第一卷 第六十章 梅政之怒 文 / 公子桐
為了能讓梅政這個親兒子能順利接管梅家,梅雲氏可謂煞費苦心。從前梅敬在的時候,是毫無疑問的繼承人,因此梅雲氏對梅政的安排則是求恩蔭,用銀子,走仕途。現在梅敬既然死了,那梅家就要交給梅政這個嫡子,從前為梅政鋪就的道路少不得要轉圜幾處。梅政自然也不能再做只讀書的公子,如何在梅雲氏與梅興林死後接受偌大的家業,保梅家長盛不衰的重擔落到的梅政的肩上,都是梅政不得不思考的問題。按照梅雲氏的打算,梅牧離開梅家後,除非梅老爺或是自己死了不得不守丁憂回鄉外,梅牧大約一輩子都不會再回梅家,梅雲氏可以毫不在意的當梅牧是個死人,那麼梅家現在剩下的男丁,就只有梅政與梅敦。梅政是親兒子,諸般安排佈置自不必說;至於梅敦,卻也不需要格外的操心,梅敦是一個恭順孩子,便是日後學有所成,為官做宰,也不會在父母面前造次。只要梅敦好好讀書,與梅政日後互相照應扶持,再給寫月與詠月找一門身份相當的親事,那梅家依舊是風風光光的梅家,依舊是寧州士紳領袖。
「這話怎麼說的,如何卻叫我去接手這採買的差使,反倒將二哥撇開。」梅政得知自己要跟著府裡老人辦差心裡揪然不樂。梅雲氏這樣的安排,是人都可以看出端倪,梅政自覺難見兄長,心裡憤憤然便去找了梅敦。
梅敦與梅政二人自梅敬死後,協同料理喪事,親厚了許多,聽梅政煩惱,只好勸說道:「三哥,這是太太的一片苦心,二哥會明白的。」對於梅雲氏的做法,梅敦自然瞭然,只是他是幼子,也是庶子,雖看得明白,卻不便多說什麼。
梅政冷笑:「可不是一片苦心麼,為些個黃白之物,倒叫我們兄弟生分了。」見梅敦不說話,梅政又道:「二哥雖沒有擔當,但終究是我的兄長,長幼有序,母親這樣做傳了出去,我梅政豈不成了這寧州城的笑柄?二哥又會如何看我,母親卻不曾為我想過。」
梅敦道:「不如讓大姐去勸勸太太,大姐姐的話,太太大約會聽。」
梅政更加冷笑:「大姐姐與太太都是一樣的心思,只怕會幫著太太勸我。我若去了冠芳園,出來怕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梅敦點頭,梅映月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辯他自幼也是領教過的。不知道有多少次,梅興林被梅映月數落得連氣都不好氣出來,桂姨娘平日是個不饒人的,到了梅映月面前,多一個字不敢說,唯恐被這個牙尖舌利的大小姐逮到錯處做文章;便是最會做人的柳姨娘,運氣不好了也會被梅映月掃了面子。而梅政、梅敦,外加寫月與詠月這幾個孩子,對梅映月則是又敬又怕,被吃得死死的。
梅敦見梅政苦惱,想起當日青兒慘遭梅敬荼毒,即將被梅雲氏滅口之日,是梅政出言相救,終究兄弟之情甚過私心,歎口氣道:「三哥,你也不要埋怨太太,二哥早萌去意,如今不過是潛淵待時罷了。」
「你什麼意思?」
「三哥是個耿介性子,有些事不大上心所以不知情,我猜不但我,太太也早就看出來了。」梅敦見梅政發怒,心裡立刻就後悔了,自己貿然說出來,若是梅政鬧起來,到時候老爺太太豈不是要怪到自己頭上。
梅政從前不大愛管家裡的事,再加上他性子疏懶,除了對梅敬與梅映月比較親近外,對其他兄妹都是不遠不近,但卻不是笨人,梅敦初露端倪,他便猜到了。他盯著梅敦,沉著嗓子問道:「你是說二哥早就想離開梅家,只有我被瞞在鼓裡?」
梅敦見梅政發怒,搖頭歎氣道:「並不是瞞你,只是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知道的人都不說而已。」
梅政冷哼一聲,從椅子裡站起來轉身就走,口裡說著:「我要去找二哥和老爺太太問個清楚,好好的幹嘛要走!」
梅敦趕忙上去抱住梅政,急道:「三哥你不要莽撞,你一鬧起來,不但二哥尷尬,連太太也沒臉。旁人會怎麼說?太太心胸狹窄,容不下庶子,這傳出去叫太太以後如何見人?」
梅政被梅敦死死的抱住,一時也掙扎不開,又聽了這一番話,也冷靜了下來。「為人子,為人弟,如何能陷母、兄於不義……老四,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都告訴我吧。」
梅敦拉著梅政坐下,醞釀了一番措辭後說道:「平日裡二哥雖沒有擔當,遇著事便躲了,其實在衙門裡,他是人人稱道的能吏。從前聽大哥說,二哥這樣能幹,不出幾年,便能選官,雖慢些,卻也與科甲出身的人一樣。二哥自付靠不了梅家,他骨子裡又清高,從前便想脫離梅家的蔭蔽,自立門戶。」
梅政質疑道:「靠不了梅家我信,老爺和太太連大哥不都沒有扶起來麼,咱們兄弟日後若要走仕途,本就靠不了家裡。我卻奇怪,為何二哥清高,便要離開梅家,呆在梅家,他就不清高了麼,真是好笑。」
梅敦道:「為什麼大哥沒能扶起來,原因你我心知肚明,我就不說了。至於二哥清高,我這麼說吧,二哥原就沒指望過老爺太太,大哥死後,他未免與你相爭,自然更是非走不可。你先別惱。」見梅政又怒,梅敦拉住勸道:「二哥雖待咱們都淡,卻畢竟是你的兄長,心裡總歸是護著你的。你想,如今不過是太太讓你管採買,旁人便說三道四,你又這樣,若是以後為了旁的事,處置起來豈不尷尬?」
梅敦說得隱晦,梅政半響方才醒悟過來,僵著臉慘笑道:「我素日只道二哥庸碌,卻不知他卻存了這份心,倒是我這個做弟弟的,真該愧死。」
梅敦又言道:「既然三哥明白了,便領了二哥這份好意吧。」
梅政望著梅敦卻不說話,直看到梅敦心裡發毛,方才緩緩說:「老四,你怕也是與二哥存了一樣的心吧,不然你怎會如此瞭解二哥的心思。」
梅敦見火燒到自己身上,苦笑道:「我如何跟二哥比,二哥冷了心可以無牽無掛,可我母親和胞妹俱在,老爺和太太也待我不薄,豈會有那些念頭。」其實這些念頭梅敦並不是沒有,而是就像他說的,柳蔭與梅詠月他不能不顧。
梅政頹然點頭,苦笑道:「竟是因為我,我雖不敏,尚知伯夷叔齊,怎可叫二哥作難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