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章 梅敦的疑惑 文 / 公子桐
梅敦背著人，獨對周冰清的來信思付良久，終於還是打開看了。周冰清的信很長，與青兒敘了別後之情，講了在京城的生活狀況，也感激青兒在梅敬死後對她的開導，最後問青兒梅家要奪大郎的可能性。
信的內容讓梅敦很驚詫，周冰清不會回梅家，連大郎也不會送回來？梅敦全然沒想到當初想要一死殉夫的大嫂居然會有這樣的打算，而這其中青兒居功至偉。梅敦將前事細細回想起來，周冰清對於梅敬的死，確實傷心欲絕，不似作偽，而那時青兒與周冰清不過打過幾個照面而已，不可能對周冰清說些什麼。兩人有深入的接觸，是從青兒服侍周冰清守靈開始的，也就是那晚，周冰清自殺，青兒因救援得力被調撥到書香苑伺候。自那以後，周冰清便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也再無一絲悲慼之色，眾人憐她傷心過度並不苛責，現在回味起來，從那時候起周冰清便已萌生去意了。那麼青兒究竟是怎麼把一個求死之人勸得回轉過來，進而決心離開夫家的呢？
從青兒居然會勸說周冰清離開梅家，到懷疑青兒是怎麼能勸說動周冰清的，梅敦的心裡湧起一個又一個的疑問。
在梅敦的記憶中，青兒是沒上過學的，但是青兒識字；青兒渾噩到十二歲後一直做的粗使丫鬟，但是青兒卻談吐不俗；青兒一直飽受非議，遭人責難，但是卻從來不以為意；青兒不過是庖廚之女，但行事為人大有風範。這些都不可能是天然的性格使然，而是後天修養歷練而來，為什麼青兒這豆蔻年華的少女，竟會有這樣的風采呢？梅敦越想越覺得疑惑，又回憶起與青兒最初見面，在留芳苑外的水閘邊那透著古怪的笑容。
留芳苑外的水閘？那裡與梅敬陳屍之處不過一牆之隔，是青兒最喜的僻靜地方，這只是巧合麼？
莫非青兒對於梅敬之死，知道些什麼？梅敦有了這樣的猜想。這樣的話，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梅敬死後，青兒處處透著古怪，也可以解釋為什麼青兒能勸說周冰清離開梅家。梅敬從前曾意圖強暴青兒，若說青兒懷恨在心也是情理之中，再加上梅敬行為不端與父親的姨娘勾搭成奸，恰被青兒聽到，不忍見周冰清為這等負心人赴死，因而勸慰，那麼這一切也就說得通了。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周冰清獨獨寫信給青兒詢問梅家狀況，看來周冰清不但自己鐵了心要離開梅家，甚至連兒子也要帶走。
想通了這些，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周冰清之兄周疆村來梅家後，前恭後倨；也可以解釋梅老爺在京城被人告下，周疆村一定要梅家答應周冰清回京才肯幫忙，原來梅家在那時就已經著了算計。
梅敦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梅家在死了當家主母後，還要承受長房嫡孫被奪走的侮辱麼？大郎是梅敬唯一的骨血，是梅興林第一個孫子，怎麼能就這樣被周家帶走。青兒，又在這件事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在上京的路上，蘇青主終於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豪華馬車，停止了對蘇七的無休止抱怨。為了讓這位貴公子旅途舒適愉快，大冷天的蘇七去給他買裘衣棉服，而蘇青主則心安理得的在客棧最好的房間裡，喝著蘇七給他溫的酒與青兒聊天。
「你當初還是急躁了些，如今鬧成這樣，日後寧州你怕是回不去了。」蘇青主喝著蘇七給他溫的青梅酒，放下手中的書卷說道。
青兒烤著手，無奈的說道：「並不是我著急，實在是不巧遇上了。除夕那晚，我本想趁著人都不在去我母親的舊屋裡憑弔，結果卻遇上了梅興林，便被他知道了。」
「他去，想必心裡還是掛念著你母親的，倒也不是全然無情。」蘇青主笑道。
「看似有情，其實無情。前生，我有一個恩客，他出手豪闊，待相好過得姑娘都挺好，後來有一次，他從前的相好與我爭執，恰巧被他看見，他問也不問就一腳將那女子踹飛。我看見那女子從樓梯上滾了下去，當場斷了一條腿。當時我全身發寒，我知道當他需要的時候，他也會這樣對我。他們都是一種人。」青兒咬著嘴唇說，眼裡透出對梅興林的恨意。
「你猜，如果我沒有阻止，梅老爺殺了你之後，會如他所說的自殺麼？」
「你說呢？」青兒笑了。
蘇青主也是啞然一笑，梅老爺已經昏聵自私了一輩子，梅敬之死引發的天良還不至於能讓他去死的地步。
「我估摸著梅家此時內外交困，怕是一時抽不出空餘來抓你回去，你大可放心，不必每日這樣憂心忡忡。」蘇青主道。
青兒額首道：「我並不是憂心，只是天生一張冷臉，叫人不敢親近。從前就是這個樣子，太太說我年紀雖小，思慮卻重，可見是滿肚子壞水；這輩子也改不過來，不討人喜歡。」
蘇青主聽青兒說「喜歡」二字，誤以為是在暗示他，忙配合的說道：「你這樣美麗溫婉，怎會無人喜歡，任誰見了，也要動心的。」
這本是蘇青主說慣的台詞，若兩廂有意，則可以繼續說些有情無意的話來相互試探，而青兒心思不在這裡，一時也沒想到這些，只淡淡的說：「我希望能快點結束這一切，我有些累了。」
蘇青主見青兒落寞，知道自己誤會了，頗有些尷尬，訕笑道：「梅雲氏你都殺了，還不算完麼？」
青兒淡淡的看了一眼蘇青主，漠然的說道：「我殺了梅敬，殺了梅雲氏，你認為梅老爺會放過我？我一日不死，梅老爺怕就一日睡不安穩。只有等梅家垮了，亡了，梅老爺沒有權勢來對付我，我才算安全。」
蘇青主驚道：「難道你要趕盡殺絕？」
青兒莞爾：「我又不是殺人魔王，幹嘛要趕盡殺絕。梅老爺對我母親有恩，又斂葬了我的外祖父母，我若殺他，母親定不答應。」
蘇青主想了想說：「你是想讓梅家失勢，一來可保自身，二來若是梅興林因此死了，你既報了仇，又不算違背母親的心意。只是，梅家上下，具是一體，你謀害梅家，那寫月、詠月兩位小姐，並那三位少爺，豈能獨善其身？別人也就罷了，那梅四爺你能不顧？」
青兒聽到梅敦的名字，便想起兩人最後隔窗相望那一幕，遲疑了片刻方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便是有所損傷，我也顧不得了。」青兒口中如是說，心裡卻想的是，要如何能將幾個兄弟姐妹保全，不使他們受梅興林得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