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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崔先生 文 / 公子桐

    崔先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瘦高瘦高的,看起來很斯文,帶著個小徒弟在住在夜芳樓後邊兒里巷的一個獨門小院。不但夜芳樓的姑娘,前後幾個青樓裡新進的女孩兒都要先在他這裡受了教導才會送去接客。若是崔先生覺得女孩兒聰明,可以調教,媽媽們便多費心,也捨得多花些時日,說不定日後就成了頭牌花魁;若是崔先生這裡教導不出來,那麼就草草的送回樓子裡,說了規矩後,便去接些販夫走卒。

    「崔先生,陳媽媽讓我送來的,您多費心。」福全在崔先生面前,腰立刻就放下去了,說話間略帶諂媚。

    崔先生此時正在調琴,上午照例是不授課的。姑娘們累了一晚上,早上起得遲,哪裡受得住初學者們的依依呀呀。

    「知道了,小壽,給你福全大哥上杯茶。」崔先生也沒甚精神,不過略抬了抬眼,便低頭喝茶去了。等他整頓好精神,便對青兒等人說道:「都會什麼呀?」

    青兒幾個都低著頭不說話,旁邊兒福全急了:「崔先生問你們呢,倒是說話呀,這拙嘴笨腮的。」

    小壽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見石榴,也就是陳媽媽叫的玉簪,十分害怕的樣子,笑道:「先生問你們呢,彈琴唱曲兒,詩詞歌賦,這些你們以前可學過?」

    青兒偷眼看那崔先生,滿臉的不耐,心裡暗道「莫不是覺得太笨,不肯教?不教的話,那就要回去接客了,怎麼也得把時間拖住,等到梅敦和蘇青主來救自己。」

    「我……我會唱曲兒。」青兒做出怯懦的樣子,試探著說道。這唱曲兒,唱得好算是會,唱得不好,也可以說會,到底好不好,就要看怎樣才能讓崔先生多教導一段時間了。

    崔先生略瞧了瞧青兒,一打量才看清青兒的長相,他手底下教導過的女孩兒無數,但卻少見有如青兒這樣美貌的,心裡不禁暗暗稱奇,對福全道:「這丫頭……陳媽媽是怎麼得來的?」

    福全見崔先生如此,心裡也得意,忙笑道:「前兒有一批犯官的家眷,陳媽媽去得不早不晚,剛好就趕上她了,還求先生多栽培栽培。」

    福全的話,在青兒的心裡也泛起了漣漪。究竟是什麼人,有這樣的手段,竟可以將自己混入犯官家眷中發賣?那麼自己,究竟是以什麼身份被陳媽媽給買下來的呢?家眷還是奴才?

    「那就唱一個來聽聽,這唱歌看的是嗓子,天生嗓子不好的人,怎麼練也白搭。」崔先生似乎覺得見到美貌姑娘失色令他沒有面子,悄悄收斂了驚訝的神色,轉而更加倨傲冷淡的說話。

    「荻花秋,瀟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畫。

    碧煙中,明月下,小艇垂綸初罷。

    水為鄉,篷作捨,魚羹稻飯常餐也。

    酒盈杯,書滿架,名利不將心掛。」(唐李詢漁歌子)

    青兒特意選了一曲漁歌子來唱,這詞調是唐代教坊名曲,在大晏也流傳甚廣,朱門大戶的公子千金唱得,野店社林的耄耋總角也唱得,最不會叫人起疑。

    「差強人意,可還會別的?」青兒原會唱曲,但是一則她以前生營生為恥,二則也要留餘地崔先生好教,特意將幾處唱得接不上氣,或轉字不均勻。果然崔先生面色稍霽。

    「不會了。」青兒察言觀色答道,心裡卻還是忐忑,也不知這樣作答,崔先生會不會滿意。

    崔先生略搖了搖頭,又問月見、晚香玉和玉簪:「你們幾個呢,說說吧。這可不是藏拙的時候,不然日後可有你們後悔的。」

    晚香玉最先說道:「我會吹笛。」

    玉簪憋紅了臉,忙也說道:「我……我也會唱曲兒。」

    冷面姑娘月見卻面似寒霜,冷冷的說道:「我什麼也不會。」

    崔先生略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旁邊福全卻帶著喜色,這青兒明顯乃是一塊璞玉,若經崔先生和陳媽媽栽培,日後說不定就艷冠群芳了。等會回去將這消息說與陳媽媽知道,定然是要賞的。

    崔先生又問了眾人的年歲,可認識字等等,最後教訓了幾句,便讓福全領著青兒四個走了,過了晌午有一個時辰,那才是正經學東西的時候。從崔先生的小院兒出來,青兒趁機又將四周看了看,心裡卻發沉。夜芳樓左右都是青樓,這後面的一片住的,也不是尋常人家,都是媽媽們的產業,偶有走動,也是樓子裡的姑娘,幾個要緊的關口,都有龜奴守著。

    甫一進夜芳樓的園子,便聽見一陣打罵聲,青兒幾個尚在驚訝中,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便哭著衝到面前,幸喜得福全反應快,一把推開女子,將青兒幾個護在身後。

    青兒一抬頭,便看見陳媽媽從門裡出來,似乎對福全保護幾個女孩子的行為很滿意,眼神中露出了一些肯定,但是轉眼看著摔在地上的女子時,卻滿是陰狠。

    「不要臉不知恥的下賤蹄子,我給你吃給你穿,把你當個人看,你卻不知感恩,看看你給我惹得什麼事兒?我看你也不必在我這裡呆了,明兒我就把你賣到城南的窯子裡去。」陳媽媽指著地上的女子,罵得惡狠狠,似乎還不解氣,說著就想上去踹上幾腳。

    「媽媽別生氣,不值當的。」一個十七八,打扮的極其艷麗的女子一把抓住陳媽媽,挽著胳膊勸解道:「媽媽若是為女兒生氣傷了身子,女兒可不捨得。就如媽媽說的,不如立刻賣了她咱們眼淨。」

    陳媽媽換上一張笑臉,摸著艷妝女子的手歎道:「還是你有孝心,真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又見福全來了,吩咐道:「叫宋婆子來,把這個賤婢給我賣了,省得我們煙眉姑娘不順心。」

    那被打出來的女子一聽要賣她到城南的窯子,似乎知道那是個比夜芳樓還不如的去處,忙爬到陳媽媽腳前哭道:「媽媽開恩,媽媽開恩啊。」

    「滾開,當初我栽培你,你卻天天給我甩臉子,如今我這裡廟小不留你,你卻叫我開恩?」陳媽媽見煙眉寒著一張臉看著一邊,知道事情無可挽回,只好忍痛將女子踹開。雖說身價銀子沒有翻倍賺回來,但是煙眉卻是不能得罪的。

    青兒冷冷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雖不知前因後果,但從幾個人的言語神色上,也能猜個**不離十。妓院娼館是男人作踐女人的地方,也是女人作踐女人的地方。不想被人隨意作踐,就只有當那個作踐別人的人。

    其他三個女孩兒似乎被眼前的鬧劇嚇壞了,玉簪已經開始哭,晚香玉在發抖,而月見卻在背後握著拳頭。青兒悄悄看了看她的神色,知道這幕場景給她的觸動很大。這個冷面的姑娘,不但膽色樣貌不俗,氣質行止中閨閣千金的風範也是藏也藏不住的。

    「這就是新來的妹妹們?」等女人的哭泣時越來越遠,直至聽不到時,煙眉似乎才發現院子裡還有四個她沒有見過的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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