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從此陌路 文 / 公子桐

    梅敦為青兒的氣勢所迫，自己也猶疑起來，難道青兒真有什麼天大的冤情？轉念又一想，梅敬與梅雲氏乃是至親，青兒便有冤情，也不該殺人害命。

    「老爺那裡我自然要問，但是我也要聽你親口說，為什麼要殺大爺和太太，告訴我！」提到兩條人命，梅敦的話音裡不自覺的帶著怒。這事若是旁人做的，他定會要血債血償，可是偏生是青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你說話啊，告訴我，快說啊！」

    青兒憋得面紅脖子粗，最後卻還是低了頭，沉默不語。

    「是不願說，不能說，還是不敢說？」梅敦問。

    青兒咬著嘴唇，緩緩說道：「我不願說，不能說，也不敢說。你寫信告訴梅興林，我沒死，我活著，而且我會越活越好。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若是他不甘心，只管找我報仇。」說完看了看梅敦，歎息道：「梅敬死得心甘情願，梅雲氏死有餘辜。你不要想為他們報仇，一個不需要你報，一個不值得你報。你我情分、緣分今日算是盡了，你若是一定要恨我，也隨你。」

    梅敦怒道：「你連害兩條人命，就想用這樣幾句話交代過去？這纍纍血債，豈能不還？！」

    青兒看著梅敦，滿心的無力：「梅興林比你早知道，他為何不報官？殺子殺妻之仇，他為何如此隱忍，你可曾想過？梅敦，信我最後一次，不要再追究了，梅興林也不會希望你追究。好好在太學唸書，光耀門楣，不要做梅興林那樣的人。」

    梅敦的怒氣在青兒滿目的絕望和無奈中漸漸消磨，他感到彷徨。難道這其中有更大的隱情是說不得看不得的？

    「我自會再去找老爺問個清楚，只是你我之間……」

    「你我之間，從此陌路，你若執著於為梅敬和梅雲氏報仇，那我們便做仇人吧。」青兒不待梅敦說完，搶先說道。看著梅敦訝異的神色，青兒卻在痛苦之餘，感到一陣的輕鬆。這未必是與梅敦最好的結局，卻遠勝於懸而未決。與梅敦多相處一日，便是多害他一日，若真為他好，當初便不該去辟雍。

    望著青兒決絕的背影，梅敦頹然的坐倒在石上。他心中感到強烈的恐懼，青兒不欲他知道的事，或者真的不該被揭露。連為什麼都不知道，就要和青兒做仇人了麼？梅敦苦笑，三年一場癡戀，竟是這樣的結局。不會有曉窗畫眉，也不會有紅袖添香，這個女孩兒離他越來越遠了。

    「信我最後一次」

    青兒是這樣說的，梅敦掂量著這話裡的深意。或者青兒有許多許多的秘密，但是那個在快意堂裡對自己噓寒問暖，唯恐自己有半點不如意的女孩兒，絕對不可能害自己。

    那麼，蘇青主在這些事裡，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青兒殺人，是從蘇青主來到梅家以後，青兒離開，也和蘇青主一前一後，最後一起到的京城。這其中有什麼聯繫？想到蘇青主，梅敦的眼中隱隱有些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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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大哥。」

    青兒從山上下來，蘇七在門房裡等她。

    「回了麼？」蘇七問。

    青兒笑得有些勉強，答道：「回吧。」

    蘇七忙叫人預備車馬，回來時青兒獨自坐在門邊兒的長凳上發呆，雙目毫無神采，魂不守舍。

    「姑娘，走吧。」蘇七輕輕叫了一聲，青兒沒有聽見，不得已只好站近了一步，又喚道：「青兒姑娘，回吧。」

    青兒被蘇七喚醒，原本就很脆弱的精神又是一驚，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嗯。回吧。」

    蘇七看了看青兒，又禁不住搖頭，這都是些什麼爛事兒啊，折磨得好好的姑娘人不人鬼不鬼。梅雲氏你缺德不，當初若不是你為一己之私，何至於有今天？不但害人，更加害己，還連累的自家公子也暗地裡肝腸寸斷。

    「梅四爺是騎馬來的，這毒日頭地下如何好回去，我叫了家裡安排車送他。」蘇七見青兒望著去路發神，放低了聲音說道。

    青兒聽了，強忍著盈眶的眼淚，感激的說道：「勞七大哥費心了。」

    七月的日頭烈得很，可與青兒一起坐在馬車裡的蘇七卻覺得心裡發寒。青兒滿臉的悲傷，還隱隱含著憤懣，一直垂著眼睛不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兩人獨處，蘇七滿心想要幫他家公子美言，但見青兒滿臉激憤不好開口，誰知青兒卻先說話了。「七大哥，這京城裡，除了青主和四爺，我最信得過的就是你了。青主從未當你是下僕，我也只將你當成兄長來看。我還記得當初你和青主送我去周家，臨別時說的那一番話，青兒一直記在心裡。」

    青兒說起當年的事，面上憤恨之色漸漸為哀婉代替。蘇七也是極聰明的人，見青兒如此，知道是有話要說，也不答腔，只靜靜聽著。

    伴隨著車輪的轱轆聲，青兒悠悠的說道：「離開梅家，我原是存了重新做人的念想的。誰知到了京城，竟也不太平。不但有蘇二爺和妖嬈加害，還遇上了那事兒。我總在想，這是不是老天的意思，老天在說『田青兒，活著做什麼，死了吧，死了乾淨。』」說道這裡，青兒忍不住哽咽起來，見蘇七想勸，忙舉手示意，自己又說道：「我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的貪生怕死，明明覺得不如死了算了，卻總也捨不得去死。就像跟四爺……我明明知道越陷越深是害人害己，可是就是捨不下他。當時我聽青主說梅敦在辟雍時，腦子裡什麼都想不到了，只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牽著我，拉著我，推著我，去找他，到他的身邊去。我去了，在快意堂，只有我和四爺，我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看著他的一言一行，心裡滿噹噹的都是幸福。」

    青兒從頭髮上取下一隻鈿花，細細的在手掌上摩挲，珍惜的說：「這是…他買給我的。我知道我在做不該做的事情，但是我停不下來，七大哥，我停不下來。」說道這裡，青兒的話音裡分明帶著哭腔，可是她卻忍了下來，硬生生的收住了眼淚。

    蘇七看到青兒肝腸寸斷的樣子，心裡也是不忍，但他天生不是那等說些軟語溫言的人，心疼青兒，便益發氣她不自制。「那梅四爺，諸般佈置用心，分明是想要娶你為妻。他這一派真心赤誠，你難道不明白？」

    「我……我明白。」

    「你既明白，為何不速速的離了他？少年時，最易情深，你與他每日朝夕相處，待要分離時，豈不要了他的命？你是愛他，還是害他？」

    青兒被蘇七一頓疾言厲色的逼問，慘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我貪戀一時的溫柔，卻害了他。」

    「你既然都知道，又為什麼要做錯呢？」蘇七看著青兒哭泣不已，歎息道。

    青兒望著蘇七，雙目中卻無半點神采，像個遊魂似的對蘇七說道：「梅家……我是不會再回了，梅敦，我也不會再見。只求七大哥幫我去瞧瞧梅敦，他若將我二人之事丟開了手，那自然最好，他若放不開，就請七大哥幫我告訴四爺，就說……就說我另有了心上人，希望他成全。」

    蘇七不住的搖頭：「這話你要我怎麼同梅四爺說。況且，他也不是那樣容易變心的人。」

    「除了七大哥，我再沒有旁人可以求了。」

    「不如叫我家少爺……」

    「七大哥，青兒不是傻子，不是瞎子，有的事我不說，他不說，但是心裡卻是知道的。這事兒，不能讓青主去做。」青兒笑得極勉強，蘇青主的心思，她又不是傻子，豈能不知？

    蘇七搖頭歎息，也不知這梅四爺跟青兒姑娘究竟說了什麼，叫這女孩兒的精氣神都走了一半了。

    「你們方纔，把事情都說了？」蘇七問。

    「我告訴他，我殺了梅敬，殺了梅雲氏，承認我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向梅敦坦白耗費了青兒所有的力氣，此時說話也有些有氣無力。

    蘇七也沉默了。日後如何，只在梅敦的一念之間。就算梅敦能衝破藩籬，梅興林也不能接受青兒，那麼只有梅敦拋棄父母，叛出梅家，這代價太大了。蘇七並不希望看到青兒與梅敦相守，這兩人是姐弟也是主僕，這樣的關係怎麼看都彆扭，更不論說橫梗著梅敬和梅雲氏兩條人命了。最好的解決就是，兩人各有所愛，從此天涯陌路。青兒姑娘的容貌肝膽，與自家公子都是極配的，若是兩人能成眷屬，遠勝於與梅敦一場虐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