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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半卷湘簾 文 / 梅子青

    玄觀大街是出南門的必經之路,南北貫穿皇城,一路延伸到南安門外。

    英國公邵槿好不容易才從慇勤相留的姑媽那裡脫身,欲帶人直接去城外莊子上料理一些積壓許久的瑣事。莊子正在南郊,他只領了四五個親隨,將餘下幾人打發回府,便沿著大街往南而去。

    他們幾騎,都是高壯的駿馬,雖不能在大街上縱情馳騁,但騎術精湛,遠比一般行人快上許多。不過行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見整條玄觀大街被堵得嚴嚴實實,車馬寸步難行,不少百姓都擠在一處,高聲議論著。

    他生就一雙烏黑懾人的丹鳳眼,眼珠極黑極亮,眼白比常人少一些,越發顯得深邃無邊。濃黑的眉毛短而寬,與兩鬢的烏髮遙相呼應。下唇無意識地緊緊抿著,唇瓣如海棠般在白皙中透出粉嫩之色,似嚴酷又似清爽。

    身上一襲黑緞暗紋斗篷,與裡邊穿著的藏青色滾邊石青色長袍渾然一體,襯得他威嚴又老成。

    其實,他今年不過二十三歲。但在外人眼中,他一點不會遜色於久經沙場的老將或者歷經沉浮的重臣。

    先英國公六年前過世,而邵槿上邊兩個兄長,一個幼年夭亡,一個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他十七歲時,就繼承了整個國公府,毅然擔起重任。

    好在他十來歲時,常跟隨父親南征北戰,練就一副驚人的勇毅和果敢,才能撐下去,成為皇后最堅實的後盾。

    京城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權貴多世族多,街上隨便撞上一個人,興許就是皇親國戚。偏偏這些貴族家的王孫公子們,早習慣了被人奉承阿諛,都是眼高於頂之人,輕易不肯服輸退讓。

    所以,這樣的事,英國公已經見慣不慣了。

    他本是不願多管的,寧肯繞路出城。誰知聽到百姓們議論紛紛,嘴裡提到的無非是樂安侯府、樂善侯府兩家世子爭鋒,他才猛然繃緊心弦。

    直到打探的隨從回來,報上事情經過,他顧不上多作計較,愣是喝令下人在水洩不通的街上擠出一條勉強容一馬過的道來。

    這途中,他曾聽到女子的驚呼聲,詫異之下回頭,卻對上一雙波瀾不驚的黑眸,沉靜似古井,瀲灩勝芳菲。

    他心下一奇,由不得他安靜下來打量,人與馬已經遠在百步開外了。

    對疾馳而過的身影,齊悅瓷並未多加注意,她只是平靜地鬆了一口氣。

    她很是清楚,能在這個時候有勇氣衝上前去的,必然不是普通人,至少也是個權貴。就不知是誰家子弟這般年輕,就有這樣的膽量和氣魄了,敢挑戰兩大侯府。

    比起主子的鎮定來,淺碧卻是頗有幾分雀躍之情,原就俏麗的眉眼越發顯得舒展開來,恨不得這就跳下車跟上去一瞧究竟。她不斷嘀嘀咕咕著:「小姐,你說接下來會怎樣?還會不會打起來?方纔那人是誰啊,那麼大氣勢?」

    不止她,連畫枕臉上都露出明顯的期待之色。

    畢竟,這樣的事情,於她們閨閣女子而言,興許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機會親生經歷。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不過……反正接下來的事與我們無關了,咱們只等著街道暢通之後回府即可,希望能趕在純兒回去前到家,不然他又要叫嚷了。」她紅唇微勾,輕聲慢語,全然無所謂的樣子。

    兩個丫頭的眼神一齊閃過失落,小臉漲得鼓鼓的,要惱不敢惱得哀怨地看著她。

    齊悅瓷才揚眉淺笑道:「既然你們想知道,大可以遣個人去瞧瞧啊,回來學給你們聽也使得。」

    她話音一落,二人早探出身對外吩咐下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很快,護院跑回來回話:「小姐,才來的是英國公。可巧是他及時趕到了,兩邊侯府恰要動手呢,好險啊!如今形勢暫時穩定下來……」

    「小姐,表少爺也帶人趕到了,正勸著呢。」一會。

    「小姐,樂安侯府世子爺願意讓路了。」護院既興奮又失望。

    別的尤可,聽到這句,連齊悅瓷都有些愕然。

    這麼快?這麼輕易讓路?那先前的對峙,豈不是白白給人看笑話了,柴家世子難道是這麼沒有頭腦的人?

    她低首沉吟,好奇不已,半晌才問道:「你細說說,是怎生勸動柴家讓路的?」

    前去打探的是個年約十七八的新來護院,正是爭強好勝的年紀,聞言不由眉飛色舞起來,繪聲繪色演道:「……在英國公與表少爺的勸說下,包世子與柴世子的意思都明顯比開始鬆動不少,只是怕大家取笑,俱是咬定牙關不肯相讓。

    本以為勸不下去了……後來還是英國公建議,包家世子護送的是他家老夫人,而柴家馬車裡是世子爺的妻室,原屬晚輩……百姓們見了,誰不交口稱讚柴家謙恭禮讓,很該倣傚云云……」

    「這就了了?」淺碧不知是該喜還是該哭,她在這懸懸而望半日,最後竟然這麼輕而易舉就結束了,實在對不起她的一片激動之情啊!

    馬車外,人聲、車馬聲,比之前大了不少,倒像是行動起來的喧鬧樣子。

    齊家車伕也稟報道可以前進了。

    齊悅瓷本想與沈召弘打個招呼再走,估摸著他此刻正忙,也就罷了,命車馬盡快回府。

    又走了一射之地,朦朦朧朧聽到外邊有人攔住了馬車。

    齊悅瓷心下一動,趕緊叫畫枕出去看看是不是表哥。

    果然是沈召弘,他已送走侯府一行人。因知道齊悅瓷在車裡,顧不得別的忙趕上前來。

    「可是妹妹在車裡?」

    畫枕環視一眼,見大家都顧著趕路,沒往這邊看,才把車簾拉起一角,笑道:「不是小姐是誰?」

    「表哥。」齊悅瓷含笑叫道。

    沈召弘越過隨從,走到跟前深深一禮:「今日多謝妹妹了,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齊悅瓷忙避讓到半邊,抿嘴嗔道:「表哥也與我說這樣客套話不曾?何況,我是什麼都沒幹,只是擔心一個不慎牽連到自己身上,才去請表哥來鎮鎮場的……幸好表哥來得快,不然我們還不知怎樣呢。」

    後邊傳來喧嘩聲,原來是嫌齊府馬車擋在了路中間,叫後面的沒處可走。

    沈召弘忙令車伕將車馬往路邊上靠,旁邊正是個早點鋪子,眼下是午後,並不會影響到人家的生意。

    他才拱手笑道:「妹妹贊錯人了,今兒一事,一則是妹妹幫了我大忙,二則,還多虧了英國公。要不是有他在……那兩家,不定肯息事寧人呢。」

    表哥自來就是這種人,是他的功勞不會過分謙虛;不是他的,更不會拿來往自己臉上貼金。也難怪長姐對他情深意重,到最後還硬要他親口答應將來依照母親心願娶了蘇氏,這裡邊,要有多少不得已啊。

    齊悅瓷方想說話,忽地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附近響起:「沈兄,你還在這?」

    她順著說話聲向前望去,漸漸地,沈召弘身後出現一個高大頎長的男子來,面容俊逸中不乏英武,神態寧靜又威嚴。她當時看得不太清楚,但依照他身上那件斗篷,也能猜出這是先前縱馬而過之人,多半就是英國公了。

    「國公爺,今日之事,多謝了。改日小弟定要登門拜謝……」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何況果真出了事,我也躲不過去。」邵槿軒眉一立,不慇勤不倨傲,尊貴之氣凜然而生。

    犀利的目光掠過馬車,在半掩半露的女子身上停留半刻,隨口問道:「這是府上女眷?」

    車上三人,先還有些迷糊。直到聽到他這句話,畫枕才反應過來,匆匆施了一個禮,就把車簾放下了。

    沈召弘心下也有幾分懊惱,胡亂笑道:「正是。恰好出門在外,全虧國公爺援手……」

    聽他說話不盡實,邵槿鳳眼一瞇,臉色溫和裡裹挾著一貫的冷酷,夾緊馬腿肚子道:「既如此,便不多打攪了,再會。」

    沈召弘有心請他一敘,當面致謝,但此時實為不便,只好與他告辭。

    待到英國公一行人去得遠了,他才輕聲問道:「妹妹如何在此?也沒個人護送。」

    「多謝表哥關心,我是才從大表姐那裡回來……」知他關心自己,齊悅瓷忙整了整衣衫,露出半邊面孔,嘻嘻笑道。

    「噢,你去襄國公府上了。你們自來要好,很該多去她那走動走動,以免呆在家裡久了無趣。大妹妹都好?我也有段日子沒見她了。」沈召弘對自己親妹妹與表妹交好,自然是無比贊成的。

    街上行人漸漸散去,重新響起小商販們的叫賣聲。、

    「是,你們一個個的,當真把我當小孩子了。表哥若是得閒,記得去看我們。」

    眼見日頭西沉,四處俱是喧嘩聲,沈召弘不欲她在外邊多待,跟著笑道:「放心。這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齊悅瓷心知他還要回去向上峰交差,或是去侯府致謝,事情多著呢,忙擺手拒道:「表哥不必客氣。這離家也不過一頓飯功夫了,你快回去忙吧,很不必為我耽誤時間。我隨行之人不少,料也無事。」

    沈召弘低頭思慮著,他明白齊悅瓷說得有理。這個時候,只怕連宮裡都驚動了,他得趕緊回衙門去,不然若是宮裡傳召,上峰回不出話來,到底不妙。

    「表哥,我先走了,改日見。」

    見齊悅瓷態度堅決,他也只得同意,目送齊府車馬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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