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夜色掩映 文 / 梅子青
其實,事情過去許多年,原沒什麼特意要瞞人的。
六老爺一年幾次帶著吃食衣物出門,不過是為了看視生母曹姨娘。
是的,曹姨娘還活著。就住在廖風山半山腰的莊子裡,一住就是十九年,從未下過山。這個不算秘密的秘密,現今齊府,也就六老爺夫妻二人知曉,連齊怋睿齊怡琴等都瞞著。
只因當初送去廖風山時,老太爺曾對外宣佈曹姨娘病歿了。
老太爺當年,是很寵過曹姨娘一段日子的,為她一擲千金,為她反抗長輩,好在總算沒發展到寵妾滅妻的地步。
老夫人娘家臨安方氏,百多年前也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子弟傑出者不少。奈何子孫繁盛,人口太多,一份家業分了再分,日漸沒落下去。
那時,偏逢著兵荒馬亂的時候,流民無數,不少湧向富庶的江南地界。方家自古有施捨救民的傳統,這一鬧,把家底漸漸消乏了,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幾乎連自家人都撐持不下去。
齊家的情形比方家好很多,而老太爺之父與方氏先祖乃異性兄弟,有過命的交情,存心要幫他們一把。又知方家人性格耿直,脾氣倔傲,不會輕易受人恩惠,便想出了這麼個迂迴的策略。
替自己未許親的三兒子,也就是老太爺上門提親。
方家一則看重齊家的教養,二則實在是不願連累女兒受苦,答應了親事。老太爺之父送去了豐厚的聘禮,指望能幫方家度過難關。
卻不想,方家果真是有氣節的,竟是自己不留一文,全給女兒做了嫁妝,甚至在裡邊添上一些。由此,老太爺之父越發敬重方家人,連帶著也極喜歡兒媳婦方氏。
可惜,老太爺自己,對這個媳婦似乎不大滿意。
老太爺十來歲的年紀,便一個人出去闖蕩了,甚至得到高祖皇帝器重,在他的輔佐下奪得江山,一時間聲名愈顯。才高之人往往自負風流,老太爺希求才子佳人的美好姻緣,對家中定下的妻子,頗有微詞。
方氏並不是不好,相反,方氏家教良好,讀書識字的,長相也屬中上,族裡沒幾個長輩不喜她。偏偏,只不合老太爺的眼緣,說來,這何嘗不是一段孽緣。
方氏亦是個性子要強的,老太爺不喜,她不會去曲意奉承,仍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孝敬長輩,撫育幼子。越是這般,老太爺越發氣悶,覺得自己一個當世的大才子,唯獨在自己妻子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
一次機會,老太爺得了一個美妾。
豈止美,竟然還有幾分才學,能吟得詩作得賦,紅袖添香,西窗剪燭,好不快活。美妾姓曹,老太爺迷戀不已,寵幸了近二十年。
當然,老太爺不是個為美色徹底糊塗的人,祖上的規矩依然遵守。從不會給妾室太多的權利,尤其在子女上,對嫡子明顯勝過庶子不少,這一點,叫曹姨娘很是不虞。
老夫人明面上不反對老太爺納妾,心下難免有幾分不樂,夫妻二人的感情一直不曾緩和過。後來長房要過繼子嗣,老太爺一口答應,甚至忘了與老夫人略作商議。為此,老夫人切切實實埋怨了老太爺一番。
老夫人一共只兩個兒子,一個過繼出去,剩下一個五老爺在膝下承歡。原指望著兒子娶妻生子,光宗耀祖,她這一世也算完了。
誰知,命運不由人。五老爺身子一向不大好,娶親後頭一胎生的是個女兒;而六老爺,成婚一年,立馬生了個兒子,這叫老夫人怎生不惱?
老夫人氣惱傷心,臥病在塌。幾十年的結髮夫妻,老太爺不可能沒有一點情分,私底下也有幾分悔意。恰好老夫人娘家出了點事,老太爺為免她憂慮焦急一直瞞著,卻是曹姨娘,故意在老夫人跟前露了口風,氣得老夫人病上添病,撒手人寰。
老夫人一走,老太爺竟跟變了個人似的,對曹姨娘一下子冷淡許多。幾月後,突然將曹姨娘送到莊子裡,永不許她回齊家,無論曹姨娘和六老爺怎般哀求,都不肯改變主意。
事情過去了十九年,恩怨情仇原該消散在漫長的歲月裡。
如果六老爺不提,齊悅瓷姐弟可能永遠也不會翻出前事來與他們算賬。
人心不足蛇吞象,想不到時至今日,六老爺竟然,有心要把曹姨娘接回府,這一點,他們怎肯答應?既然你無情,我們只能無義了。
姐弟倆聽完沈媽媽的敘述,也知年深月久的,證據都毀了,要拿這個壓制六老爺一頭,幾乎行不通。
唯今之計,也只能預先做好一切應對的準備,不叫六老爺得逞。
暫且不表姐弟幾人怎生計較,單說翠微居裡,又發生了一件異事。
銀羅哭過一場,心裡痛快不少,欲要去給齊悅瓷磕頭謝罪。畫枕知道正屋裡事情沒完,便笑著攔住了她:「罷了,又不是什麼正經大事。小姐今兒忙累了一日,這會子只怕都歇了,你若是有心,得了閒多來我們這坐坐,就是你的情意了。」
「這……,也好,那勞煩你在九小姐跟前與我告罪吧。我走了許久,若是夫人找我,只怕又是一頓聒噪,我先回去,改日再來致謝。」銀羅略一沉吟,也便答應了。
話說銀羅離開沐芳閣後,一人取路回翠微居。她並不是從內儀門那處走,而是順著甬道往北,在南北寬夾道那轉而往東,再沿路一直向南。
這樣走,少不得要經過露華院。
也是湊巧,她才準備從後門進翠微居,孰知頂頭撞到了一人身上,也是她心緒不穩的緣故。她一驚一嚇,慌得退後幾步,抬頭看是誰。
齊怋睿著一襲寶藍長袍,英姿勃發,相貌堂堂。他雙手背在身後,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銀羅,欣賞著她的驚愕慌亂的表情。
「少……少爺……我,不是有心的。」銀羅的心在瞬間軟化,暗暗品味著方纔那一撞時竄入鼻尖的男子氣息。她俏臉生紅,一雙哭過的眼睛水汪汪的,彷彿受了驚的小兔子,叫人憐憫又疼惜不已。
「我知道。」齊怋睿感到了許久不曾有過的激盪,那是才娶徐氏時才有的感覺,作為一個男子的自信、驕傲、威嚴。
他上前一步,與銀羅相差不到一步距離,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將女子撈在懷中。
銀羅又喜又驚,五少爺的表現,既出乎她意料,又在她先前的設想中。她索性低下頭,咬著帕子,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和緋紅的耳垂。
徐氏也是嬌羞的。只是徐氏的嬌羞有一種大家閨秀的端莊,而銀羅的嬌羞,是嫵媚多情的,婉轉誘惑的。
要不是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齊怋睿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把眼前的女人抱在懷裡,狠狠地揉搓她。相信,豐滿的銀羅,定是會帶給他完全不同的體驗。
「有沒有看見銀羅那蹄子?都晚飯時辰了,還不見人影?」不遠處傳來一個丫頭尖厲中帶三分刻薄的呼喊聲。
銀羅一震,生怕被人看到,回頭傳出去,她不但會得罪少奶奶還要得罪六夫人,忙從齊怋睿身邊拐過去。
路不小,但她不知是不是太慌張了,竟是貼身擦著齊怋睿,小跑著過去。
女子身上特有的胭脂香、**味,席捲了齊怋睿全身,他不自覺地回頭,跟著銀羅走了兩步。僅僅兩步,他就停了,眼前飄落一條水紅色繡金魚的帕子。
他彎腰撿起,放在鼻間輕輕嗅著,與他剛才聞到的一模一樣,似乎還帶些甜膩。他放在臉上摩了摩,才小心翼翼折疊起來,塞到衣袖裡,面上含著似有若無的淺笑。
或許是因為晚飯時,六老爺與六夫人一處用的,六夫人心情好轉許多,也沒拿之前的事為難銀羅,一個勁叫人給六老爺夾菜。
銀羅原是服侍六夫人用飯的,素絹才是伺候六老爺的。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銀羅總感覺有道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帶著探究、**,她的心,近乎顫抖。
本以為晚飯後六老爺會歇在正屋,哪知前面有個清客尋六老爺說話,六夫人只能怏怏地看著六老爺出門。
六老爺踱到門首,恰逢銀羅要回自個房裡用飯,卻被六老爺叫住了:「這天有些黑,你掌個燈送我過去。」
「我……那個、、」銀羅支支吾吾,吃驚不已。
「是啊,難道爺我還使喚不動你們了?越發沒規矩了。」六老爺臉色一沉,語氣不善。
銀羅不敢推脫,磨蹭著去點了燈,有心叫個別的小丫頭送六老爺過去,又怕六老爺回頭喝斥她,反而驚動六夫人過問。她猶豫再三,只得不情不願地在前面引路。
離開翠微居不遠,六老爺又抱怨她走得太快,他跟不上。
無奈之下,銀羅放緩腳步,六老爺趁好跟上來,幾乎與銀羅平行。
女子窈窕的體態如風擺柳,還有豐腴的臀部,一搖一搖的,極盡誘惑。
六老爺慢慢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