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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文 / 梅子青

    初春二月,天氣尚未回暖,一入夜,寒風颯颯,吹得人肌膚生疼(望族千金139章節)。

    流觴緊了緊身上的褐色布袍,快步穿過甬道,繞過月色下發白的大照壁,行到正房門外,輕輕敲了敲門。

    頭頂的黑漆鏨銀匾額上,大書三個行草大字「致遠齋」,筆意悠遠,水墨淋漓(望族千金139章節)。

    門內淡淡嗯了一聲,他忙低頭,進去後重新掩上房門。

    屋裡沒有地龍,沒有炭盆,只比外面稍稍和暖了些。他抬頭向東望去,臨窗設著楠木大炕,炕桌上磊著幾本書,和茶奩之物。靠北靠東的牆邊是一溜黑漆書櫃,高至房頂,密密擺著書,依年代類別排列。

    屋子中間,是張黃花梨木的大書案,文房四寶擺放的整整齊齊。

    案後扶手椅上,端坐著一個低頭看書的年輕男子。男子身上穿一襲半舊蒼青色棉袍,領口袖口是一圈棕黑的風毛,頭也未抬。

    「爺,小的都查清了。」流觴原是想趁此機會打趣他幾句的,一見他那番形容,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嚥了回去。

    他跟隨邵槿近十年,從一個普通的小廝熬到今日在京裡一般官員見了都要請安的身份,主子的事幾乎沒有不知道的。除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有幾次都吃驚地發現主子從懷裡掏出一支精緻名貴的珠花,凝神細瞧,彷彿是什麼最寶貴的東西一般,日日帶在身上的。

    他也不傻,自然猜得是一位女子之物。就是猜不中是哪位女子,誰家的小姐能讓自家主子為她那般牽掛於心,以他的想法,無論主子看上誰,上門提親不就成了。難道還有人會不肯?

    簡直就是笑話。

    要知道,多少年了,京城願把女兒許給主子的人家實在數不勝數。連陳二小姐都鍾情於主子。若不是主子拒絕了,又怎會給韓王做了王妃……他當時別提多驚訝了。

    不是打小青梅竹馬,不是板上釘釘的婚事嗎。說變就變了。

    年前,得了一個任務(望族千金139章節)。打聽齊家的事。這倒是尋常事,沒什麼大不了,關鍵是主子特地吩咐連內奼女眷都不能放過,他愣了好半日呢。

    直到打聽了之後才豁然開朗,齊家有一位才貌雙全的小姐,正當年紀,而且尚在孝中。若不然,主子為何遲遲不上門提親……

    「說。」邵槿依然埋首書案,短短一個字。

    若不是流觴素來瞭解他脾氣,又是跟了多年的,真不一定能注意到他拿書的手瞬間僵硬了幾分,連端正的坐姿都有些不對。

    他心下好笑,卻不敢當真取笑於他,還得恭恭敬敬回道:「……齊家近來頗為熱鬧,正月裡他家請酒朝中三分之一的官員都去了,尤其元宵節那日齊五少爺被授了官。前去恭賀的人極多。

    ……另有一位齊九小姐,是當年吏部尚書齊大人的嫡女,年方十六,從小未曾許親。再過一個月,便是二月二十七,就是她除服的大日子。

    她家中還有個弟弟,今年也十四了,聽得書院的先生時常稱讚,想來功課不錯。

    現姐弟二人與齊侍郎一家一處住在齊府大院,還有他們族裡隔房的四老爺夫妻近來也在京城。另外就是翰林院的小齊大人,是她堂兄……」

    流觴回話亦是有側重點的,別的一帶而過,唯有涉及齊悅瓷的時候,分外仔細,還把各人與她的關係說得明明白白,一個不落。

    當然,他也沒忘了偷偷打量邵槿的表情,果然,在提到齊九小姐未曾許人時,主子的神情明顯鬆了一鬆,嘴角似有笑意。

    他越發確定心中所想。

    其實,齊家的大半情形邵槿早就一清二楚,他最想知道的是齊悅瓷是否許人了。

    要知道,在古代,女子有沒有許人並不是一件多麼公開的事,鬧嚷得人盡皆知,一般只有最親近的人才知曉(望族千金139章節)。偶爾有些時候,可能女子自己都不清楚,卻被父母打小許了人。

    他約略記得她應該沒有許過人,但隨著五夫人三年祭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心下不定,索性差人去一探究竟。但此事有些尷尬,他堂堂一個英國公,冒然去打探一個閨中女子的事勢必引人誤會,索性假裝著命人去查探齊家大大小小的事,試圖掩蓋。

    聽到她不曾許人,他懸起的心穩穩放下。

    連他自己都有些糊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那般上心的。瑞莊第一次見面後,他是有幾分異於平常的薄怒的,畢竟沒有一個女子拒絕過他;後來英華帶回來的話,把他心底燃起的火焰徹底澆滅了。

    他還沒有落魄到那個份上,需要乞求一個女子嫁給他。

    直到去圍場,再一次與他相逢,他驟然發覺,他竟然對她有一種不同於任何人的親近之情,那種情愫,三分纏綿三分無奈。甚至,當他看到她對別的男子笑得時候,是那麼不滿那麼慍怒。

    隨後,他故意與她在菊花圃邂逅,私藏了她的珠花。他幾次想過要把珠花撇了,最終卻是放不下,猶豫許久,到底忍不住決定出手了。

    這種怪異的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感覺,是他極為陌生的,所以一度有些生氣,默默告訴自己要厭惡她。結果,他卻命人去查她,像個年輕氣盛的毛頭小伙,做事絲毫不計後果……

    流觴見他一味沉默,有些不知所措,以為自己弄錯了,不由試探道:「還有一事是關於那位九小姐的,不知……」

    他聲音漸輕,頓了下來。

    邵槿驀然抬頭盯著他,燭火的光映在他眉心,顯得那濃眉粗黑無比,又似微微蹙起。

    「嗯?」他聲音極低,彷彿故意壓抑著(望族千金139章節)。

    但顯然很感興趣。

    流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在觸到邵槿深沉的目光後,慌地低頭道:「樂善侯府的老夫人,沈老太太,也就是九小姐的外祖母,好像已經替她瞧好了人家,可惜不知是誰?」

    邵槿胸口微微窒悶,半晌問道:「那你如何得知?」

    「因為,齊家請酒那日,徐左相的夫人竟然也去了,當著滿堂賓客的面直接提起九小姐的親事……聽她話裡的意思,似乎有意……有意讓九小姐做自己的兒媳婦。」流觴沒來由感到屋裡一陣燥熱,頭頂上一股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口氣說道,

    「當時是沈老夫人接的口,說五夫人生前就慮到此事,定了主意,只等九小姐孝期一過,便要行事的。她才把話說完,徐夫人當場變臉,後來略坐了一刻鐘,戲沒開演就回去了。」

    流觴一面回答,一面暗道:那位九小姐小小年紀父母雙亡,倒是個搶手貨,看來主子要好好下一番功夫了。

    若沒有沈老夫人,興許容易行事,但沈老夫人要插手,而且果真看好了人家的話,說不定連自家爺的面子都不會給。

    那時候……他不敢往下想了。

    徐家,徐夫人的兒媳婦?徐夫人只有一個嫡子,滿徐府也只有徐明復一人要娶妻吧?

    邵槿濃眉幾乎凝成一團,低頭看書,但根本看不進去一個字。滿卷烏黑的字彷彿幻化成了她顧盼生姿的倩影,或輕顰淺蹙,或明眸善睞,或嬌羞婉轉,或笑顏如花,跳躍在他眼前,騷動著他沉澱許久的心。

    寂靜無波的心湖,在得知她或將許人的那一刻,反而翻起滔天巨浪,是憤怒,是不甘,是彷徨……他不想因此而落下一個倚勢欺人的惡名,可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她另嫁他人?

    若他搶在之前去提親,齊家那頭應該好說話,關鍵是老侯夫人脾氣倔,會不會如對付徐家那樣回絕了自己?而且……請誰去提親呢?

    一般的人定是不行,至少能與老侯夫人身份相似的,才有三成機會(望族千金第一百三十九章內容)。

    葉氏就不用考慮了;姑媽因上回之事,正惱了自己,再不肯幫這個忙的,說不定反會從中攪和呢;懷王妃年紀太輕,壓不住陣腳;長公主雖位份尊貴,卻再不管這種閒事;皇后娘娘,只怕不同意……

    思來想去,翻遍了所有人,竟是一個都不合適。

    他在這廂愁悶不堪,流觴等了大半日,不見他有任何動靜,不知該退下還是繼續留著。

    此事暫且不表,單說齊家,這個正月,比以往的都要熱鬧忙碌幾倍。

    才請了親眷同僚吃過年酒,又有五少爺被授予鴻臚寺主簿的天大喜事出來,少不得要好好慶賀一番。鴻臚寺主簿品階不高,只是個八品小官,但鴻臚寺是個肥水多的衙門,再者當今看重才學,不是科舉出身的很難被授予實職,五少爺這已經是極難得的了。

    當然,明眼人心裡都清楚,這是衛國公府和魏王府的功勞。

    出了正月,不及整理賬冊,收拾器皿,便要著手安排齊悅瓷姐弟兩個除服的大事,此事由二夫人負責,四夫人六夫人從旁協助。

    是以,這兩個月,滿府沒一個人能好生歇息一番。

    這日是二月十六,齊悅瓷與幾個管事媳婦在庫房輕點東西,卻見畫枕匆匆忙忙走來,半是歡喜半是緊張地回道:「小姐,六少奶奶要生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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