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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章 良宵 文 / 梅子青

    洞房裡,似乎比外頭還要熱鬧幾分,全是女眷們嘰嘰喳喳的說笑聲(望族千金150章節)。

    齊悅瓷剛剛安定的心神,再一次提了起來。

    出嫁前,英國公府各房的人事,二夫人都給她打聽過了,她略略有底。但這一大家子人,她幾乎一個也不認識,脾氣性情更是一無所知,往後的日子……

    邵槿立在她面前,手心輕輕握緊,禁不住想像紅蓋頭下的她是怎樣一副羞怯的表情。他承認,自己這事做得的確有點不厚道,估計以她那樣倔強的性子會怨怪他,可是,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手。

    他本來是大算好好上門提親的,誰叫沈老夫人動作那麼快呢,害得他差點沒有還手之力。

    右手接過喜秤,挑起火紅的蓋頭。

    身著喜服的齊悅瓷帶著鳳冠,低垂著頭,看不清面容,只隱約能看到凝白小巧的鼻尖下,是紅潤的櫻唇,微微嘟著。

    咋然而來的光亮,驚得她差點抬頭,猛然想起媽媽們的交代,只稍稍抬了抬下巴,眼角的餘光輕輕掃過屋中,入目的俱是錦繡綾羅、金珠美玉(望族千金第一百五十章良宵內容)。

    那個側身與她並肩而坐的男子,身形是那麼高大,擋住了由他那邊投射過來的燭火,將她半個人籠在陰影中。

    她交疊在衣袖下的手,沁出薄薄的汗。

    「新娘子好標緻啊!國公爺有福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一時間,屋裡再次響起嬉笑聲、恭維聲。

    齊悅瓷抬眸,撲了厚厚一層粉的雙頰上,染上一抹緋紅的雲彩。

    一個插金戴銀的媽媽屈膝給他們結了衣角,說了幾句吉祥話。然後有人端了一盤類似點心的東西過來,喂齊悅瓷吃了一口,又笑問她:「生不生啊?」

    她知道這個規矩,雖十分害羞,亦只能咬牙擠出一個字「生」。

    屋裡。又是一陣哄笑與鼓掌。

    接著是喝合巹酒。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裡,擺著兩盅八分滿的定窯斗彩白釉小酒杯。

    邵槿端起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齊悅瓷,指尖相接,她的手是溫熱的,他卻是微涼的。

    湊近時,她身上清幽的蘭花香襲來。他一陣恍惚,定了睛去瞧她。只見她纖長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瞼上,漆黑的眼珠閃閃發亮,倒映著滿屋的紅。又慌忙偏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他心中好笑,嘴角勾起優美的弧度。

    禮成。眾人趕邵槿出去,屋裡只剩下一群她全然陌生的婦人。

    一個容長臉面,薄嘴唇的中年婦人先開口道:「之前聽她們贊八弟妹好模樣,沒幾個人及得上,我只不信(望族千金第一百五十章良宵內容)。今兒算是服了。」她的話,聽著總有些刺耳,那笑似笑非笑。

    齊悅瓷一怔。

    「模樣好是其次,八弟妹出身、人品哪個不好?」旁邊有個身穿淺洋紅直身褙子的婦人笑吟吟上前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我是你二嫂子。」

    她有意給她解圍。

    「二嫂子。」齊悅瓷忙起身。親熱地喚了一句。

    邵家在老太爺這一輩,共是兄弟三人。一直住在一處。後來三房長子邵棟,族裡排行第六,遠赴外地為官,接了父母兄弟去同住,如今只剩下二房跟著邵槿他們住。

    邵槿頭上有兩位兄長兩個姐姐,長兄出生幾月就夭亡了,次兄戰死沙場。除了皇后姐姐外,還有一個庶出的姐姐,九年前得病沒了。他自己在族裡排行第八,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名喚邵楨的,是葉夫人所出,排行第九。

    二房人口多,二老太爺生有三子一女,長子、次子皆是嫡出。這位二嫂子就是長子邵楷的妻子,先開口的那個是次子之妻,排行第四。

    「……這是你六嫂子、七嫂子,特地從安康府趕回來參加你們婚禮的。」

    一圈介紹下來,齊悅瓷勉強將各人對上號,暗暗牢記於心。

    眾人又陪著她聊了幾句,直到外頭開席,才一齊出去招待客人。

    她坐回床上,長長鬆了一口氣。

    「小姐,小姐……」是畫枕她們的聲音,各個偷偷摸摸溜進來,關切地看著她。

    齊悅瓷終於笑道:「你們可算來了,快幫我把這鳳冠拿下來,把我脖子都壓彎了。」

    聞言,畫枕與淺碧兩個一同動手,替她卸下鳳冠、釵環首飾(望族千金第一百五十章良宵內容)。

    芳樹快步走出去,很快領著小丫頭端了熱水、點心等物進來,擺到次間的小圓桌上,問道:「小姐要不要梳洗一下吃點東西?」

    「難為你們費心了,哪兒來的東西?」她在二人服侍下換下大衣裳,只穿了一件正紅色團花紋小襖,鬆鬆挽個慵妝髻,斜戴一對珠簪。

    「是綠肥、紅瘦一早準備好的……」

    齊悅瓷柳眉一揚。

    芳樹忙解釋道:「她們二人是一直伺候姑爺的大丫鬟,在屋外等小姐傳喚呢。」

    「請她們進來。」她擦淨手上的水滴,行到圓桌前坐下,點了點頭。

    綠肥紅瘦兩個的名字甚是好記,因為綠肥有點小胖,圓圓臉,雙手肥嘟嘟的,穿一件淺綠色的上衣。相比起來,紅瘦就顯得很瘦了,眉目清秀,著橘紅色衣服。二人站在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齊悅瓷露出笑意:「誰給你們取得好名字,倒配你們的人品?」

    「是葉表小姐,」綠肥笑起來時眼睛瞇成一條線,快言快語:「那是四年前,老夫人把我們倆給爺使喚,讓爺給我們改個名字……恰好表小姐也在,說我倆一個胖一個瘦,正合了綠肥紅瘦的意境,便這麼大家叫了幾年。」

    葉表小姐?

    既然姓葉,自然是葉氏夫人娘家的親戚,卻不知是哪一個?照綠肥這麼說來,應該常在這裡走動,不然不會隨意就能見到邵槿。

    她沉吟著,莞爾笑道:「表小姐好才學。」

    「可不是,據說表小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的,還會寫詩……」綠肥似乎挺喜歡那位表小姐(望族千金150章節)。

    齊悅瓷含笑聽著,一面悄悄打量紅瘦,外面看來倒是個不惹眼的。不點名問她時基本不開口,幾乎能被人忽略。只是當綠肥說到表小姐的詩連國公爺都讚好之時。她的眉心好似皺了皺,不過轉瞬即逝,極易被人忽視。

    她不由細察她容貌,小巧的瓜子臉上是幾點淡淡的雀斑,給顯得有些清冷的她平添了幾分靈動。紅唇小而潤,一頭秀髮又黑又亮。

    「今兒累了一日,你們先下去歇息吧,改明兒再與你們說話。」她吃了幾口紅棗薏米粥。示意丫鬟收下去。

    不等畫枕她們動手,綠肥紅瘦就搶著收了吃食器皿,道了晚安退下。

    齊悅瓷才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擺手道:「晚上留芳樹值夜吧,你們也去歇著,明兒要早起……」

    屋裡安靜下來,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哄鬧聲。

    她歪在炕上,炕桌上擺著一本打開的《書史》。杏眼半睜半闔。

    「小姐,你要不要先安歇?」芳樹在裡間鋪床,轉頭對外問道。

    「也好……」她才答了這麼兩個字,驟然聽到院裡響起一陣低沉的腳步聲,或輕或重。應是一個喝醉了酒的男子。

    齊悅瓷一呆,緩緩下炕。不及穿上繡鞋,大紅的棉簾已被人揭起,露出邵槿紅光滿面的俊臉,身子晃了晃。

    他素來冷漠的形象,因著一身的大紅和滿臉的酡紅,顯得有些滑稽。眼神望過來,一道灼熱逼人的視線停留在齊悅瓷身上。

    家常的打扮,勾勒出她優美的曲線,嬌羞中透著柔媚(望族千金第一百五十章良宵內容)。

    芳樹慌忙奔出來,見齊悅瓷衝她點頭,便要上前去扶邵槿。

    不料他揮了揮手,自己進來了,一頭坐倒在炕上,將外面的喜服鬆了鬆,說道:「怎麼不點個亮一點的燈,小心眼睛看壞了。」

    隨著他的動作,滿身的酒氣向周圍散發出來,齊悅瓷本能的蹙了蹙眉,吩咐芳樹道:「取醒酒湯來。」

    芳樹應是。

    他注意到她似乎厭惡酒味,便強撐著站起來道:「我去下淨房……」

    她見他腳步踉蹌,趕緊上前攙住他,紅了臉道:「我叫丫鬟進來吧……」他要去梳洗,總不能讓她伺候。

    「韓王幾個取鬧……逼我吃了十來杯,不然……就要鬧洞房……」他在解釋,微揚的下顎英挺剛毅,又道:「沒事,我自己去。」

    他不太習慣什麼事都由婢女伺候,又不好直接使喚她。

    說著,按了按齊悅瓷的肩膀,令她坐下,自己轉身朝淨房去。

    望著他的背影,齊悅瓷到底不大放心。

    淨房裡,不知有沒有熱水?他不會摔了吧?

    正躊躇著,芳樹端著小茶盤回來了,詫異道:「國公爺呢?」

    「在淨房……那個,咱們要不要去瞧瞧?」好像沒有人教她應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她貿然闖進去,他會不會不喜;不進去,又好像不大對。

    芳樹亦是姑娘家的,漲紅了臉,不知所措。

    半晌,還是她立起身來,站到淨房的門外,小聲問道:「你……還好嗎?」

    「給我拿一套乾淨衣服過來(望族千金150章節)。」他語調輕快,似乎清醒了不少。

    衣服?主僕二人快步回屋,打開那個黃花梨的四件櫃,揀了一件象牙白的寢衣,仍是由齊悅瓷慢吞吞地踱進去。

    她深深埋著頭,絲毫不敢左右亂看,往前走了幾步,眼簾下出現一雙靴子,忙把衣服遞過去,就要往外跑。

    「你不服侍我?」他的語氣,帶著調侃與戲謔。

    一剎那間,齊悅瓷連耳根子都紅了,臉上**辣的,緊緊咬著唇瓣。做妻子的……是有這個義務吧……可是,第一天就那樣,她實在沒這麼厚的臉皮。

    她跺了跺腳,也不管他會不會生氣,一溜煙跑了。

    回到屋裡時,還通紅著臉,呼吸急促,芳樹唬了一跳,扶著她道:「怎麼了?」

    她低頭不語。

    半晌,邵槿也出來了。

    芳樹瞅瞅她,偷瞄一眼邵槿,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安歇吧。」他聲音雖低,卻嚇得齊悅瓷幾乎條件反射般跳起來。

    他暗暗好笑,先在床上坐下,興味地看著她如赴刑場般一步一挪地近前。

    閉目一想,浮現出媽媽教她的話語,登時臉紅心熱。轉念又想,遲早都是那麼回事,早早結束,她也好早點安歇,累死她了。

    她一下子放開了手腳,烈士就義般快速上床,也不脫衣裳,匆匆鑽進錦被裡,只露出黑黑的秀髮(望族千金第一百五十章良宵內容)。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揚手放下帳簾,推了推她肩膀道:「睡過去一點。」

    齊悅瓷的臉,再一次不爭氣地通紅了。媽媽告訴過她,妻子要睡在外邊,方便夜裡服侍夫君……他叫她睡裡邊的,不能算是她的錯吧!

    她抱著被子往裡一滾,縮成一團,背對著他,給他留下大半張床。

    他躺下,向她伸手,到半空又縮了回來。唇角翹起,眼裡閃過狡黠……不到半盞茶功夫,居然傳出小小的鼾聲。

    她愕然。

    轉過身子,拉下錦被一角,從縫隙裡看他,見他雙目緊閉,呼吸平緩,好似真個睡著了。她戒備了半日的心神徹底放鬆,困意襲來,就想好好睡上一覺,猛地想到自己捲走了全部的被子,那他蓋什麼?

    地龍燒得雖熱,但臘月的天氣如果不蓋被子睡覺,定會著涼。若是他明天一早起來又是頭疼又是咳嗽的,那她這新娘,就有麻煩了。眾人明面上不說話,背地裡不知如何嚼舌根呢!

    她又急又恨,欲待不管他,終覺有愧,只得半坐起身子,捨了一半被子給他蓋上。

    紅紗帳幔,大紅火燭,映得他光潔如大理石的額頭俊逸清遠,濃黑的眉毛柔和不少,高挺的鼻樑……她手上一抖,立時移開視線,不敢再看。

    拉平背角,齊悅瓷剛躺下,不及調整好姿勢,便是眼前一黑,胸口的呼吸一窒。震驚地抬頭,看到黯淡糜紅的光線中,一雙明亮勝過星辰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同時不經意散發出汩汩熱氣,快把她整個人都融化在裡邊了。

    她羞惱交加,暗呼上當,既不能推開他以表不滿,又不能視而不見任他作為,端得是欲哭無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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