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章 我會死嗎 文 / 云云裳
一個人身體裡究竟有多少血液，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流盡？
朝顏感覺渾身的力氣都在一點一點消失殆盡，意識越來越模糊，只有夙瀾的一襲青衫翩然，墨色的長髮在風中飛揚，寶劍咄咄，刀光劍影，一夥強盜還未來得及反映，已經轟然倒地，死不瞑目。
留在每個人眼中最後的影像，惟有一個如同暗夜修羅般的男人，手中的利劍毫不留情的割斷每個人的喉嚨。
朝顏知道，這是夙瀾的極限。
即使他平日裡對她再冷漠淡然和視而不見，卻不能忍受任何人碰她一根手指，只怕這次朝顏的意外受傷早已令夙瀾的心中怒海狂瀾。所以頃刻間，十幾個強盜紛紛慘死，均是一劍致命，不留絲毫餘地。
夙瀾從來都只有決絕，殺人，也只有一個狠字。
一秒、兩秒、三秒……
夙瀾從來沒讓她失望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順利解決掉所有的強盜，腳尖輕點，已經掠至跟前，將朝顏橫腰抱起，大步返回車上。
淑圖立刻識相的讓開，雖然心裡擔心的不得了，卻也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只有夙瀾能救朝顏。
有那麼一瞬間，四周彷彿安靜下來，靜的只能聽見夙瀾那強而有力的心跳。朝顏將頭貼在他的胸口上，感受到他緊抱著自己的雙手在顫抖。
「夙夙，我會死嗎？」
「不會，宮主不會死，千秋萬代，長生不老。」夙瀾一向少言，難得說這麼多話，雖然很假，但是聽得心中一暖。就像這溫暖的懷抱，永遠都令人那麼安心。
「呵呵……」
身上的疼痛漸漸減輕，朝顏的唇角微微上彎。千秋萬代？長生不老嗎？如果真的長生不老，何必還要去尋求不死之方？朝顏很想告訴夙瀾，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可是她沒有力氣說，眼睜睜的看著夙瀾的眉頭越蹙越緊，很想伸手去撫平，告訴他何必傷心，最多是少了一個折騰他的人而已。
夙瀾手疾如風，連點了朝顏脖頸上數處穴道。暫時把血止住。然後迅速取了最好的止血靈藥，替他上好包紮。整個過程，做的迅速而不拖泥帶水，簡直是行雲流水一般，一轉眼就把傷勢處理好了，足以證明多年來在潼水月宮受到過多麼嚴格的特訓。
其實朝顏的靜脈被割開，若是普通人，或是普通的醫生在場，也未必能保住她的性命。但夙瀾武功過人，深喑人體一切穴道的常理，身上帶的又是潼水月宮的千金難求的止血靈藥，本人又受過關於救人治療這方面的特訓，這才能在第一時間，採取最正確的做法，確保朝顏安然無恙。
若是朝顏有個三長兩短，只怕整個潼水月宮都要遭殃。
而一直站在一旁處於觀望狀態的游信和索愛，早已呈石化狀態。首先是驚歎於夙瀾高深莫測的武功，其次震驚於夙瀾出神入化的治癒方法，最後感歎於一切都是那麼快捷而有速，不僅對夙瀾肅然起敬。當然，僅限於內心中的小崇拜，兩個人都不是斷袖，即使夙瀾容貌俊美，也不會產生其他特別的想法。
對於朝顏，游信說不出的愧疚，畢竟人是自己救的，又是自己求著帶上車的，繞來算去，這禍也是自己惹下的，理應該做點什麼。而恰巧索愛也這麼想，兩個人尷尬的站在一旁，各懷心事，各自擰巴著。
夙瀾有意識的回眸，深深望了兩人一眼，這一眼看得兩人渾身一抖。
好冷啊……
游信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索愛雙手插在褲袋裡，心虛的將目光扭向窗外。
夙瀾半蹲在朝顏膝前，看了看兩人，又轉向朝顏，淡淡的道：「宮主，好好休息。」說著，起身，一隻手已經按在劍鞘上。
車子裡的氣溫驟然降低，彷彿瞬間從陽春三月掉進寒冬臘月，氣氛冷漠的有些詭異，連淑圖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夙夙——」
朝顏從後面猛的抱住他，因為心急動作太大，牽扯的傷口生疼，朝顏齜牙咧嘴的慘叫，夙瀾慌忙轉身，急聲問：「怎麼了？」
「夙夙，不要……」朝顏一雙烏瞳亮晶晶，衝他輕輕搖頭。
夙瀾的冰冷漸漸褪去，回頭看著朝顏那雙清純無辜的眼睛，嬰兒一般明淨，緊握著劍柄的手漸漸垂了下去。
那一年，朝顏八歲。企圖偷溜出潼之山，到宮外去看看。被母親抓回來，用皮鞭沾了鹽水狠狠抽打在身上，鑽心的痛。朝顏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看見雨露偷笑的臉和周圍看熱鬧的婢女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切膚之痛，只有自己才知道。
朝顏卻始終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
那天以後，她喜歡一個人躲在安靜的地方發呆。每次宮內的大大小小侍女們翻遍了整座潼水月宮也尋不到小主子的時候，夙瀾卻總是能踩著悄然的步子，準確無誤的將她揪出來。
依舊一襲青衫勾勒出優美的身段，依舊是柔亮的黑髮，軟軟的披散在肩頭，依舊是勾魂奪魄的鳳眸，含笑間，波光瀲灩，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他那樣優雅的款款而來，俯身望著她，細長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頭髮，輕聲道：「跟我回去吧。」
朝顏抱著雙膝蹲坐在石階上，揚起一雙迷惑的大眼，怔怔的看著他：「夙夙，為什麼你能找到我？」
夙瀾沉默了片刻，忽然柔聲道：「天空中的風，林中的小草，枝頭上的鳥兒，是他們告訴我你在這裡。」
朝顏眨眨眼睛：「是他們出賣了我嗎？」
「不，恰恰是他們幫了我。」夙瀾張開雙臂將小小的朝顏抱在懷中。
朝顏將一顆小腦袋舒服的靠在夙瀾的胸前，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微笑著睡去……
出生的第一眼，朝顏看到的就是夙瀾的臉，也許從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要依賴著他。
母親將夙瀾送到她的身邊，讓夙瀾好好照顧她，她便將夙瀾當作了自己的人。從小到大，也只有這個人才會不離不棄的在身邊守著她，護著她，看著她一點一點成長起來。
夙瀾對於朝顏來說，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存在。
所以，夙瀾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望著那雙孩子般明亮的眼睛，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