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三章 滴血的眼睛 文 / 云云裳
雲兮卻掙扎起來,用力將她甩開,跌跌撞撞的往樓下跑
朝顏在她身後大聲道:「這雙手既然有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為什麼不能用它們找出真相呢?」
雲兮一瞬間已不見了身影,朝顏回過頭,卻發現莊易正神情漠然的看著自己——或者是自己身後。[~]
朝顏臉上的神情冷淡下來,哼道:「這麼晚了到甲板上來做什麼?不會是暗戀我?」
莊易卻並未因朝顏的話而遷怒,轉過臉去,將一拳加在額頭上,眼睛直直的迎著清寒的月光望過去,道:「看天。」
朝顏抬頭看了看天空,黑夜寂靜,渺遠的蒼穹空曠得連一顆星都沒有。
只有一輪慘白的滿月。
滿月······朝顏的心裡咯登一下,竟想到了懷玉。
再回頭時,卻訝異的發現莊易那隻手正在額頭緩緩揉著,指縫間透出一股熒熒藍光。他整個手掌竟被那層奇異的藍光照得透亮,骨骼經脈都分明可見。彷彿他手中握著的是一粒能洞穿六界的魔鬼的眼珠。
那是衍蒂的眼珠。
他站在夜風中,臉上帶著一種古怪的神色,將那對眼珠捂在額頭上,用力往下揉。
難道他真的想把那對從鳥屍上取下的眼珠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深藍色的黏液從他額頭上點滴而下。
海風把濃黑的夜色漸漸覆蓋在他身上,而他身後的海面騰起一些細小的浪花浪花的邊緣就在一種微漠而明顯可見的粉紅色中發亮。一股奇異的腥臭就在這些粉紅微光瀰散開來,似乎無數的怨靈就要破水而出。
朝顏頓時覺得胃裡一陣收縮。她轉身從舷梯上跑下甲板,然而那種血腥的氣息似乎仍在身後追逐著她……
直到如今她給懷玉講起來的時候,仍然忍不住恐懼得想嘔吐。
懷玉目中神光一閃,道:「他當時的神色正常麼?」
朝顏搖搖頭道:「我也說不清楚,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臉——因為,他當時一直在笑!」
懷玉道:「在笑?」
朝顏心有餘悸的道:「是,他在不停的大笑。」
懷玉略作沉吟,道:「好你現在就跟我上甲板去看一看。」
朝顏本不想去,突然眉心又是一陣鑽心的刺痛。懷玉握住她的手腕:「怎麼回事?」
朝顏無力的搖搖頭,一張小臉慘白:「我不知道,最近總是這樣。」
懷玉皺起了眉頭,從脈象上來看,她的體質毫無異樣,而真氣卻在不住的由眉心處外瀉。而這種情形也絕不可能是有傷病或中毒。而她的內力在這種疼痛襲來的時候,竟絲毫不能抵抗。
也許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中邪。或者說,她的身體正在被某種東西逐漸佔據。
懷玉駢指往朝顏眉心一點,一股溫和的內力緩緩送出。
而朝顏卻猛地躲開了。她睜大了雙眼好像從他身後的虛空中看出了什麼,喘息著道:「不用你管我,你…···去看看步如玉,她可能有危險。」
懷玉注視著她,恍惚之間,有疑惑但是選擇相信了朝顏的話。
滿月之夜,懷玉的心口也隱隱作痛…···
那一夜,步如玉的病情果然突然惡化。
懷玉一直在步如玉的床邊守候到次日凌晨,誰也沒再記起上甲板的事。
後來才知道,這也許是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大威天朝號唯一的機會就這樣隨著清晨的冷月一起永沉海底。
後半夜,海上天氣突然變壞,一夜狂風暴雨連巨碩無比的大威天朝號也頗受了些風浪之苦。
早餐鈴響,大廳裡滿桌人都睡眼惺忪,滿腹心事,桌上的杯盤放得整整齊齊,也沒有人去動它。
敖廣的笑容也顯得很是勉強,道:「蘭葩小姐還是昏迷不醒,懷玉公子讓我暫時照顧各位起居。今天我特地吩咐做了春米糕,這還是當年三保太監在河內的時候廚子們向當地土人學來的。大家趁熱趁熱。」
果然,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帶蓋的青瓷碟子上面用極細的籐條編了許多花紋,頗有些河內風味。步如玉伸手去揭懷玉用目光止住她,道:「人還沒有來齊,我們還是等等莊先生罷。」
果然有個位置是空的,一縷蒼白的熱氣孤零零的從蓋子下面滲出來。敖廣漸漸感到有些不自在,叫道:「來人啊。」
一個小雜役趕忙跑過來,敖廣問:「莊先生呢?」
「回敖老爺,莊先生從昨天夜起就一個人站在甲板望天,不吃不喝,任誰也不採,據說是在煉眼睛。昨個兒深了,小的起來查夜,發現莊先生還對著月亮在看。後來千是起了風暴才回房了,今早只怕沒法起早。」
「嗯,」敖廣神色放鬆了一些,「這樣的話我們就去不打擾了,大家請用。」
「慢。」懷玉對小雜役道,「你去莊先生房間裡請一下,他若不來也就算了。」
那小雜役應聲而下,眾人緩緩開始動筷子,還沒待打開蓋子,只見剛才下去那個小雜役失魂落魄的跑上來,嘴裡烏拉烏拉,不知是嚷什麼。
敖廣皺著眉頭,聽他還是叫個不停,反手賞了他一個耳光:「瘋了?出了什麼事?」
小雜役捂著臉,擠出幾句話:「莊先生不在······那人,那人的眼睛在流血······「
「誰?誰的眼睛?」敖廣把拽過他的衣領,聲色俱厲。
那小雜役竟被嚇得嗚嗚哭了起來:「是屏風,屏風······」
懷玉起身向屏風而去,一部分人也跟著。
但見船尾的那七扇妖異的屏風裡,第一幅阮籍長嘯圖已經起了駭人的變化。阮籍傲然仰視的白色的眼珠竟然整個變成兩汪血洞。
血似乎已經凝固,泛出鐵黑的顏色。
「怎麼回事?」淑圖拉著朝顏的衣袖,聲音有些發顫。
朝顏默然的看著她:「圖圖,你先回去。」
「不,主子,夙瀾大人不在奴婢更要保護好主子的安全。」
懷玉臉色一沉,望著屏風抿緊了嘴唇。
朝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臉色更加蒼白,顫聲道:「懷玉你看,血在往下滴……」
懷玉看去,血跡的確擴大了不少,一圈一暈的綻開,點滴而下,像在阮籍的眼眶裡開了一朵黑紅的花。
「啊!」一聲女子的尖叫從飯廳傳來。方纔那個小雜役嘶聲大吼起來:「死人了,死人了!」
眾人又向飯廳奔去。
卻見唐仙兒摀住嘴,跌坐在椅子上,身體不住痙攣著。她面前的盤子揭開,雪白的瓷盤裡血絲網一樣盤纏著,中間癱軟著一對泛白的眼珠。
不是衍蒂那深藍的眼珠,而是人類經脈糾纏、黑白分明的眼珠。眼珠上熱氣蒸騰,竟然已經被煮熟。
懷玉沉下臉道:「這是誰送上來的?」
廳內鴉雀無聲。
懷玉面色一沉,道:「南宮盟主,麻煩你立刻把這張桌子上的東西封存,我回來之前誰也不得接近。」他一拂袖,向屏風去了。
這時,屏風上阮籍的臉都隨著眼眶的擴大而龜裂開來,頓時面目猙獰,似乎隨時都要惡撲出來。眾人一片驚聲,禁不住瑟瑟後退。懷玉已經看出其中玄機,道:「快拿一桶水來!」
須臾,水帶到,懷玉道:「潑上去。」
那雜役畏畏縮縮,不敢上前,敖廣操起金拐,往木桶上一戳,水頓時向屏風傾瀉而下。
而阮籍突然變得委頓不堪,渾身浴血,最後竟化開去了。
敖廣恍然大悟道:「原來有人在這副畫上塗了藥水,讓上層油漆開始脫落,而又特意先抹去了眼睛上的圖案,露出下邊的紅色來,由於今晨空氣潮濕,其餘部分也相繼剝落,才造成了血流下滴的錯覺···…」
然而全場似乎沒有人在聽他的解釋,只是屏聲靜氣的注視著那幅
那塵封已久的古畫也宛如浴血重生,再見天日。
六支天祭之欲界天祭—衍蒂。
巨大的曼荼羅背景下是衍蒂,風暴之女,大海之神。
千萬年之前,衍蒂統治的欲界天,一切都安祥美麗,亙古不變。然而她卻迷戀上了濕婆風暴之神的化身,貪戀凡俗的**歡愛,乃至生老病死。在她的統治下,欲界天成為神魔共舞,縱情歡樂的地方。
當天祭來臨的時候,她平靜的選擇了承擔一切罪責,捨棄了永恆的生命與安祥,向大海的盡頭、巨龍居住的大漩渦優陀飛去,直到被水龍吞噬糾纏得粉身碎骨。
但她對大神的傾慕和虔誠,也讓她成為了四大聖獸之一,這樣,她的靈魂一分為二,一半在雪山上守護聖泉,一半在天祭柱上永受磨難。只有找回祭柱上另一半的靈魂,她才能恢復不死之身。在此之前,她的生命只靠信徒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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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幅天祭圖上,波浪滔天,電閃雷鳴。黑色的波濤中一條墨黑的巨龍鱗光閃耀,咆哮翻騰。衍蒂身後一對張開的雙翼已被巨龍死死纏住,鳥爪一般的左足就被含在龍口之中,鮮血四濺,而她的表情依然喜悅虔誠,當胸結著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