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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29章 分裂 文 / 云云裳

    祭師向老人和傷者跪拜了三次,拿出一瓶淡紅的液體,交給老人。

    老人的手顫抖不已,但還是接過了,所有的土人都深跪在地上,將臉埋入塵土,靜靜等候著。

    老人將臉轉到一旁,瓶中的液體從他手上傾瀉而下。

    傷者發出一聲無比淒厲的慘叫,一股腥臭的濃煙從地上升起,片刻之後,傷者所在之地就只剩下一汪血水。老人發出一聲呻吟,仰天暈倒在地。幾個村丁立刻過去扶起他。祭師將一些粉末撒在那汪血水上,一股火苗竄出,須臾,地上的鮮血都化為了灰燼。

    朝顏扶住窗欞,顯然對這種類似化屍粉的東西有些詫異,她低聲問:「為什麼會這樣?」

    南宮爵微歎一聲:「那是墁俊,墁彝也死了,不過沒能爬得回來。」

    朝顏驚道:「你是說這就是老人的那位親人?」

    南宮爵道:「正是。」

    朝顏疑惑:「可是他們剛才還在這裡!怎麼可能就已經死了?」

    南宮爵搖頭道:「不知道,似乎是在為我們打獵的時候遇到了野獸。」

    朝顏搖頭道:「你是說他們因我們而死?」

    南宮爵還沒有回答,小瞳微微冷笑道:「雖然在下對他們的土語並不如盟主熟悉,但也聽到墁俊死前反覆提到『倥杜母』。而據在下所知『倥杜母』絕非是野獸的意思。」

    南宮爵默然片刻,道:「的確不是。」

    小瞳微笑道:「那麼不知是南宮盟主偶然耳誤,還是特意有所避諱?」

    南宮爵轉身望著窗外。不再回答。

    懷玉道:「南宮盟主不肯說,那只有請教殿下這句『倥杜母』的含義。」

    小瞳歎息一聲,道:「對於墁俊族人,『倥杜母』一詞的確是最可怖的禁忌。它的意義……我希望自己是理解錯了。單就字面而譯,它是指『殘屍』。」

    朝顏不禁一顫,道:「你是說他們在外出的途中遇到了。遇到了『殘屍』?」

    小瞳神色有些沉重:「正是如此,然而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朝顏忍不住渾身一顫,道:「難道還有更可怕的事?」

    小瞳道:「不知朝顏姑娘想到沒有,既然此族人已經領悟了不死的奧義,為什麼村長還要忍痛將墁俊殺死?」

    朝顏喃喃道:「也許他傷得太重,村長不忍看他如此痛苦,。所以才不得已殺了他。」

    小瞳搖頭道:「墁俊雖然傷得極重,但從頭到尾都沒有呻吟過,然而在藥液沾到他身體的一瞬間,他卻厲聲慘叫,這只能證明。被藥液融化的痛苦比身體分離之苦要厲害得多。」

    朝顏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麼,道:「他們非常害怕墁俊的身體,他們族人雖然可以復活,但墁俊連身子都已經殘缺,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小瞳道:「他們的確很恐懼墁俊的殘軀,連最後一點血水都要燒為灰燼。然而卻不是因為他無法復活。」

    朝顏道:「那是為什麼?」

    小瞳沉聲道:「因為墁俊身體的每一部分,都能重生!」

    朝顏愕然抬頭,正好看到階梯上的老人。

    他原本佝僂的身體挺得筆直的站在階梯上。身子的一半籠罩在地面的陽光之中,似乎顯得高大了許多,手中握著一隻竹矛,被刺枝抽打得滿是血孔得臉上漲的通紅,他眉頭微微抽搐著,似乎在強行克制著痛苦與憤怒。

    朝顏有些遲疑:「我們……」

    老人怒道:「不必講了。墁俊與墁彝因為你們的到來而死,老祭師臨死前預言終於實現了,外來者給我族帶來了災難。」

    朝顏囁嚅道:「可是也不能完全怪我們,而且就算我們間接造成了他們的死亡,錯也不在我們……」

    老人猛地一揮手,高聲吼道:「別說了,你們給我馬上離開這裡!」

    朝顏抬頭盯著他:「我們不能走。」

    老人緊緊握住長矛,一字一句道:「不走?留下來看我們都被倥杜母們撕成碎片麼?」

    懷玉淡淡道:「當然不走。既然事情既然因我們而起,也自然會因我們而滅。」

    老人嘶聲道:「全都給我滾出去!」他話音未落,手中長矛呼的一聲在屋內盪開半個弧園,突然在空中一頓,矛尖順勢一轉,直插懷玉的眉心。

    朝顏驚道:「小心!」

    眼前青光一掠,頓時凝結在空中,只見懷玉隨意一指,立在眉心前,那森綠的矛尖似乎就被一種無形之力吸附於他的指尖上,無論老人如何用力,也沒法挪動分毫。

    老人略顯紅潤的臉頓時又變得蒼白如紙。懷玉輕輕一揮手,長矛以同樣的角度在空中劃個弧園,毫不著力的回到老人手上。

    老人呆了片刻,低聲道:「你到底要怎樣?」

    懷玉淡然一笑道:「我只是想看看倥杜母到底是什麼。」

    老人怒道:「難道你想死?」

    懷玉微笑道:「已入死陣,不見死神,空手而去,豈非憾事?」

    老人的面孔漲的血紅,道:「在下雖然不是幾位對手,但諸位何必苦苦相逼?」

    懷玉微笑道:「在下只是好管閒事,尤其是神神鬼鬼,不可告人的閒事。」

    老人重重一聲歎息,道:「此事只怕並非如幾位所想……諸位還是趕快離去吧。」神色哀苦,似乎已有乞求之意。

    懷玉似乎沒有理會他,緩緩道:「所謂倥杜母——」一句話並沒有說下去,靜靜等著老人續完。

    老人語塞了良久,卻終於屈服於他語氣之下,低聲道:「所謂倥杜母,其實並不是神魔一類,而是幾百年前被本族驅逐的叛徒,也曾經是我們的親人。只是到了如今,他們已經和魔鬼毫無區別。」老人的聲音更加嘶啞,道:「自從本族祖先領悟了復活的奧義之後,數百年來,我們就在這密林深處默默生息,悠遊度日,與世無爭。直到兩百年前,出了一次意外的事故,種下了今日之惡果。直到現在回想此事,大家也是懊悔不已。不過這也是我們強參生死之秘,僭越天地奧秘的懲罰,並非人力可以避免……三百年前,在下一位族叔採藥時不幸路遇猛虎,戰鬥之下兩敗俱傷。猛虎雖被刺重傷,蹣跚回窩後就倒地死去,而他也被當中撕開。當村中人趕到時,他已經氣絕多時。」

    「族叔當年是眾人愛戴的英雄好漢,大家不忍心讓他身體殘缺,就從虎窩裡尋回了他的兩半屍體,並按照本族的儀式下了咒語埋葬,希望他能如以往一般復活。然而……我們的確是錯了,這件事竟成了本族懊悔至今的惡夢……」老人臉色血紅,每一道皺紋似乎都在抽搐,神色異常痛苦:「兩年後當我們撥開土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正如鏡子破碎之後即便拼合也再照不出完整的影像,那位族叔的身體並沒有如我們希望的那樣重新結合成為一個整體,而是成了兩個蠕動的半身怪物!」

    朝顏不可置信的搖頭道:「你是說,那兩半殘軀分別復活了?」

    老人長歎一聲,道:「的確!不僅如此,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那兩個蠕動的半身怪物不但分走了族叔的軀體,同時也分走了他的智慧、勇氣以及一切仁愛之心。那兩半身體都變得凶戾愚蠻,其中沒有頭的一半不停掙扎,撕碎一切手邊的東西,而有頭的那一半則日夜哀嚎,要我們為他們找到另一個人的身體,切開來替他們續上。知道當初人人景仰的英雄居然變成了這樣一個殘忍凶暴的魔鬼,族人十分恐懼,祭師也從星象上預料到了這將是我族災難的開始。如果這個時候我決斷一點,能夠下令將這兩個怪物燒死,那麼後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了,然而我當時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因為我還不明白他們已經不是當初撫育我長大的族叔了……」老人的聲音顯得十分淒涼。

    朝顏愕然道:「難道,難道你答應了他們?」

    老人痛苦的搖搖頭:「我當然也不忍心殺死別的族人來成全他們,於是我從山林間找來了一隻黑猿。」

    朝顏道:「你是說,你是說你們把他變成了兩個半人半猿的怪物?!」

    「正是如此!」老人合上雙眼,低聲道:「然而事情還沒有終結。那兩個半人半猿的怪物後來時常回到村中,一開始大家都很害怕,但後來不知為何,村中有很多年輕人似乎受了某種邪惡的誘惑,卻瘋狂般的追隨他們。村中漸漸出現了種種怪異,族中長老都不知如何是好。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們發現一個垂死的病人居然暗中違反族中的大忌,私自將自己埋入土中等候復活。這本來是只有歷代相傳的祭師才有的權力。」

    「我預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於是不他親人的人反對,帶著村眾,連夜將那人的墳墓挖開……」老人的聲調顫抖起來,似乎那恐怖之景還歷歷在目:「罪孽啊,那人死的時候,居然將自己切成了兩半埋入土中!」

    朝顏驚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人歎道:「貪得無厭的人啊,他們有了永生的生命卻仍不滿足,還希望自己能不斷分裂繁殖。」(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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