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54章 女王競選 文 / 云云裳
懷玉道:「自古文無第一,詩文之道,自是天外有天。我等九州之外,得晤賢達,幸如何之,不知姑娘可否將貴國詩文賜教一二?」
紫凝之望著他,嫣然笑道:「恕凝之力有未逮。」
懷玉道:「難道姑娘不能記誦一二名篇?」
紫凝之道:「鄙國人人能詩,佳作妙篇浩如煙海,凝之性雖駑鈍,不能一一記誦,一二名篇還是記得的。只是凝之能記誦的,是本國之語言,自古詩無達詁,何況整篇全譯?稍有瑕疵,皆為諸位方家所笑。凝之一人顏面事小,若玷污佳作則無面目見前賢於地下矣。」
紫萱突然從小瞳身後閃身而出,重重冷笑了一聲,道:「紫姑娘繪聲繪影,為貴國詩文頌揚了半天,卻究竟不肯一露真相,不知是嫌我等駑鈍,還是另有難處。」她這幾句話咄咄逼人,和平日語氣大不相類,小瞳不由皺了皺眉。
紫凝之絲毫不以為意,笑道:「凝之雖不肖,卻並非說鄙國之內就無可達詁詩作之人。」
懷玉道:「敢問高人仙蹤。」
紫凝之道:「無所謂高人,術業有專攻而已。方才諸位所見往生林中不同色彩之樹正代表了不同的學術世家。若諸位往村北而去,極北面三棵粉色大樹就是鄙國內唯一三個九方語世家。諸子之學為紫色,言辯為赤,詩文為青,神學為黑,書畫為白等等。凝之不才,正是國內百種諸子學傳人之一。」
紫萱冷冷接口道:「說起九方語和詩學,南宮盟主也可謂當世名家了。這位姑娘不如將名篇背誦出來,讓南宮盟主品評。」
紫凝之笑望著南宮爵道:「方家在此,可容在下獻醜?」
南宮爵淡淡道:「不必了,十年前我已經看過。」
紫萱道:「那盟主以為?」
南宮爵道:「匆匆一瞥,只見寶山一角,但已覺錦繡滿目。超拔出塵,歎為觀止。」
眾人一時默然。南宮爵平生絕少贊人,肯出如此評價,可見紫凝之並非自吹自擂之人。倒是步如玉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早已不耐煩,一面打著哈欠,一面指著村內道:「你們看,那邊好多小孩子跑出去啦!」
幾百個十來歲的男孩腰間繫著樹葉,手裡拿些木枝,向村北走去,嘴裡還唱著歌。看上去快樂之極。他們在村邊一排無花果樹下停下來,自動分成幾組。一組用樹幹抽打樹枝,一組拾起落在地上的果實,一組乾脆爬上樹去直接採摘無花果。
如玉眨著眼睛,好奇的道:「他們在幹嗎?」
紫凝之道:「他們在為全國人採摘午餐。」
如玉歪著頭,看了看道:「為什麼都是小男孩呢,他們的媽媽呢?」
紫凝之笑道:「所有蜉蝣國人都是同歲的。」
如玉驚道:「啊,這個好玩。但是女孩呢?」
紫凝之道:「蜉蝣國中。男子負責採摘食物、興建護衛家園,國家運轉;而女子則從事文明的構建。」
步如玉道:「文明?」
紫凝之道:「我們把詩文、哲學、天文、書畫等學定義為文明,而其他的如衣食宅邸等叫做物利。」
步如玉睜大了眼睛。似乎一點也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紫萱突然冷笑道:「原來這裡風俗女尊男卑,倒是少見。」
紫凝之眸子中波光微動,如化一潭春水。她注視著紫萱道:「姑娘此言差矣。我們早已將生死看淡,再無半點私心,名利尊卑又何足掛心。只是蜉蝣國人生命比其他民族都要短暫,欲要有所成就,必須分工明晰,人盡其用。男子身體健壯,女子心思細密,此種分工是再恰當不過。只因天資有別,絕無高低貴賤之分。就鄙國女子而言,一切物質之利於我們莫不淡若浮雲,然而若無男子護衛供養,一切文明何嘗不是空中樓閣?」
紫萱冷笑道:「你說女子心思細密,適於構築文明。而就我所知的文壇聖手,道學宗師莫不為男子。」
紫凝之笑道:「姑娘可是來自日出之國?就在下愚見,一來貴國男尊女卑,女子不出閨門,眼界狹小,未受教育,縱有天才,也不過明珠蒙塵,碌碌一生,可謂哀其不幸;二來貴國女子大多已慣於安閒生活,相夫教子,作為男子附庸,如此求仁得仁,只能永為附庸。我們也只能怒其不爭了。而在蜉蝣國中,無論男女,皆勤謹黽勉,好學不止。若有天資聰穎的男子不再願執役事,要轉學詩書;或有女子自認才力不濟,願虛位而待來賢,我們也絕不阻撓。」
紫萱深深吸了口氣,只覺她的話每一句都離經叛道,不可思議,但一時頭腦中千頭萬緒,紛紜雜亂,如馳奔馬,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紫凝之的話更不知從何駁起。
紫萱臉上陰晴急劇變幻,小瞳皺眉道:「紫萱——」
突然一股奇異的花香傳來,香氣馥郁濃沃,華貴逼人,讓人頓如置身萬芳陣中,心神為之一振。
村落中心的花屏上,第十種鮮花已然綻放,赤紅的花朵在晨風中如朝陽一般熠熠生輝,富貴堂皇,不可方物。
紫凝之微笑著對一揖:「諸位,鄙國女王加冕之禮在即,不得不失陪了。」
步如玉一把拉住她,問道:「女王,你們的女王是誰啊?」
紫凝之道:「女王是前一代國民在往生樹林中沉睡之時共同選定的。每天這個時候,都有一位女孩會接受那頂帶著全族意志的桂冠,同時得到前代女王的所有記憶。至於這個人是誰,則要等加冕儀式後才能知曉。這個儀式歷來不許外人參加,諸位不如到村落中心的草地上暫且休息,禮成之後全國喜宴就在這裡舉行,凝之到時再來向諸位討教。」
懷玉微笑道:「願凝之姑娘能順利當選。」
紫凝之嫣然道:「多謝公子。其實蜉蝣國內很少有人願意做這個女王。」她輕歎一聲,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所謂蜉蝣之國,就是朝生暮死——我們的一生只有常人一天的時光。對於我們,生命真如白駒過隙,一瞬即逝。而在此短短一生中將本派學說推進一步,解答一個千古難題,創立一個新的流派,則是我們畢生的夢想。只不過這個夢想在大多數人看來不過是癡人說夢,不可思議罷了。」
懷玉道:「文明進展到貴國這種程度之後,其前進的速度必定是外人不可想像的。」
紫凝之對他盈盈一笑,頷首道:「難得公子倒是蜉蝣民之知己。本國女王必須為全族承擔一個最神聖的使命,對她個人而言,也是一個重大犧牲。因為從此女王畢生再也沒有時間來完成自己的理想。」紫凝之輕歎道:「和傳說中不老之術不同,我們的生死都是真實的,生命只有唯一的一次,那些傳承了我們記憶的後代並不是我們本人,所以無論對哪一位女孩而言,當選女王既是莫大的榮幸,也是莫大的遺憾。」她恬淡的臉上透出一絲悵然,雙眸中神光盈盈而動,似乎深有所感。
突然,一陣裊裊歌聲從村東昇起,宛如天籟響徹,清遠悠越。紫凝之宛如突然從夢中清醒,道:「我已經遲到了。」言罷回頭對幾人歉然一笑,轉身向村東跑去。那些沉沉記憶似乎就在這一瞬間消散而去,少女的天性在她身上不經意的迸發而出,雪白的裙裾飛揚跳躍,盈盈消失在晨霧中。
眾人才發覺,如玉的衣服在她身上彷彿突然就變得合身起來,紫凝之看上去竟然已經有十四五歲了。
村落裡星羅棋布著高大的無花果樹屋,房屋上方被帶著巨大樹葉的樹枝蓋得嚴嚴實實,根本找不出屋頂具體的所在。走近了才發覺這種木屋並非砍伐樹木搭建,而僅僅利用無花果樹天然的空心洞穴,未作絲毫修飾。樹洞雖然變成了蜉蝣國人的居所,但大樹並未死去,仍在緩緩生長,樹洞內地面的青草和四壁的蘑菇隨意散佈著,長得極為茂盛。
樹屋中央拱衛著的那一大片空地就是所謂喜宴廣場了。
說是廣場,其實不過是一塊天然生成的草坪,上面休說建築,就連一個石凳、草墊也看不到。一些男孩往來穿梭,將採來的無花果用泉水洗淨,用幾片碩大的樹葉托著,圍著中心的花屏擺成一個大圈。另外一些男孩把一種堅殼果實破開,做成水杯的樣子,盛上半杯清泉,也放在無花果旁,宴席空空蕩蕩,也再無別的食物。眾人都有些驚訝,想不到一群站在天下文明頂峰的人,他們的舉國大宴竟然簡單到了寒酸的地步。
然而這群蜉蝣男孩十分慷慨好客,爭先招待懷玉一行人先到席上坐下,你一言我一語問起中原風物人情,詩書禮樂。雖然以水代酒,卻也賓主兩歡。步如玉則在一旁抓起一把把無花果大快朵頤,平日勸她吃一點東西都難,今天卻盡顯饕餮本色,吃了個不亦樂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