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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72章 劍浪 文 / 云云裳

    南宮爵一怔。那種石子入手的感覺光滑而沉重,與周圍粗巨的岩石絕不相同,根本不像散落的碎石。他當時心中也的確有一絲疑惑,但情急之下卻沒來得及細想。

    楚嫣淡淡道:「本來,物為我用,無非為了結果,你既然勝了,怎樣使用也無所謂。只是你本可以省下一點火折,然後找到可燃之物,支撐到下一關。」

    南宮爵道:「我已經找過,毗留博叉全身決沒有一縷可燃的材質。」

    楚嫣冷笑道:「他身上沒有,你自己呢?」

    南宮爵愕然動容。

    楚嫣緩緩道:「我計算過你當時所處到那間密室的距離,若你肯脫下身上的衣服製成火把,是正好能支撐到門口的。這樣,你至少能看清門內是什麼,而不必貿然走進去。」

    南宮爵沉思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楚嫣冷冷道:「也許你此刻仍覺得不可接受。然而,為了所謂羞恥之心,放棄生存的希望,無疑是一種愚蠢。」

    南宮爵道:「我想知道,若換做前輩你,真的會這麼做麼?」

    楚嫣斷然道:「當然。我之所以不會落於這個境地,是因為我有維護尊嚴的實力。當你無法保護自己不受羞辱的時候,要麼甘願死去,要麼就得忍辱活下來,直到自己變強。」

    南宮爵沒有答話,楚嫣又道:「我安排你在石室靜思七日,本是想讓你明白一些東西。結果你雖有所悟,但對毗沙門一戰中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她注視著南宮爵。一字字道:「你本該立刻殺了他。」

    南宮爵道:「然而……」

    楚嫣打斷道:「然而你自信已經看穿了他的心,以為他一敗之下,心如死灰,必不會向你出手。是麼?」

    南宮爵無言。

    楚嫣冷笑道:「你始終要記住,世界上有一種人,生來就是天生殺人的機器。決不能用自身的情感去揣測他們的想法,否則就是自尋思路。」

    南宮爵心中一動,猛然抬頭道:「既然他是殺人的機器,又怎會不趁機追殺,反而內疚自盡?難道……難道毗沙門並非自殺,而是死在你的手上?」

    楚嫣冷冷道:「你不必知道!」

    南宮爵歎了口氣。

    楚嫣又道:「我本以為,經過了這七天。你能看開很多事,然而多羅吒仍然輕而易舉,引動你的愛別離之苦。看來讓你拋開對風月的依賴容易,拋開心中魔障還要很長的時間。這曼荼羅之陣對你的歷練之功,並非如我所願。」

    南宮爵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道:「曼荼羅之陣?」

    楚嫣道:「八苦諦。生老病死,你們都已在陣中四國裡勘破。而後四種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蘊盛,你卻剛剛經歷。」

    南宮爵一怔,道:「這麼說,曼陀羅在山腳下引發的求不得、愛別離之苦並非是真的了?」

    楚嫣冷冷道:「只要你心有所執,這就是苦,無所謂真假。只是懷玉等人經歷的後四苦和你的並不相同。只因為,這曼荼羅大陣本為是你一人而開,其他人不過是陪襯。」

    南宮爵道:「就是說。我剛才通過的四宮,才是曼荼羅陣後四苦的真正含義?」

    楚嫣歎息道:「你總算明白了。只不過這四種苦諦,隨緣而生,並不一定應在你或四天王身上。勝負的關鍵,就是能否勘破此苦。能破,則勝;不破。則死。所以,毗琉璃求而不得,毗留博叉怨嗔難解,都死在了你的劍下。而多羅吒的愛別離之苦,卻是你不曾堪破的。」

    南宮爵喃喃道:「求不得,怨嗔會,愛別離。那毗沙門……」

    楚嫣道:「你被囚於石室中七日七夜,心魔來侵,萬念俱起。而此時,毗沙門正在門外和你同時厲受五蘊盛之苦,只可惜,最終等不及的人是他……你能突破五蘊盛之苦,我本以為這柄劍是淬成了,卻沒想到,最後面對多羅吒誘發的愛別離之苦,你竟徹底敗了!」

    南宮爵心中一凜。

    楚嫣緩緩注視著他,道:「你要記住,南宮靜和朝顏,是你一生的魔劫。這兩段孽緣勘破之日,也就是你徹底覺悟之時。」她說到這裡,輕輕拂劍,歎息了一聲:「只可惜,你此生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這輕輕一拂,那柄青色長劍就宛如得了甘霖的滋潤,頓時煥發出一道奪目的光澤。她橫劍而立,劍的華光映著她深不可測的眼波,宛如暗夜中的星河。

    她輕輕道:「我說的這些,你可聽懂?」

    南宮爵注視著楚嫣,道:「非但聽懂,而且句句可謂至理之言。」

    楚嫣笑而不語。

    南宮爵一字字道:「然而,你本不該向我講這些,只是你已經說了,而我也已經聽到了。」

    楚嫣搖頭道:「我只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

    南宮爵皺眉道:「不夠?」

    楚嫣道:「多說一點,你必然多長進一點。只是如今……」她輕輕歎息了一聲,臉色突的一沉:「作為我的弟子,你已經是座下第一;而作為我的敵人,我很懷疑你是否能接住我三招!」

    南宮爵的神情陡然堅毅起來,緩緩道:「既然懷疑,何妨一試。」

    楚嫣微微一笑,輕輕將手中長劍往前一推。

    南宮爵往後退了一步,右手五指,已輕攏於掌上。

    楚嫣搖頭笑道:「你不必緊張,我只是讓你看這柄劍——此劍你已經見過。」

    南宮爵道:「是。」

    楚嫣道:「而我即將使用的春水劍法,想必你也見過多次。」

    南宮爵一怔。到了楚嫣這種地步,可謂天下武學無不精通,具體用什麼招式,其實已經無關緊要。然而他仍想不到,楚嫣最後竟然選擇了春水劍法!

    幽冥島十二招春水劍法天下流傳,幾乎每一個江湖中人都曾聽說過,也至少學過一種以上的破法。這些破法代代相傳,當然看上去也很有道理。江湖上當然也有一些人將春水劍法學得不成樣子,敗在這些破法之下。

    然而這十二劍一旦到了每一代幽冥島主手中,就宛如突然有了秘魔般的力量。

    能破解幽冥島主施展出的春水劍法的人,從古到今,也不過幾人。

    楚嫣曾是潼水月宮左護法,她以春水劍法禦敵,倒是有些蹊蹺。更奇怪的是,她叛出潼水月宮最後卻選擇了以它對決梵天寶卷。

    南宮爵忍不住道:「難道前輩所謂十年心血,破解梵天寶卷的劍法,仍是春水劍法?」

    楚嫣淡淡一笑,道:「正是。只是招式雖一樣,出自我手,則未必如懷玉手中的春水劍法。何況,你應該記得這三劍的……」

    她緩緩道:「你初入我門下,我便用三劍對你,開啟了你的靈心。現在,我將用那同樣的三劍。」

    南宮爵沉默著,他似乎想起了很多的事情。多年前,密林之中,青墳之前,楚嫣對他出了三劍,即引導他成為第一流的高手,也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而如今,她手中光華流轉的劍鋒,帶著的又是什麼?是一如既往的授業之恩,還是冰冷無情的殺意?

    南宮爵眼中神光動盪,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如此,請賜教。」

    楚嫣並不急於出手,緩緩四顧周圍,道:「我本在這間屋子裡為你準備了四十九支火炬,不過現在看來你已用不著了。」她一瞥窗台上的油燈,輕輕抬起衣袖,道:「這最後一盞燈欲熄欲燃,悉聽尊便。」

    南宮爵搖了搖頭,道:「不必。」

    楚嫣悠然一笑道:「好。」

    突然,她手中長劍一聲龍吟,一朵光暈流轉的七寶蓮花就在她手中緩緩盛開,綻放出絕代風華。

    劍為重逢,劍法亦是舊知。

    而劍上傳來的感覺,卻是南宮爵從未經歷過的。

    黑裳如雲,人亦如雲。楚嫣所取的澗勢極為隨意,渀佛並不是在禦敵,而只是在拈花微笑,卻已勝向所言。

    劍刃微顫,就渀佛承受了夜之雨露的粉蕊,悄然綻放。但一髮之間,便形成了花之海洋。碧潮赤浪怒卷,毫無朕兆之間,花狂葉舞,轟轟發發而成為赤碧之流,卷舒浩瀚而起!

    楚嫣卻仍然如一朵遮天之雲,順流鼓舞,凌駕於這渀佛恣肆於一切之上的怒流,轟然衝了下來。

    恆河沙數,便在這一瞬間,卷涵了整個世界,隨著這一劍的攪動,盡數化為劍光中每一個花瓣浪朵樣的顫抖,在楚嫣真氣摧動中,漫漫然浸過整個空無而荒涼的大地,向著南宮爵侵蝕而來。

    錦浪千重,南宮爵凝注著劍尖,光華氤氳流轉,如龍游其中,嘯騰九垓。南宮爵竟覺得自己宛如置身蒼茫溟海之中,在不可抗拒的波動之下,漸漸沉沒其間。

    他忍不住將目光挪開。

    那劍光卻隨之陡然一盛,碧熒熒的寒光猶如波濤一般滿過整個地宮,然後如洪波倒瀉、天河傾流一般,向著南宮爵暴濺而下!

    幾年過去了,重臨這一劍的威嚴,南宮爵仍不由自主地感受到這劍勢的無上天威。剛剛一抬手,大力便鋪天蓋地而來,休說抵抗,就連多承受一刻也是萬萬不能。他只覺得自己全身骨骼似乎都在顫抖,血液如沸水般汩汩奔湧,整個人似乎立刻都要碎為塵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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