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4章 報恩 文 / 云云裳
更讓南宮爵駭然的是，這光明與黑暗發自梵天神像眸子中，彼此糾結纏繞，化為有形無質的實體，在地宮中不斷延伸，最後竟宛如綻開了一對半黑半白的虛無之翼，徐徐張護在楚嫣身旁，隨著她的舉動而起伏、震顫。那光暗之翼在空中飄搖飛舞著，點點白或者黑的微光落下，充斥在楚嫣的劍光中，於是這劍光就有了干霄裂雲的大氣勢，連蒼天都可以斬落。
但這氣勢卻有種莫名的詭異，躲在這光與暗的背後。這本是南宮爵從來未曾發現的，甚至楚嫣本人也渾然無覺！
南宮爵眉頭皺起，他整個人渀佛都被深深的憂慮佔據，然而他憂慮的卻不是自己身處的險境，而是楚嫣身後這一對怪異的光暗之羽翼！
光與暗，出自梵天神像，最後卻籠罩在楚嫣身後；它似乎滲透在楚嫣的一舉一動中，給了她無敵的力量。但它已滲的太透，也在一寸寸悄然蠶食她的靈魂——它們到底是什麼？
熾熱的劍鋒已貼上了南宮爵的臉，邃密的劍氣在他的軀體上震響著，尋逐著每一分罅隙，要將他分裂成碎片。但南宮爵卻渾然不覺，他的心神全都鎖定在這對光翼上，探詢著這曼荼羅陣中，最終極的秘密。
光翼的源頭，便是梵天那巨大的眼眸，黑白輪轉交蘀，渀佛明月與黑夜的深眸。光與暗……生與死……霍然之間，他的迷茫渀佛被硬生生地撕裂開，進而灌注入無窮無盡的念意。他的心中突然一動，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將陰霾一掃而光，巨大的驚喜灌滿他全身！
南宮爵不知不覺中一笑。
他的笑容在黯淡的光線中顯得惝恍而迷離，渀佛見到最後天國之光輝的殉道者，但這笑容中又有種堅定無比的力量，使它穿透萬千鋒芒。湛然綻放在楚嫣的面前。
楚嫣忍不住心神一動，她久已不起波瀾的心腑竟然莫名地煩躁了起來。心神激盪之下，手中寶劍也嗡嗡震響，倏然停在南宮爵面前。
楚嫣猝然住手。冷笑道：「你笑什麼？」
南宮爵注目遠方，似乎從濃濃的黑暗中看出了宇宙化生般的變化。他淡淡道：「師父，你敗了！」
楚嫣一掣手，劍已回到袖中。她冷笑道：「哦？」
南宮爵道：「我叫你這聲師父，不僅是感激你多年授藝之恩，而是謝你助我領會了梵天寶卷的真正奧義。」
楚嫣冷冷道：「這麼說來，你已經練成梵天寶捲了？那為何不施展出來？」
南宮爵搖頭道：「我雖然領悟了梵天奧義。但是以我現在的身體，卻施展不出來。」
楚嫣冷笑道：「那又有什麼值得欣喜的？」
南宮爵看著她，眼中流出難以言說的感情，一字字道：「我為領悟了梵天寶卷而欣喜，卻並不在乎能否得無限的力量，而是因為領悟梵天寶卷後的我，能看明白一件事你未曾明白的事。」
楚嫣臉色一沉，曼荼羅陣中之事。無不出自她的掌握，難道還有什麼是她自己也未曾發現的麼？她微微冷笑道：「什麼事？」
南宮爵注目著楚嫣，緩緩道：「明白了如何救你。」
楚嫣不禁失笑：「救我？」
南宮爵的眼中透出一陣悲憫之情。這讓他看上去竟和那尊龐大無匹的石像有種冥冥的相似：「師父，你或許還不知道，你已經化身作曼陀羅八苦中的最後一苦：五蘊盛，陷入陣中了！」
楚嫣冷笑：「我是曼荼羅陣的主人，怎麼可能反被它陷住！」
南宮爵搖頭道：「毗沙門與吡琉璃等人差相渀佛，而五蘊盛卻為萬苦集合，豈是他能勝任？我既然未能勘透愛別離之苦，又何能勘透五蘊盛？這最後的萬苦之和，除了親自操弄曼荼羅陣的您，還有誰能擔當？」
楚嫣微微冷笑。並不回答。
他歎息道：「曼荼羅陣殺氣太重，侵蝕主人，最終人陣合一，萬劫不復。而本是絕無方法可破之陣，又終因您太執著於強力，自身也墮於苦諦之中。因而就有了必敗的缺點。」
楚嫣冷冷問道：「是什麼？」她心中不知為何，覺得煩惡無比。她也從未聽說過曼荼羅陣尚有缺點！
南宮爵的目光緩緩抬起：「就是這創世之主——梵天！」他目光注處，巨大石像的眼中依舊是光暗相生，卻沒有絲毫為自己辯解之意。
「曼荼羅陣守護的梵天，也正是毀滅此陣的機緣。這本就暗示了一件事，凡主持此陣運轉之人，最終必當為此陣吞沒，他體內所有力量，都將成為維持曼荼羅陣下一次啟動的源泉。」
楚嫣緩緩變色。
南宮爵勉強抬手，指了指她身後那對虛無之翼：「這對光暗之翼，從梵天眼中流出，最終垂照在你的身上，這就是你和曼荼羅陣無法割斷的聯繫。曼荼羅大陣，上古神術，萬世流傳，表面上增強了陣主的力量，讓你當今天下再無匹敵，其實卻也在不斷攫取你的心血，維持它的運轉。你如今已化身為八苦諦之最後一諦，若再不醒悟，將和其他芸芸眾生一樣，永墮幻境，再無解脫！」
楚嫣不再說話，她看不到那雙羽翼，但卻忍不住開始相信南宮爵的話，因為她的心意從未如此煩亂過。一時間，數十年往事一幕幕從她腦海中飛旋而過，其間所歷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之念紛至沓來，讓她本來嚴如冰山的心神，也撼動不止。
作為陣主，她當然知道此時唯一的方法，就是毀掉整個曼荼羅陣。但她絕不允許這樣，因為二十年來，曼荼羅陣已經成為是她的身體，她的生命！
楚嫣一聲清嘯，滿天流光之中，她的劍再度破空而出。
這一劍，已然灌注了她全部的修為，才一出手，便如流星下墜，光華滿室。就算南宮爵真的煉成了梵天寶卷，楚嫣也有足夠的信心瞬時將他擊殺！
她這一劍取的是南宮爵的心臟，她並不想讓他死得太痛苦。
劍若驚鴻，一瞥即至！
南宮爵卻沒躲閃，連臉上淡淡的笑容也未減退。他的笑容中浸漬著些許傷感，通達後的洞明，然後便是濃到化不開的悲憫。
神衹有情。
佛有情，故微笑；菩薩有情，故白衣；梵天有情，故創世。
佛有情，故魔王頓首；菩薩有情，故獅象來歸；梵天有情，故萬物誕生。
創生的力量，豈非正是有情二字？
這便是他對梵天寶卷的領悟。
這一瞬間，他手中的有情風月，也化為一道無堅不摧的劍芒，脫手而出！
光暗明滅，變化無定。
楚嫣的長劍攜著開天闢地般的力量，掃空一切阻礙，瞬息觸上了南宮爵血跡斑駁的衣衫。
然而，她駭然發覺，南宮爵劈出的那一劍，針對的並不是她，而是自己身後那尊巨大的梵天神像！
楚嫣心中一驚，欲要收劍。然而，這全力而出的一擊已渾然不是人間的力量，強如她也無法收發自如！她盡力回撤，也不過讓這冰冷的劍鋒稍微沉開了數寸！
亂血橫空，長劍從南宮爵肋下透體而過！
而南宮爵手中的有情劍氣，也已洞穿了身後的梵天石像。
大地震顫，萬籟和鳴。
這參透了天地奧義的風月劍氣，帶著催生萬物的磅礡生機，帶著天神創世的無盡慈悲，是如此的美麗、慈柔卻又不可抗拒，沒有誰能阻擋這一劍綻放，就連梵天法像也不例外！
轟然一聲巨響，石像裂開無數細紋，卻沒有坍塌而下，而是渀如一堆碎屑凝聚成的虛像，在寂靜無風的地宮中，勉強保持著原來的澗態。
然而，南宮爵最後的力量也渀佛被這一劍消耗怠盡，他面色蒼白如紙，身子搖晃了幾下，向塵埃中深深跪了下去。
楚嫣不由自主的拋開手中的長劍，將他扶住。青郁而猙獰的面具後，她止水一般的眼波也興起了點點漣漪：「你……」
南宮爵沒有抬頭，反手緩緩將肋下的長劍拔出。劍鋒刮削著骨骼，發出極為森寒的鈍響，他的身體也因劇烈的痛楚而顫抖。然而他的眼中卻看不見一絲痛苦，有的只是淡淡的欣然：「師父，多年前，你在青墳前傳我三劍，為我開啟了一個全新的劍道之境；之後，曼荼羅地宮數度磨練，讓我拋開對風月的倚賴；如今這三劍，逼我領悟了梵天寶卷最後的奧義……授業之恩，弟子從來沒有忘懷過……」他胸前起伏，一時說不下去，楚嫣只是默默看著他，並不說話。
他喘息了良久，才繼續道：「然而，師父生殺予奪，無所不能，我本以為永遠不會有報恩的機會……」他半面浴血的臉上透出笑意：「而今，能為師父斬斷這曼荼羅陣的羈絆，報答再造之恩，也解開了我多年的一個心結……曼荼羅陣羈絆已去，師父當如天外之人，俗世再無能望項背者……」他說著，終於將長劍從體內拔出，和著滿手鮮血，輕輕遞到楚嫣面前，而他的聲音卻突然一梗，再也說不下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