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7章 空屍 文 / 云云裳
他一把拖起還在遲疑的南宮爵,縱身而起,兩人幾乎同時躍到地宮之上。紫萱臉色蒼白,緊緊抱住一根石柱,似乎已無法抗拒這振蕩之力。她耳邊尖銳的轟鳴迴響不已,腦海中一片空白。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小瞳沉聲道:「抓住」,而後只覺得一道紫光輕輕將她帶住,瞬時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殿外飛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看到芳草淒淒的大地。
小瞳輕輕將她放下。她愕然回頭,只見那座巍峨的峰巒竟然在隆隆巨響中緩緩下沉。
塵埃,遮天蔽日,整個叢林似乎都被一雙巨大的羽翼籠罩,閃電一般的陰影瞬時呼嘯掠過,而後又已恢復常態。
陽光、森林、樹木、河流,渀佛完全沒有改變過,又渀佛已經完全改變。就如末劫後的世界,終會長滿草木、人群,誰也不會記得它曾在萬億年前就已毀滅過了。
只有一抹劫灰,寂寞的沉於昆明池底。
南宮爵向著曼荼羅地宮的方向,深深跪了下去。他的眼淚忍不住湧出,強大絕倫的曼荼羅陣終於被他親手打破,但自己一生的師緣,竟也已到此而盡!
飛花如雪,從此程門一立,竟成永遠!
她的強大,她的寂寞,她那凌駕天下的威嚴,那離群索居的傲慢,那天地變色的劍法,那青郁面具後的師道尊嚴、那墨色大氅下慈柔之心,都已隨風散去,宛如夢寐。
小瞳握著那個錦囊。默默面向東方而立,似乎也陷入了一場沉痛的夢中。天下,血咒,轉輪聖王。芸芸眾生,母親……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然而,無論如何。對於他們而言,縱然諸劫歷盡,也不過恍然一夢,當夢醒之後,一切都是新的。
而崗仁波吉峰頂之雪,卻已千年寂寞,如今無盡華光重現峰頂。也不過是為了等候這三位天選者的沉沉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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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原莽莽,天穹高遠。
亙古已然的雪峰綿延數里,雄奇峻秀,一座座直插碧天深處。半山雲蒸霞蔚,變換不定。似乎天上人間的分界就在於此。
朝陽照耀著積滿白雪的山路,光影搖曳,漫天雲霧突然被劃開,一串極其輕微的銅鈴聲從山下緩緩而來。
一個年輕喇嘛牽著一匹白馬,恭恭敬敬的沿著山路攀登。
陽光極盛,射得人眼睛生痛。而那位喇嘛卻一直努力的望著太陽,似乎在茫茫雪原之中,只有陽光才能給他指明方向。
白馬上端坐著一位高僧,正是他的上師。上師鬚髮皆白。看不出有多少年歲了,一直瞑目不言,任白馬馱著自己向前方行去。
而白馬的後背,還馱著一個沉沉的包袱,竟然足有一人高,用黃色的油紙緊緊包著。上面紮了數十道白紗,讓人看不出究竟。那白馬雖是難得一見的龍駒,負了如此重物,走在這高原雪山上也極為吃力。
又過了好久,那個年輕喇嘛抬起一隻衣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珠,問道:「上師,我們還要走多久?」
上師沒有睜眼,只搖頭不語。
年輕喇嘛遲疑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道:「樂勝倫宮到底在哪裡?天底下真的有這麼一個地方麼?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看到過?」
馬背上的上師睜開了眼睛,緩緩道:「樂勝倫宮是天神居住的地方。人是看不見的。」
年輕喇嘛道:「那,那我們怎麼去找?」
高僧微微向東方抬了一下手,道:「你看那是什麼?」
年輕喇嘛疑惑的抬了抬頭,陽光幾乎灼傷他的眼睛。他頓了頓,答道:「太陽。」
高僧歎息道:「太陽升起的地方有一座聖湖,叫做波旁馬錯。傳說人的靈魂,無論進入天堂還是地獄,都會在此暫作棲息。」
年輕喇嘛道:「上師,我知道聖湖,可是這和樂勝倫宮有什麼關係?」
高僧歎息道:「傳說中,天神每十年才會離開樂勝倫宮一日,這時,結界消失,樂勝倫宮的倒影就會出現在聖湖中央……」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又闔上了眼睛,似乎從來沒有睜開過一般。
年輕喇嘛不敢再出聲,只得默默往前走。
突然,一片祥雲不知從幾重天上飄下。年輕喇嘛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等他睜開眼,那條本來宛如永無盡頭的山路突然中斷了,眼前是一道深不見底的懸崖,雲霧翻騰蒸湧,渀佛無邊大海,而他們的半身,已經在懸崖之外!
他手中的白馬收不住腳步,驚聲哀鳴,一個踉蹌,猛的在崖邊邊跪了下去。年輕喇嘛臉色蒼白,用盡全身力氣往回扳著韁繩,白馬奮蹄嘶鳴,終於掙扎著向後退了三步。也幸得這是一匹寶馬,換了普通馬匹,怕不早已跌入懸崖!
那年輕喇嘛突然想起他的上師還在馬上,急忙回頭看去。只見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馬背上下來了,悠然遙望著遠方的太陽,道:「走過去。」
年輕喇嘛以為自己聽錯了,道:「走過去?」他不相信的指了指眼前的深淵:「從這裡?」
高僧沒有答話,輕輕揮手,眼前的雲霧緩緩散開,他一邁步,向雲海間走去。
年輕喇嘛還沒來的及驚呼,卻發現他的上師已經在雲端向他揮手了,他一咬牙,牽著白馬也跟了過去。
眼前迷霧轉換,突然一片幽靜的藍光迎面而來,他突然發現腳下竟然不是雲海,而是一片真實的土地。
眼前,是浩瀚的湖泊。
湖水,宛如雪域聖女的眼波,清澈而寥漠。
祥雲蒸集,幾十位大德正圍坐在湖邊。甘丹寺、大昭寺、哲蚌寺、色拉寺、扎什倫布寺……的活佛、上師、大德竟然都彙集此處。而在平時,無論誰想要見上其中的一位,都得在高原櫛風沐雨,長年跋涉。
年輕的喇嘛驚訝的望著這仙人交界之處,似乎已經癡了。
而這些大德,似乎正在辯論著什麼,一開始語音很輕,幾乎難以聽清,到了後來卻激烈起來。
一位紅衣大德突然一聲怒喝,只見他滿臉怒容,身形又極為高大,一起身,真宛如伏魔金剛一般:「曼荼羅邪教何德何能,竟敢狂言興起滅法大劫!佛法昌盛,萬代傳承,豈是曼荼羅教中幾個魔頭能夠毀滅的?」
另一位大德搖了搖頭,他臉色極黃,白鬚幾乎垂到腹部,雙眉卻下垂的厲害。只聽他長歎一聲道:「史上之滅法大劫,均由異教君王興起,焚經滅寺,是為大劫。而此次劫難雖由曼荼羅邪教而起,災難卻只怕要遠勝於前代了……」
遠處,一位黃衣大德搖頭道:「鄙寺地處邊遠,至今尚未受其騷擾,又傳言波旬信奉濕婆邪教,其邪術妖法可移山填海,崩天裂地,生攝人魂。以鄙寺眾僧一點微漠的法力,若真激怒波旬魔王,無異自尋死路。何況曼荼羅教素不擾民,佛法廣大,不滅外道,與其以卵擊石,不如敬而遠之。」
他此話一出,諸位大德都沉默了片刻。
突然,有人小聲問了一句:「到底波旬是誰?」卻是那個牽著白馬的喇嘛。
他的上師微笑著搖頭道:「就是如今曼荼羅教教主帝迦。所謂波旬,正是佛典傳說中滅世魔王。只是因為諸位大德都太怕這位教主,不敢直稱其名,只好稱之為大魔王波旬了。」
他聲音雖輕,然而當場眾人都已聽見。
那位紅衣大德更怒:「白摩大師,你說我們懼怕波旬?」
上師微笑道:「諸位不遠千里,前來聖湖邊,等待樂勝倫宮現世,想必是受了**索南加錯之約,要商討一個聯手對付曼荼羅邪教的方法。而諸位到此已有三天,反反覆覆,也不過說大魔王波旬的邪術是如何厲害,卻沒有一點對付的主意,若不是怕到了極點,又是何種意思?」
紅衣大德冷笑道:「**發帖相約,我們日夜兼程,齊集聖湖之畔,唯有他一直遲遲未到,卻事先施展幻術,封閉了聖湖,將我們我們禁錮在此地三日三夜,倒不知是何等意思。白摩大師和**是至交,倒不妨幫我們解釋一二。」
白摩大師頷首道:「正是要給大家一個解釋。」他突然一揚手,白馬背後的巨大包裹頓時凌空飛起,落到眾人面前。乒的一聲悶響,泥地竟然被砸得深陷下去。
紅衣大德愕然道:「這是什麼?」
白摩大師神色凝重,輕一彈指,將捆紮的白紗震斷,而後俯身將油紙緩緩揭開。
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
裡邊赫然是三具無皮的屍體!
屍體的血早已凝固,凍為黑色,極為猙獰,而從兇手的刀法驚人的細緻——整個巨大的傷口都還保留著一層薄薄脂肪,那些淡黃的泡沫下無數血管像張開了一張細密的網,雖然失去了皮膚的約束卻都還完好無損的緊繃起著。而屍體從咽喉到腹腔已被整個剖開,所有的臟器也已被取走,一個空空的體腔森然大開,卻似乎經過某種特殊的處理,顯出一種詭異的光澤。
雖然在場諸人均可謂參透生死的大德高僧,陡然看到這一副慘狀,仍不禁赫然變色。
白摩大師歎了口氣,道:「這三個人,是額倫寺的僧人。他們不僅皮膚、臟器被取走,連腦髓,也已從雙耳處被完全吸出。」
紅衣大德愕然道:「你是說,額倫寺已經……」(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