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148第一百四十六章 瘋子 文 / 五竹先生
監獄朝北一面便是大海,豐富的水氣使得靠海一面的牢房終年潮濕。
滴答、滴答……
水珠從岩石縫中滑落擊打在地面上，帶出一串有規律的聲音，為這寂靜的空間帶來一絲生氣。大多數房間缺少窗子，但藉著微弱的火光隱約能看到各個牢房中的獄囚們。天龍人的到來似乎沒有影響到這些囚徒,事實上他們就是被警告了句別亂叫打擾到貴族大人,不然吃不了兜著走。
洛克觀察他對面牢房的男人已經很久了。
那人被送進來還不到半個月,他剛來的時候身著一件快被灰塵掩蓋住原來顏色的白袍,現在已經換上了與其他囚徒們同樣的囚服,但卻無損他的風度。
那個男人有著柔順美麗的蔚藍長髮,就像藍天一樣悠遠美麗，而那張臉即使變得有些邋遢了也遮掩不住清秀淡雅的容貌。那男人眉眼都是淡淡的，即使現在是在這個巴頓監獄中，也沒有半分受牢獄之苦之人該有的神色，或者說看起來他更像是坐在寬闊而自由的小鎮廣場上享受著溫暖的陽光。
對，沒錯，他看起來與這監獄格格不入。他更像是一個遊走四方的流浪藝人，而不是一個階下囚。
「迪嘻嘻嘻嘻……」洛克陰森低笑了起來，由於半張臉被頭髮所遮掩，因此嘴角咧開的弧度更顯得大得嚇人，他向著對面的男人發出了這十幾天來的第一個招呼：「對面的小哥喲~有興趣讓在下為您占卜嗎？」
吟遊詩人收起了盯著窗子的視線，望向對面那個說話的傢伙——他隱沒在黑暗裡，隱隱能看見一頭紫發垂到了地上，又長又亂，劉海蓋住半張臉只露出鼻子和毫無血色的嘴唇，加上皮膚慘白泛青，活像一個幽靈。
冰淡淡的笑著，似乎沒察覺到對方這十幾天來的觀察，也沒有詢問對方打算占卜什麼，在這種簡陋的監獄裡又是用什麼來占卜，只是禮貌應道：「麻煩了。」
這倒令洛克愣了一下，很快他又「迪嘻嘻嘻」地笑了起來，笑聲從一開始的低沉漸漸變得高亢，尖細的笑聲迴盪在這個走廊裡，顯得陰森而詭異，這讓周圍幾個牢房的人都咒罵了起來。
「操！這瘋子又發瘋了！」
「洛克你敢不敢讓老子睡個好覺！」
「你不停止這難聽的笑聲，等下次放風哥一拳砸扁你的鼻子！！」
「那什麼大人物要是被吵得發怒了大家一起完蛋！！」
「新來的，這瘋子沒事有事就要幫人占卜，你別理他！你一理他他就要發瘋！」這是對冰說的。
「迪嘻嘻嘻嘻~~~！」洛克沒有理會那些謾罵威脅，他掛著詭異的笑容挪了兩步，抓來一隻牆角的死老鼠和幾隻蟑螂，擺成奇怪的陣勢，咬破手指和著那些噁心玩意的血在地上不知畫了什麼，過了會兒，他笑得更瘋狂了，那尋常人極難模仿的陰森笑聲簡直令人發寒。
「這位小哥~~您要走運了喲~~」洛克抑揚頓挫地說著，尖細的聲音極快回落到了陰森沙啞，他吐出了一組意味不明的詞句，被劉海遮掩的笑容詭異，「血色新月之夜，破滅交織新生，染血的箭之冠，詩人重拾樂章……迪嘻嘻嘻嘻嘻……！」
他又笑了起來，舔著手指上的傷口，看起來不打算解釋。
冰對著洛克微笑頷首，心底卻升起了一絲好奇。
他之前沒對這個叫洛克的詭異傢伙的占卜報什麼希望，但這四句話很符合占卜的習性，也有韻律，而且聽起來……隱隱中有著一種令人不得不信的力量。
***
這是個封閉性良好的房間，沒有窗門鎖著，隔音良好。房中只有一人一精靈。
妮莉亞斯·宮·羅斯柴爾德挑起柳眉瞪著黑暗精靈，手中握著一把匕首——那是把絕對能用「藝術品」來形容的蛇形匕，通體漆黑卻偶爾有道美麗炫目的流光閃過，但這也掩飾不了它的殺氣。那極其尖銳的刀尖已經刀背上附著的倒刺和中間的血槽足以令它被冠上「凶器」的稱號。
黝黑帶著流光的的匕首冰冷而毫不留情地穿過薄薄的紗布刺入黑暗精靈還未傷癒的身體，傷口再次被破開的疼痛並不好受，但和之前幾天受到的傷害相比好多了。
「疼吧……？被自己的匕首刺中的感覺怎麼樣？」妮莉亞斯·宮盯著黑暗精靈的眼睛，得意的笑著，「本宮可是特地要來了這把匕首哦~做工不錯，很鋒利！」
她說著抽出匕首，抓著伊斯特的下巴，冷笑著將匕首現在他的面前——匕首的尖端被染成了紅色，毫無疑問是他的血。
妮莉亞斯湊近了黑暗精靈：「那麼現在呢？乖乖聽本宮的話，本宮要你做什麼就做什麼——首先就是將這該死的眼神改掉！」
伊斯特沒有反應，但灰色的眸中是不加掩飾的嘲諷，似在怒斥妮莉亞斯的不自量力、白日做夢。
「不說話是嗎？本宮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妮莉亞斯退後兩步，看著他露出了諷刺的笑容，「也許本宮該給你一面鏡子！沒有什麼比一個驕傲的賤民被折磨卻無法反抗更美麗的了！」
黑暗精靈不為所動，冷冷地打量著這位尊貴的小姐。
他剛剛被白紗包紮過的身體又染上了新鮮的血跡，有些是舊傷復發帶出來的，有些是任性而嬌蠻的貴族小姐添加上的。有鞭痕和匕首留下的痕跡，雖然一定程度上加深了伊斯特的傷勢，但他深深覺得這還遠不及獄卒利比克做的一半。
妮莉亞斯這幼稚的舉動沒有絲毫作用，她說的比動手的多——似乎是因為「不想過早弄死一個順眼的玩具」這樣可笑而該死的理由。
這是伊斯特的機會，他可以乘對方還不願下重手的這段時間有限度的迎合對方，藉機好好養傷然後伺機而逃，但黑暗精靈驕傲的尊嚴卻不允許他去討好一個侮辱過他的人類。
何況……對方都已經將他的匕首送到他跟前了，他豈有不利用機會的理由？
黑暗精靈直勾勾地盯著妮莉亞斯，那冰冷沒有一絲感情的眼神竟讓一向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羅斯柴爾德三小姐都感到渾身發毛，她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隨即意識到自己竟被一個奴隸嚇到，立刻羞惱地上前幾步，啪的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帶得黑暗精靈的頭轉到了右邊。
「奴隸就該有奴隸的樣子！！」她尖利地訓斥，刻意無視黑暗精靈眼中愈加鮮明的嘲諷，然後貼近他的耳朵，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緩緩地誘惑道，「如果你的態度好一些，本宮可以考慮不計較銀灘島的事情……」
她說完便聽到伊斯特哼了一聲，嘴動了動。
「什麼？」妮莉亞斯沒聽清，她湊了上去，緊接著一陣尖銳的劇痛瞬間席捲了天龍人小姐的全身，她不由尖叫起來，扭動身體手腳並用想要擺脫這股劇痛，但無濟於事，反而使得耳朵上的傷口更深。
是的，黑暗精靈凶狠地、猶如一個月沒有見過肉食的野豹一口咬上了世界貴族送到他面前的尊貴的耳朵，但他卻並不急著將整個耳朵連根拽下，就這麼不鹹不淡的銜著。
鮮紅的血液從妮莉亞斯被撕裂的耳朵上淌下，流過雪白的肌膚，也將黑暗精靈暗色的唇浸得鮮紅，活像食人血而生的血族。
天龍人小姐痛苦呻吟著，卻不敢再動生怕黑暗精靈一狠心將她的耳朵整個咬掉。她後悔選了這麼一個房間——良好的隔音效果令她的聲音傳不到屋外，自然也就沒人能來解救她。
伊斯特慢慢磨著牙齒，似乎咬的並不是一個大活人的耳朵，他含糊不清地命令：「閉嘴，開鎖——如果你想要耳朵。」
高傲嬌貴的羅斯柴爾德三小姐何時被這樣命令過？這句話刺激了她，令她暫時性忘了耳朵上的劇痛，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做——夢！」
黑暗精靈眼神一暗不再說話，而是加重了撕咬的力道，妮莉亞斯又尖叫了起來——她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就要這麼被硬生生的扯下來了，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溢出眼睛從臉頰滾落。她嗚咽著詛咒兇手，她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令她想直接暈過去的劇痛，她有生以來最嚴重的傷說起來還是伊斯特上次在銀灘島給她留下的。
「我開我開！求求你——」劇烈的疼痛使得妮莉亞斯大腦一片混亂，她連自稱都不用了，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向一個「奴隸」求饒。
伊斯特的動作頓住了卻沒有鬆開嘴。妮莉亞斯顫抖著從腰間拉出一把鑰匙，摸索著碰上黑暗精靈的右手找到鑰匙孔，開了鎖。
「你咬著我，怎麼開另一邊的鎖……」妮莉亞斯顫抖著嗓音抗議，但伊斯特明顯沒打算這樣就放過她：「將匕首和鑰匙給我。」
妮莉亞斯生怕對方凶性大發再折磨她的耳朵，乖乖將兩者遞了上去。
伊斯特將另一隻手的鎖鏈解開，然後鬆開了妮莉亞斯的耳朵，不等她有其他反應，單手反轉卡住她的脖子：「別動也別出聲……」黑暗精靈溫熱的吐息吹拂在妮莉亞斯脖頸邊，嘶啞而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就像情人的耳語，但對於妮莉亞斯來說卻是惡魔的威脅，「如果你不想死。」
妮莉亞斯的臉一陣紅又一陣白，但卻不敢反抗。
她何時被威脅過？她覺得自己的權威在這個伊斯特手上被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被一次又一次的打破。每次她以為對方就在她掌控之中了，但對方總會讓她有意料不到的「驚喜」！雖然這「驚喜」她一點也不想要！
伊斯特一手鉗制著妮莉亞斯，另一手解開了腳上的鎖鏈。
他打量著手上的天龍人，思考著脫身的方案。他身上的傷還很重，貿然闖出去其實並不合適；拿天龍人小姐做人質也許是個不錯的辦法，但畢竟兩個人目標太大，一旦他放開妮莉亞斯就會變成眾矢之的。
他正思考著，並不知道沒得包紮而痛得死去活來的妮莉亞斯已經在心裡將他祖宗十八代加上紅髮海賊團都翻來覆去罵了幾十遍，這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伊斯特皺眉，他知道那是來送飯的。
他鬆開了對妮莉亞斯的鉗制，打量一下她將匕首頂在她後腰：「關燈，去開門，別讓他們發現你的傷口，不然……」他將匕首微微向前推，冰冷的匕尖刺破衣料在貴族小姐嬌嫩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要一些東西……」他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妮莉亞斯氣得渾身發抖，卻不得不按照伊斯特說的話去做。
她將門打開一條縫露出半張臉，要求對方拿一些傷藥、繃帶、清水、消毒水、止痛藥、毛巾、乾淨衣服來，並裝出不耐煩的樣子用「本宮想一個人多玩會」「東西放在門口就行打擾到本宮的話殺無赦」之類的話哄走了一臉狐疑望著門內的女官。
燈關了屋內一片漆黑看不到什麼，妮莉亞斯這樣的怪脾氣發作也不是這一次了，而且之前也要求過幫伊斯特上藥包紮還有禁止別人觀看她的「玩具」，因此女官也沒多想什麼，很快將東西都送過來了。
直到伊斯特將自己身上較重的傷處處理了一下之後，看到貴族小姐仍在笨手笨腳地給傷口止血，她痛得直咧嘴，卻因為看不到地方而且從小缺少實踐機會而一直沒成功，那血還是滴滴答答地直淌，他終於不耐煩地上前兩步，粗魯地扯過消毒紗布纏上貴族小姐的腦袋。
這個脆弱的人類女人可是他逃出這所監獄的最大屏障，要是因為傷口沒有及時處理感染死了，可不是伊斯特願意看到的。要是離開了這個鬼地方，誰還在乎她的死活？也許第一個下手殺了她的人就是伊斯特。
妮莉亞斯嚇了一跳，壓根沒想到這個導致她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罪魁禍首竟然會幫她包紮。止痛藥漸漸發揮作用，耳朵的感覺從劇痛到了酥麻，她柔順的任由黑暗精靈處理傷口，她也知道眼下這麼做才是對的。
黑暗精靈的動作再粗魯，在人類看來也是優雅而美觀的——更何況妮莉亞斯現在除了盯著幫她包紮的黑暗精靈以外根本不能做其他事情。
她還真是第一次靜下心不帶有色眼鏡觀察這個精靈。伊斯特面無表情渾身散發一種冰冷的氣息，但冰冷的表情與黑膚無法掩蓋那尋常人難以企及的俊秀，他全身上下包紮著白色的繃帶，腰間用外套簡單一裹堪堪遮住重點部位，但那矯健完美的身材卻是一覽無遺。單看外表，這的確是一個十分完美的異族奴隸。
銀灘島的怒火其實很早就消散得七七八八了，但想要「抓住這個精靈讓他成為自己的玩具」的執念卻是一點沒減少。
妮莉亞斯盯著伊斯特，心說要是他以後都像現在這樣對她那麼她也可以將他的待遇提高一些，大概就是從奴隸到僕從這樣吧——也許看他表現可以更好一些。但她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伊斯特將她拖到了之前被鎖住的地方，毫不留情地鎖住了她的雙腳。這是為了防止她去開門給他找麻煩。
「你會後悔的！！」妮莉亞斯尖叫著，徒勞無功地揮動著雙手，但黑暗精靈看都不看她一眼。
安心養傷的日子過了三天，每次在有人來送食物的時候伊斯特會解開貴族小姐的腳用匕首抵著她後腰讓她去應付，但三天下來門外的人疑心到達了最高點，終於不再顧妮莉亞斯的意思強硬地要求進門了。
伊斯特眸中神色深沉，他明白，終於到了這一步了。
***
「準備都做好了嗎？」
「差不多了。」
「再檢查檢查。」
天空一如既往晴朗，海水依舊湛藍，海風徐徐清爽而舒適，但蔚藍號上沒有人有心思享受這一切，每個人都神色凝重，但卻沒有人表現出怯弱退縮。
九酒喝著酒：「好不容易和那堆傢伙的關係有些進展，就這麼用出去了。而且這一下我又欠了不少人情了。」
貝克曼笑了笑：「還真麻煩你了。」
九酒看他一眼：「什麼話，我現在可是紅髮海賊團的人。而且要不是你以南海知名槍械家族下任家主的名義許諾那堆好處，我哪那麼容易說動他們啊。」
貝克曼又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香克斯在掌舵，神色沉穩，即使心中焦急，瘋狂叫囂著令他恨不得直接飛進巴頓監獄去，但他的臉上也沒顯露出一絲一毫。
距離巴頓監獄所在的巴德裡克島，還有十來天的路程。
作者有話要說：啊，又爆字數了耶……
另外劇情……好像進入了一個奇怪的發展←←
艾瑪，我可以說我對這章開頭出現的洛克很有愛嗎，瘋子占卜師什麼的……多萌！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