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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五二章 說客 文 / 貝戎

    「病人雖然明顯的外傷不多,但是多處軟組織挫折傷,最重的傷是脾破裂,已經施行了摘除手術,照此看來,下手的如果不是瘋子,就是純心想要他的命,只不過手裡沒有武器而已。如果兇手手裡有武器的話,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袁八爺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管子,像研究所裡的研究對像一樣閉著眼睛靜靜的躺著,主治醫生向鄭懷柱簡單介紹完他的情況之後,轉身離去,整個病房裡只剩下鄭懷柱和袁八爺的父親,市城建局局長袁孟飛。

    袁八爺的身材看來是遺傳了袁局長的優秀基因的結果,父子兩人一個比一個胖,本來袁八爺就已經夠胖的了,這位袁局長更是比兒子胖了一圈不止。由於臉上的肥肉過多,眼睛和鼻子看起來就小得不成比例,極為滑稽。從鄭懷柱進門開始,這位袁局長就青著一張臉,主治醫生走後,袁孟飛的臉已經青得像染上了一層銅繡一般。

    出事當天,鄭懷柱只不過是簡單的在醫院停留了一下,對袁八爺的病情瞭解得並不透徹,此時聽主治醫生一說,才知道程志超真是玩了命,絲毫沒有考慮到後果,如果不是葉虎在旁邊阻攔了一下,讓他恢復了理智,單憑一雙拳頭,也會要了袁八爺的命。

    本來他認為這只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沒想到卻引起了程志超這麼大的反應,這是鄭懷柱始料未及的。看著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的袁八爺,鄭懷柱心裡不禁歉然。他之所以讓袁八爺放手去幹,主要原因還是想利用袁八爺探一下程志超和方越元的底線,純粹是拿他當槍使,本以為以程志超處處為善的性格,即使是動了真火,也不可能把袁八爺怎麼樣,卻不料萬里有一,袁八爺險些因此丟了性命。

    事情發展成這樣,饒是鄭懷柱當初居心叵測,算計了袁八爺一把,還是有些後怕。不過聽醫生的意思,袁八爺雖然仍然昏迷未醒,性命卻是無憂,也算是不幸中的好消息,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善後了。

    袁孟飛起初領著人怒氣沖沖的上門興師問罪,本以為程衛國會顧及影響,給他一個說法,卻不料弄巧成拙,反而又將程衛國的真火勾了起來,弄了個灰頭土臉。當時本有心發作,但是在程衛國的地頭上,他一個小小的城建局長,如何能和大軍區的參謀長抗衡?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憋著一股火,直到現在,終於有了一個發洩的機會。

    伸手向兒子指了指,袁孟飛習慣的撫摸了一下自己彌勒佛一樣的大肚子,對鄭懷柱說道:「小鄭啊,你剛才也聽到醫生的話,脾臟都被打破了,要不是送醫院送得及時,恐怕我現在就得在太平間看我兒子了。小龍天天和你混在一塊,現在又被你們院裡的人打傷了,這事你看怎麼辦吧。」

    鄭懷柱知道袁八爺的大號叫袁成龍,父母取這個名字,乃是有望其成龍之意,只是這條龍的運氣不怎麼太好,不但沒有一飛沖天,反而一頭栽到了水坑裡。

    袁孟飛的想法很簡單,兒子受了這麼重的傷,必須要討個說法,否則的話,不但對不起家裡以淚洗面的老婆,也對不起頭上這頂烏紗帽。

    鄭懷柱眼睛一翻:「那麼袁局長是什麼意思?」

    袁孟飛冷哼一聲:「天子犯法,與民同罪。就算是那個小子有後台,但是這件事也不能善罷干休,更何況你們那個程參謀長完全不講道理,不但不站出來主持公道,反而還護著自己的兒子,簡直是豈有此理。」

    鄭懷柱冷冷一笑,看來這位袁局長當真是當官當得久了,不但說話辦事處處打著官腔,眼神變得有點不太好使了,口口聲聲的說程衛國維護著程志超,完全不理會自己以前是如何維護自己兒子的。以前自己兒子處於強勢的時候,想不起公理二字,一旦讓人揍了,就臨陣抱佛腳,將這兩個字搬了出來,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豈有此理。

    袁孟飛將他的神態看在眼中,聲音也冷了下來,問道:「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

    他是正兒八經的國家幹部,在和鄭懷柱打交道的時候,底氣要比自己兒子足了許多,憤怒之餘,直接將對鄭懷柱的不滿表露了出來。

    「那袁局長想怎麼辦?」鄭懷柱反問了一句之後,繼續說道:「你要上門問罪,我已經給你提供了最大的方便,否則的話,你連司令部的大門都進不去,更不用說見到程參謀長了。現在碰到一家不講理的,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對於鄭懷柱而言,現在最要緊的善後工作,不是找程志超報仇,也不是和程衛國一家互相扯皮,而是要如何盡快的和方越元那邊聯繫上,讓自己的利益達到最大化。如果此時公然得罪程衛國一家,即使程衛國不從中作梗,以方曉晨的脾氣,恐怕也不會同意方越元和自己合作。

    他現在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和方越元相比,喜八爺只不過是這盤棋上的一個棋子而已,目的既然已經達到,當然不會為了這枚棋子而將整盤棋都要輸掉。所以想都沒想,直接將球又踢還給了袁孟飛。就算是合則兩利,可是以方越元對方曉晨的寵愛程度,方曉晨的一句話,可比自己說上百句千句好言要有力度的多。

    在他心裡,早就有了打壓袁局長,幫著程志超平事,以此替自己博些和方越元打交道的籌碼之心,但是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袁孟飛提出要他幫忙找程衛國討個說法的時候,他想也沒想就同意了。只不過同意歸同意,始終還是出工不出力,關鍵作用一點沒起。

    袁孟飛沒想到鄭懷柱會如此不講情面,他在官場混了多年,一聽之下,就明白了鄭懷柱的畫外音。權衡了一下雙方的實力對比,也覺得和程衛國鬥下去是以卵擊石,雙方根本就不在一個重量級上。但是如果真的把這口氣嚥下去,心裡又著實不甘,眼珠子轉動了幾下,冷笑道:「他們仗恃的,無非就是權位比我高而已,我就不信,他們沒有一點顧忌。明天我就聯繫媒體,讓媒體把這件事曝曝光,看看究竟是他程參謀長有影響力,還是媒體有影響力。我要讓大家看看,堂堂東北軍區參謀長的兒子,是如何無法無天的。」

    鄭懷柱雙目如電,射向了袁孟飛,伸出手拍了幾下:「這個主意倒是真不錯,就算是起不了實質的作用,也能把程參謀長弄得臭名遠揚,看來袁局長深謀遠慮,早已成竹在胸。」

    眼前的鄭懷柱雖然處處想和自己裝一把,但是在自己眼裡,始終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袁孟飛自始至終都沒有將鄭懷柱放在眼中,聽到他的諷刺之後,也發出了一連串的冷笑。

    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清楚,對方的來頭太大,以自己平時積攢下來的關係網,實在撼不動程志超,找媒體,只不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相信以自己的面子,找些省內比較知名的媒體,將東北軍區參謀長的兒子出手傷人之事曝光,還是能做得到的。一旦媒體曝光了此事,就算是程衛國想維護程志超,也會考慮一下整件事的影響。到時候既把程志超辦了,又能將程衛國整臭,可謂是一舉兩得。

    只見鄭懷柱在他一連串的冷笑之後,臉上突然現出輕蔑之色,冷笑道:「袁局長,你真當我們院裡那些大佬們會怕了你口中所謂的媒體?先不用說你能不能找得來,就算是找得來了之後,有沒有想過哪家報社敢把這稿子發出去?據我所知,是你兒子先惹人家在先,才遭到人家的報復。即便是有媒體敢把稿子發出去了,到時候追查下來,恐怕你兒子也跑不了。」

    袁孟飛一直沒有和兒子溝通過,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被打成這樣,只是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兒子挨了打,就是受害人。程志超是程參謀長的兒子不假,但若是打了一個平民百姓,被打的只能自認倒霉,可是自己大小也是個官,而且是一個手握實權的「一把手」,那就得區別對待了,卻完全忽略了其中的因果關係。聽到鄭懷柱這麼一說,袁孟飛不禁愣了一下,神情凝重起來。

    鄭懷柱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大馬金刀的一坐,冷笑道:「實話說了吧,你兒子以為對方好欺負,所以找人去弄人家,結果沒想到踢到鐵板上了,才讓人給揍成這樣。能留下一條命,人家已經手下留情了。這裡面的始末緣由,等他醒來,你一問他自然清清楚楚了。」

    袁孟飛心裡一驚,腦中瞬間轉了幾個圈,遲疑了一下:「此事當真?」

    鄭懷柱點了點頭。

    袁孟飛又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鄭懷柱,我知道你們都是一個院的,你不要替他說好話。我就不信,我兒子一點原因沒有,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招惹他?」

    這話一出口,鄭懷柱就知道自己已經佔了上風,整個人也鬆了下來,嘴角含笑,說道:「我有必要和你扯謊麼?你兒子又死不了,醒了你一問不就全清楚了?袁局長,我還得提醒你一句,雖然你的職位不低,但是和我們院裡那些老頭子比起來,也只不過是個芝麻綠豆官而已。那些老爺子們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可是一旦動起來,那就不是和般人能左右得了的了。嘿嘿,袁局長,前程啊。」

    袁孟飛也知道自己兒子幾乎天天和這個人在一起,很多事情自己不知道,此人卻知道的相當詳細,看他一臉的淡然,而且口氣如此堅定,想必不會有假,心裡頓時信了六成。要是鄭懷柱說的是真的,一旦媒體曝光了此事,激怒了鄭懷柱口中的那些「老爺子們」,鬧到後來,說最後吃大虧的肯定還得是自己。如果程衛國在其中再使一些勁的話,自己的前程當真是一個問題。

    剛才一心只想著利用媒體給程衛國施壓,卻沒想到這東西本身就是一把雙刃劍,他可以找,程衛國也可以找,最後拼來拼去,還是拼的是實力。雙方的實力對比就在那裡擺著,拼到最後誰吃虧顯而易見。自己打拼了這麼多年才熬到這個位置上,如果一招不慎跌落谷底,那可比要了自己的命還要難受。

    鄭懷柱看他臉上陰晴不定,知道已被自己說動,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從包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遞了過去:「咱們也別說程參謀長護犢子,天底下沒有幾個當老子的不護犢子的。而且程參謀長對這個兒子抱有相當大的期望,你要是把他兒子的前程毀了,老爺子馬上就能把你的前程廢了。但是如果袁局長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程參謀長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裡有兩萬塊錢,是程參謀長專門托我捎過來給老八看病的。人家說了,錢不是問題,關鍵是事要辦明白了。」

    看到袁孟飛還在那裡猶豫不決,信手將信封扔在了床頭櫃上:「錢就在這裡,收不收,可就在袁局長了。相信袁局長很快就能做出一個明智的決定,識實務者為俊傑嘛。」

    袁孟飛看了看鄭懷柱,又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那個大信封,只覺得滿嘴發苦。這一幕以前他也見到過,連對白都大致相同,只不過他那時候的角色是送信封的人,而現在時過境遷,碰到一個比自己胳膊更粗的主,自己搖身一變,就成了決定要不要收信封的人,也算是另類的報應了。

    鄭懷柱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知道他一時半會適應不了角色的轉扔,也沒有催他。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最後袁孟飛長歎了一聲,走上前去,將那信封拿在手中,掂了兩下,表情蕭索,無力的說道:「罷了,誰讓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先招惹的人家呢?不過小鄭,你得和我說明白了,我們家小龍究竟怎麼招惹的人家?」

    這個問題鄭懷柱拒絕回答:「具體怎麼回事,你兒子比我更清楚,你還是問他自己吧。我今天來,一來看看老八的傷勢,二來就是來替程參謀長給老八送醫藥費,別的事,一律無可奉告。改天,我帶著超兒一起過來,大伙吃頓便飯,順便讓他向老八道個歉。幸好現在這事還沒有鬧大,也只能這麼解決了。老八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張口,我這個當哥哥的,一定盡最大的努力滿足他的要求。」

    袁孟飛嘴裡上一波苦味還沒有褪淨,又被他說得苦上加苦,眼睜睜的看著這個胎毛都沒有裉淨的臭小子在自己面前擺架子卻無力回應,肚子裡的火氣簡直憋到了極點。

    鄭懷柱看到他的樣子,嘿嘿一笑,結束了演講,揚長而去。他的背影剛剛消失,袁孟飛的眼睛就陡然瞪大了一倍有餘,「啪」的一聲,那個大信封被他重重的摔在了牆上破裂,兩疊捆得整整齊齊的鈔票滾了出來,以前看著相當賞心悅目的東西,現在在袁孟飛看來,卻是那麼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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