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八五章 連長對連長 文 / 貝戎
「嗒嗒」,「嗒嗒」
一連串清脆的點射聲相繼響起,驚醒了這個一年十二個月,倒有**個月處於沉寂之中的靶場。這也是新兵入伍以來,部隊組織的第一次實彈打靶。
槍已經發到手一個多星期了,每天除了背著這東西早晚五公里之外,就是在新兵班長的帶領下拆槍裝槍,保養槍支,要不就是趴在地上…一線的練瞄準,雖然是在南方,但是冬天的氣溫也是夠低的。這些在家裡基本上沒有吃過多少苦的新兵蛋子們在濕冷的泥土地上一趴就是兩個小時,重複著簡單枯燥的瞄準動作,受的苦一點也不亞於背著裝備跑五公里。
如果不是在戰爭時期,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兵,基本上都是不配發實彈的。即便是在演習的時候,配發的也都是空包彈,想要接觸實彈,只有在打靶的時候。所以打靶也就成了士兵們的盛事。
今天的打靶是新兵連組織的新兵打靶,和老兵沒有半點關係。吃過早飯之後,各連就按照上級的安排列隊分別來到靶場。
靶場和訓練場不在一起,設在訓練團營區外三公里的一個山谷裡。訓練團是三面環山,而這個靶場卻更加的封閉,只有一條三四米寬的砂石路與外面相通。這三公里的距離,新兵們照例是帶著裝備列隊徒步跑過去的。程志超他們到了靶場外,另一個連隊的新戰士正在射擊,根據安全條例,在其他單位打靶的時候,他們只能在靶場外面等候。
槍聲不斷的響起,在近處聽起來還很震耳的八一槓點射聲,傳到靶場外的程志超等人耳中,僅剩下了輕微卻又不失清脆的「嗒嗒」聲。平時訓練的時候,況鵬很少露面,可是這一次是新兵們第一次接觸實彈,他這個新兵連長再躲在連部裡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但人家是領導,怎麼也不能全連的一把手和新兵蛋子們一起跑過來。所以等程志超等人到地方的時候,發現這位況大連長已經斜靠在一輛軍用吉普車旁抽著煙等著他們了。
值班員一見到況鵬,馬上大聲發號施號,指揮程志超等人在靶場外面列隊完畢,報數之後,向況鵬做了報告。
況鵬扔掉了手裡的煙頭,用腳碾了幾下,拎著一支八一槓站在隊列前面,板著臉高聲說道:「同志們,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我希望你們都能記住這一天。咱們是野戰軍,加入了野戰軍,就得要摸槍。不但要摸槍,而且要天天摸。摸了槍,就得要打實彈。不但要打實彈,而且要經常打實彈。不能天天摸槍,不能經常打實彈的兵,那就是白來一次部隊。什麼是好兵,什麼是孬兵?你自己說了不算。誰說了算?你手裡的傢伙事說了算。九連長平時一個勁的和我吹牛,說什麼他們連的兵如何如何,咋地咋地,老子也不願意搭理他,咱們訓練場上見真章。現在九連已經進去了,這槍就是他們打的,你們有沒有信心把九連給比下去?」
「我x,打個靶而已,還用得著鼓勁?」程志超暗暗搖頭。這個念頭剛剛興起,就聽得站在自己前面的顧傳成大聲喊道:「請連長放心,咱們連肯定能把九連這幫小子斃得一點脾氣也沒有。」其他新兵戰士急忙異口同聲的跟著他喊著同一句話。
況鵬似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滿意的點了點頭:「好,一會九連出去了,咱們就進去。」
可能是外面的動靜大了一些,沒過多久,就見到靶場的出口處走出了一個人。程志超看到那人第一眼,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了莫鐵軍。
只見這位仁兄身高也將近一米九,膀大腰圓,穿在別人身上都稍顯肥大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卻好像小了一號一般,胸口的胸肌將衣服高高的撐起。走到近處才看清這位老兄模樣長得更是兇惡,豹眼圓睜,一臉的絡腮鬍子,看起來就像是畫裡的張飛一般。這張飛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道:「老況,你搞什麼名堂?我們正在裡面打靶,你們不安生的在外面等著,大呼小號咋呼個啥?」竟然也是東北口音。
程志超「咦」了一聲,心想:「看樣子咱們部隊裡東北兵還真就不少啊,連長是東北兵,這傢伙竟然也是東北人。」
況鵬的個子本來也不矮,可是和他一比起來,就顯出差距了,等那人到了近前,況鵬想要和他說話的時候,就得仰起頭來。仰著頭說話,對於一個連長而言,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況鵬皺著眉後退了兩步,站到了一個二十多公分的土包上,叉著腰不服氣的說道:「我說小邊哪,你們連在裡面打靶,你這個當連長的不在裡面看著,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兩個人一對話,程志超馬上就知道來的人就是新兵九連的連長邊洪文,心裡不禁暗讚一聲。他早就聽說整個訓練團的十幾個連長裡,要說最威武的就是這位九連長,只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別的說,就憑這哥們一出場亮場,就把況鵬逼得站到了土包上才能和他說話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位邊連長絕非池中之物。
邊洪文看了況鵬站到了土包上和自己講話的神態,不禁哈哈一笑:「老子的兵在裡面打靶打得正熱鬧,你們突然來了這麼一出,嚇得我的兵飛靶了好幾發子彈,我這個當連長的能不出來看一下麼?」
況鵬也哈哈一笑:「讓我們喊兩聲就嚇得飛靶了?這就是你邊大連長訓出來的新兵?真他**的讓老子笑掉大牙了。」
邊洪文倒也不生氣:「看你那德行,我的兵飛靶了幾發子彈,你又鬧不到什麼香香?至於嘴裂得像個癩瓜瓢似的合不上?告訴你,別說才飛靶幾發子彈,就算是我們連一人飛一半靶,也比你的兵強。」
「你放屁,老子的兵怎麼了?哪一個不是生龍活虎的?別以為你是偵察連連長,訓出來的兵就一定比我的兵強,老子還真就不服這個勁。當年如果不是在選拔的前兩天老子闌尾炎住了院,你以為能連得到你進偵察連當排長?」
「少扯那些用不著的,選拔的時候,老子還腸炎發作,跑肚拉稀的呢,不也一樣上去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那麼多人選拔都被刷下來了,也不止你一個,沒有人笑話你,你還有完沒完?」
「老子就是沒完了,怎麼地吧?」況鵬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大聲說道:「告訴你,以前一直沒機會和你較量,這次可算逮著了,藉著今天新兵打靶,是騾子是馬,咱們牽出來遛遛。」
「遛遛就遛遛,我還怕你了?」邊洪文哈哈一笑,「要是你輸了,咋辦?」
「誰輸誰鑽褲襠的,全連的戰士一字排開,一百多個褲襠,挨個鑽個遍,你敢不敢?」
邊洪文吐了一口唾沫:「虧你想得出來,要鑽你鑽,我是沒你那雅興。」
「不鑽褲襠也行。」一看鑽褲襠的提議被對方否決,況鵬馬上就換了一個:「誰輸了,誰拿出兩個月的工資,買酒買肉,敲鑼打鼓的送到贏的那個連隊的炊事班,就當是春節加菜了。」
「兩個月的工資?」邊洪文的聲音馬上就低了下來:「兩個月的工資不行,老子還得過日子呢,一個月倒是沒問題。」
「那就這麼說一了,誰輸了就拿出一個月工資。」況鵬倒是不挑剔,邊洪文提出兩個月工資多,一個月勉強的提議,他答應相當痛快。末了,指著邊洪文的鼻子說道:「你輸了要是不認帳的話,老子領著我們連的兵天天到你家裡吃蹭飯去,什麼時候把那一個月工資吃回來什麼時候拉倒。」
「你大爺的,你吃我吃的還少?算起來,你從我家裡吃走的東西,就算是半年工資都有了。」
「那是你應該的,你欠老子的,知道不?」
「我欠你大爺。」邊洪文的眼睛瞪了起來,向前跨了一步,兩位連長頓時鼻子對鼻子,相距不到十公分,像兩隻鬥雞一樣對峙起來。
一眾新兵看得目瞪口呆,就連帶隊的幾個排長也都是神情古怪,卻沒有一個站出來勸解一下。程志超心裡暗暗擔心,伸手捅了前面的顧傳成一下,低聲道:「班長,連長和九連長越說越來勁,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你看著就行了,少插嘴。」顧傳成頭也沒回,不耐煩的說道。
「家務事?」程志超心生疑惑,一臉的茫然,搞不懂明明是兩個連長之間的事,怎麼會變成了家務事?看了看況鵬,又看看了邊洪文,一個邪惡的念頭從心裡無法抑制的升了起來:「部隊裡全都是爺們,連長當了這麼多年的兵,難道是因為長年見不到嫂子,和這位九連長鬧出了點什麼故事?」
只聽得顧傳成說道:「九連長和咱們連長是一個地方的,連長的姐姐,就是九連長的老婆。這姐夫和小舅子的事,咱們誰能管得了?」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程志超恍然大悟的同時,又不禁為自己剛才的邪惡想法感到臊得慌,乾笑兩聲,閉口不語了。
那邊況鵬和邊洪文的對峙也已到了白熱話,由於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近,盯著對方的時間太長,以致於兩個人都變成了鬥雞眼,呼呼不停的喘著粗氣。
過了十幾分鐘,靶場內的槍聲漸漸稀疏下來,邊洪文冷笑一聲,後退了兩步,叉著腰說道:「我們連已經打完靶了,怎麼樣?比劃比劃?」
況鵬整理了一下衣服,「嘩啦」一聲,拉了一下槍栓,得意洋洋的說道:「廢話,讓不讓老子上去比劃比劃,那是團裡決定的,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大連長操心了?」將槍背在後背上,走到隊伍前面,大聲喊道:「同志們,九連已經完事了,咱們進去看看。」
轉過頭,又對邊洪文說道:「一會你們連走的時候,你得留下做個見證,免得到時候你不認帳,老子這一個月工資白贏了。」
邊洪文「呸」了一聲:「留下就留下,當初偵察連選拔的時候,老子就沒怕了你,現在還能讓你小子嚇住?我可警告你,要是這次你輸了之後再你以前那樣賴帳,可別怪我這個當姐夫的不講究,以後我們家的大門,永遠對你關閉。」
況鵬撇了一下嘴:「怕了你的話,老子就不姓況。不就是輸了一條湮沒給你麼,像個老娘兒們似的墨跡四五年了,我真納悶這麼多年我姐是怎麼和你過的。」
兩個人說後面的話的時候,特地放低了聲音,但卻恰巧走過兩人身邊的程志超聽了個一清二楚。剎那之間,程大少爺對兩個連長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心想:「聽九連長話裡的意思,好像以前兩個人打過賭,連長輸了人家一條煙四五年還沒給,照這樣看來,連長的賭品屬實不怎麼樣。賭品看人品,賭品差的人,人品也肯定不怎麼地。」
胡思亂想之間,隊伍已經進了靶場,由值班員帶著,在靶位前立定。剛一站定,一股淡淡的硝煙味就鑽進了鼻孔,一聞到這股硝煙味,程志超的精神頓時一振。不知道為什麼,他和趙濟勇兩個人從小就像是有人喜歡汽油的味道一樣,對這股硝煙味感興趣。只不過人家喜歡汽油的味道,大可往馬路旁邊一站,有車駛過的時候伸長了脖子嗅幾下,他們兩個喜歡硝煙味,卻是輕易聞不著。
程衛國和趙東進將他們兩個交給了老江訓練,卻並不代表他們兩個就受到和警衛連戰士同等的待遇,警衛連在組織打靶的時候,他們這兩個編外的假兵向來是只能靠邊站,沒有份參與的。老江只是教他們拆槍裝槍,要不就練瞄準和投彈,和新兵連訓練內容基本上差不多少,只不過時間更長而已,訓的最苦最變態的時候,為了鍛煉腕力和穩定度,在他們的槍身下吊了四五塊磚頭,準星上面放了一粒米粒,一舉就是兩個小時,只要米粒從準星上掉落,就要受皮肉之苦。
可即使是這樣訓練,老江也從來沒弄過哪怕是一兩發實彈讓他們擊發過,程志超和趙濟勇從小到大,訓了這麼多年,真正擊發實彈的次數只有一次,那還是在他們十多歲的時候的一個星期天,老爺子們心情好,帶著他們兩個到靶場體驗了一把,一人才三發子彈而已。那時候兩個人還都年幼,連槍都舉不穩妥,三發子彈打出去,連靶邊都沒有擦到。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程志超和趙濟勇迷上了從槍膛裡散發出來的硝煙味道。只不過從那次之後,老爺們子對這兩個小子就再也沒有過好臉色,偶爾心情好,給兩個笑臉就已經夠讓這兩位可憐的太子爺受寵若驚的了,可不敢再奢望再去靶場過癮了。而老江從警衛連借出來供他們訓練的用槍,也都是擦得珵明瓦亮,塗了槍油,保養得一絲不苟,聞不到半點硝煙味的傢伙。
現在當了兵,終於又重回了靶場,而且可以光明正大的過槍癮,聞煙味,程志超心裡如何不激動?在人群中找到趙濟勇,這小子也是一臉的陶醉,鼻子不住的抽動著,恨不得將滿場的硝煙味全都吸到肚子裡。
整個靶場說穿了,就是將這個封閉的小山谷平整了一下,畫上了標尺,定好了靶位而已。由於這個山谷四面環山,附近又沒有住戶,還真就是一塊風水寶地。這是一個多功能的靶場,一邊是供實彈射擊用的靶位和槍位,另一邊則用混凝土修築了幾個圍牆似的東西。圍牆內也修了幾個混凝土的隔段,遠遠看去,那圍牆和隔段的厚度都在半米左右,圍牆倒是不高,剛及一個人的胸口。再往前,就是一片紅土地,地上分佈著一個又一個的小坑,不像其他地方那樣即使在冬季也鬱鬱蔥蔥的,這片紅土地上寸草不生。
新兵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靶場,只知道自己就站在射擊的槍位前,卻很少有人知道那些混凝土的圍牆是做什麼的。到地方之後,各班班長都跟著值班員去槍械員那裡領彈藥去了,剩下一群新兵蛋子好奇的打量著那些圍牆嘖嘖稱奇。
整個新兵連裡,徐大山和程志超的關係最好,心裡有什麼疑問,也最愛找這位從小就生活在部隊大院裡,對部隊生活極為瞭解,卻又沒有什麼架子的太子爺求解,眼下看到了一件從未見過的新鮮物,班長又不在身邊,膽子多少大了一些,小心的蹭到了程志超的旁邊:「超兒,那幾個混凝土圍牆是做什麼用的?這裡只不過是個靶場而已,難道還用得著修築幾個機槍工事防守?」
程志超當然知道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聽到他將這圍牆竟然當成了機槍工事,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裡面毛都沒用?修機槍工事幹什麼?過兩天你就知道幹什麼用的了。」
「我現在就想知道,你肯定知道,說說唄。」
程志超微微一笑:「這東西是訓練扔手榴彈用的防護牆,過兩天咱們訓練手榴彈實彈的時候,就在這裡面訓。手榴彈扔出去之後,人往下一蹲,圍牆就把人擋住,手榴彈就炸不著了。」
「那做隔斷幹什麼?難道不是一個一個來,而是好幾個人一起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