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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022 私船卸貨(上) 文 / 松風寒

    從鴻源茂搬出來後,龍邵文多少還顧念著一些老鄰居、老主顧,顧念著顧先生的面子,不好意思去收他們的保護費,葉生秋卻說:現在被鴻源茂辭退了,正好誰的面子也不用給了……這層顧忌沒了,他告訴幾個親近的兄弟,「除了鴻源茂不許輕易滋擾外,其餘凡是在十六鋪做生意的商家店舖,都要交一份保護費,否則就讓他們不得安寧!」

    龍邵文點點頭,「生秋阿哥或許是對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天地寬闊了,兄弟越來越多了,龍邵文也就隨之犯愁了,雖不斷地放開手腳的聚斂錢財,可兄弟多的壓力也隨之而來。龍邵文向來重義氣,對跟著他討生活的兄弟很是不薄,凡家裡有父母孩子的,除了發給他們應得的薪水外,每個月還多幾塊錢的餬口費。人心有了,甘心賣命的兄弟也有了,可支出也越來越大了,只靠收保護費這點小錢,已經不能滿足龍邵文他們幾人那十分龐大的支出了。每個月往往是一手收錢、一手支出。好的月份還能弄個持平,不好的月份就搞出了虧空。他們表面上雖看似風光無限,吆五喝六地指揮著兄弟們四處尋釁滋事,人見人怕!私底下卻依舊是囊中羞澀。龍邵文與葉生秋兩人一直也租不起間像樣的房子住,他們在十六鋪多數有錢人的眼中,依舊是上不得檯面的小癟三。雖然當他們面不敢說什麼,但只要一轉身,就會濃濃地啐一口痰,罵上一句,「豬頭三……」

    六月的一天,剛剛下了一場雨,天氣更是濕熱難擋。龍邵文光著膀子,搖著扇子與葉生秋商量著如何廣辟財源……朱鼎發、吳文禮來找他們兩個,說是有一筆不錯生意,想讓龍邵文去跟送生意上門的人來談。龍邵文笑了,「有錢當然要賺。」他說:把人約到「同盛茶樓」去。

    送生意上門的人叫做劉克莊,是一個外省的私家船主,他找龍邵文,是想通過他找幾個可以裝卸貨的碼頭。龍邵文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在裝卸貨物的時候,得到自己的保護。他笑著說:成交了……黃浦灘上碼頭極多,找幾個可以裝卸貨物的碼頭又有何難,只要他錢能給的上,到時多拉上一些兄弟,保他貨物的平安就是了。

    劉克莊笑著說:既然這樣,龍爺開價吧!

    龍邵文厚著臉皮,狠著心,卻帶著十分的小心,伸出一根手指試探著說:裝卸一次貨鷹洋一百!

    劉克莊不笑了,只把眼睛盯在不停用手旋轉著的茶杯上,沉默著。他的沉默讓龍邵文覺得陣陣心寒,「完了,價開高了,生意要泡湯……」他真想說,「那就五十,或者三十?」卻見劉克莊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顧慮,突然開口說:我再給你加一百,但你一定要保護我貨物的周全。

    這下輪到龍邵文吃驚了,「媽的,烏龜有肉肚裡藏,這姓劉的深藏不露,像是在扮豬吃虎……」他心中升起了一絲疑慮,「事情絕對不只是裝卸貨那麼簡單。」他有些懊惱自己答應的太倉促了,但話已經放出去了,覆水難收啊!明知是個坑,也要往下跳,既然出來混,做人就要光棍落檻,他咬著牙,「好!我用性命擔保。」

    兩天後,朱鼎發托人打探的消息傳回來了,龍邵文顧慮變成了現實……事情真還不是僅僅裝卸貨物那麼簡單……往來上海拉貨的船,都以上海註冊的本地輪船公司的船居多。這些船隻都屬於有深厚背景的大輪船公司,像什麼旗昌、怡和、招遠、太古等,不是實力雄厚,就有外資背景,再麼就是清政府壟斷的招商局輪船公司。這些公司除了船隻的數量多不說,還都在黃浦江沿岸建有自己公司的碼頭,便於往來裝卸貨物。在上海,這些擁有碼頭的公司裝卸貨除了正常繳稅外,基本不花什麼額外的費用,而對於那些沒有碼頭的船隻,尤其是外省的船隻,裝卸貨可就費勁了,而劉克莊的船隻,就屬於這種裝卸貨物比較費勁的外省船隻。

    龍邵文問朱鼎發,「外省船隻裝卸貨物怎麼就費勁了?」

    朱鼎發罵著,「上了他奶奶劉克莊的當了,凡是往來上海進出的外省貨輪,必須到大東門處黃浦江邊的『關橋』繳納一定稅費,然後到指定的新開河碼頭去卸貨,新開河碼頭是關橋稽徵局為盤剝外省貨輪專門修建的裝卸貨碼頭,凡在那裡裝卸貨的貨輪,無不遭受種種名目繁多的盤剝,又何止是二百光洋能打發的?劉克莊讓咱們提供卸貨的碼頭並提供保護,就是不想去新開河碼頭卸貨。」

    龍邵文有點明白了,他說,「如果咱們為劉克莊提供碼頭並提供保護,無疑是在搶稽徵局碗裡的肉,到時同稽徵局發生衝突是在所難免……」他一下陷入了兩難,琢磨,「熟話說民不與官鬥,為了一次二百光洋好處,將有可能惹下天大的麻煩,到底值不值?可如果不幹,那剛剛闖下的一點名聲,可能將就此毀於一旦,這要是傳了出去,不但無法面對自己的兄弟,甚至以後也別想再混下去了,到時唯一的選擇,恐怕就只有再找一家瓷器店去當夥計……」他心底苦笑著,「就怕到時當夥計也沒人要了。」他咬著牙說,「開工沒有回頭箭,不管前面是江河湖泊,還是懸崖峭壁,媽的,咱們也只能一腳邁下去了。」既然已經沒得選擇,龍邵文反而鎮定下來,他問葉生秋,「生秋阿哥,你有沒有什麼好的想法?」

    葉生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說:阿文,你說怎麼幹就怎麼幹!我聽你的。

    龍邵文尋思了一會,說:鼎發,你說洋人的貨輪不用去新開河碼頭卸貨,那讓劉克莊掛靠洋人的輪船公司怎麼樣?

    朱鼎發還沒說話,葉生秋就說:不行!他要是掛靠上洋人的輪船公司,咱們掙什麼錢?

    龍邵文自嘲了,「是!那能不能從關橋想想辦法?要是能走通關橋的路子,也可免遭稽徵局的盤剝。」

    「關橋是個喪權辱國的地方!中國人在那裡根本就說了不算,這路子又該如何走?」葉生秋深沉地說,「從前鴻源茂的瓷器賣價沒有現在高,後來之所以把價格漲了上去,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外省運瓷器的船隻,受關橋酷吏的盤剝,才把價格給抬了上去。」

    「哦!生秋阿哥,這個關橋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生秋摸摸脖子後那極厚的槽頭肉,「顧先生跟我詳細講過,他說大東門關橋是康熙爺首建的。康熙爺在攻佔台灣後開放海禁,允許民船進行沿海南北運輸,在江蘇、浙江、福建、廣東四省設立海關。江蘇海關後來移到上海,就是現在的關橋了。咸豐年間,英國人趁上海小刀會起義之機,強佔了關橋。逼迫上海道吳建章與英、法、美駐滬領事簽訂協定,允由三國各派稅務司一人,共同掌管江海關。」他說到這裡,學著當年顧同霏講這段歷史的口氣,深沉著說,「喪權辱國!關橋開了外國侵略者直接管理中國海關的惡例。清政府實在是無能啊!丟康熙爺的臉啊!」

    龍邵文多少明白點了,「媽的,也就是說清朝海關在稽徵過程中說話就像是放屁,根本就沒人理會唄!」

    「他們的話,對洋人辦的大輪船公司來說,如同放屁一樣,所以他們就只能欺負一些沒有背景和實力的外省輪船。稽徵局就是關橋針對這些外省輪船進出黃浦江而專門設置的盤剝衙門。他們每每對外省船隻使勁盤剝,搞的這些船主不堪重負,所以劉克莊才來找咱們想辦法。」

    龍邵文心中苦惱著,「價碼開的太低了啊!不然就算跟稽徵局鬥上一場,也算是值了。媽的,即便劉克莊那個王八蛋再給老子加上貳佰,比起交給稽徵局的錢來說,這個價碼也實在是低的可憐。」他見朱鼎發與葉生秋在看著自己,等自己拿主意,就說,「摸石頭過河,先幹著再說,萬一出了事,再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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