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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096 故舊(上) 文 / 松風寒

    ……馬米頓煩躁地把一摞磚頭厚的書掃在地上,然後跺著腳在拜倫、歌德、莎士比亞的著作上踐踏。教堂的婚禮被意外毀掉後,顧菲兒至今沒有露面,他去解釋過好幾次,也去了無數封信,他反覆強調,「那是污蔑,是有人對我的中傷。」可顧菲兒根本不給他機會,一次次的閉門羹讓馬米頓覺得生命無比昏暗。他氣急敗壞了,肝火也旺盛了,他去找顧飛雲,「你應該出面勸勸你這個任性的女兒,讓她耐下心來聽我解釋。」

    顧飛雲說,「這難道還需要解釋嗎?你不該隱瞞那麼多次婚姻。」

    馬米頓說,「你女兒這個樣子,都是你嬌慣的。」

    顧飛雲說,「你不該生了那麼多孩子,卻一個都不管。」

    兩人驢唇不對馬嘴各說各的。說到激動處,馬米頓說,「我要取消你的煙草銷售權……」顧飛雲沉默了,馬米頓後悔了,「不該把公私攪到一起呀!」他咬咬牙,「已經僵到這般地步,開弓沒有回頭箭……」他鐵青著臉,「顧先生,這不是要挾,是認真的。」

    顧飛雲淡淡地說:南洋煙草公司一直都在找我談代銷,我原本是不予考慮的,現在好了,我沒得選擇了。

    「衝動是魔鬼……」馬米頓握著拳頭,後悔不應該扔出這麼一句話!他說:好吧!既然這樣,我們的合作自現在起,一拍兩散吧!

    顧菲兒聽到了外面的爭吵,她衝了出來,「出去!真卑鄙!」

    「菲兒,你聽我解釋,這是有人在誣陷我!我從來就沒有結過婚,更別提孩子……」

    「就算是沒人誣陷你,我也不會再嫁給你……」顧菲兒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這是個什麼男人啊!虛偽,狡詐,奸猾,滿口的甜言蜜語,沒一點真誠。」她心中的苦澀,委屈一下子湧了上來,她開始朝他扔東西了,一個花瓶砸在他的腳下。

    「瘋了!你這個女人瘋了,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淑女,就是一個潑婦。」馬米頓控制不住情緒了。一邊發著牢騷,一邊倉惶而逃。

    顧菲兒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癡癡地望著窗外那鉛灰色的天空,一直憋在心中來回打轉兒的眼淚,再也不想關著了,任它們自由地流出來。她獨自依著窗欞,看著天光被暗夜一點點的吞蝕……月亮升起來了,將潔白的寂寞灑在人間,在她的心頭一點點滋生,她怨自己,「怎麼就這樣拋不下啊!」樹巔鴉「呱呱」而鳴,攪得她那哀傷的心情更加愁絲纏綿,她把臉緊緊地貼在冰涼的玻璃上,「怎麼就忘不掉他……」

    顧飛雲進來了,他撫摸著她的頭髮,「父親不干涉你了,去選擇你喜歡的生活吧!」

    顧菲兒咬著青青的嘴唇,無奈地搖搖頭,「我……我……」

    顧飛雲理解地笑了,「你張不開嘴,那我來安排吧!順便看看到底是哪個青年才俊,讓我女兒這樣朝思暮想著!」

    顧菲兒有些激動,她想:允許自由婚姻,父親無疑是開明的,這在當今時代,雖不屬鳳毛麟角,也絕對不多見……

    ……幾天後,葉生秋找到龍邵文,「阿文!這革命黨的旗號咱們不能再打了,上海要變天了。」見龍邵文驚訝錯愕的樣子,他解釋說,「現在革命黨被北洋軍打的大敗,年初武漢三鎮盡落於北洋軍黎元洪之手,孫文就把總統拱手相讓……」他壓低聲音,「聽說袁世凱正逼著陳先生辭職,陳先生頂著不同意,但他的勢力沒袁世凱大,辭職是早晚的事,我的意思,咱們盡快與北洋軍聯繫,打他們的旗號吧!」

    龍邵文有點不高興,臉上略微變色,「生秋阿哥,莫說我師傅現在當權,就算他真的不做滬軍都督了,可給咱們的好處也不少了,現在就投了北洋軍,有點說不過去吧!」

    葉生秋淡淡說,「我不過是提一個建議,咱們兄弟又何必為外人傷了和氣,你若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龍邵文正要解釋什麼,葉秋生早就揚長而去。見龍邵文悶悶不樂,趙孟庭小心地遞上一張拜帖,笑著說:貼子上寫明了求見龍邵文龍爺,落款是費禹鑫和廖文殊。兩人在偏廳等得時間不短了。

    「好朋友來了……」龍邵文立刻起身迎了出去,這兩個人正是當年他在楊文手底下流浪行竊時最好的夥伴,昔日兄弟重逢,自是免不了在家中擺酒敘舊。

    席間,龍邵文說,「二位兄弟這些年杳無音訊,今日怎麼突然找了過來。」

    費禹鑫說:是楊文向我二人提起你,我們這才知道你現今已是革命軍的團長,就趕忙找來敘舊,聽說你前一段日子帶了幾百革命軍拆了楊文的宅子門,楊文都嚇得尿了褲子,哈哈。

    「奶奶的,不過是出出當年的一口惡氣罷了……」龍邵文笑著說,「當年他時常就打我個半死,不瞞兩位兄弟,這麼多年了,我再見他時,也是膽戰心驚,心有餘悸啊!這就是自小他留給我的陰影,這可是一輩子都抹之不去的陰影……」他又說,「怎麼?兩位兄弟不跟著楊老大幹了?」

    費禹鑫說:我們對外還掛著三合會的招牌,實際上脫離楊文已經好多年了,只是逢年過節前去拜望一下,走個過場。」

    「是啊!楊文對待兄弟的手段讓人寒心,兩位兄弟不同他翻臉,已是給足了他的面子。」龍邵文越說越氣,揭開衣服,亮出身上傷疤,「媽的,他下手那個狠啊!這次若不是看在黃魚的面子上,老子非把他種了荷花。」

    廖文殊歎著氣,「沒錯,有時想起從前的一些事情,就對他恨得牙根直癢,念在他好歹把我養活了這麼大,也就不再同他計較了。」

    「唉!」龍邵文歎口氣,岔開話題,「你們現在做什麼生意?」

    廖文殊說:說來慚愧,這些年來阿文你幹的風生水起,我二人卻只能幹從前的老本行……他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這輩子算是沒出息了。

    龍邵文一笑,伸出自己的右手,罵道:奶奶的,老子現在的食中兩指都格外長,全都是拜楊老大所賜,那時他天天逼著老子在指尖上吊秤砣,說是練什麼指力,把這兩根手指拽的長了許多,看起來極不協調,行內人只要一看見老子這兩根指頭,大概就能猜出老子的出身,恥辱啊……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俞文征跟他提過楊文手下有個行竊組織「空空黨」。就笑著說,「空空黨現在好大的名氣,兄弟又慚愧什麼?」

    廖文殊搖著頭,「小偷小摸罷了,再有名氣也上不得檯面,不好意思跟人提!」

    龍邵文勸慰說:現在適逢亂世,手下只要拉得出兄弟,撐得起門面,不管是革命黨、北洋軍,還是洋鬼子,多少就會給咱們一些面子,小偷小摸不丟人,沒兄弟、沒銀子才丟人!

    廖文殊面露喜色,「照你這麼說,革命黨也能瞧得起我們?」

    「那是自然……」龍邵文伸出食中二指比劃一下,「什麼叫做革命?說明白點,那就是造反,只要手中有兄弟、有銀子,再加上有膽子,就可以干革命,怎樣才能有銀子……」他呵呵一笑,又說,「自然是貓有貓道,鼠有鼠道了,不然咱們當年滾開水裡夾肥皂所吃的那些苦,不就白費了?」

    「阿文,革命怕是沒這麼簡單吧!聽說你們去年打江南製造局的時候,沒少死兄弟!就連陳督軍都當了清軍的俘虜,這可是樁玩兒命的生意!」廖文殊不太相信,提出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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