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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189 字跡 文 / 松風寒

    ……叉了一夜的麻將,杜月笙輸了一萬塊錢。他輸錢早已成了常態,常態逐漸轉化成為一種心態,故而並不在意。與賭桌別離,他先去了龍華淞滬護軍署,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固然面子極大,也只能大到同何豐林花錢租車。他付了錢,還了車,就向家趕,還在路上的時候,煙癮就已上來了,若是不香一筒,到時鼻涕眼淚哈乞出來,那是要在人前塌台的。

    他進門的時候,張嘯林正在他的公館中發著脾氣,「媽個x的,我找了他一夜,你個萬墨林要是再不說出杜月笙的下落,我打爛你的狗頭。」

    杜月笙摁了摁鼻子,嘴裡哈乞連連,「嘯林哥,又是什麼事情惹你發這麼大的火?我賭癮上來,找幾個朋友在威海衛路總會叉麻將,你即便真打爛萬墨林的頭,他也不知道我在那裡啊!」

    「叉麻將?媽個x的,你倒是心大的很,你知不知道界內出了大事體?」

    杜月笙哈乞不斷,「我在牌桌上玩的昏天黑地,又輸了一萬多,哪有心思打聽別的事體。」

    「媽個x的,裝糊塗是吧!」張嘯林一臉的不高興,「我問你,你跑龍華幹什麼了,你花錢向何豐林租卡車,又為的什麼?」

    杜月笙轉頭望向窗外,削瘦的臉上升起一絲慍怒,卻不回答。張嘯林冷笑一聲,「我替你說,你是去替龍邵文租的車吧!」

    杜月笙淡淡地道,「不錯。」

    「看來你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張嘯林差點跳起來,「你幫他能撈到什麼好處?」

    「嘯林哥!你們到底生了什麼過節!你擺出來說說,你若有道理,我今後再不幫他。」

    張嘯林吭哧著憋了半天,只「媽個x的,媽個x」的罵個不停,卻什麼都不說……他曾居心叵測暗示盧小嘉去搞露蘭春,自以為天衣無縫,誰知還是引起了黃金榮對他的警覺。這次煙槍捐的事情,即便龍邵文退出,黃金榮依舊不同意張嘯林佔大股,張黃二人就此生了齷齪。張嘯林仔細盤算,想來定是有人在黃金榮面前露過盧小嘉要搞露蘭春的風,心中認定龍邵文給自己上了眼藥,故而對其懷恨在心。

    杜月笙見張嘯林說不出個所以然,勸慰他說,「憑龍邵文的所作所為,能看出他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嘯林哥,就算你們從前有些小過節,還是不要放在心上吧!」

    張嘯林黑著臉,一聲不吭。

    ……龍邵文回到住所,支走了所有兄弟,把從范得禮身上摸出的紙條打開,紙條雖被血跡浸染,但字跡依稀可辨。他把紙條攤平在桌上,共是四張,按先後順序,應該是:春風得意樓,光頭柄約龍邵文吃講茶;龍邵文萬順堂拜山;洛東普出賣禮爺,勾結黃金榮查賭台;十五月圓,龍邵文糾集數百人,準備夜襲萬順堂殺范得禮替洛東普報仇。

    紙條上的字跡一摸一樣,字寫得雖不好看,但一筆一劃的卻是極為認真,明顯出自一人之手,「奶奶的,有內奸啊……」龍邵文不覺打了個寒顫。他拿起紙條再看一遍,又在「洛東普出賣禮爺,勾結黃金榮查賭台」這張紙條的背面,發現了一行字體不同的小字:懸崖勒馬收韁晚,船到江心補漏遲。他若有所思,「這應該是范得禮所寫,看來範得禮對殺害洛東普後悔了!」他小心地把紙條收起,心中怏怏不樂,他想,「當年光頭柄約老子在春風得意樓吃講茶,除了身邊兄弟外沒人知道,難道真是這些兄弟中出了內奸?」

    龍邵文對自己的這些兄弟十分瞭解……葉生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換命般的兄弟交情,即便沒有這兩條,最關鍵的是葉生秋不識字,更別說讓他寫字了;朱鼎發為人謹慎,性情豪爽,自打同自己結交後,向來對自己言聽計從,鼎力相助。他與自己一同患難,險些成了清廷的刀下之鬼,絕無可能出賣自己;趙孟庭識文斷字,是自己一幫人中的秀才,可趙孟庭為人仗義,粗中有細,再說自己對他的字跡極為熟悉,他也絕無可能;章林虎、吳文禮兩個粗人,都是遇事只靠暴力解決的火爆脾氣,根本沒有暗中傷人的頭腦,最關鍵的是兩人並不識字;付偉堂也絕無可能,在春風得意樓同光頭阿炳喫茶時,他還沒入伙兒。「難道是俞文征?」龍邵文手心沁出了冷汗,「俞文征狡獪、市儈,知文識字,結識廣泛,成天在外忙著交際,手腳頗大……」

    龍邵文又拿起紙條看了看,仔細回想俞文征的字跡,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這種明知身邊有鬼,卻又不知鬼為何方神聖的憂心,讓他覺得茫然而無所適從。

    萬順堂被血洗的消息,在第二天就傳遍黃浦灘邊,不乏好事者想從報紙上瞭解一下大概經過,誰知所有報業同仁對此事都諱莫如深,均箴口不言。

    界內捕房總監史密特要黃金榮破案緝兇,他套用中國話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一定要拿了犯下血案的兇手。」

    黃金榮胸有成竹,臉上的每一個麻坑都信心十足,他說,「我昨夜就已查明,此案系萬順堂的內鬥,殺人兇手叫做壽得山,已在內鬥中身亡,還有一名從犯,因受了蒙蔽,在不明事情真相的前提下捲了進去。」

    史密特說,「這麼大的一樁案子,總要抓幾名兇手,主犯既然死了,就送從犯上法庭。」

    「總監,你在中國這麼多年,應該熟知中國人的習性,他們向來喜歡以訛傳訛生出是非,芝麻大的小事,傳來傳去,就變成西瓜大小,萬順堂不過是一夥兒流氓械鬥,傷了幾個人,流了幾滴血,傳到你這裡就成了驚天大案。若真是大案,又怎不見今天的報紙登載一點消息?」

    史密特笑了,「何止中國人喜歡多生是非,怕是所有人類都喜歡生是非,我們法國人在生事非方面的本事,怕還是凌駕於你們中國人之上。」

    「那是,法**事發達,國力強盛,這個……這個造謠中傷的本領自然也是一流,我們中國人難以望其項背……」黃金榮又說,「從犯叫做龍邵文,是橫跨中法英三界的聞人,他十分後悔捲入此案……」

    「怕是你拿了他的好處……」史密特心中嘀咕半天,才說,「你的意思是怎麼處置?」

    「龍邵文在社會上頗有一些影響,這次雖不小心捲入了萬順堂的紛爭,但一來他並不知情,二來雙方也沒搞出什麼太大動靜,我看不如將其關押上幾天以示懲戒,以彰顯我界內的法律威嚴。」

    史密特一皺眉,「連范得禮都在此案中身亡,你說只幾個人受了傷,怕是沒講實情。」

    黃金榮淡淡一笑,「范得禮身染重疾,即便沒有這場內鬥,他也活不過幾日。」他把一張三千銀元的莊票放在史密特的辦公桌,「中國人不止是愛生是非,也有不少美德,比如……知恩圖報。」

    史密特故作視而不見,他看著黃金榮說:龍邵文當然也是知恩圖報的,對嗎?黃……

    「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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