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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226 藏邊收煙(上) 文 / 松風寒

    范紹增見龍邵文如此大手筆,與自己很是投緣,入夜,說什麼也不讓龍邵文隨任江峰同去,一定要拉他回「來龍巷」范公館同住,且張羅著廣聚賓朋,給龍邵文來個二次接風,還要接風後即興開賭……

    在徵得任江峰同意後,龍邵文隨著范紹增回范公館安歇。來龍巷地處鬧市,巷子短且窄,是一條呈西東走向、西高東低的斜坡小街巷。一頭與夫子池相接,一頭與蹇家橋相連。巷中多住權貴,范紹增雖在重慶有私宅數套,但住在這裡的時間卻是最長……

    范公館院子裡有幾棵大樹,棲息了一群白頰噪眉,從其名就可得知,此鳥最是聒噪。第二天晨光初現,啾啾咯咯的鳥鳴聲便將龍邵文喚醒,他一夜睡的安穩,聞鳥鳴聲倒也不覺得煩躁。他正要起身出門,院中已傳來範紹增高聲地呵斥的罵聲。龍邵文聽的清楚,他罵的對象,正是他的小妾紫菊。紫菊被罵的不敢還嘴,只是嚶嚶哭泣,不住哀求,希望范紹增能放了王世俊。龍邵文感念紫菊可憐多情,穿好了衣服出門勸阻……「范旅長,這一大早的,跟什麼人在鬥氣?」

    「哥子,吵到你了,都是這兩個龜兒子吵的,大清早也不讓人睡個懶覺。」范紹增說著話,就要用腳去踹跪在地上求情的紫菊。

    龍邵文忙將他拉住,「兄弟!你房中那麼多女人,也不在乎多她一個,依我看,不如放了他們兩個算了。」

    范紹增敞著胸,手一擺,「放了?若是哥子你睡了我的女人,也算是給我臉上貼金了,可他王世俊是個什麼東西?一個無名鼠輩,也敢給老子這堂堂旅長的頭上戴綠帽子!老子捏死他,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龍邵文低聲說:兄弟,事情已經發生,你不如大大方方地做事兒!你把這兩人放了,乾脆就讓他們去拜堂成親,這樣一來,輕易就化解了被人戴綠帽子的尷尬,人們都會說:范紹增根本就不在乎任何女人。有人情、有義氣。你要是把他們弄死,倒是出氣了,但人們就會說你最最疼愛的女人給你戴綠帽子,有那跟你不對付的人,必定會拿這事情大做文章,掉你的顏面塌你的台。你想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闖蕩江湖多年的范紹增雖胸無點墨,但重人情,講仁義。聽龍邵文說完,他琢磨了一會兒,覺得龍邵文的話不無道理,真要把二人處死,恐怕旁人真的會說自己多在乎這個女人,好像離了這個女人就活不下去似的……他看一眼紫菊,心也軟了下來,紫菊畢竟同自己有夫妻緣分,一夜夫妻百日恩,要把她扔到池塘裡浸了豬籠,還真是有些下不去手……他歎口氣,對紫菊說:起來吧!既然龍先生替你二人求情,那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

    龍邵文笑著說:兄弟,反正你好事也做了,不如就再大方點,索性趁勢把紫菊收作乾妹妹,給他和王世俊熱熱鬧鬧地張羅上一場婚禮。

    范紹增聽後一樂,心想:老子辦的叫什麼事兒?睡了這麼長時間的女人,突然就變了成乾妹妹,哈哈!有點意思。你奶奶的王世俊,就讓你做我便宜的乾妹夫吧!

    范紹增接受了龍邵文的提議,只是他覺得把紫菊收做乾妹妹不過癮,當眾宣佈了他的三項決定:一、收紫菊作乾女兒,王世俊作乾兒子;二、備辦幾桌酒席,為二人道喜;三、送紫菊大洋兩千,作嫁妝費。

    龍邵文見范紹增突然在公佈決定前就把乾妹妹、乾妹夫改成了乾女兒、乾兒子,當時差點笑顛過去,范紹增比自己還小著幾歲,突然憑空多了這麼大歲數的一雙兒女,有那不知情的人見了,豈不是目瞪口呆?

    范紹增嫁女的佳話在山城傳開後,人人都豎起大拇指說:范哈兒講義氣,重情面,實為川人楷模……

    ……龍邵文在重慶期間,任江峰、范紹增等哥老會兄弟三天一大宴、五天一小宴,幾乎天天宴請,眨眼就過了半個月,快到了罌粟成熟的季節。這天任江峰又宴請龍邵文,在席間他說,「兄弟,罌粟花期已至,再過一個多月就要搶割鴉片了,要忙上一陣子,可能顧不得陪你了。

    龍邵文從事煙土販運多年,對罌粟的種植、採摘、熬製過程卻知之甚少,當下問道:鴉片需要搶割?

    任江峰點頭說:現在正是罌粟結果的季節,我要帶上兄弟們去各處收貨,有不識相想抬高價格的,還必須要趕在農戶收割之前下手搶割。

    「哥哥,別看我賣了這麼多年的鴉片,卻連罌粟花的樣子都沒見過,更別說是如何種植及收割了,正好趁此機會也見識一下。哥哥什麼時候動身,我跟你一起去。」

    任江峰說:罌粟和小麥的生長規律一樣,卻是勢不兩立的作物,都是秋末播種,清明拔節,夏初收穫,生長在小麥所賴以種植的熟田好地上。很容易種植,它們不需要栽植或者插秧,只要把它們的種子撒在地上即可。一百二十天左右開花。此時正是罌粟花期。我準備一下,近日就動身。

    龍邵文喜道:「太好了,一起去,正好去煙田長長見識。」

    任江峰勸他,「此行是去藏區收貨,路途遙遠,費時不短,極為辛苦,兄弟在重慶等我就好,何必跟著受罪。」

    龍邵文笑笑說:不嫌遠,總在一個地方煩悶,正好隨你去開開眼。

    「好!那你就準備一下,隨時動身。」

    又過了一天,任江峰準備妥當,帶了武裝人員數十人,分盛數輛卡車,拉了紙煙糖果等物,浩浩蕩蕩地奔赴川西北藏區懋功。

    這麼多的卡車,即便川軍中也難得一見,尋常煙販販運煙土,不是人拉手推,就是馱馬搬運,可任江峰是四川最大的煙土販,有的就是錢,莫說是幾輛卡車,就是幾十輛他也買的起。

    途中龍邵文問:為什麼要去這麼偏遠的地方收土膏?

    任江峰說:以前在四川全境及甘肅大部分地區都有的罌粟種植,道光元年,清政府二次申禁鴉片,按照例律,種植罌粟,開煙館者議絞;販賣者充軍,吸食者杖徙。罌粟種植就此向偏僻的少數民族地區轉移。咸豐八年,清廷因為太平天國之役,軍費消耗巨大,不得不借助鴉片稅收支撐軍費,就重開鴉片禁令,對罌粟種植戶課以重稅,川邊的罌粟種植戶不堪盤剝,只好轉移到更為偏遠的地區。那些地方交通閉塞、地勢險峻、政情複雜再加上氣候土壤適合罌粟種植。所以那裡產的煙膏質高價低,咱們雖跑的稍遠一點,但利潤也高。川西南雷、馬、屏、峨等地雖然也產煙土,但在價錢上和質量上,就不如懋功了。

    龍邵文問:哥哥此行去收煙膏,有幾成把握?

    任江峰笑著說:合約都是提前定好的,如果不出天災**,當有九成以上把握。

    龍邵文又問:早聽說罌粟都是散戶種植,若是一家一戶去收,可要收到什麼時候!

    「我與藏人土司頭領班曾扎打早有合約,我負責在春天的時候,為此處農戶發放罌粟種子,由班曾扎打負責督促農戶種植,成熟後我全部包收,如不出意外,咱們這趟應該是滿載而歸。

    「哥哥深謀遠慮。你在車上拉了這麼多的紙煙糖果,是帶給土司頭領的見面禮嗎?」

    任江峰搖頭,「紙煙糖果是送給鴉片種植戶的,帶些禮物,是為了能讓他們乖乖地把煙膏交上來。」

    在與任江峰聊天過程中,龍邵文得知,任江峰除與別思滿屯地區的土司頭領班曾扎打簽有協約,春季提供罌粟種子,秋季包收外,川西北藏區還普遍存在傳統的「打轉」風俗……「打轉」,即互換禮品的意思,是由漢人袍哥首開記錄傳入藏區,土司頭人認為有利可圖,也隨即效仿。懋功地區每年春季「打轉」之時,任江峰等袍哥大爺送藏民草鞋一雙、紙煙一包、糖一封,藏民以為這是受了抬舉,並引以為榮,秋季時,即要孝敬鴉片若干兩。在鴉片收穫季節,藏區的土司、袍哥大爺、鄉保人員紛紛下鄉,以少許酒肉糖果「轉鄉送禮」,向農民勒索,每份禮一般需要謝煙十兩。僅此一項,整個懋功地區鄉民便要為此付出鴉片煙數萬兩。任江峰卡車上拉的這些紙煙糖果,就是秋收打轉「轉鄉送禮」用的。

    車行三日,沿途的杜鵑花叢逐漸稀疏。再繞過一座高山,龍邵文的視野一下子就開闊起來。他看到了草原上舞動著的經幡和白塔,知道來了藏區。此處沼澤遍地,不熟悉路的人到此恐怕寸步難行,幸虧任江峰車隊中有人熟知此路,帶著車隊繞來繞去,避開沼澤。又走了整整兩天,才到達懋功地區的別思滿屯。

    龍邵文放眼所見都是白色建築,白色房屋,白色牆壁,白塔,包括田野中間都放置著白色石頭。一片潔白,就笑著對任江峰說:到處都是白色,房子也蓋成白色,看著像是在辦喪事。

    任江峰說:藏民族是個崇尚白色的民族,他們對白色的偏愛幾乎達到了崇拜的地步,在雪域高原廣袤的藍天下,白色被認為是最吉祥、最純潔的顏色,獻給神靈的哈達是白色的,被視為聖物的右旋海螺也是白色的,甚至在田野中間也放置這白色的石頭。他們用甚至用「我的心是白色的」來表達自己的誠實無欺。他們這麼喜歡白色,蓋這些白色的房子是一點也不稀奇了。

    「嗯!」龍邵文點著頭,「白色的心總比黑心強,咱們跑這麼遠來收煙膏,要是碰到黑心鬼,可就慘了。」

    任江峰讓車隊停下,帶龍邵文去見藏人土司頭領班曾扎打……班曾扎打五十多歲,穿一件寬鬆的麻布襯衫,他在這個地區,有著帝王般的尊嚴,他說的話,在這裡就是律法,他要做的事,只要動動嘴唇就可辦到。在這偏僻的藏區,還從沒有人對他的權威提出任何質疑。長期的養尊處優及獨享無上的權力,使他面相上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但他見了任江峰,卻顯得無比的尊敬與客氣。他用藏區最高的禮儀歡迎了任江峰一行,恭敬地請他們進入到自己的莊園,莊園極大,亭宇重重疊疊,顯得古樸典雅,而莊園四周的碉樓,則又給人一種莊重肅殺的感覺。

    進了客堂,班曾扎打那漂亮的小農奴,為遠方來的貴客端上了酥油茶,班曾扎打則親自為龍邵文獻了哈達。任江峰顯然是這裡的常客,他與班曾扎打簡單寒暄後,就直奔主題。班曾扎打說:今年陽光充足,罌粟花期比往年提前半月,再過一月就可收割。

    任江峰想想說:要等罌粟籽完全成熟再收割怕有意外,同往年一樣,分片提前收割吧!他又說:每次搶割罌粟前,心裡總不是很踏實,咱們這就去看看煙田,估量一下今年的收益。

    在班曾扎打的引領下,任江峰、龍邵文來到罌粟田。這是龍邵文第一次見到罌粟花開,不由得被眼前這一幕深深地觸動,一簇簇粉白、鮮紅、嫩黃的罌粟花開得正盛,一望無際的罌粟花,在陽光下恣意綻放,嫣紅奼紫,絢爛似錦,美麗異常。而任江峰對這樣的景致卻視而不見,他考慮的是煙田的產量,他說:瞧這樣子,每畝怎麼也能有一萬朵罌粟花,產量能達到一百三十斤。

    班曾扎打肯定說:能,罌粟結籽時我就估算過,整個懋功地區的熟煙膏產量,不下百萬兩,這麼大的量,收貨時,可從種植戶手中,拿到比往年低的收購價格。」

    龍邵文問:罌粟花開後多久可以割漿?

    任江峰觀察了了一下罌粟籽說:瞧這樣子,再有二十多天就能割漿了。漿割的晚了,收成就有可能降低。割漿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摘回去後再割漿,這樣安全性高,但產量、質量都低。還有一種是直接就在罌粟田里割,這樣可增加產量,但是難度高,需要僱傭專門的刀兒匠。

    班曾扎打說:採摘割漿都是麻煩活兒……他指著一望無際的罌粟田又說:幹這活就像採摘棉花一樣。一畝地最少要上四個人採摘,在半人高的罌粟叢間,采籽人只需要把罌粟果實採摘下來,然後裝袋就行了。至於割漿要另行雇手巧之人來幹,兩項工作同時進行,可防止外來煙幫搶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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