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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468 染指漁市 文 / 松風寒

    龍邵文回上海的頭幾天,兄弟們整日的相邀請客,先是朱鼎發在北方菜館「大金門」擺下筵席邀他相聚,跟著又是葉生秋在廣東菜館「會元樓」為他接風,接下來就是吳文禮在法租界大馬路的「鴻運樓」請他吃十二塊銀元一桌的白汁排翅席……

    排翅席上,龍邵文笑著說:***,一頓排翅就要十二塊大洋,這要換做東北,能買一兩上好的吉參了。

    吳文禮驚問:東北的人參那麼便宜,這倒是個不錯的生意。

    朱鼎發笑著說:你真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漁市的事情還沒搞掂,又惦記著人參的生意了。

    吳文禮罵道:觸他娘,曹世貴那個王八蛋,老子早晚讓他跪在面前叫爺爺!

    龍邵文笑問:文禮!你又盯上哪樁生意了?哥幾個幫你把它搶過來就是,咱們從前吃煙土飯,以後煙土這碗飯可不太好吃了,盯著的人太多,若是有正當生意,還是提早下手為妙。

    朱鼎發說:文禮瞧中了漁市的生意,可漁市現在被曹世貴領著一幫兄弟霸佔著,文禮跟他談了好幾次,想同他合夥把漁市的生意再往大做一些,可曹世貴就是不答應。

    ……上海漁民打魚,無分遠洋近海,內河池沼,一向都由漁行收購,大中小盤,輾轉出售,魚價的貴賤,供應量的增減,都有幕後的牽線人在居中活動。朱鼎發口中的曹世貴就是這幕後牽線人之一。也是就漁霸……

    「***。他若只是不答應,倒也沒什麼!畢竟漁市的生意他做了多年,讓他放手自然心疼,可他昨天居然放出話來,說什麼老子若是不服,盡可以放馬去搶,不管老子使出什麼招數來,他接著就是了。」吳文禮怒氣沖沖地說。

    葉生秋呲牙當笑,「搶?憑什麼搶,搶就理虧了。小東門漁市附近是咱們兄弟最早發家的地方,咱們的地盤已經讓他免費使用了這麼多年,現在咱們要名正言順地收回來,不讓他用了。」

    龍邵文問吳文禮。「曹世貴這傢伙是什麼來頭?以前怎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人物?」

    「此人據說是洪門五聖山智松主向海潛的弟,經向海潛的推薦,拜到了季雲卿的門下,他曾叫囂說:向海潛是五聖大爺,老子就是三聖大爺。

    葉生秋虎著臉罵,「觸那!向海潛那五聖大爺的稱呼也是別人恭維他的,他固然在軍隊中有一幫兄弟,可他自己卻從來不敢自稱五聖大爺。曹世貴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自稱是三聖大爺,我倒想親自會會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了。」

    龍邵文沉吟著問:現在小東門漁市是什麼背景?

    吳文禮說:同從前一樣。只不過規模比咱們混碼頭的時候大多了,現在的小東門漁市每天早晨大概有六十多艘漁帆船從舟山群島打漁歸來,在小東門魚行碼頭卸貨,再由上海市冰鮮同業公會分配給小東門地區各魚行,每天早晨三點到五點,全上海菜場魚販子集中在小東門,有三、四千人之多,他們向魚行批購,再轉運到上海的各個菜市場出售。我之所以瞧對這樁生意,是因為曹世貴與小東門各魚行的老闆勾結到一起。壟斷了市場定價權,其中的利潤大的驚人。」

    「冰鮮同業公會的會長是誰?」龍邵文又問。

    「是黃振世。這王八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跟曹世貴穿一條褲子,說什麼也不同意我在漁市參股。」吳文禮說著說著就動了真怒,他雙眼噴火。臉上橫肉亂顫。

    龍邵文若有所思,「哦!黃振世我知道。是黃老闆的門生。黃老闆同季雲卿的關係可不一般啊!文禮,小東門捕房的關係你走了沒?」

    「小東門捕房現在是桂保全說了算,此人也是黃門弟子,與黃振世是同參兄弟,他們兩個人再加上曹世貴,基本上就操作了魚貨的銷售。」

    龍邵文「嗯!」了一聲,「這三個人現在把持著漁市生意,而且經營了多年,你要想強吃這一口,難度可不小,如要大動干戈,保不齊要驚動了黃老闆,到時候黃老闆若是找我出面說合,我又不好不給他面子……」

    「阿文,你的意思是……」吳文禮知道龍邵文一定另有想法。

    「呵呵!我的意思是既然漁市不好下手,那就從別的地方下手。」

    吳文禮問:還有什麼地方可以下手?

    龍邵文笑了笑說:從源頭下手,咱們只要控制了每天早晨打漁的魚帆船,就不愁這幾個王八蛋不聽咱們的。

    吳文禮點頭,「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辦法走通『舟山魚幫』的路子,從根子上控制魚貨。行!我明天就去『朱家尖島』走一遭,拜訪一下控制魚帆船的魚幫幫主朱大頭。」

    龍邵文正想說:我跟朱大頭有些交情,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誰知他這話還沒來的及說,葉生秋卻突然說:黃麻皮把持黃浦灘這麼多年,銀子也撈足了,黃家花園也蓋好住了,該有的風光也全都有過了,觸他娘的怎地到現在還不退休?

    眾人聽了一怔,均想:現在正商量著搶奪漁市場,葉生秋怎麼突然就把話題轉到黃金榮身上……眾兄弟沉默片刻,緊接著便哄大笑,趙孟庭笑著說:生秋阿哥!這問題應該去問黃老闆啊!他總是佔著老大的位置不讓,咱們有什麼招兒!難道你有辦法讓黃老闆退休?

    葉生秋一本正經地說:現在或許到了黃金榮塌台、退休的時候了。

    眾兄弟一聽,全都興奮起來,紛紛給葉生秋出怎樣才能讓黃金榮塌台掉價的點子。葉生秋只是靜靜地聽著。卻對眾家兄弟給他出的主意不做任何表態。

    龍邵文見狀笑了笑,以他對葉生秋的瞭解,葉生秋既然說出這話來,心中一定是有了讓黃金榮塌台掉價的辦法。他心中歎息,暗想:黃老闆算是流年不利了,不過生秋阿哥說的沒錯,黃老闆的確是風光夠了,也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

    ……曹世貴多年來一直保持著一個習慣,晚上九點睡覺,凌晨兩點起床。兩點半來到碼頭,清醒半個小時,三點整的時候會同各魚行老闆從魚帆船上接貨,然後由冰鮮同業公會定價、給各魚行分配數量。五點回家繼續睡覺,直到中午……

    這天一早,曹世貴照慣例早起,帶著手下兄弟來到漁市巡視他的領地,等待著魚帆船的靠岸卸貨,同往日一樣,他來到小東門魚行碼頭的時候,天還沒有放亮,各魚行老闆也還沒有到位。一陣江風吹過,曹世貴深深地吸了一口黃浦江中那略帶鹹腥的空氣。頓時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如果不出意外,只要再過兩個多小時,他一天的收入就穩入囊中了。只是今天他的內心卻隱隱地浮起一絲擔憂,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一樣。他問他的心腹司機兼保鏢阿毅說:吳文禮的人這幾天沒來漁市搗亂吧!

    「那倒是沒聽兄弟們說起。」阿毅回答。

    「哼!他就是來搗亂也不怕,我已經同黃振世與桂保全打過招呼了,對於在漁市搗亂的,一概都抓到捕房去。租界還是**制的,估計吳文禮也不敢亂來。」曹世貴也不知道是在寬慰阿毅還是在寬慰他自己。

    「曹爺,最近惦記咱們漁市生意的人可不少。除了吳文禮與您談過合作外,我聽說杜月笙打算在虯江碼頭新建一個漁市場,有意想讓咱們這裡的魚行老闆過去經營,前兩天他還派萬墨林來這裡摸過底兒呢!」

    「這個我倒是不擔心,魚行老闆多數都是黃老闆的門人。杜月笙想把他們請去,哼!就是我答應。黃振世也不會答應的。」

    「曹爺,我倒是不太擔心杜月笙新建什麼漁市場同咱們競爭,我就是有些擔心……」

    「唉!」曹世貴歎口氣,「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是擔心龍家幫的那些人是不?你的擔心也不無道理,最近龍家幫的勢力是越來越大,各行各業都要插一腳進來,黃浦灘凡賺錢的生意,都有他們的身影在上下活動,只最近幾個月中,先是朱鼎發強吃了南華巢絲廠,接著趙孟庭拿下了鼎豐麵粉,付偉新開了『付記』木材販運公司,葉生秋則做了全上海的暗娼保鏢,最近又聽說龍邵文入股了虞洽卿的『三北公司』,開闢了川江航線,挺進運輸生意了。照這樣下去,黃浦灘早晚得形成他龍家幫一家獨大的局面。」

    「是啊曹爺,吳文禮既然已經盯上了咱們的漁市,那咱們也要趕緊想個應付的辦法才行,不是我說喪氣話,憑咱們的勢力,怕是鬥不過龍家幫。」

    曹世貴怒道:鬥不過怎麼了?難道要我把辛辛苦苦數年闖下的基業拱手送給他麼?吳文禮要是敢來橫的,大不了跟他魚死網破……他話鋒一轉,又說:阿毅,龍家幫的勢力雖然大,可季爺與黃老闆又有哪個是好惹的了?哼!別說是吳文禮,就是龍邵文想動咱們,恐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夠不夠吧!更何況龍邵文出身黃門,到時候只要黃老闆出面說句話,他龍邵文敢不給面子?

    「魚死網破?就怕魚死了,網破不了!」阿毅雖這樣想,嘴上卻說:曹爺,其實你是知道的,這些人我都不怎麼不擔心,我只擔心一個人……」

    曹世貴皺皺眉,四下張望了一番,夜色漆黑,除了碼頭上那幾盞馬燈發出的昏暗幽光外,再就是影影綽綽地站在他周圍不遠處保護他的兄弟,曹世貴略微放下心來,把抿著的嘴唇緊緊地咬了咬,眼望黑沉沉地江水,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三點整,碼頭上開始熱鬧起來,各魚行老闆已經就位,只等魚帆船到岸。豈知他們一直等到了三點半的時候,才零星地有十數艘魚帆船姍姍來遲。曹世貴大概數了一下。發現到岸魚帆船的數量連往日的一半都不夠。他趕緊吩咐各魚行老闆準備接貨,自己則跳上一條已經停穩了的魚帆船上,問船老大,「今天怎地來的這麼晚?船還這麼少?」

    船老大一邊收帆一邊說:曹爺,我們只依照把頭吩咐的時間——出發,其餘的什麼都不知道。

    曹世貴還想再問什麼,就聽魚行老闆已經在下面哄吵起來了……什麼!漲價了?還一口氣就漲了三成!誰同意你們漲價的……你們這樣亂漲價,以後還想不想在這個漁市混下去……哼!咱們都別卸貨了,讓他們這幾船魚都臭了吧!

    曹世貴問船老大,「你們今天的魚漲價了?」

    船老大點頭。「漲了,從前幾天開始,出海的魚帆船已經輪流靠岸整休了,貨少了。價格自然就上去了!」

    魚價並非每天固定的一成不變,如果碰到天氣好,海面風平浪靜,帆船滿載而歸的時候,魚價就會下浮,反之則會上漲,但近幾年隨著魚帆船數量的增多,即使碰到天氣不好或是魚帆船整修這樣的特殊情況,魚貨量基本上還是能夠滿足市場的需求,所以魚價下浮上漲的波動很少超過一成。絕對沒有出現過魚價突然上漲三成的時候。更何況曹世貴聽船老大的口氣,似乎從今往後就都是這個標準了。

    曹世貴又驚又怒地責問:某非是朱大頭瘋了?你們這樣做,事先知會過冰鮮同業公會了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曹爺,你也知道我們舟山魚幫的規矩,一切都是把頭說了算,你有什麼疑惑,直接去問我們把頭去。」

    曹世貴心下狐疑,「就算是魚貨的供應量充足,三成的漲幅也正好把我們的利潤吃掉。朱大頭是什麼意思?怎麼不多不少地恰好漲了三成?」他見碼頭上的魚行老闆還在哄吵個不停,就跳下魚帆船,把幾家大魚行的老闆及冰鮮同業公會負責在碼頭與魚帆船接洽的小嘍嘍召集到了一起,簡單商量了一下,決定先答應魚帆船的漲價要求。回頭再去找冰鮮同業公會的會長黃振世商議對策……

    由於魚貨供量的突然減少及價格上漲,曹世貴今天本來穩入囊中的利潤也就花為了泡影。他本想羊毛出在羊身上。想讓各魚行老闆把魚的批發價格也上漲三成來保障利潤,可他的這一想法立刻遭到了所有魚行老闆的抵制,此時的魚價在他們的聯手操縱下,價格已經不低了,如果再上浮三成,非得遭到各菜場小魚販的抵制不可,到時非但不會賺錢,反而會砸了牌子壞了信譽,到時別的魚碼頭趁虛而入,豈不是自毀生計?更何況今晨的魚貨供量不足,沒接到貨的小魚販子本身就已怨聲載道,要是再漲價,他們非得鬧起來不可。此種情況之下,曹世貴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黃振世身上,希望黃振世以冰鮮同業公會會長的身份去和舟山魚幫協調,再把魚價降下來。

    天剛濛濛亮的時候,曹世貴就趕到了黃振世位於法租界福履理路的大洋房,催門子喚醒了正在美夢中的黃振世,把魚價上漲的情況對他說了。

    黃振世本來迷迷濛濛的還沒睡醒,聽後登時睡意皆無,沉思了半天說:朱大頭與我們合作了好多年,一向聽話的很,今天他是抽的哪股瘋,他不跟我們合作,就不怕從今往後斷了財路?

    「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看你還是馬上趕赴『朱家尖島』,去找朱大頭瞭解一下情況,看看到底是不是由魚帆船整修引起的,另外再催促他一下,讓他盡快恢復魚貨的供應量,把魚價給降下來,時間寶貴,我們每耽誤一天,就會損失不少利潤的。至於其中是不是另有別的原因,等你見了他,一問自然就知道了,又何必現在猜測。」

    黃振世點點頭。

    曹世貴忙了一個早晨,剛回到家中,覺得困意上湧,正準備睡會兒,阿毅進來說:曹爺,碼頭漁市傳來消息,您剛走不久,「舟山魚幫」就開來大批的魚帆船,正在以比往日低一成的價格向各大魚行老闆售魚,各大魚行老闆本想抵制,可漁船竟然直接把魚賣給各菜場早晨沒接到魚貨的小魚販子……」

    曹世貴聽了大罵:觸他娘!朱大頭這是想幹什麼?趕緊備車,去漁市……到了魚行碼頭,他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各菜市場的小魚販子正熱火朝天地從魚帆船上向下卸貨,他們周圍不遠處還站了一大群在旁邊看熱鬧的閒人,由於今天魚貨價比當日魚價低了四成,各魚帆船的魚貨很快就遭到哄搶。曹世貴見狀,知道是有人在搗亂,趕忙讓人去通知小東門捕房的桂保全,讓他帶人來維持治安,又吩咐手下兄弟,讓他們手持棍棒上前驅散那些正從魚帆船上卸貨的小魚販子。

    曹世貴的兄弟剛剛衝到小魚販子身前,還沒等動手,就聽見一名魚販子喊道:曹世貴是不讓咱們討生活了,兄弟們!跟他們干了……他話音一落,就見一直站在碼頭邊上看熱鬧的那些閒人紛紛從身上抽出斧頭、刀子迎了上來,劈頭蓋臉地就朝曹世貴的兄弟們身上招呼過來,更有數人拿著傢伙兒向曹世貴站的地方跑來,瞧他們那氣勢洶洶的架勢,似乎是要連曹世貴這漁霸的老大也一併要給滅了。

    曹世貴見對方人多不說,而且斧銳刀利,個個悍勇,打人的時候也是毫無顧忌,專往死裡下手,知道碰上了硬茬兒,自己的兄弟一定不是對手,再打下去肯定討不了好,正要開溜,就感覺眼前一花,一個東西撲面朝他丟來,他躲閃不及,就被丟來的東西正正地砸在臉上。他「啊!」地發出一聲慘叫,臉上頓時有一種被火燒著了般的灼痛感,跟著兩隻眼睛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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