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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卷 686 朋友(下) 文 / 松風寒

    只半個小時候後,圖章就已刻好,馬嘯天只好硬著頭皮帶著查封隊伍到了吳世寶的家裡。佘愛珍早已得到消息,查封隊伍剛一開到,就受到佘愛珍的隆重接待。這批查封隊伍除馬嘯天與女譯員佘的外甥女沈耕梅外,還有幾個駐在七十六號的日本憲兵,與佘愛珍無不相熟,她將眾人讓進豪華餐廳,先上了一頓豐富的大萊,席間主賓相談甚歡,瞧樣子,佘愛珍倒像是接待一批關係極好的貴賓。所以大家還是有說有笑的。

    酒足飯飽後,查抄開始,吳四寶家居然不像外界傳說的那樣富有,查抄隊最後僅抄到一隻極小的保險箱,裡面有金條數根,外加一些不值錢得銀首飾。此外就是三大匣茄力克香煙,再沒有別的。馬嘯天讓人記明瞭數目,都放入保險箱,在外加了封鉛,貼了一張佈告便算了事。臨走時,佘愛珍又每人送了一瓶洋酒,一盒「亨牌」雪茄,一大包巧克力糖。查抄隊個個道謝而別……馬嘯天把這個查抄結果報告了李士群,李士群一笑了之,心中卻讚歎佘愛珍會做人……

    查抄隊走後,佘愛珍來到書房,胡蘭成正坐在那裡,他見佘愛珍進來,抬頭笑了一下,又繼續在一堆古籍書中翻找著。找了好一會兒,拿起一本線裝的《周易》,興致勃勃地看了起來。

    「胡,這不過是吳四寶擺樣子的,到現在為止,他也不過只識得『吳雲圃』三字,就算這三個字,還要連在一起他才識得,要拆開,他也只能是大眼瞪小眼了。」佘愛珍笑著說。

    胡蘭成一邊翻看《周易》,一邊說:四寶是性情中人,江湖上的又多,致力於汪的「和平運動」後,結交廣泛,有時難免需要充充門面,做做樣子。只要書見得多了,雖極少翻看,時日長了,也還是會洗滌一下骨子裡的暴戾,沾染些書卷氣的。

    「書可以洗滌一下骨子裡的暴戾之氣,那要用才能洗滌一下骨子裡的好色之氣呢?」佘愛珍眼角含笑,似是無意地瞥了一眼胡蘭成。

    「身邊的老了,心裡就有想嘗鮮的意思,這是人之常情,卻非骨子裡有好色之氣,就像是賈寶玉,他牽掛的那麼多,你能說他骨子裡有好色之氣麼?他不過是一塊頑石。」

    「你們男人的良心總是壞的,還沒等用刑,就先招供了。」佘愛珍扭著細腰,在胡蘭成面前繞了一圈。

    「那你就用刑吧!」胡蘭成合上《周易》,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椅子上,臉上稍微笑了一下,「只要你有這個膽兒。」

    「你當我不敢嗎?」不跳字。佘愛珍也笑了。

    「你敢嗎?你敢嗎?」不跳字。胡蘭成依舊笑著,笑著笑著他突然不笑了,又低頭翻開《周易》看起來。

    「唉!」佘愛珍歎口氣,「李士群還是通過你介紹給汪主席的,誰他這麼忘恩負義。」

    「是啊!唉!」胡蘭成也歎口氣,「想想做人真的無趣,好多次我都想去廟裡做了和尚。」

    佘愛珍走到胡蘭成身前,把手放在書上,「那我隨你去吧!只是不哪座廟的旁邊有那姑子庵,我也就在那裡剃髮了。」

    胡蘭成淡淡一笑,「像我們這樣塵緣未了的,怕是剃光了頭,也不過是一種表象,卻做不了真正和尚、尼姑……」他突然說,「吳四寶快出來了,我想東洋人看在汪兆銘的面子上,不能拿他怎樣!」

    佘愛珍的面色暗淡下來,「不提他了吧!」

    「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肯隨他去麼?」胡蘭成微微笑了一下。

    「你若是有個短長,愛珍跟你去了。」佘愛珍不答他的問題,只用眼睛盯著他看,看著看著突然就濕潤起來。

    胡蘭成笑了笑,「四寶快了,你可不能跟我去。」

    「他能嗎?東洋人會放過他,李士群會放過他麼?」佘愛珍看著胡蘭成。

    「唉!畢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其實有他在也沒不好呢!」胡蘭成站起身,看了佘愛珍一眼。佘愛珍湊到胡蘭成身前,手在他的衣襟上動了一下,卻見胡蘭成無動於衷,就把頭低下,胡蘭成坐過的椅子上有一個小瓶子,她俯身拾起,正要交給胡蘭成,胡蘭成卻不看她,只眼望著窗外,悠悠地說:想想做人的確很無趣,很多時候我都想,要是死了會樣?

    佘愛珍眼眶一下子濕潤了,她收起小瓶子,幽幽說:我說過,我會隨著你去的。

    胡蘭成臉上帶著一絲笑容,走出了書房,走出了大門,佘愛珍癡癡地在後面看著。

    胡蘭成的影子不見了,佘愛珍把玩兒著他遺落的那個小瓶子,放在嘴邊親了一口,然後讓人把吳四寶最鍾愛的一條東洋狼狗牽進來,倒了一小盆牛奶,看了眼小瓶子……

    這條東洋狼狗極具靈性,每次吳四寶與佘愛珍在床上翻雲覆雨的時候,佘愛珍忍不住呻吟的時候,東洋狼狗就配合著她**的聲音,口中發出「嗚嗚!」之聲,佘愛珍心想,這條狗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因為吳四寶沒有能力讓她的叫聲充分而盡興。

    一天半之後,活蹦亂跳的東洋狗病了,病的不吃不喝,還上吐下瀉不斷,佘愛珍精心地照料著它,哄著它進食,可東洋狗依舊是不吃不喝,只用哀憐的眼神看著佘愛珍。佘愛珍就這樣摟著它,直到它斷了氣,身子萎縮到只有一隻兔子大小,佘愛珍的眼睛突然濕潤了……

    正金銀行運金車劫案,雖鬧得滿城風雨,日本人也極為惱怒,但畢竟絲毫無損。而張國震的口供是:我雖在吳隊長的跟前提過搶劫運金車,但吳隊長未置可否……這一口供實在不能算做吳世寶也參與其事。且日本人認為吳世寶對「和平運動」出過力,流過汗,算是致力於推行「和平運動」的功臣。於是把吳四寶交給李士群,怎樣處置,讓李士群隨意。

    吳四寶雖被放了出來,卻被李士群建議判刑三年,押往蘇州。吳世寶早在蘇州買了一幢洋房,準備仿照唐惠民的辦法,把這幢房子外面加上鐵窗鐵門,扮作牢房……當年唐惠民就任汪偽特工總部南京區區長後,日方交給「南京區」的第一項任務就是「撲滅」南京的「中統」潛伏組織。汪偽特工總部南京區在日本憲兵的配合下,破壞了剛重新建立不久的「中統南京分區」的秘密機關,逮捕了一大批人。由於剛成立的南京區「旗開得勝」,野心勃勃的唐惠民開始積極組建個人武裝,並四處收集槍支……丁默村把唐私募武裝的消息傳給了汪精衛。汪精衛立刻傳手諭給丁、李二人,要求即刻將唐惠民撤職查辦。丁、李二人一個打到南京,謊稱召唐惠民到上海開會。蒙在鼓裡的唐惠民剛抵達上海,就被七十六號的人「接」走了。大家覺得,把七十六號的「副主任」關在七十六號裡,總不是個味兒。但此時的汪偽組織,還只是個「弄堂」政府,除七十六號外,又沒有監獄和看守所,還是丁默村動出了腦筋,他說:乾脆就地為牢……所謂就地為牢,就是以唐惠民在愚園路宏業花園的住宅,把所有門窗,都加上鐵門鐵窗,使住宅監獄化,並由七十六號派去特務專司門戶,平時門窗一律封鎖,家屬出入應受一定限制,唐惠民本人則絕對禁止外出,無限期。雖非定為無期徒刑,亦不作有期徒刑看待。如今吳四寶的做法也正是如此,只不過他的家人出入卻不受一點限制……

    此時出賣吳四寶的張國震已被槍斃了,他在蘇州雖出不了門,可畢竟是在的家裡,一切隨意,想要、想吃,只管叫佘愛珍想辦法弄來就是,一想起帶上風騷的佘愛珍赴蘇州頤養天年,吳四寶就興奮的再也按捺不住。趕緊催促著李士群快走,好趕緊去自家裡坐牢吃官司。

    第二天早上,吳四寶被李士群押著趕赴蘇州,說是押著,行動卻與尋常時並無兩樣,黃浦灘各大小流氓,有那敬重吳四寶的,還專程趕來為他踐行,像是吳四寶這樣,搶了日本人運金車居然還沒事兒的主兒,放眼黃浦灘,乃至全中國,怕是再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豪俠傳奇人物自是不乏追捧之人,因此誰都認為,吳四寶總能想辦法再重返上海,再次把馬立司小四寶的名號叫的震天響。

    李士群押了吳四寶到蘇州的時候,吳四寶在飲馬橋的那幢豪華花園洋房的「監獄」還沒有裝修好,因為負責修繕洋房的蘇州青幫,決定不了鐵門鐵窗的花色樣式,所以還沒動手裝配。

    不過吳四寶再也用不到這鐵門鐵窗了。他自到了蘇州後就病了,開始上吐下瀉不斷,且不吃不喝,偶爾有清醒的時候,就對佘愛珍說,他從憲兵隊監牢出來的時候,日本憲兵給他吃冷飯團,還讓他喝湯,他不想喝,但不喝就走不脫,沒辦法啊!他還說他從憲兵隊一出來就肚疼,李士群說他吃了冷壞了肚子,要多喝熱茶,並親自倒茶給他喝,可茶卻是涼的。說到這裡,他隱約地想起來,佘愛珍似乎還給他喝過一小杯冷牛奶,他本也不想喝,但在佘愛珍幽怨加期待的眼神下,他還是喝光了冷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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