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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八章 誰道行路難(下) 文 / 塵外樓主

    公子神清意閒,立住了,便伸手攏緊了衿子,另一手裡捏著個六角無梁白銅袖爐,爐蓋上鏤雕著滿面梅花紋,中間卻是細細的刻著一竿竹,一隻春蠶,旁邊似還有字,規規整整,像是詩句,卻看不太清。袖爐花妙體輕,不是市面上賣的沉拙,該是另意定做,配著公子斯斯文文的書生態度,最是雅貴。

    公子下了車,連眼尾都沒有瞟一瞟那鼠鬚兵丁,而後者已經縛手縛腳,畏首畏尾,不敢絲毫違逆。

    公子卻向那溫厚青年淡淡望了一眼,又掃了掃他身側目瞪口呆的圓臉少年,沒有說話。也沒有不悅。更沒有什麼表情和指示。就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一樣。靜靜的閒立著。

    沒有人敢打擾他。

    那溫厚的青年彷彿突然回神,微微笑著不疾不徐的靠近,暗暗摸出一隻小金錠藏在手裡,上前握住了鼠鬚兵丁還伸著的右手,將金錠偷偷渡了過去,說道:「官爺,還是看一下路引吧。」

    「……嗯,啊。啊、啊……」鼠鬚兵丁一輩子都沒見過這種場面,光應著,不動窩兒。又過了一會兒,才發覺手心裡硌得慌,攤開一看裡面有一隻小小的金元寶,這下呆病是治好了。使勁咳了一聲,心肝還在怦怦亂跳,卻硬要挺起腰來,顫著聲兒道:「咳——那個,拿、拿過來。」突然之間忘了「路引」叫什麼名字。

    方才城樓上那跨刀的軍官,見城下淤塞許久,不禁走下城來,問道:「什麼事?」

    鼠鬚兵丁心一虛,忙作揖躬身,垂目道:「把總。」

    把總淡淡應了聲,颯爽磊落的少年已將官憑送到他眼前。「請過目。」

    把總也是瞧了那公子一會兒,才將官憑接了過來,一看之下,神情竟是恭敬,先狠狠瞪了鼠鬚兵丁一眼,才將路引細細疊好,親自送到公子面前,兩手舉高,略略垂首道:「原來是國子監的貢監老爺,有眼不識泰山,真是得罪了。」

    明代入國子監有很多種途徑,此處單說「貢監」與「例監」。「貢監」就是各府州縣常貢之外,每三、五年再通過考試把學行兼優、年輕有為者選貢入國子監學習,名額只有一位;「例貢」卻是通過納捐方式入學國子監。

    官憑上寫的竟是「貢監」,而非「例監」,可見這公子不僅家業豐厚,還是憑真才實學入的國子監。把總心中已是五體投地的敬仰。入國子監,隨時都有做官的機會,可是這公子入學已經五年,又是如此這般品貌超絕,卻不知為何至今還是一介布衣。

    公子穿著輕裘,沒有回禮,只是淡淡笑了笑,說道:「大人言重。」身邊英姿勁秀的少年替他接過了官憑。

    把總又道:「不知老爺去往何處?」

    「山海關。」

    把總愣了愣,側身揚手。「請。」

    鼠鬚兵丁完全傻眼了。這這這,得罪的還不是一般的勢力?!他隨時做了官,那時別說是小命兒,就是滿門抄斬都是有可為的!想著就汗如雨下。

    溫厚青年此時才道自己多此一舉了,笑了笑,打算離開。

    公子忽然道:「慢著。」

    青年不確定的轉過身,覺得眼望地下的公子好像叫的是自己。公子從輕裘裡伸出一隻骨節修長卻略嫌伶仃的皙白右手,向身邊英姿勁秀的少年攤開手掌,食指儒雅的勾了勾。

    少年一愣,才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拿了張一百兩的放在公子手裡。誰知公子手一偏,沒有接,「不要紙的。」

    少年又愣了愣,漆黑的眼珠一轉,笑了,右臉上現出個深深的酒窩。收起銀票,摸出個五十兩的金元寶。

    公子側首看著他,也笑了。接過來,在鼠鬚兵丁眼前晃了晃,卻扭臉看向一邊,「還給人家。」

    鼠鬚兵丁琢磨了半天,才終於明白公子的意思,不由得大喜過望,對著那比銀票震撼得多的大金元寶流著口水,把手裡那小小的金錠交到青年手裡。青年笑了笑,收了。

    鼠鬚兵丁正兩眼冒光捧著兩手等著,公子將金元寶握回手心,登車,走了。

    清風又化為寒風吹著凍僵的鼠鬚,咧著的大黃板牙,空蕩蕩的黑手心。

    把總愣了愣,突然仰天大笑。圍觀的不少民眾當街拍起了巴掌。鼠鬚兵丁的五官瞬間掉下,像哭喪臉的臉譜。從今而後,他戰戰兢兢了一輩子,卻也實實誠誠了一輩子。

    把總兩手叉腰,大笑道:「真傻啊!人家從頭到尾都沒說要給你!」說完了又哈哈大笑。

    豈止。那公子是從頭至尾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溫厚青年笑得也很開心,眼望著大馬車離去時揚起的沙塵,手肘捅了捅身邊圓臉的少年,揶揄道:「識春,你也傻了?」

    識春愣愣搖了搖頭,合上嘴巴,又張開,「好……好……」「好」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

    青年大笑,彎身鑽進了車廂。「識春,我們走。」

    小馬車裡靠窗的紫衣少女關緊了露著一縫的車窗,十指相合偏貼在嬌靨,閉起水眸,「好帥……」眉間一顆米粒大小的水晶花鈿閃閃發光。

    對面柔情似水的少女見了她陶醉的模樣不禁笑得眉眼俱彎。就連一旁一直神色淡淡的碧衫少女也彎了唇角。

    大馬車裡還有一個朗眉星目的年輕男子,穿著內衫,鑽在青菱錦被中,半倚著繡墩,身下是厚厚的褥墊。車裡四角都生著暖爐,烤得這男子臉紅紅的,樣子懶懶的。眼睛很亮,唇色卻蒼白。

    那公子一上了馬車,小臉就皺了起來,扒了兩隻鞋,卻是光著腳,最快速度將雙足伸入青年溫暖的被窩中,大大鬆了口氣,道:「我去!凍死我了!」

    男子被冰得蹙了蹙眉心,卻笑道:「小白你回來了!」馬上棄了繡墩,趴枕在公子腿上。公子也沒有反對,只是挑了挑眉梢,「小石頭,你又歡實了是不是?哎你到底有譜沒譜啊?說醒就醒,說睡就睡,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嚇人的?」

    石宣不答,撩開滄海冰冷的輕裘往前蹭了蹭,緊緊抱住他溫暖的腰身。滄海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手指頭戳了戳他肩膀,「喂,你到底好點了沒有?」

    過了一會兒才傳出一聲悶悶的「不知道」。

    滄海翻了翻眼睛,解下輕裘,手肘向後倚靠在一張綈錦憑几上。石宣頭側過來看著一旁炕桌上的糕點,幽幽道:「小白,何必要這麼麻煩,你特意定做的這馬車,一路上生了多少事端。」

    #####樓主閒話#####

    三謝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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