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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六章 猶恐在夢中(中) 文 / 塵外樓主

    小白,小白,你又能否體諒我的心情?

    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是在財緣的賭局,那時的你清穆儒雅,甫一現身便是滿堂華彩,我的眼睛就一直離不開你,我知道你有一對琥珀色的眼珠;後來在財緣的後院,我介懷你不提醒我危險將至,用問路石丟你,你雖然躲開卻還是撞上門框,那是你第一次因為我受傷,那時的你得意忘形,形象全毀,我知道你其實很可愛;後來在財緣一樓畫亭,你第一次請我喝茶,我第一次喝到你沏的茶,那時的你淡如菊花,又珠光璀璨,那時起我就知道其實我很喜歡和你呆在一起;後來你狠我說你長得像女孩子,整過我以後就受了重傷,那時的你既大哭大鬧又一派閒情逸致,那晚是我第一次碰觸你的身體,我知道你的腰很細;後來你佈局燒了煙雲山莊,我們一起看過煙花,放過焰火,那時的你春風得意,又平靜悠然,我第一次見識了你的手段,但我知道,其實你一直很寂寞;後來我幫你轉移證人,那是我們相識後第一次分離,你知道我每晚都是抱著我們的回憶入睡,我不知道你在哪裡,過得好不好,但我知道,沒有你的日子我很難熬;後來你回來方外樓,在初染小居如火欲焚的小院裡,那是我們第一次重逢,那時你心急辦案,不知道我的狂喜,但是我早知道,你心裡眼裡就只有羅姑娘一個;玲瓏別院後的大桑樹上,我們第一次深談,我第一次忍不住對你說出心裡的話,我們第一次擁有了共同保守的秘密,我記得那晚的月光很聖潔,你很美。那是我有生以來最珍貴最美好最幸福也是最惆悵的回憶。

    石宣忽然在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死在自己眼前,那自己是不是就要從現在開始習慣?以後不會有人跟自己吵架,不會有人值得自己擔驚受怕,不會有人值得自己餵他吃白糖糕,不會有人笑得像一顆梨膏糖卻嚇得自己兩腿發抖,不會有人敢拿蠟燭燒掉他的頭髮又讓他當眾出糗,不會有人陪自己爬樹賞月吃桑葚,不會有人抱著兔子牽著梅花鹿在深夜寒風裡等著自己,不會有人給自己刮鬍子刮到臉痛,不會有人再送特製的淡藍色薄荷味的須後水給自己,不會有人為了自己茶飯不思明明那麼怕蛇還勇往直前,就算快失去意識了心裡想的還是自己的傷,不會有人送把扇子給自己還要嘲笑諷刺的畫一隻白頭狐狸,不會有人讓自己在寂寞的夜裡在燈下跳噁心的狐狸舞給他看,不會有人勸自己別去做賊,不會有人那麼聖潔美麗又像冰塊一樣凍得自己心疼,不會有人變一個表情就能判若兩人,時而叱吒風雲時而缺心少肺,時而精明得天下人天下事都瞞不過他一對琥珀色的眸子,不會有人再睜開那對琥珀色的眸子無辜的望著自己,彷彿他才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世上所有的人都對不起他,那麼不管他對自己做了什麼自己都會瞬間輕易的原諒他。

    那時自己最討厭的顏色應該是白色,最討厭的食物應該是白糖糕,最討厭的酒應該是琥珀酒,最討厭的花應該是梨花,最討厭的動物是白兔子,最討厭的裝飾品是玉,最討厭做的事情是刮鬍子,最最討厭的就是一切能讓自己輕易想到小白的東西。

    一遍一遍描劃著他死時的情境,也許在一片花樹下,花瓣落了他一身,他的臉還是像玉一樣,或許還帶著微笑,身側是潺湲清澈的水流,他彷彿只是睡了個午覺。

    也許是在一大片兔子堆裡,他臉上的有只有垂直在強烈的陽光下才能看清的細小的茸毛,就像一隻初生的小兔子,他又像彆扭的哭過以後蜷起身子疲憊的團成一團一樣,或許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一大群棕色眼珠的白兔子在他身側安靜的棲息,就像他的耳朵也隨時會像它們一樣,警惕的豎起。

    也許他會像雲一樣飄走,像煙一樣消散,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半死不活滿身傷痕的死去。

    他耳中的血停止了流淌,慢慢凝結。不知是黑是紅的顏色,彷彿只是他玉冠上的瑚珠垂纓。他的手背上模模糊糊的一片也彷彿只是夜色開在他蒼白軀體上的一朵薔薇。

    不可能會習慣的。永遠不可能。

    石宣抱著他動也不動。小白,你若死了,我絕不獨活。

    黎歌望著石宣看不清的面容,忽然垂淚。

    每個站在車前的人都安安靜靜的看著,心中竟似聽到梵音。

    那大漢忽然咳了一聲,低聲說道:「我看你們是要在這裡過夜了。我帶你們去撿些柴禾回來吧。」

    小殼收回思緒,感激的點了點頭,也低聲道:「多謝你了。不過你還是回家去吧。」

    大漢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你們醫好了二黑的病,我們正愁沒有機會報答你們呢,讓我留下吧,或許我幫得上忙。」

    「原來那個黑山怪就叫做二黑,」小殼歎了口氣,勉強笑了笑,道:「那就麻煩你了。不過,不知道這林子裡有沒有什麼兇猛的野獸?」

    大漢一笑,道:「那你們大可放心,附近幾百里就只有兔子和蛇,都是神醫養的,現在毒蛇也都被你們殺光了,沒有東西可以傷害到你們公子了。」

    眾人心中忽然湧起一股無力的情愫。大漢道:「走,我們去撿柴禾生火吧。」

    「等等,」石宣忽然又開口了,他沒有抬頭,只是盯著黑暗裡的一個角落,伸手在車內的包袱裡摸索了一陣,摸出一物信手拋出,那大漢伸手接住,卻是一條腰帶。石宣道:「換了它,也許小白就快醒了。」

    大漢愣了愣,忽然羨慕的說了句:「你對他真好。」才解下腰間的青竹蛇,拎著褲子走到草叢邊,將蛇放下,道:「你自己先回去吧。」青竹蛇像聽得懂似的,點了點頭,游進草叢不見了。大漢將腰帶繫了褲子,帶著璥洲瑛洛去撿柴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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