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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22章 文 / 一粟紅塵

    錦好衝著羅秀福了一福,便在雲燕的攙扶下,踩著腳踏上了馬車,車簾子掀起,月色有些暗淡,似有風雨來臨的傾向。

    錦好擔心風雨來襲,也在逗留,撩起簾子,和站在馬車邊的羅秀揮了揮手,屋簷下的高懸的六角明燈,將羅秀的臉照的清清楚楚,甚至能看道那閃著慈祥的目光。

    錦好正待放下簾子,卻又聽羅秀叫住了她:「若是……等一下……有什麼變故……你莫擔心……」

    一身天水碧的少女,迎著微微浮動的夜風,輕輕的吐了一口氣,然後對著羅秀露出一個清雅的笑容,那笑容在清淡如歌,在月色稀薄之下,竟然顯得異常明媚。

    只聽的少女柔和的嗓音:「錦好明白。」

    清脆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虛無縹緲,過不了多時,便飄散在夜色之中,了無蹤跡。

    從長公主的別院回姚宅的路上,果真如錦好擔心的那般,下起了磅礡的暴雨來,錦好和雲燕坐在馬車裡倒也不覺得什麼,但是趕車的人卻是全身淋濕透了。

    錦好撩開簾子,卻是一愣,周圍的環境異常的陌生,卻是從未來過,卻還是鎮定自若的放下簾子,不再出聲:原本她還想讓那趕車的在哪家屋簷下小歇片刻。

    雲燕也發覺有異,臉色難看的看著錦好,似要張開嘴巴,卻被錦好一個眼色給止住了,她是最信服錦好,見錦好居然有些閒散的閉上眼睛,似乎對馬車的去向半點也不擔心,她也就跟著錦好閉上雙眼。

    主僕二人一聲不吭,閉目養神,而錦好卻不得不暗暗讚歎一聲公主的下人,就是不一般,這暴雨狂風的,可是馬車卻無半點顛簸,若不是能親耳聽見那狂風暴雨聲,誰又能知曉此刻馬車正在狂風暴雨中急駛。

    車外的雨聲沙沙作響,似是滴落在錦好的心間,一滴一滴,捲起旖旎萬千,車輪滾動的轆轤聲,幾乎同她的心跳合拍,此刻的錦好其實並不如她表面上看來的那麼淡定——因為在賞花宴的最後,她終於想到長公主像誰了。

    她忽然覺得她曾經以為日後會平坦的道路,此刻忽然變得複雜起來,甚至可以說得上,佈滿危機。

    她在心中問自己,那是她想要的嗎?

    錦好的心頭一緊,那個人是她想要的嗎?

    手指慢慢的胰島胸口,感覺到那裡如同被狂風暴雨般的無錯和茫然。

    疾風暴雨中,一輛馬車駛入一條不起眼的小街中,緩緩地停靠在一間略顯破舊的宅門外,門口有一一株梧桐樹,暴雨打濕了葉子,雨水滴滴答答落下,疾風吹來,便有一些葉子隨著暴雨滑落在地,飄在雨水激流的地面。

    馬車停下之時,那門內之人似是有感一般,「咯吱」一聲,那透著斑駁的大門被打了開來,來人提著燈籠,舉著油傘出門,走到馬車旁,伺候錦好下車。

    「五小姐,到了。」車伕的聲音低沉而平靜無波,沒有一絲一毫被雨水淋濕的起伏,就好像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干地的人不是他一般。

    卻不見馬車內有什麼反應,車伕便又在外面敲了幾下車框。

    「嗯。」錦好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極緩慢的應聲,將放在胸口的手拿來下來,雲燕將車簾子掀開,便見那僕婦將油傘撐開,探過半個身子,放了腳踏,錦好踩著腳踏下了馬車,而另一個僕婦立時遞了一件嶄新的披風過來,雲燕瞧了錦好一眼,見她不可置否,就接了過來,給錦好披上。

    宅子的屋簷下掛著幾隻黃色的燈籠,錦好在其中一個僕婦的引著下,到了一座小樓的面前。

    錦好一路上都將自家縮在披風裡,邁著腿,一言不發的跟在那僕婦的身後,到了小樓的門前,卻停步不前,神色有些猶豫。

    不知怎麼的,她有些不想踏進小樓了,總覺得的這一進去,有些東西,或許就會改變,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可是其中的僕婦已經推開了門,她暗暗歎息了一口氣,垂下簾子,看著腳下的門檻,緩步進了屋裡,撲面而來陣陣暖氣。

    小樓的廳裡,白衣少年正懶洋洋地靠在雕花鏤空檀香椅之上,正捧著茶盞望著窗外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暴雨,等到門開門合的動靜,他的唇線微翹,緩緩地轉過頭去,柔和著聲音說了句,「來了?」

    卻在瞧見她衣擺潮濕時,烏亮的瞳子,頓時一滯:「淋到了?」忍住了皺眉的衝動,出聲問了出來。

    廳裡的牆角處擺放了一隻精工細作的泥爐子,裡面燃著瑞炭,極為的稀罕,是貢品,除了皇室之外,就是是重臣之家也嫌少有著稀罕物。

    錦好的目光瞄道那泥爐子時,又是一頓,心裡的猜測越發的肯定。

    當錦好進屋之後,就覺得整個人舒服了許多,眼見那昏黃燈光下那人被映的稜角分明的五官,只覺得熟悉而又陌生。

    從來沒有想到,他們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再見?

    錦好的目光有些失神,微微苦澀的看著眼前人,嘴唇動了動,才輕輕的答了一句:「沒有。」說完,又垂下眼簾,不肯再看他一眼。

    金翰林瞧著她彆扭的模樣,靜靜的看了許久,微翹的唇角越發的翹了起來,不過目光又瞥過她身上有些濕氣的衣裳,有些心疼道:「還是淋到雨了麼?先去換個衣裳,咱們再好好的說話。」態度自然,語氣親暱,半點不自在都沒有。

    錦好原本正要啟唇拒絕,雖說她年歲小,但是該避險的地方,卻也不能太過含糊,只是金翰林的下一句話,讓她拒絕的話,說不出口了。

    「你身子弱,若是淋了雨,說不得夜裡又要發熱,你剛剛才去學院,若是第一次沐休就請假,只怕別人背後會說閒話。」頓了頓:「娟姨現在正是要緊時期,可不能讓她操心。」

    錦好聽了他的話後,就隨著那引路的僕婦,去了一間屋子,裡面有些少女的衣裳,錦好認得,都是玲瓏繡坊的出品。

    錦好一直抿著的唇角因為那些衣裳,漸漸的鬆開,勾勒出極淡的笑意。

    換好了衣裳,錦好又回了客廳,在門口處,腳步微頓,然後才邁步進了客廳中,金翰林見她進來,示意她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又讓人早早準備好了香茶,送到她的手上。

    「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錦好很是乖巧的接了過來,依舊微垂著目,不看她。

    這般彆扭的錦好,對金翰林來說,是陌生而新鮮的,他不覺得氣悶,反而有種別樣的甜蜜:錦好的性子他是知曉的,肯鬧脾氣才是將他當成自己人。

    見錦好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香茶,他才做出苦笑的模樣,道:「我一直都在思考,該如何與你開口。你這性子,半點容不得假,可是我這情況委實過於複雜,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又怎麼開口與你說。」雖然是有心做出苦澀,可是真的吐出的時候,才發現那苦澀是那麼的明顯,整個人漸漸地多了疲憊。

    可是再瞧一眼,那已經抬起頭,瞧著他的錦好時,那心裡的積鬱全消,臉上不由自主綻開笑容。

    「錦好,以前我總是憤憤不平,可是現在,我卻覺得這樣也好,否則我又怎麼會遇見你?」

    若是尋常女子聽到這話,怕那臉蛋兒就成了紅蘋果,可是錦好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等待金翰林的下文。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剛剛似乎在他的話裡,聽到刻骨的恨意,她覺得,眼前這個往日裡如同謫仙般的少年,這一刻是那樣的陌生。

    「表哥……」錦好輕輕的說道:「你……你是不是……與長公主……有關?」

    金翰林聞言,顯示微愣,隨即臉上又露出淡淡驕傲的笑意,昏黃的燈下,他白玉一般的面頰上,修長的睫毛微顫,如震翅的蝴蝶,落下若明若暗的陰影。

    「你猜到了,是吧?」

    錦好點了點頭,隨後江目光看向窗外:「原本還沒有想到,今兒個見到長公主,總覺得有些熟悉,再到宴會上收到表哥的字條,我就有些思緒了。」

    金翰林笑了笑,讚歎道:「你一向聰慧,這件事情,我原本就沒打算一直瞞著你。」

    只是他的笑容落在錦好的眼裡,怎麼看都覺得有些奇怪,剛剛明明只是苦澀,可是現在卻有一種無法嚴明的悲傷,雖然此刻他面上的笑容是在笑,可是錦好卻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她似乎能聽見他心裡的哭聲。

    錦好忽然之間,對他的隱瞞釋懷了,她慢慢地開口,目光柔和了許多:「若是你覺得還不是時候,我可以不問。」

    每一個人都有不想說的秘密,她自己不也一樣,有什麼資格埋怨別人。

    人啊,總是在別人付出之後,越發的不知足。

    「不,這些事情我想告訴你。」他輕輕的拒絕錦好的好意,淡淡的說道:「而你自然也該知道。」

    明明只是淡淡的一句話,偏偏被他這麼一說,落在她的耳朵裡,就是多了一份不一樣的感覺,有絲熱氣,漸漸的爬上錦好的臉頰。

    金翰林揮了揮手,讓廳裡伺候的人退了下去,而錦好也用眼神示意雲燕退下,頓時,偌大的廳裡,只剩下錦好和金翰林。

    「說起這事情,就要從威遠侯青梅竹馬的表妹說起,也就是現在威遠侯的平妻,那位為他剩下兒子一女的葉氏。」金翰林的表情有些譏諷,像是想起了什麼齷蹉事情,臉上升起無盡的厭惡:「不,我說錯了,應該是三子一女才對,只是那第一個出生的孩子,一直未曾上李家的族譜,所以世人都只知道威遠侯的平夫人葉氏生下二子一女,卻不知還有一個比長公主的兒子還年長的庶子。」

    錦好瞧著金翰林臉上的厭惡之情,心裡明白,只怕那位未曾上李家族譜的庶子,與他後來的命運有很大的關係。

    或者,他的失蹤根本就是那位葉氏一手謀劃,更甚至,他那位父親威遠侯都有幾分關係。

    「那位葉氏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會是將來威遠侯府的女主人,一直都以為自己的表哥會是自己的良人,二人花前月下,珠胎暗結,專等著威遠侯一頂花轎將她迎進門去。」

    「誰知道,威遠侯遇到當今的長公主,一時驚為天人,一見傾心,費盡心思接近長公主,終於贏得芳心。」

    金翰林的聲音平靜中,沒有一絲的波動,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威遠侯原本打的好主意,武官世家,不受三十而立納妾之禮,他本打算迎娶長公主為妻,抬心愛的表妹為貴妾,因為他那表妹原本就是庶女,侯府的貴妾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可是他忘了,他要迎娶的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那是先帝最愛的長公主,是太后最愛的長女,長公主心志高潔,從來嚮往一心一意,太后憐惜長女,在威遠侯求娶長公主之前,要威遠侯立下誓言,若是長公主為其開枝散葉,就不得納妾。」

    「威遠侯若是個男人,坦言相告,以長公主的性子,自然是一拍兩散,可是他卻心存僥倖,立了誓言,卻又將葉氏安置在外。」

    錦好下意識的問道:「長公主就一直不知道嗎?」

    「長公主是個粗心的,而威遠侯那兩年對長公主愛憐萬分,所以她一直都不知曉,一直到了長公主的兒子四歲,才知道,威遠侯的外面還有個外室,更離譜的是,那外室生出來的兒子,還比自個兒的兒子還大上一歲,這讓心高氣傲的長公主如何接受?」

    「長公主是不是要和離?」錦好心中微動,想著長公主若是個眼裡揉不進沙子的,怕是定然要和離,再說,威遠侯立誓再先,這事情理虧在他。

    金翰林冷笑一聲:「長公主剛剛提出和離,威遠侯的母親就氣的暈死了過去,看了無數太醫都不見效,眼看著就要去了,這時候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一個庸醫來,說什麼要用人肉做藥引子。長公主生於後宮,什麼樣的鬼魅伎倆沒見過,自然是堅決不信,所以在威遠侯府就成不孝的罪人。而這時候,威遠侯的外室,一聽到這事,二話不說,就衝進了府,當眾割下了手臂上的一塊肉來,還含淚說道,威遠侯是國家的重臣,他的血肉是要流在戰場上的,怎麼能流在後宅,所以甘願替威遠侯割肉治母。」

    說到這裡,金翰林又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意:「瞧瞧多麼的情深意重,多麼的明辨是非,多麼的深明大義,一個外室活生生是將皇家貴女的正妻給比的遠遠的,於是,世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變得讚賞起來,就是威遠侯都被感動了,想著要給這位外室一個名分,而長公主自然不會不樂意,只是前提條件是先和離,到時候不要說給外室一個名分,就是將她迎為正妻也隨他去。」

    錦好惡寒了起來,就算金翰林說的風輕雲淡,她也能感受到威遠侯當時的心裡感受,那位表妹多麼的情深意重,替他割肉喂母,一邊是溫柔美麗,還很善良的表妹外室,一面是自私自利,不肯割肉救母的髮妻。

    二者一對照,哪個更令人憐惜,令人心動啊!

    肯定是善良美麗的表妹外室了,當時他這顆男兒心怕就是偏掉了,但是,他一定還在心裡告訴自己,他其實是因為孝道,因為感恩,所以他一定要給全心全意愛他的表妹外室,割肉喂母,做出極大犧牲的表妹外室一個交代,他不是不遵守誓言,而是道義難違。

    所以,他想要將表妹外室抬進府裡,不過是想要成全情義,長公主不肯,是她不懂事,不體諒他的苦處。

    或許當時,這樣想的不只是威遠侯,還有很多人背後也是這般想的。

    人家那位表妹外室因為一塊肉,瞬間從不知廉恥的外室,成了美麗善良的仙子,誰拒絕她入侯府,誰就是惡魔。

    金翰林似是看出錦好心裡的想法,輕輕的笑了笑:「可是還沒等此事有個結果,京城裡就爆發了一場動亂,威遠侯為救當今的聖上受了重傷,而長公主的兒子也在動亂中失蹤。」

    「你知道我父親,母親是在什麼地方撿到我的嗎?」金翰林笑容依舊淡淡,可是他的神情卻越發的不尋常,語氣中也多了一絲激動。

    錦好心中一動,心裡似有所悟,伸手,輕輕的握住他的手,金翰林神情一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父親和母親是在亂葬崗裡撿到我的,當時我被餵了劇毒藥,已經奄奄一息,我還記得到處都是野狗的吼聲,耳邊聽著野狗不停的啃食骨頭的聲音,我以為我快要死了……」

    錦好的心中一痛,她體會過死亡的滋味,那時的他才多大。

    四歲,還是五歲?

    金翰林的臉色沉的如同黑色的夜空,陰冷無比:「父親當時的兒子夭折,母親日日到處尋找兒子,精神失常。或許冥冥中自有注定,那日夜裡母親非要鬧著找兒子,而且一個勁的往亂葬崗跑,她找到了我,當時野狗已經開始咬下我腿上的一塊肉,是母親拼著命不要,護住了我,是父親趕走了野狗,是他們給了我新的生命。」

    「母親自從有了我之後,精神居然清醒了過來,只是認定我是她的翰林,而,父親費盡心思,遍嘗百草,為我解毒,父親擔心,京城下藥的仇人得到我未死的消息,在我能移動的時候,就將我帶回山谷鎮,就是這般,我在床上躺了兩年才能下床。」

    「長公主事後百般尋我,可是我心裡卻對她生怨,她有高貴的身份,有自己的護衛,卻一個勁的沉迷與自己的悲傷之中,置自己的親生兒子不顧,任由我陷入絕地,所以當她的人秘密尋到我的時候,我根本就不想回京。」

    「而,威遠侯早就忘了我這個兒子,依著救駕有功,終於將那位表妹外室迎進了府裡,還因為生兒子有功,抬為了平妻。他居然要將害他兒子的兇手抬為平妻,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話,這樣的一個如此輕易就被假象蒙蔽了眼睛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做我的父親?」

    金翰林的墨黑般的瞳孔中,不自覺的帶上了一股子徹骨的恨意,或許在他看來,威遠侯比葉氏更值得恨,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金翰林的父親,是應該在他年幼時,像一株參天大樹一般給他遮風避雨的大樹,可是威遠侯做了什麼,引狼入室不說,居然在葉氏害死金翰林後,迎娶她,還要給她抬為平妻。

    難道,威遠侯就半點不奇怪自個兒的兒子怎麼就無緣無故失蹤了?

    錦好不信那個男人就半點都不疑心,他不過是為了眼前虛假平靜生活,而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金翰林眼底的那些恨意,如同寒冬中的冰河表面,凝結成薄薄的碎冰,透著層層寒氣,彷彿要將身邊的一起凝固。

    「長公主親自去了山谷鎮,打著的名頭是去瞧瞧自個兒的親妹子,天韻公主曾經居住過的別院,她同意了我的請求,讓我留在了山谷鎮,但是卻為我準備了一百名最精幹的黑武士,在知曉我曾經中毒後,又遍尋天下,為我尋來一位用毒聖手,而她卻回京,只是之後,她不再提和離之事,反而同意將葉氏抬為平妻,甚至容許她接二連三的生下子嗣,還不給威遠侯納妾,也不讓威遠侯再進她的房間,反而讓威遠侯全心全意的獨寵葉氏。」

    錦好震驚的看著金翰林,為長公主的手段讚歎:這才是真女人,對人狠,對自己更狠。

    站的越高,日後摔下來時,就會越痛,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時候,就會越加的淒慘,長公主不愧出自皇室,深深的明白其中的道理。

    只是,對自己何嘗不是太狠了,要日夜面對謀害兒子的兇手,還要讓她親眼目睹自個兒丈夫對那女人的寵愛,這心裡又是什麼滋味。

    這份忍性,這份狠絕,又豈是一個痛字能夠表達?

    「那……那……你現在準備認祖歸宗了嗎?」既然他們母子二人籌劃了這麼多年,想必是快要到了了結的時候了。

    「認祖歸宗?」金翰林的放在腿上的手緊緊的握了起來,眼中隱隱有著冰稜般的寒意,屋簷的燈籠明明滅滅,仿若他此刻眼底的冷漠。

    他這模樣,錦好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或許金翰林從頭到尾只是想要一個聽眾,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安慰。

    「我從未想過認祖歸宗。」金翰林竟然嗤笑一聲,眼中露出那種道不清說不明的神色:「錦好,我永遠都不忘了那掙扎生死一線的感覺,我永遠都忘不了被野狗咬下那塊肉的疼痛,他們給我生育之恩,在那一天我就已經還給了他們,即便是長公主,也是她苦苦的尋找,隨後幾年的傾心相護,才讓我動容。」而我肯認下她,也是因為你。

    這後面的話,金翰林自然沒有和錦好說,只是聲音越加的鏗鏘有力:「錦好,我這個人,看似隨性,卻最是固執,在我心裡,我只記得一句話——一個人錯了,就永遠都不要去想後悔,因為世上從來就沒有後悔藥賣。」

    金翰林最後的這句話,雖然說的風輕雲淡,可是錦好卻從中聽出來深深的寒意和刻骨的冷漠,還有更多不用掩飾就清清楚楚能明白的恨意。

    這種恨意,被如此淡然的透露出來,反而更顯得偏執來。

    錦好看著眼前的金翰林,發現不管他往日多麼的飄然欲仙,其實本質上,他和自己是一類人,欠了我的,定然要加倍的還回來。

    他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生母的當日的淡漠,生父的薄情,亂葬崗的噩夢,都已經讓他刻骨銘心,若是換成別人肯定無法理解他的這種情緒。

    可是對於重生而來的她,卻是最明白不過,那種死亡邊緣的絕望,她也曾體會過。

    錦好十分明白金翰林的症狀所在,卻半點都沒有勸導的心思。

    為什麼要勸導呢?

    為什麼壞人在害了人之後,還可以無所愧疚的活著,為什麼那些所謂的親人,在他痛苦的快要死去的時候,還可以風花雪月。

    這樣的人,不恨,不報復,怎麼能說老天有眼?

    這是錦好第一次瞧見謫仙般的金翰林露出恨意,以往的他,總是一副冷靜,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可是所有的冷靜,飄逸的背後,卻是別人看不到的傷口,腐爛結繭,卻在裡面化膿。

    這種恨意是金翰林的動力,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成為天才,會成為神童了。

    輕輕的歎氣,錦好緊緊的握緊金翰林顯得有些發涼的手掌,緩慢而認真的說道:「表哥,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人這一輩子,總要為自己做點什麼,世俗禮教與我們何干,人活著,不過唯心而已。」

    金翰林說完之後,隱隱有些後悔,天朝的人最重視孝道,而他這樣不認祖宗,還想報復父親的人,是會受到千夫所指的。

    可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錦好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人活著,不過唯心而已。

    是啊,若是讓他放過他們,他會日夜難免。

    憑什麼,他在生死線上苦苦掙扎的時候,他們還錦衣玉食的活著。

    憑什麼,他每日每夜飽受噩夢侵擾的時候,他們還可以高枕無憂。

    憑什麼……憑什麼……

    金翰林怔怔地看著她:「你真的不覺得我做錯了,你不覺得我不肯認祖歸宗,想要報復他們是不孝……」問得有些艱難,小心翼翼地看著錦好的眼睛。

    錦好不以為意道:「天下除了不孝,還有不慈。兒子小時,父親是那遮風避雨的樹,可是你看看那人做了什麼,這樣的一個不慈之人,有什麼資格要求你孝順?若是我是你,我也自然不會饒過這樣的人,憑什麼他犯下的錯,卻要別人為他付出代價?」

    在錦好看來,這些事情都是這個威遠侯得隴望蜀搞出來的,又想娶金枝玉葉的長公主,又捨不得溫柔小意的表妹,世上哪有什麼十全十美的事情,合該被自個兒的兒子教訓。

    金翰林先是發愣,隨後又是狂喜,錦好居然不覺得他不孝,還支持他,這讓他如同沙漠裡乾渴的旅人遇見了碧水的琥珀。

    可是,金翰林還是盯著錦好的小臉看了許久,在那白玉盤般的臉上,瞧不見一絲一毫的虛假,眼中才露出慣常清醇如甘泉般甜美的笑容:「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終於放下心裡的忐忑,終於可以有勇氣面對以後的路,即使日後千夫所指,只要你在,我就可以坦然面對。

    伸展了一下動作:「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走吧,更深夜重,我親自送你回去,否則娟姨又該擔心了。」

    ------題外話------

    終於趕上更新了,差點斷更……

    明天修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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