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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64章 文 / 一粟紅塵

    一連幾日,錦好去花廳議事,皆是不罰而賞,原本心中還忐忑不安的管事媳婦,嬤嬤們,提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就是一直戒備著的葉氏和許諾西也漸漸的認定,錦好就是個軟柿子,能依仗的不過是金翰林的寵愛,長公主的疼愛。舒殢殩獍

    這樣的一個軟柿子,若是不好好的欺欺,豈不是太辜負了老天爺的厚愛。

    幾日後,明王妃家辦賞荷宴,特意送了帖子過來。

    葉氏知道這個消息,顧不得自個兒屁股開花,讓人請了許澤過去,苦苦哀求:「老爺,我現在這樣子了,也不能出面為西西張羅,姐姐雖然擔了嫡母之名,可是卻是個愛清靜的,也不愛出門應酬,西西自個兒是個閨中女子,總不能拋頭露面,為自個兒謀取親事,現在看來,也只能讓她跟著少夫人,多在人前露露面,到時候說不定會有哪家的夫人瞧上,自動求娶。」

    她說著眼眶子就紅了起來:「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用,牽累了幾個孩子,讓他們落得這樣的境地。老爺,我也不求什麼,但求老爺看在咱們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為幾個孩子多多籌碼。」

    許澤在葉氏的淚水中,點頭,應了下來,勸慰道:「你也莫要太過擔心,怎麼說幾個孩子也是侯府的公子小姐,誰敢怠慢了他們。再說了,我這個父親還在,不會讓他們受委屈的,他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又何嘗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放心好了,幾個孩子的親事,我早就放在了心上,定然不會委屈了幾個孩子的。」

    葉氏破泣而笑:「有老爺這話,我心裡就放心了,我知道老爺是個有情有義的,將幾個孩子交給老爺,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於是,在葉氏崇拜的目光中,許澤挺著胸膛,如同英雄一般,雄赳赳,氣昂昂的去尋錦好說話,非常不含蓄的表達了一個父親對女兒親事的擔憂,最後更加不含蓄的直接要求:「聽說,你接了明王妃的帖子,正好也帶著你妹妹出去走走,家中這些日子發生了許多事情,讓這孩子散散心也好。」

    錦好聽了就笑了起來。

    「老爺說的是,家中最近發生了許多事情,三小姐心情不好,倒也正常,原本我覺得,家中的事情多,三小姐心思亂,在家裡精心,才是最重要的,既然老爺覺得出去散心,參加夫人們的宴會才是對三小姐最好,那麼我就遵從老爺的意思,帶三小姐出去走走。」

    許澤聽著錦好話裡帶刺,有心板起臉訓斥她一頓,卻又怕金翰林回來找茬,說真話,他對自個兒那個總是笑容清朗,神態自若,行動優雅的兒子,越來越戒備,總覺得金翰林就是一頭優雅的豹子,看著風輕雲淡,卻能在瞬間爆發出震撼人心的力量,怕是一個動作就能將對手撕碎。

    於是,做出一副聽不懂的模樣,擺出苦笑,憂心忡忡的樣子,道:「你是西西的嫂子,我也不瞞你說,西西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她母親……」

    錦好輕輕的咳嗽一聲,面色冷了下來:母親?葉氏那個頂著淫蕩二字的賤人,被稱為母親,那長公主算什麼?這男人還真說得出口……

    許澤也知道自個兒失言,也跟著咳嗽一聲,訕笑道:「她……姨娘又成了這個樣子,我又是個男子,總是多有不變,你是她的嫂子,長嫂如母,你得多費點心思……」豪門貴族的人都知道,這些宴會的另一個目地是什麼,許澤倒是煞費苦心,能出席明王妃賞荷宴的少年,非富即貴,都是絕佳的豪門公子。

    錦好可沒有給他人做嫁衣的打算,更沒有想過趟這趟渾水,給許諾西的親事出力,只要腦子沒毛病,她怎麼會搭理這事情,當下,就乾淨利落的駁了回去:「雖說長嫂如母,可是三小姐的父母俱在,怎麼著也輪不到我這個嫂子,再說了,我自個兒還沒及笄,雖說成了親,到底年輕,這辦起事情來總是不夠周全,婚姻大事,豈容兒戲,若是我辦砸了,豈不是誤了三小姐的一生,到時候好好的一家人,為了這事,怕是要鬧得生隙,那就是我的過錯了。」

    推到乾乾淨淨,還讓人說不出一個不好來,將嘴巴堵的嚴嚴實實,許澤就是再不甘心,也只得閉上嘴巴。

    聊以安慰的是,總算是肯帶西西參加明王妃的宴會。

    等到主僕幾人回了自個兒的屋子,雪蘭就有些不忿道:「老爺打得好主意,居然想將這燙手的山芋甩給夫人,也不想想,以夫人和葉姨娘那邊的矛盾,事情做的再好,也只有不好的份,好在夫人沒接下這燙手的山芋。」

    雲燕倒是比雪蘭看的更遠:「夫人,怎麼忽然想起來讓三小姐跟著夫人出席宴會,雖說是現在葉姨娘等人今非昔比,可是三小姐之前可不是養在深閨,這些宴會應該也沒少參加,這名聲怎麼樣,早就傳開了,哪裡還需要跟著夫人出門。」

    她蹙眉,有些擔憂道:「奴婢擔心,那邊怕是又要出什麼ど蛾子。」

    離兒和翠兒兩個丫頭只是靜靜地聽著,並不插話。

    錦好目光淡淡,臉上依稀帶著點笑意:「出什麼ど蛾子又能怎麼著?」她神色淡然,語氣卻沉靜如水:「如今,侯爺才是這府裡的威遠侯。」而,她才是正經的威遠侯夫人。

    ……

    雲燕的擔心,還真不是杞人憂天,此時葉氏的房裡,丫頭婆子已經被趕了出去,而許諾西和李三家的,正聽著葉氏說話。

    此時的葉氏再沒有在許澤面前的溫柔如水,眼中寒氣深沉,殺機頓顯:「……我說得話,你們記住了沒有?」

    李三家的長久在葉氏手下當差,知曉這位拐著彎,隔著河的表妹是個什麼性子,看起來溫柔弱小,卻是個心狠手辣的,這些年,在她手下的人命不知道有幾條,也只有老爺那昏庸的男人,被她迷的昏了頭,當她是無害的小綿羊,就是自個兒,這些年幫葉氏經手的人命,就不下一隻手。

    其實李三家的,這幾日心裡是上下不安,也不知道是跟著明顯失勢的葉氏,一條道走到黑,還是接過少夫人投來的橄欖枝,棄暗投明,另投新主。

    她又想起自己男人的話,別看少夫人現在對咱們有禮的很,那是因為咱們是二夫人的心腹之人,若是真的失了二夫人這棵大樹,誰還會當咱們是回事。

    她的男人還說,二夫人是個厲害的人物,這麼多年連長公主都拿她沒法子,可是李三家的,卻是個睜眼的,總覺得長公主這些年,心根本就不再中饋上,否則哪裡有葉氏立足之處,不說別的,就長公主身邊的那個羅秀姑姑,就是個厲害的。

    李三家的將信將疑,心裡遲疑不定,不過她還是聽從了自家男人的話,跟著葉氏,協助她重新取得主持中饋的權利。

    畢竟在外面跑著,這見識也比自個兒多些——李三家的覺得自己的男人有句話說得是挺對的,不管怎麼說,葉氏她是四少爺,五少爺的生母,只要他們兩個少爺在,她就有翻身的機會,再加上老爺待葉氏的確不薄,就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在尋常人家,早就將頂著淫婦二字的婦人沉潭了,可是老爺卻依舊寵著。

    等到日後,她才知道並不是跑得多,看的多,就是個聰明的,腦子的笨否,那是天生的,而她一時的遲疑,猶豫,卻是斷送了自個兒的生機。

    既然已經鐵了心跟著,現在聽的葉氏這般問話,忙點頭:「奴婢記下了。」

    許諾西卻有些不明白:「母……姨娘……,這樣真的管用。」

    在她看來,錦好那個賤人,可不像是個多看重名聲的。

    「管不管用,日後你自然知道。」葉氏閉上眼睛,一副疲憊的樣子。

    李三家的瞧葉氏的樣子,知曉她這是送客的意思,忙告辭,葉氏也不留她,只是注視著她的背影,眼中的光芒漸漸地冷凝下來。

    「姨娘,你覺得這麼大的事情交給她,能行嗎?」許諾西撇嘴道:「我可是聽說,那賤人發話要將她的大丫頭留在上房伺候,她可是個眼皮子淺的,只怕有反水的可能。」

    葉氏斂目,瞧著自個兒塗鳳仙花汁的指甲,淡淡的說道:「反水?她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頂多吩咐下去的事情,十分做五分,掩五分罷了!」

    只是不盡心辦事的奴才,向來就不是她要的。

    許諾西聽著葉氏漫不經心的話,心中一動,似有所悟,駭人的看著葉氏,囁嚅道:「可是她……到底是……是……」

    「是什麼?拐了九曲十八彎的親戚,這麼多年,她和李三從府裡撈了多少銀錢,我念著這點錢情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過的紅紅火火,誰不眼紅,現在我需要她為我做點事情,怎麼就不行了?」

    葉氏瞧著許諾西,仔細的說道:「她不過是咱們的奴才,命都是咱們的,為主子賣命,是她的本分,再說了,也不過是替我辦點事情。」

    似是不耐,揮手讓許諾西退下,自個兒又閉目養神,也不知道在思索什麼,等了半響,才又掀開眼皮子,喚了身邊的小丫頭:「去將秋水叫過來。」

    秋水以前是她貼身的丫頭,只是現在被許澤收房了,成了通房丫頭,頗得許澤的寵愛,葉氏有心賣好,賞了她獨間,也不讓她伺候,只讓她專心養著身子,伺候好許澤。

    秋水生的好,明眸皓齒、膚白如玉,有如碧葉連天裡的一支粉嫩嫩的荷花,正是秋水伊人,也難怪能讓許澤寵愛萬分。

    葉氏瞧著透著嫵媚風情的秋水,眼中閃過一道嫉妒之色,卻一閃而過,快的讓人無法察覺,下一秒,看到的是溫和的笑意,笑吟吟的對著秋水招了招手,示意她在床邊坐下。

    秋水伺候了葉氏多年,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性子,再加上她的身契,她爹娘兄弟姐妹的身契都在葉氏的手上,哪裡敢在她面前放肆,說什麼都不肯。

    她的知情識趣讓葉氏很是滿意,臉上的笑容倒是真正的歡快了一些,低聲道:「我有點事情需要你幫我做,若是你做好來了,我不但讓老爺抬你為姨娘,就是你家人的身契,我也會賞了他們,外家一家鋪子。」

    秋水聽了這話,臉上非但沒有喜色,反而頓時蒼白起來,抬起的眸子裡,充滿了惶恐不安——葉氏每次讓人行危險的事情前,總是會許人天大的甜頭,這樣的事情,她在葉氏身邊伺候的時候,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

    而這一次,終於輪到她了,只是,她能拒絕嗎?

    秋水的眼裡閃過一道絕望,對葉氏的手段,她太清楚了,乖乖應答下來,她許諾的好處還能兌現一二,若是拒絕,只怕莫要說自個兒了,就是家人都得遭殃。

    「夫人有什麼事情需要秋水去做的,儘管吩咐,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既然無法避免,還不如做的漂亮些。

    葉氏滿意的笑了:到底是自個兒身邊伺候多年的,這腦子就是比那些榆木腦袋更聰慧三分,知道怎麼做,對大家最好。

    「就知道你是個好的。」葉氏看了眼秋水。

    秋水只覺得有一道寒光投了過來,讓自己渾身發冷,去還是低低的應道:「是夫人教的好。」

    葉氏的笑意從眼角眉梢透了出來,籠罩著整個臉,那往日裡瞧著溫和的線條,此刻都變得異常冰冷寒硬起來。

    ……

    終於到了明王妃賞荷宴的日子,向來喜愛盛裝打扮的許諾西,今兒個破天荒的只穿了一身翠綠的雲裳,淡藍的腰帶,顯得腰肢輕盈,雲鬢高雅,是簡單的倭墮髻,上面插著一隻小金鳳簪,脂粉清淡,風流婉轉不勝嬌弱,今天的許諾西整個人少了幾分跋扈之氣,反而多了三分柔和之意。

    錦好是一身鵝黃色的輕羅半袖,同色系的腰帶,月白色的中衣,淺綠色的輕薄長裙,百褶百絲,瞧著就好似一抹煙雲般綠色雲霧。

    這般的輕靈通透的底蘊,只將許諾西恨的牙癢,她費盡心思的打扮,到最後卻被她輕描淡寫的比了下去,這賤人……存心不讓她得好,也不想想她一個成了親的女人,這麼美麗做什麼,難不成是要紅杏出牆不成!

    這些年,因長公主不愛應酬,葉氏儼然行使了威遠侯府女主人的權利,赴宴,遊園,還是辦什麼宴會,都是葉氏操持,等到許諾西漸大,時常跟著葉氏出席各種筵席,混的個豪門貴女的名頭,到哪裡都是被人追捧。

    許諾西看著眼前姿色出眾的錦好,想到每次陪著自個兒出席各色宴會的葉氏被她代替,心中頓時酸澀了起來。

    人是物非,她們母女的風光不了。

    自個兒也由身份貴重的嫡女,變成了上不了檯面的庶女,這樣的地位的翻天覆地的變化,若不是葉氏定要她出門,她說什麼都不會出門的——如今,出門對她來說,不亞於酷刑。

    「三小姐,走吧!」

    錦好輕搖羅扇,淺笑,上了馬車,許諾西也咬了咬牙,忍住心裡對錦好的怨恨,跟著上了馬車。

    二人在眾位丫頭婆子的簇擁下,想著明王的王府而去。

    一路上,一面因為自個兒精心妝扮出來的姿色,被錦好比到了天邊;一面因為自個兒身份天翻地覆的變化後,第一次出門。

    許諾西的神色很是不好,錦好也懶得搭理她,巴不得離自個兒遠遠的才好,對著這麼一張時時刻刻都想撕爛的臉,她對自個兒的自制力,有些懷疑。

    明王妃是個會整理院子的人,明王府的荷園位置良好,裡面水道往復,長橋曲檻處處相連,特別的適合夏日遊玩。

    明王妃在河面上備了幾條樓船,可以坐在船上在園子中巡行,是十分受歡迎的京城貴人們消遣的活動。

    今日的賞荷宴,受邀的客人,有男有女,只是男子明王府門外就下馬,步行而進,女子卻能坐著馬車一直進去。

    錦好的受邀的帖子剛剛遞了上去,管事的婆子立刻笑吟吟的迎了上前,問好後,說道:「侯夫人可算是來了,我家表小姐和常歡郡主一直念叨著您,吩咐奴婢,說是等到了夫人,就親自送您過去。」

    錦好笑著道謝,那管事不著痕跡的打量了許諾西一眼,神色有些明瞭,眼中的鄙視之色,一閃而過。

    錦好跟著那管事婆子,進了門,各處花木蔥蘢,暗香浮動,兩邊的屋舍和抄手遊廊,紅柱綠綠椽,廊下掛著的百靈、黃雀等正婉轉唱個不停,富貴精緻中透著活潑潑的舒適。

    宴席的場所是安排在臨水的兩個花廳,東首是招待男客,西首是用來招待女客,水中央早已搭好了戲檯子,上面已經哼哼丫丫的唱了起來。

    錦好和許諾西進了西首的花廳,頓時就引來了不少目光,寧若秋和常歡親自迎上前來。

    寧若秋笑道:「你可算是來了,我和常歡都快望穿秋水了。」

    錦好淺淺的笑著:「哪裡比得了你們,現在家裡一堆的事情,自然要安排好了,才能過來。」

    有人與許諾西寒暄,許諾西卻只是淺淺的笑著,並不回答,一副以錦好馬首是瞻的樣子。

    眾人見她這副樣子,神色有些怪異的在錦好和許諾西的身上轉來轉去。

    常歡是個好奇心重的,這些日子關於許家的傳言不少,她有心問個清楚,就急著要拉錦好去寧若秋的閨房說話。

    錦好對常歡的性子也是知曉的,若是不讓她問個清楚,不知道又要做出什麼離譜的事情來,於是轉頭,對著一旁的許諾西道:「這些小姐夫人,你應該挺熟悉的,若是嫌悶的話,就和她們說說話,我去去就來。」

    錦好這話是說著無心,可是聽在各色豎起耳朵裡,就別有一番滋味了。

    許諾西嘴巴微微的抿了抿,似有怒意的樣子,不過卻還是垂下眼簾道了聲是。

    眾人的眼神越發的複雜,錦好卻被常歡拉了出去,許諾西自個兒一人獨自暴露在無數目光中。

    她之前身為威遠侯府的唯一嫡女,老太爺寵著,許澤疼著,葉氏愛著,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人高傲,說話尖刻,得罪了不少人。

    現在身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些被她得罪過的人,還有一些往日裡巴結她,今天見風頭轉了,不免都上來洩恨,一時間,冷嘲熱諷不斷,西花廳倒是成了批鬥大會了。

    這番的熱鬧,比起那戲檯子上的戲劇都來的吸引人,東首的花廳隔著不算太遠,不少少年的心思,也就都被吸引了過來——人的天性之中都有八卦因子,更何況威遠侯府最近的熱鬧實在是精彩絕倫,男子也不免伸長耳朵來聽。

    「世事無常啊……倒是可惜了……」一位面貌尋常的少年搖頭歎息。

    眾人的目光透著薄紗看向西首,只見以往神色神色自傲的許諾西此刻正低著頭,旁邊一面貌尖刻的少女正不知道說著什麼,眉眼之間絕對不是什麼善意。

    有眼見的男子,瞧見那綠色的裙擺處渲染成一片潮綠,再瞧著那粉嫩如綠柳的少女,心中升起了一股子憐惜來。

    「真是可憐……許三小姐,何其無辜……」那眼見的男子,亦跟著歎息起來。

    「是啊,許三小姐一向傲氣,卻沒有想到這才幾日的功夫,居然惶惶如此,可見必然是被人打壓的……」那相貌尋常的男子很是為許諾西可惜,隨即猜測道:「威遠侯府府爵位已經傳給了翰林大人,而當家作主的亦是這位翰林大人的新婚妻子,許三小姐這等變化,想來定然與這位少夫人有關……」

    眾人紛紛點頭,更有人出聲附和道:「長公主是個不沾事的,若是說許三小姐的變化與打壓有關,只怕非這位少夫人不可!」

    眾人瞧著那位垂頭站著,裙擺的潮濕越發多的許三小姐,想著她此時默然落淚的樣子,只覺得她身形柔弱,一身素淡的衣衫,越發顯得她整個人孤獨蕭索。

    於是男子的豪情更被激發了起來,甚至已經認定了威遠侯的夫人就是個母老虎,更有人瞧著那垂淚而立的許諾西,只恨不得跳出去為她主持公道,全然忘了她之前的跋扈。

    「哎,自古美人多磨練……」

    那面貌尋常的男子,陡然間滿腹憂傷的感歎起來,引得眾人紛紛附和——以許諾西的容貌,是絕對當得起美人二字的。

    偏偏在這熱火朝天之中,一道寒冰般的冷哼響起,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花廳府入口處,面如冠玉的臉龐上,透著一股濃濃的戾氣,讓他的整個人都籠上一層陰冷。

    「表弟,這世間的女子大多都會做戲,蒙蔽些無知的蠢物,自然不在話下,你何必當真。」

    此時,忽然又有一道帶著戲謔的聲音想起,只見一身藍衣,搖著扇子,桃花眼微瞇,顯得幾分壞壞的男子微微彎著嘴角說道:「只要你們見了那位新進門的威遠侯夫人,還能說出這番話,我就佩服各位了。」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有機靈的人想起這二人的身份,忙要跪下,卻被謝明覃制止:「免了吧,別攪合了我看熱鬧。」

    說著,拉著葉若銘坐在了下來,倒是光明正大的看向西邊的花廳,生怕錯過了什麼似的。

    因為謝明覃和葉若銘的到來,讓東邊花廳的議論頓時熄滅了,這些男子不管怎麼著憐香惜玉,卻也不是笨到底,聽葉若銘和謝明覃的話,怎麼會聽不出這二人話裡的維護。

    正在此時,忽然聽得一人驚呼:「好美!」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一豆蔻年華的少女,雲髻斜綰、珠墜搖曳,幾縷隨風隨風輕輕舞動,玉容映著漫天的碧綠,淺綠的裙擺瑩瑩舞動,天生長眉入鬢,一雙流波妙目更是水光瀲灩,宛如一株雪蓮初初綻放,頗有幾分不入凡塵的味道,顧盼神飛之間,越發美的驚心動魄。

    眾人幾乎忘了呼吸,疑惑自個兒是不是在夢中,可是那美人卻越走越近,漫天的荷葉,漫開的荷花,遮住了大半個天幕,只剩下小半的藍天白雲,週遭都是一片綠色。

    她上身的一點淺黃,在這樣的背景下更加顯得出挑。

    好似一片茫茫的深淺不一的綠色海洋中,一朵悠悠綻放的奇異花朵,格外的嫵媚動人,襯得她的肌膚白皙如玉,有種流光溢彩的奪目之美。

    她步伐慵懶,不時的看向那漫天的荷葉,嘴角的笑意淺淺,似乎很喜歡眼前的景致,舉手投足之間,都顯示出對美景的喜愛,腰肢搖曳間,如弱柳扶風,卻不顯輕浮,只覺得優雅迷人,說不出的坦然從容,好似春風拂柳一般輕柔怡人。

    當她從容走入西花廳,站在許諾西的面前,就聽見東花廳傳來參次不齊的瓷器碎裂聲——「她是威遠侯府的少夫人……」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那種手段卑劣之人,瞧那風光月霽的樣子,實在和剛剛他們議論之人,沾不上半點。

    也難怪八皇子會說那樣的話?這樣的女子,美好的如同天上的人物,怎麼會那樣的齷蹉?

    就在眾人驚詫中,就見那美人瞧著許諾西的眼淚,臉上沒有半分怒意,只是風輕雲淡的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聲音很好聽,像是一泓清澈山泉,輕聲慢語叫人熄了火,說不出的婉約動人。

    許諾西瞧見錦好,立刻乖巧的走到她的身邊站定,低眉順眼的:「嫂子,我身子不舒服,想先回去。」

    錦好面上神色不動,淡然依舊,心中卻冷哼一聲,瞧著許諾西故意做出的拘謹神色,惶惶的恨不得將自個兒個縮進衣服中的樣子。

    裝的跟個真的似的,怎麼也不瞧瞧你那粉嘟嘟,油光滿面的樣子,哪裡像是生病的樣子?

    錦好在心中又冷哼了一聲,才緩緩地開口:「身子不舒服,怎麼不早點說?」

    「我怕掃了嫂子的性子。」許諾西低頭惶恐的說道,身子因為錦好的問話,還打了一個寒顫。

    她演得很好,只是不知道怎麼的,這一幕落在東花廳的男子眼裡,原本還對她報以同情的男子,不少人都從其中瞧出了做作來——很多時候,假的是真的對比出來的。

    「那你現在要走,就不怕掃了我的興了?」或許錦好這話說得太過無情,許諾西捂著嘴巴,默默的流淚起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真不願意陪她演苦情大戲,錦好見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和許諾西的身上,敢情她們兩個的表演比戲台上還精彩啊!

    「好吧,既然你覺得身子不舒服,就先讓車伕送你回去吧!」錦好揮了揮手:「你自個兒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只是到時候別說我不肯留你。」

    「是我沒用,不關嫂子的事。」許諾西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對著錦好施禮,然後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悲悲慼戚的離開。

    臨走還要擺她一道,這蠢物今兒個長腦袋了,怕是有人事先為這蠢物排好了戲詞吧!

    「什麼啊!裝什麼可憐,還身子不舒服呢?我瞧她那樣子,根本就是豬鼻子插蔥——裝象。」常歡對著許諾西的背影撇了撇罪,然後又吃吃笑了起來:「也真是可憐啊,堂堂的嫡女變成了庶女不說,還有那麼個母親,呵呵……也難怪她要生病了。」

    錦好瞪了她一眼:「不許胡說。」

    心下卻覺得有些煩躁,也不知道顧嬤嬤那邊怎麼樣?也不知道計劃順利不順利。

    「我出去走走。」錦好對著寧若秋和常歡說道。

    寧若秋今兒個算半個主人,自然離不開,常歡的好奇心已經得到了滿足,此時的注意力已經到了戲台上,以為錦好因為許諾西的事情,心裡不痛快,想要透透氣,也不以為意,沒想到要跟著她——今兒個因為賞荷宴,這滿院子的丫頭婆子早就將園子守起來,也不怕有什麼不長眼的登徒子,故而也不擔心錦好的安全。

    花廳外站著各家的小姐夫人的貼身丫頭,見錦好出來,雪蘭忙迎了上去,今兒個小姐難得沒帶雲燕,帶了她出來,她自然要好好表現。

    「蓮葉何田田。」錦好瞧著這漫天的荷葉,荷花,笑道:「既然是賞荷宴,咱們四處走走。」

    雪蘭一心想要重獲錦好的信任,自然曲意討好,主僕二人,就沿著那曲廊,慢悠悠的逛了起來。

    你在橋上看風景,而橋下看風景的人卻在看你。

    錦好的隨意動作,卻牽動了東花廳無數男子的心,尤其是青春無畏的少年,尋思著就是不說話,若是能擦肩而過,聞聞這美人香,也是件人生樂事。

    半響的功夫,這東花廳的人就走了一半,連同那冷漠如冰的葉若銘,還有那笑容壞的滴水的謝明覃。

    錦好自在的,慢悠悠的走著,不時的停下步子,瞧著那搖曳生姿的荷花,聞著那淡淡的荷香,感受著夏日的特意的風情。

    不時偶遇目光灼熱的少年,她慵懶不變,只是會加快腳下的步伐,拉開彼此的距離。

    「夫人,咱們卻那邊休息一下吧,瞧您都出汗了。」雪蘭指著不遠處的木椅子道。

    錦好也實在不想再遇到什麼目光灼灼的男子了,也不知道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她是不知道,她原本長得就好,再加上這些日子,金翰林辛勤的滋潤,整個人就如同被雨水澆灌充足的花草一般,綻放出人生最美麗的光華,引得狂風亂蝶群群起舞。

    錦好落座,雪蘭左右瞧了瞧,不時的有丫頭婆子走來,拉了其中一位,問:「茶水間在哪裡?」

    那丫頭指了一個方向,雪蘭道謝後,對著錦好道:「夫人,奴婢卻幫你泡點花茶去。」

    錦好瞧著來來往往的丫頭婆子,又覺得這位置不算偏僻,更不是什麼死角,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抽出白色的絹帕,不時的揮舞著,神色悠然,自得其樂。

    身後垂柳依依,拂風掠動,荷香四溢,一切都是那麼靜謐美好,心中的煩躁漸漸消去,只一心沉靜在這美景之中。

    忽然,清脆的笛音響起,空靈悠揚、靈動絕美,彷彿實在藍天白雲之間穿梭不休,又好似在碧水蓮葉間飛舞跳躍。

    錦好聞聲看去,那高高的樓船在晴空白雲之下,在雕鏤玉柱之上,高高的船甲上,站著一個身著黑色錦袍的俊美少年,長身如玉,丰姿俊朗,手裡橫握著一支雪白晶瑩的玉笛。

    黑的衣,白的笛,黑與白鮮明的對比,風吹起他的發,遮住了他銳利的眼,越發添了幾分撲溯迷離的美感。

    樓船緩緩地行駛著,他靜靜的站立,手指微微的彈動,輕輕的吹出令人癡迷的笛聲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錦好的錯覺,那悠揚的笛聲中,似乎藏著一個悲傷的少年,藏著一份難掩的傷痛。

    可即便如此,卻依舊美好的讓人覺得是在夢中,沒有半點真實的感覺。

    錦好從來都不曾知曉,葉若銘居然會有如此溫文爾雅的一面,這個寒冷如冰的少年,原來還吹的一手好笛。

    他的目光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朝她看了一眼,不知道怎麼的,錦好居然有些心虛,不敢與之對視的慌亂。

    直到這一刻,錦好才真正信了葉若銘對她的情——真摯,灼熱。

    他這是在告訴她,其實他也可以像金翰林一樣,溫文爾雅,其實他也可以吹笛,他也有她喜歡的一面……

    可是羅敷有夫,而她還非常的愛她的夫。

    那點心虛頓時消失無蹤,看他淺笑,坦然自若,直到那樓船漸去漸遠,留下碧波粼粼的綠水,還有那越發悲傷的曲調,還有那吹笛人渾身漸漸籠罩的冰霜,淡淡的,幽幽的,淺淺的,麻麻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憂傷。

    世間最苦,莫過於求之不得!

    葉若銘幾乎要恨起蒼天來,若是此生無緣,為何要相遇?

    若是此生無份,為何要動心?

    若不曾相遇,若不曾動心?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傷情悲痛?

    看著那碧水綠荷,他飛快的想著:若是他從這裡跳下去,她會不會為他心痛,為他落淚?會不會在午夜夢迴時,想起有一個笨蛋願意為她做盡天下的傻事?會不會想起有一個笨蛋,一再厚著臉皮,在她面前索求些微的真心?會不會想起,有一個笨蛋一再的讓自個兒死心,可是每一次,瞧見她的時候,就會將自己的決心,忘得一乾二淨?

    她會嗎?會想起他嗎?

    不會!

    她不會!

    葉若銘痛心一笑——她早已找到她的幸福,他的喜樂於她不過是無關緊要。

    她……早就說得清清楚楚,她心裡裝的人不是他,是他一廂情願,是他一再的欺騙自己。

    他……自個兒將自個兒騙的好苦,好苦!

    越想越是痛苦,越想越是傷心,關節白的發亮。

    「彭……」手中的白玉笛,嘎然止音,應聲而裂。

    很好,很好,她的無情,正好斷了心頭最後的一絲奢望,自此後,再無一絲一毫的牽掛留戀,就一心守著寧家小姐過日子吧!

    這一次,他是真的要放手了。

    他苦笑一聲,其實就是不放手又能怎麼樣?難不成,真要違背了她的心思,奪了她過來不成!

    奪人妻室的事情,他還做不出來,更何況,她心底的人不是他,這才是他傷心絕望,卻依舊無法強迫的心結——她愛著那個男人啊!

    笛聲驟然而斷,錦好長長一歎,隨即吐出一口氣:義兄能放開心胸,最好不過!

    錦好卻不知道,在不遠處的木椅上,正坐著失魂落魄的女子,淚流滿面——原來,他心底的人是她!

    而,錦好也不知道,樓船的船倉中,正舉著酒杯,輕抿著微辣酒水的男子,在心中微微淡笑:表弟,你的情是放手,而我的愛,卻是佔有!

    既然你決定放手,那麼我曾經的諾言,自然更不需要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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