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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發配是福呀 文 / 無齋

    第十一集發配是福呀

    慕軒知道稿城石寶,那是前世的事,他聽媽跟梓峪提過,這位石寶人稱熊峰先生,做過禮部尚書,以清廉著稱,據說年老致仕離京返鄉時只有一輛牛車的家當,而慕軒做人民教師的媽之所以會提起他,是因為這位熊峰先生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平民教育家……

    至於石寶的父親大器先生石玉,那是慕軒這一世知道的,石玉在英宗天順年間中進士,曾經做過山東按察使,而「生民」對根基之地山東地方上的官員的情況查探得最多,自然知道石玉其人。只是,慕軒感到疑惑的是,要是自己沒記錯,石寶跟他哥哥兩人應該是成化最後一年——也就是明年春闈高中,而後步入仕途,可現在,石寶居然被流放到了邊塞,根本連鄉試都沒參加,那還談什麼中進士呀?

    不過,轉念一想,慕軒又覺得這似乎是上天注定,如果把這些富有正義感的讀書人請到東勝衛去,假以時日,他們或許能夠成為改變朝局的中堅力量,一想到這個,慕軒就覺得非常興奮。

    他跳下巨石,站在石寶面前,向他笑笑,說:「在下是山東人氏,令尊曾經在山東做按察使,清廉自守,百姓至今感念大器先生的恩德,在下也是偶然聽聞兄台大名,不想今日有幸相遇,實在有緣哪!」

    石寶看看一臉坦誠之色的慕軒,心中卻還是疑慮難消,他父親在山東留有德政不假,但看這人跟自己年歲相差無幾,不太可能親身經歷過父親那時期,他卻似乎對父親相當熟悉,而且居然還知道自己的存在,那就更加令人疑惑了。

    不過在面上,他沒有表示什麼,只是替父親謙虛兩句:「家父在其位謀其政,只是盡了為官的本分而已,實在不值得如此稱譽!而在下一介囚徒,就更不值得兄台如此抬愛了!」

    慕軒神情肅然,說:「兄台過謙了,兄台與各位先生不顧個人前途,仗義執言,試問,若無此般衛護正義之心,即便位列朝班,於國於民又有何益?」

    他這話出口,那些儒生都是精神一振,要知道,他們失去了躋身仕途的機會不怕,畢竟還有下一次機會,可是,如果這一次流放將他們的一腔豪情都消磨掉了的話,那才是最大的悲哀!眼前,這位俠義之士對他們都讚譽有加,他們內心的自豪感是難以言表的。

    而秀才們的娘子有不少也聽明白了這位仗義出手的英武男子的話,心中越發為自己的男人感到驕傲。

    石寶說:「兄台所言,我等愧領了!敢問兄台,讓我等前往東勝衛可有什麼深意?」

    慕軒說:「東勝衛此刻正傾盡全力與韃靼人周旋,各位前往,或許能對東勝衛的軍民有所助益,不知各位可願前往?畢竟,那裡也是大明的疆土……」他當然不能直說你們拖家帶口的到威遠衛肯定沒辦法呆久了,到東勝衛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而且也確實指望他們可以對東勝衛的發展有所幫助,但真要實話實說,恐怕這些自尊心極強的讀書人不願接受安排。

    「不知兄台如何稱呼,如何能安排我等前往東勝衛?」石寶毫不掩飾自己的疑慮,要知道,我們是被發配到威遠衛,你有什麼辦法將我們弄到東勝衛?要說去東勝衛,我們倒也願意,畢竟,聽了那麼多有關東勝衛的傳言,他們也很想見識見識那裡的一切。

    慕軒還沒開口,那邊負責整個押送事宜的衙役頭目杜裘過來了,衝著慕軒冷冷的一抱拳,說:「這位爺,可別在這裡空言蠱惑,小的們可是奉命送這些先生前往威遠衛的,這會兒該趕路了,如是延誤了時日,小的們可吃罪不起!」

    慕軒衝他笑笑,說:「你們不必費心了,就把各位先生交給我吧!」

    杜裘臉色大變,趕緊衝自己那些手下一揮手,喊:「弟兄們,將這個狂徒拿下!」你雖然本領不小,但老子就是不相信你敢跟咱們作對!

    那些衙役立即舉著水火棍或抽出腰刀將慕軒和他周圍的幾人團團圍住,慕軒毫不在乎的笑笑,向石寶他們幾個示意離開,石寶他們有些擔憂的看看他,走出包圍,那些衙役立即將包圍圈縮小成了兩丈不到的圈子,單打獨鬥不行,要這麼群毆一個人他們還是絕對有信心的。

    慕軒卻沒有讓他們如意,身形一閃,轉眼之間就繞著那些衙役轉了一圈,那些人只覺眼前一花,手中一輕,低頭一看,個個目瞪口呆:手裡的腰刀或者水火棍都不翼而飛了——哦,沒有飛了,只是都在地上安安靜靜的躺著呢,好像它們一開始就是那麼躺著的。

    慕軒笑著說:「各位既然如此好意,我們就不客氣了!」他躍身跳出衙役們的包圍,向石寶他們問:「在下方慕軒,各位可願意跟在下走嗎?」

    石寶他們還沒回應,那邊的杜裘卻嘶聲叫喊起來:「大爺,大俠,萬萬不能哪,他們走了,小的們可就有家難回了!求大俠手下留情,萬萬不能帶走他們!」他居然撲通跪下了,其他衙役一看,也都不約而同跪了下去,個個臉色像死了爺娘老子一般淒慘……

    硬的不行來軟的,這些東西可真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啊!夠無恥,夠現實,我鄙視你們!

    梅姑娘在一旁看著,差點就樂了。

    慕軒看看跪著的這些人,還真是為難了,要把秀才們帶去東勝衛容易,可眼前這些衙役還真不好打發,他們回去確實沒法交差,雖然這些人興風作浪、欺軟怕硬慣了,但畢竟不算十惡不赦,讓他們因此而受重責實在有些下不了手。

    正遲疑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大家悚然動容,發現有一隊騎兵從應縣縣城那邊向這邊馳來,來騎約有兩百餘人。

    離著約有兩箭之地,對方勒韁停住,目光齊刷刷的向這邊投來,慕軒當即有了計較,大步向那隊騎兵走去,而後很快就跟對方談妥了,一個神情肅然的壯漢帶著兩個衛兵跟著慕軒過來,他自稱是安東中屯衛的百戶閔雕,說可以帶隊護送他們前往偏嶺口,再由平虜衛的人馬接手。

    慕軒督促大家啟程,不過他讓衙役將秀才們身上的枷鎖之類全部撤下來,而且讓他們跟自己的老婆孩子同坐一輛馬車,那些沒有親人隨行的就擠一輛車,十輛馬車倒還算寬裕。

    秀才和他們的娘子都沒想到會有這種待遇,這一路行來,夫妻間涇渭分明,彼此確實飽受相思之苦,此刻有這種機會,他們又怎會放過,即便是那老成持重之輩,此刻也暫時把平日裡有關世俗禮儀的條條框框置於一旁了。

    杜裘當然不想將這些人的枷鎖去掉,但看著那些大頭兵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他可就不敢開罪那個姓方的了,人家居然可以說動衛所的人馬護送,那肯定不簡單哪,還是乖乖聽他的吧!只是,那些去除的枷鎖又不能就此扔掉,他們這些當差的就只好將它們扛上了——這都是什麼事啊,披枷帶鎖的到底是誰呀!

    那五隻人肉大粽子被衛所軍士橫在了馬背上,軍士們策馬跑起來,他們五個肚子頂著馬鞍子,顛啊顛的,差點把黃疸水都顛出來,苦啊!

    慕軒跟梅姑娘騎上了那五隻粽子的其中兩匹馬,石寶跟兩個素來交好的友人湯鳴之、石量友騎上了另外三匹,他們跟慕軒且行且談,慕軒才知道原來石寶的娘子原本也來了,但被石寶勸了回去,石寶父親年老,而兄長石玠本來是跟石寶一起進京趕考的,在保定府原本也參與其事,但石寶最終讓兄長進京參加鄉試,自己留下伸張正義,兩兄弟一個盡忠,一個守義,也算是兩全其美了,而家中只有大嫂和他娘子,他就讓娘子回去跟大嫂一起好好侍奉父親了。

    慕軒心下暗自思量:以石寶的處事方式來看,他絕對不是個迂腐之人,而且到目前為止,像石寶這樣與我記憶中的經歷截然不同的情形不止一處了,莫非,蝴蝶效應開始顯示它的威力了?雖然目前還不好說,但好好把握住當前的一切契機,想必會對圖謀之事有所助益的。

    石寶他們對慕軒的身份非常好奇,而梅姑娘也對慕軒要帶這些人前往東勝衛的動機感到好奇,其實之前她就對慕軒要趕往東勝衛感到奇怪了,此刻聽石寶他們問起,她也特別關注,不過,令她失望的是,這個男人看來還不想說實話,只是笑笑,說:「兩位石兄,湯兄,容在下先賣個關子,到了東勝衛之後,一定向各位坦白從寬。」

    幾人聽他說得有趣,不由得呵呵笑了一回,也就不追問這個了,問些東勝衛的情況,這方面的內容,慕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石寶他們在與其他人交談時就把瞭解到的東勝衛的狀況說了,這下子,秀才們對東勝衛都產生了興趣,尤其聽安東中屯衛的軍士也在感慨,說東勝衛的血狼軍近來連連重創蒙古軍,他們恨不得也能到東勝衛去,這就讓秀才們更加期待即將前往的那個地方了。

    到偏嶺口已近黃昏,大家在客棧住下,閔百戶聯繫了平虜衛的弟兄,一個名叫汪汀的百戶受命率領百餘人接手護送之事,閔百戶就率領他的人馬回去了。

    吃過晚飯,秀才們都沒有即刻回房睡覺,他們對白天的奇遇仍感興奮,聚在客棧大堂裡興高采烈地聊著,時不時又問些東勝衛的情況,慕軒很耐心的解答著,一旁的梅姑娘越聽越覺得慕軒可疑了——一個江湖中人,怎麼會對朝廷衛所之事那麼熟悉,簡直就像是他親身經歷的一般!

    再聯繫之前與他並肩對敵時他拿出的諸葛神弩之類的兵刃,她覺得,這個男人肯定跟衛所有莫大聯繫——確切的說,應該是跟東勝衛有莫大關聯。

    這麼想著,梅姑娘覺得更難捉摸這個男人了。

    「方兄,像我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前往東勝衛不知能幫上什麼忙?」一個名叫吳東成的四旬儒生很誠懇的問,說實話,他參加科考六次了,至今還是個上不了檯面的秀才,這一次原以為自己準備充足了,滿懷信心上京,卻因義憤之舉而被發配,一路上一直有些鬱憤與失落。

    慕軒欠身問:「吳先生攻讀詩書多年,假如高中之後踏入仕途,朝廷委先生一方縣令之職,先生是否會推辭不受?」

    吳東成詫異的看著他,很堅決的搖頭,說:「那怎麼會呢?我輩參與科考,不正是為了這一天嗎?」

    慕軒笑了,說:「聽先生之言,在下是否可以認為,先生已然準備好了接受上命、治理一方之策,只是沒有獲得施展才能的機會罷了?」

    吳東成毫不猶豫的點頭,確實這樣啊,每次朝廷取士,都會有一些無能之輩依仗權力金錢走旁門左道擠入朝班,比起這些庸才草包,我們可不就是少了個機會嗎?

    慕軒點頭,說:「既然如此,先生又何必擔心到了東勝衛幫不上忙呢?東勝衛復衛不足一年,百廢待興,正需要四方有識之士群策群力,為我大明邊塞開創一番新氣象,各位的加入,必將給東勝衛帶去新鮮血液,各位何必顧慮重重呢!」

    他這話出口,好多儒生臉上都閃現激動與悠然神往之色,不過,還是有人覺得心裡不踏實,其中一個名叫左覆梁的十六歲少年說:「東勝衛畢竟是衛所,主要是與韃靼人交戰,我等只是一介書生,真不知道如何襄助軍務,只恐屆時成為東勝衛的累贅。」

    另有幾人也都憂心忡忡的點著頭,慕軒看看他們,忽然神情鄭重的向一旁負責續茶的夥計說:「小二哥,煩勞取紙筆來!」

    小二很快就將筆墨紙硯取來,還幫著鋪好了紙,磨好了墨,慕軒提筆在手,向四下看一眼,說:「在下班門弄斧,還望各位勿要見笑!」

    而後,他走筆如飛,片刻就寫下了一首七言詩,秀才們一看他的字就覺得心中一驚,這人看似江湖草莽,這筆字卻絕對有火候了,再一看內容,個個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萬家。深處種菱淺種稻,不深不淺種荷花。

    這詩看著淺近,可細想想,當真是韻味無窮呀!這個方慕軒,刪繁就簡,舉重若輕,當真是才思敏捷呀!

    石寶在家鄉稿城一帶素以文章學識著稱,此刻讀著眼前這詩,看著一臉肅然之色的慕軒,心中暗想:單以此人的學問見識,就可以想見東勝衛所圖必然不小,或許,此次發配,倒是我等之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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