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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不入虎穴 文 / 無齋

    第一集不入虎穴

    那婦人很快就平靜下來,眼眸中變成了漠然之色,那神情轉變之快,甚至讓慕軒覺得肯定是自己看花眼了——當然,他可以確定,自己絕對沒有看花眼……

    婦人向身著戎裝的梁健盈盈一福,說:「小婦人秦氏見過將軍,不知將軍阻攔我等去路所為何來?」

    梁健微微欠身,說:「不知夫人的商隊要往哪裡去?」

    秦氏說:「方纔小婦人已經跟將軍的屬下說過,小婦人一行要前往堆塔出晃忽兒槐,這有什麼不妥嗎?」

    梁健說:「以夫人目前的路線,再往前可就是馬賊『一天雲』的老巢亦集乃,夫人難道不怕遭馬賊搶掠嗎?」

    秦氏神色一怔,而後顯出為難之色,說:「小婦人自有避開馬賊之策,不勞將軍費心!」

    梁健跟阿木古郎互相看一眼,梁健說:「原來如此!不知夫人有何良策,可否告知梁某?梁某正謀劃剿滅這些馬賊,夫人可有接近亦集乃卻不被馬賊發現的方法?」

    秦氏臉上露出驚詫之色,沉吟片刻,說:「不瞞將軍,其實,小婦人這一次是前往亦集乃贖人的。」

    「贖人?」梁健恍然,「夫人的貴親在馬賊手裡?」

    秦氏淒然點頭,說:「小婦人的丈夫是明境之內敦煌一帶的皮貨商,月初前往堆塔出晃忽兒槐收皮貨,卻被『一天雲』那些馬賊擄走,他們傳訊過來,要小婦人拿黃金兩萬兩去贖人,小婦人好不容易才籌到了一半,實在湊不齊了,萬般無奈,小婦人想前往亦集乃向那些人求懇,希望他們能夠同意另一半用各種貨物代替。」說著話,她的眼淚像珠子一般掉落,一時難以止歇。

    梁健和阿木古郎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怎麼解勸,雖然人家是大明的人,不過既然遭馬賊禍害,自然也值得同情,看樣子,要想從她這裡找到接近亦集乃的方法是行不通了,梁健又轉頭看看一直坐在那裡好像萬事都不關心的慕軒,後者衝他微微一笑,忽然站起身來,沖秦氏微微一抱拳,說:「夫人,我們梁將軍一心想要為草原百姓除掉『一天雲』那些馬賊,不知夫人願不願意助我等一臂之力?」

    秦氏看一眼自己身旁那幾個親信家人,而後看著慕軒,神情中滿是決然之色:「不知這位軍爺要小婦人如何相助?」

    慕軒說:「反正夫人需要將贖金送到馬賊那裡,不如就由我們派人跟隨夫人前往,夫人可以救回尊夫,而我等也趁機熟悉一下亦集乃的地形,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秦氏再次看看自己帶的那些人,這些人雖然忠心,但畢竟是尋常夥計,關鍵時刻真派不上用場,要是有這些軍爺跟著,確實要管用得多,只是,這些人可靠嗎?這些異族之人,會那麼好心?萬一起了禍心,將贖金佔為己有,自己一介女流,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啊!

    她神色瞬息萬變,慕軒多少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笑,說:「看來夫人不放心我等啊!那我也不瞞夫人,在下方慕軒,隸屬於東勝衛血狼軍,現在是這位梁將軍的俘虜,這位梁將軍是韃靼達延汗帳下的愛將,他們剛剛打了勝仗回來,路經此地,想一舉滅了『一天雲』那些馬賊,夫人那些贖金是尊夫的救命錢,我想梁將軍必然不會擄掠;再說,那些馬賊在亦集乃橫行多年,所擄財貨必然極多,梁將軍若能踏平亦集乃,所得財物不知是夫人的多少倍,所以夫人大可不必擔憂……」

    秦氏眼眸中明顯閃動著驚詫之色,而後是一片釋然,說:「小婦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迫不得已,還望梁將軍海涵!」她向梁健致歉,梁健一邊說「無妨無妨」,一邊暗自喟歎:這個方無銘,還是一如既往的能言善辯哪!看來在這一方面,我是始終都不可能及得上他的。

    秦氏仔細權衡利弊,最終答應全力配合梁健他們,秦氏的人只留下跟馬賊打過交道的管家老袁跟隨,其他人全部換成了梁健精心挑選的四十名機靈善戰的好手,慕軒要求同去,梁健居然答應了,讓他扮成了秦氏隨行的小廝,而梁健自己成了老袁的獨生子小袁。

    慕軒覺得,梁健不但答應讓自己跟著一塊去,而且他居然還願意扮成老袁的兒子,說明梁健這一年以來確實成熟了不少,為成大事不拘小節,看來,以後戰場上相見得小心提防他了。

    他們換上家丁的服飾,暗中藏好了短兵刃,上車出發。

    梁健讓阿木古郎按照商量好的計劃,跟千夫長努裡薩分領兩支人馬曉宿夜行,明天凌晨丑末到指定地點準備接應。

    他們所在地點離著亦集乃只有三十里,為防馬賊生疑,梁健一行特意先往西北走了三里多地,再折向亦集乃的方向。這一路上走得相當緩慢,一方面是因為十輛馬車之前趕了遠路,那些馬確實相當疲累,另一方面卻是梁健故意讓軍士們趕車慢些,為的是拖延時間,確保入夜後阿木古郎他們能夠及時趕到指定地點接應,再說了,夜晚進亦集乃,要有什麼動作也可以隱蔽一些。

    秦氏單獨坐一輛馬車,老袁在她馬車的車座上坐著,趕車的是梁健手下的軍士,而慕軒特意跟梁健坐在最後一輛馬車上,表面上是押車,實際上是便於說話……

    梁健看看前面幾輛馬車,問慕軒:「你說這個秦氏說的話有問題,憑什麼?」

    慕軒微皺著眉,說:「我暫時還說不上她究竟是什麼人,但可以肯定所謂贖人的話都是假的,你看這些拉車的馬,絕對都是上等好馬,而且肯定經過特別訓練,關鍵時刻可以當戰馬使,但拉車明顯不太適合。」

    梁健仔細看著那些馬的步伐姿態,點點頭,對於什麼馬拉車,什麼馬是戰馬,他還是可以分清的,果然如慕軒所說,想想這確實是個問題,一個商人,再有錢,也不可能弄到訓練過的戰馬來拉車。

    「那個秦氏說她前往亦集乃贖人,可一般贖人的話,一定會找個中間地帶進行,像她這般貿然到馬賊巢穴贖人,她就不怕馬賊拿了贖金之後撕票嗎?而馬賊讓她進了他們的巢穴,如果依言放他們夫妻倆出來,就不怕他們洩露亦集乃的情況?」慕軒接著分析。

    梁健聽得暗自點頭,這個方無銘,還真是心眼多呀,這事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還有,」慕軒看看四下一片荒野,「她如果真是去贖人,如果真的很想自己的丈夫平安回來,那她就不該答應幫咱們這個忙,要知道,萬一被馬賊發現破綻,那些馬賊很可能殺人滅口,她犯不上陪咱們冒這個險,可她居然很快就答應了,要不是她另有所恃就是她別有所圖。」

    梁健嘴角抽搐了兩下,暗自苦笑:你這個人太不厚道了吧,人家好心答應幫咱們,你反倒更懷疑人家,難道她一口拒絕咱們就對了?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慕軒這話很有道理,尋常百姓只求個家宅平安,怎麼可能那麼有正義感,幫著官兵剿馬賊?而且現在,是大明的百姓幫韃靼的官兵,這種正義感好像強得過太分了吧?

    「那個女人絕對不簡單,你得小心提防!」慕軒壓低聲說,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這話是提醒梁健多些還是警告自己多些,因為,他雖然對她有這麼多懷疑,卻始終覺得自己對她好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好像,她真是自己一位久未見面的故人,他總覺得很是親切,真是怪事!

    太陽消失在地平線時,他們終於到了亦集乃的東城門外,這裡是座廢棄的城池,處處透著荒涼味兒,不過,馬賊顯然在這裡經營得不錯,城裡炊煙裊裊,城門口有十多個守衛,看他們的架勢也挺像那麼回事的。

    慕軒和梁健快步來到了車隊最前面,秦氏在馬車旁站著,臉色有些蒼白,老袁已經快步向那些懶洋洋的守城門的馬賊走了過去,他似乎只說了兩句話,那些馬賊就緊張起來,有一個跑進城去報訊了,其他人過來,上上下下打量秦氏、梁健他們幾個,而後其中一個絡腮大漢揮手說:「進去吧!」

    其中一個瘦小的馬賊在前面領路,秦氏、梁健他們步行跟著,其他人趕著馬車跟在後面,每輛車旁多了一個拿著刀槍的馬賊。

    進得城來,慕軒跟梁健左右觀瞧,看這裡面的房舍都破敗不堪,只有少數房舍裡有燈光透出來,偶爾裡面傳出吆五喝六的聲音,要不是知道這裡是馬賊的巢穴,還真會以為只是個破落的尋常城市。

    那個瘦小馬賊帶著他們來到了一處高大的院落前,在門口等了片刻,方纔那個先進來報訊的馬賊出來了,他身後還跟著十多個馬賊,他對秦氏說:「你跟我來,瘦羊,帶其他人去院裡歇著!」而他身後的馬賊上來就搬馬車上的東西。

    秦氏轉首看看慕軒,慕軒衝她微微點點頭,秦氏就跟著那馬賊進去了,老袁也跟了上去,那馬賊也沒說什麼。

    瘦羊就是那個瘦小的馬賊,他答應一聲,招呼梁健、慕軒他們跟他走,一行人來到了裡面西邊的一處院子,這裡一排有很多房舍,他們被安置在了中間的一間大屋子裡,四十多個人都在這屋子裡居然不顯得擁擠,瘦羊自顧自走了,梁健看看慕軒,問:「現在怎麼辦?」

    慕軒皺著眉說:「讓大家好好養足精神,今晚很有可能是一場惡戰。」

    梁健臉上的神情緊張起來,問:「你發現什麼了?」

    慕軒苦笑,說:「你聽聽外面有什麼聲音!」

    梁健仔細一聽,外面居然很是安靜,沒什麼聲音,他很快反應過來了,剛才他們跟著那瘦羊進來時,左右那些房舍裡人聲鼎沸,吆五喝六之聲,拍桌子罵娘之聲,甚至還有女子尖叫呻吟之聲,非常嘈雜,可這一會兒,這一切聲音都沒有了,好像他們剛才聽到的根本不存在一般。

    「咱們中計了?」梁健的臉色一變,千算萬算算漏了一點:如果秦氏本來就是馬賊的同夥,那他們這四十多張新面孔在進城時就已經暴露了,說不定現在秦氏正跟馬賊頭子商量怎麼處置自己這些人呢!

    慕軒笑笑,說:「或許他們不會這麼快動手。」

    梁健一愣,問:「為什麼?」

    慕軒反問他:「咱們這些人要是死在馬賊手裡,阿木古郎將軍會不會放棄攻打這裡?」

    梁健當然搖頭,這不可能,既然約定好了,阿木古郎必定前來攻打,絕不會無功而返。

    慕軒點頭,說:「如果秦氏真是他們的人,那馬賊肯定也知道光光殺了咱們這些人沒用,那他們必定會想利用咱們對阿木古郎將軍的人馬進行反擊,所以,咱們暫時還是安全的。」

    梁健說:「你的意思是,秦氏知道阿木古郎他們丑末會在哪裡等咱們的訊號,馬賊會搶先一步到那裡去伏擊他們?」

    慕軒點頭,說:「幸好你跟阿木古郎將軍約定的時辰提前了!」

    梁健臉色一變,說:「你知道了?」

    慕軒笑笑,說:「你對他說丑末趕到時,右手按在他肩膀上,食指輕輕彈了兩下,我想那意思應該是讓他提前兩個時辰吧?」

    梁健苦笑,說:「什麼都瞞不過你!」這其實也是跟你那血狼軍學的,跟阿木古郎一向合作愉快,兩人就商定了一些帶有簡單含義的手勢動作,梁健在告知他時辰時,下意識的讓他提前兩個時辰,原來是想亦集乃的狀況不明,阿木古郎的人馬早些準備好總不是壞事,沒想到居然歪打正著,派上用場了。

    「咱們商量一下,看看該幹些什麼。」慕軒壓低聲音說,卻做手勢讓人把屋子裡點著的那些油燈都熄滅了。

    黑暗中,梁健跟慕軒竊竊私語一陣,梁健當即向自己那些人囑咐好。

    子時剛過,東門跟南門外十里處同時響起了廝殺之聲,幾乎在同一時刻,慕軒他們所在的院子裡忽然燈籠火把齊聚,把院子裡照得如同白晝,五六十人舉著刀槍弓箭,分前後將慕軒他們所在的大屋子給包圍了,一個洪亮的聲音沖屋子裡喊:「梁大將軍,趕快出來受死吧!」

    屋子裡毫無聲息,那個洪亮的聲音再次高喝一遍,屋子裡卻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聲音的主人忍不住了,一揮手,立即有兩個大漢蹬蹬蹬上了台階,兩人一起抬腿踹門,「彭」一聲巨響,兩扇門一起被踹飛了進去,馬賊們藉著燈籠火把的光往裡一瞧,一時都呆若木雞,屋子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梁健他們四十多個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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