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季 欲問孤鴻向何處 第十集 平衡之術 文 / 無齋
第十集平衡之術
昨日的早朝一直爭辯到午初時分才散,成化帝散朝後在御書房反覆看了唐瑜、趙文博的奏章,也耐下心看了開封府呈上的奏章和萬民表,反覆思量之後,還是有些難以決斷。
第二天早朝,情形跟昨天差不多,戶部送上了來自巡撫湖廣的左副都御史馬馴的奏章,奏章上面說荊襄流民眾多,田地拋荒現象嚴重,而此次夔州府罷市之事,更多的是百姓對農耕歉收、官衙盤剝無度的反抗,希望朝廷適時而動,一方面積極賑災以招流民回鄉,另一方面允許部分流民改農為商,給流民生存之契機,當然,無論是哪一方面,都需要特別關注地方官吏的選拔。
劉昭呈上了來自南京工部尚書胡拱臣和工部右侍郎劉俊的奏章,兩位都提到了此次蘇州、松江二府的罷工罷運之事,希望朝廷考慮這些沿海城市的商貿手工業發展策略的調整,尤其重要的是,他倆都提出朝廷在重視漕運的基礎上,應重視海運的開拓,避免未來再有這樣的困局出現。
吏部也送上了來自南京吏部尚書陳俊的奏章,陳俊在奏章中提的是南京各衙門和底下府縣用人的一些陳規陋習,這一次蘇州、松江兩府的罷市,跟地方官員和鎮守太監平日的種種不法勾當脫不了關係,希望朝廷大力整飭吏治。
光祿寺則呈上了來自南京光祿寺卿雷澤的奏章,雷澤直言皇家食材雖然主要依靠上林苑,光祿寺的司牧局也專設有乳牛廠供應皇家牛乳及乳製品,一些地方也專貢核桃、紅棗之類,但不少時候上林苑供給不足,不得不向地方鋪行買辦,結果相關官吏侵吞公款、壓搾鋪行之事時有發生,那些專貢皇家食材的地方,主管官吏欺下瞞上、壓搾百姓之事更是層出不窮,為此,希望朝廷能夠加大對相應官吏的督查力度,很多食材不應固定於某地某署,可採用普遍撒網,擇優採辦的方式——以慕軒的眼光來看,這就是後世的「招標」方式。
大理寺呈上的是南京大理寺卿宋欽的奏章,宋欽談的是刑獄之事,說到仁宗當初矜慎刑獄,大理寺卿虞謙、少卿呂升等仰承帝意,悉心奏當,凡法司及四方所上獄,虞謙他們必定再四參復,務求其平,深受百姓好評;而今,大理寺即便想要效仿先賢,可惜缺少能臣幹吏,故奏請朝廷專設修習刑名之能的衙署,凡涉及刑名之獄,都有專人負責,必將減少不平之案。
這些奏章所言之事,讓廷上眾臣鴉雀無聲,如果說,雷澤、宋欽所提之事令人匪夷所思、驚怪莫名的話,那胡拱辰這樣老成持重、深孚眾望的老臣都贊同商貿,甚至提出發展海運,那實在令眾人震驚萬分了,難道,商貿放開真的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關頭了?
這一次早朝依舊持續到了午初時分,而且再一次在群臣壁壘分明的爭執中落下帷幕。
而這半天,慕軒也相當忙碌,朝廷給格魯埃神父劃定的教堂位置確定了,就在隆福寺東北向兩條街外,那裡原本是元朝時期「也裡可溫教」的天主堂舊址,所謂也裡可溫教,據後世考證,就是天主教方濟格派和多明我派,他們在元世祖忽必烈時期就在京師建立了天主堂,當時在蒙古貴胄和色目人當中信徒不少,後來隨著元朝的覆亡,也裡可溫教在北京的活動也就銷聲匿跡了。
而今,格魯埃神父看著廢址中一些殘破的石碑上刻著的熟悉的十字架,心潮澎湃,非常激動,而更令他激動的是慕軒幫他想的傳教策略,慕軒給了他兩本小冊子,一本是關於基督教與中原的關係的,除了元代時很多蒙古貴族信奉的也裡可溫教之外,其實更早的是唐代的「景教」——唐太宗貞觀年間,大秦國大德曰阿羅本者,不遠萬里前來長安,唐太宗派宰相房玄齡親迎入大內,問道禁闈,深知正真,特令傳授,格魯埃後來明白了,景教其實是基督教中被視為異端的聶思脫裡派,不過,既然那時候大唐皇帝能夠允許景教傳道,那自己也完全有信心在這大明傳教;另外一本,是關於大明儒生喜歡談論探索的曆法、數學、地理、水利、工程和人文學術方面的內容,與之相輔相成的是很多連格魯埃自己都感到新鮮的東西——千里鏡、指南針、火槍、地圖等等。
慕軒告訴他,必須跟大明的儒生多多結交,先讓他們對千里鏡之類感興趣,而後談談曆法、數學之類,看看時機成熟,就介紹西方的學術、基督教的歷史之類,而後說說基督教的教義等等——這樣的傳教過程當然不是慕軒憑空想出來的,而是參照了他所瞭解的利瑪竇在大明傳教的經歷,這個意大利人,憑著他的鍥而不捨,讓徐光啟那樣傑出的人全家都信奉了天主教,並且使得徐光啟的故鄉成了天主教在中國最古老、勢力最大的根據地,更使京城裡包括翰林學士在內的不少儒生都信奉了天主教,而利瑪竇自己也成了大小官員最喜歡結交的人物,要是格魯埃神父能熟悉運用整個流程,相信肯定會有很好的效果的——畢竟,太子都為建立教堂出了力,格魯埃的開端要比利瑪竇順利得多了。
慕軒還為格魯埃神父專門找了幾位老師,幫助他學習說大明的官話,瞭解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學習如何跟大明的儒生聊天,總之,在教堂修建的同時,格魯埃神父也在經受著非常艱辛的蛻變過程。
而慕軒自己也很是辛苦,白天忙這忙那,晚上也不得空閒,因為凝珮將他的夜生活安排得非常緊湊,晴杉、梅兒、依婕三個輪流侍寢,這樣的日子,過得真的非常充實。
第三天早朝,成化帝接到了很多彈劾的折子,其中很多折子針對的目標就是敢於質疑以農為本國策的唐瑜、趙文博、馬馴,胡拱辰、劉俊他們這些人也沒逃得掉,反正,只要是上過奏章說商貿的好處的,都遭了彈劾,連帶為這些人說過好話的徐溥、倪岳、符薔信等人也遭到了攻擊;當然,也有一些折子是彈劾尹直、謝一夔之流的,但顯然在數量上要少得多。
而京師的不少商家也聞訊而動了,以關西崔家為首的巨商富賈通過各種途徑向朝廷請命,希望有機會為朝廷出力,這些商家以往都為朝廷的治河、賑災等事出過力,這一次集中起來說要為國出力,可能帶來的巨大財力讓不少官員心動不已。
在這樣你來我往的彈劾與反彈劾的過程中,成化帝始終是個主持人兼旁觀者,直到四天之後,也就是正月二十二,他才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以聖旨的方式。
唐瑜、趙文博、馬馴、胡拱辰、劉俊、陳俊、宋欽七人全部致仕,雷澤遭申斥,這個結果出來,所有支持他們的人一片嘩然,其中的言官御史交章上奏,但卻無法改變聖意了,一時之間,尹直之流揚眉吐氣,志得意滿,氣焰不可一世。
慕軒得知結果,毫不驚詫,反而還有興奮之情,因為,皇帝雖然趕走了這些能臣幹吏,但同時也允准了開封府商家和萬民效仿臨清的請求,並且允許京師商家援例效仿,這個,就是這位皇帝的「平衡之術」吧?
慕軒越來越覺得,史書上寫的那個成化帝跟現實中這位是非常不同的。
就在整個京師為了這場紛爭議論紛紛時,朝廷頒布了一件喜事,太子的大婚儀式定於二月初六日舉行,這下子,很多人的注意力又被成功的轉移了。
而就在正月二十四,成化帝又接到了兩個好消息,一是第一批由海運送來京師的舉子已經在大沽口登陸,所有舉子安然無恙,而護送舉子的戰船在途中遭遇海賊,不但以少勝多擊潰海賊,並且救出了被海賊劫持的日本使節;二是朝鮮國王派來的使臣已到薊州,據說是祝賀太子大婚的。
朝鮮派使臣來祝賀我兒子大婚?成化帝暗自冷笑,這話騙鬼呢?我兒子的婚期才定了幾天哪!
不過,成化帝倒是對護送舉子北來的戰船很感興趣,千里迢迢,又是風浪不斷的海上,居然這麼快就到了,而且還能面對海賊以寡勝眾,毫髮無損,我大明的戰船真的有這般威力?
所以,他令人快馬趕到大沽口,召護送舉子的戰船主將一併來京,他想知道,這一路上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慕軒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皇帝對戰船動了好奇之心,這下好了,二哥他們有機會好好表現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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