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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遇風雲便化龍 第十五章 談心(上) 文 / 造化齋主

    「唉,開導徒弟啊,這可真是件苦差事!我哪懂怎麼開導別人,別人來開導我還差不多。」丘離煩惱的坐在懸命峰的崖邊,一面吹著晚風一面飲酒,「該死,中了三弟的激將法,悔之晚矣!可現在退縮的話,總覺得又會被嘲笑,果然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嗎?」

    他沒有煩惱太久,很快徒弟步蒼穹就按照他晚飯前的指示過來了。

    看著自己這位臉龐削瘦,氣如頑石,目光如鐵的弟子,丘離一時想不到該怎麼開口,便指了一下自己旁邊的位置:「坐下。」

    步蒼穹很聽話,依言照辦。

    丘離見狀便覺頭疼,他這名弟子聽話是聽話,幾乎他的所有指示都會乖乖照做,從來沒有任何質疑,也不會放水偷懶,百分百會完成任務,可這種一味服從的態度,未免太難交流了。

    想要談心的話,不管怎麼說都得撬開嘴巴才行,要不然若僅他一人在大放闕詞,那就不是開導,而是說教,以他對步蒼穹的瞭解,能聽進去一成就算好了。

    果然還是得從憶苦思甜下手嗎?

    丘離思忖著,若按照開導的套路來,是得先讓對方回憶過去,打開心防,然後用共鳴的言語觸動心弦,最後才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描述一個美好的未來,才能變得積極樂觀向上。

    他將一個酒葫蘆扔過去:「陪我飲酒。」

    要撬開一個人嘴巴,沒有什麼比醉酒後更容易的,所謂酒後吐真言嘛。

    步蒼穹打開塞子,濃郁的葡萄酒香氣撲鼻而來,不習慣喝酒的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小酌了一口,結果被高濃度的酒精嗆到了。

    丘離哈哈笑起來:「男子漢大丈夫,豈能不懂喝酒,現在開始學,長大以後才不會被熱瞧不起,來來來,我喝一口你喝一口,少喝點也沒關係,但是別用內力去醒酒,這樣就沒意思了。」

    弟子聽話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哪怕有意見,都會埋在心底裡,不說出來,就算覺得命令很為難,也是逆來順受,照做不誤。

    若說起來,比較最初入門的三位徒弟,黃元吉跟山子巽間的關係,如同兩名工匠好手,總能以平常心相互交流,探討煉丹術上的疑難問題。在武功的指點上,黃元吉是徒弟,不敢逾越,山子巽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就像是學堂裡那位老實忠厚一心學習的書獃子。

    可一旦涉及到煉丹知識,他就執拗得如不會轉腦筋的笨牛,大凡自己認為正確的,就會據理以爭,不會因為山子巽師傅的身份就退讓半分。

    好在山子巽對師徒輩分看得極淡,就算被當面頂撞,也不會放在心上,而且他在知識上的態度放得很端正,對的就改進,錯的就改正,一點也不會端架子,這方面他跟黃元吉是同一類人,都是純粹的學者。

    岳鼎和夢芸的關係正如丫頭自己說的那樣,比起師徒更像父女,偶爾要拌嘴,要抗議,要反對,但更多的是要撒嬌,何況對於叛逆期的少女來說,外人的話反而比親人的話更容易入耳,同樣一句話,由夢玄機口中說出來,她也許覺得不大愛聽就要違背,可換成岳鼎來說,她頂多抱怨幾句,依舊會乖乖去做。

    比起來,反而是丘離跟步蒼穹的關係更像師徒,而且是最傳統的師徒關係,一個教,一個學,徒弟認真聽取師傅說的每一句話,用心完成佈置的每一項課時,不反駁不質疑。

    正因徒弟的態度如此端正,丘離才不敢如往常般大大咧咧,滿嘴胡話,努力的在弟子面前保持著師傅的威嚴,每次說話前都會斟酌幾下,以免出錯,誤人子弟。

    如此一來,交流的次數就更少了。

    丘離張了張嘴,忽然發現沒什麼話題可歎,竟是找不到切入點,鬼使神差的問道:「知道我找你來是要談什麼嗎?」

    步蒼穹愣了一下,正欲搖頭,卻止住動作,似是把這個詢問當做了一種考驗,思考片刻後,仍是搖頭:「弟子不知。」

    「你大師傅讓我來找你談心,希望能讓你變得樂觀一些,至少不能整天陰沉著一張臉……怎麼樣,是不是覺得他多管閒事?」

    「不會,這是長輩對弟子的關心,弟子歡喜還……」

    丘離不給面子的嗤笑道:「得了吧,別在我面前裝樣,當我以為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長輩倚老賣老,對我的言行指指點點,我喜歡做什麼,不需要別人來干涉。掌門傳你道門的內功心法,而不是魔門功法,這裡面的原因,你難道就沒思忖過?」

    步蒼穹緊閉著嘴巴,不發表評論,但這種態度也可視為默認,顯然他也有過這樣的想法,認為岳鼎是杞人憂天。

    「呵呵,不必太拘謹,掌門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就算說他壞話,他知道了也是付諸一笑,倒不如說,你若能用言語令他動怒,那才算了不起。今天的談話,入得你我耳中,不可再入第三者的耳,反正就算傳出去了,我也不認賬,所以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有什麼鬱結的話別悶在心裡,儘管說出來,師傅我可是個守口如瓶的人。」

    步蒼穹對這句自我評價表示懷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丘離心知火候還不到,就開口敘述:「既然你不肯說,那就聽聽我的故事吧。我如你這般大……不,比你更小兩歲的時候,是個比你更乖僻,更難與人交流的人,基本上沒什麼朋友,是一匹孤狼,見人就咬。」

    步蒼穹面露訝異,他沒想到自家師傅如此樂觀,整天笑呵呵的人,居然也有這樣的過去。

    「那時我父親拋家棄子而走,母親積勞成疾去世,我被婆婆收養,平日也沒人管教,性子自然野得很,加上那時候的想法偏陰暗,認為這個世界都是黑暗的、冷血的,人心都充滿著爾虞我詐,彼此笑臉問候的面具下,都充滿著各種算計,沒有一人值得相信。

    主動去相信別人那是只有傻瓜才會做的事,認為世界本質是美好的傢伙,必然是天真幼稚的,不能認清現實的笨蛋。

    社會是殘酷的,利益是彼此聯繫的唯一紐帶,不能相信別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否則就會被殘酷的現實所吞噬。」

    丘離瞥了一眼,發現步蒼穹果然一臉「難道世界不是這樣子的嗎」的表情,心中也頗覺有趣。

    現在回過頭想想那時候自己的認知,當真是無比幼稚,連偏激都算不上,完全就是一個孩童對陌生世界的幻想認知,將自己臆想的內心世界,強行套在現實世界上,並暗示著這就是真相,世人皆醉我獨清。

    「啊!好難為情啊,怎麼辦?趕緊跳過這一段吧……咳咳,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我不與人交流,也沒有朋友,經常做一些自己認為很帥氣的事情,這樣便積累了惡名,街坊鄰居口中,我就成了典型的反面例子,被定義為未來絕不會有出息,不許自家孩子與我交往。

    對此,我也沒覺得什麼不好,反正也不屑於同那些幼稚的乖孩子一起玩鬧,可越是沒人管教,越是被排斥,我的乖僻就越變本加厲。

    然後忽然有一天,大哥跑到我家裡,說要帶我去上學。他被學堂的先生委任了『學長』的職務,要幫忙管理整個學堂的學生,我這個長年的綴學王就成了目標之一。

    當時的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乖乖聽從長輩命令的老實小孩,打心眼裡瞧不起,當然不願合作,『你是笨蛋嗎』『做你的乖崽子去吧』『你是什麼東西,不要來管我』惡語相向,打定主意,絕對要刁難這種討人厭的傢伙。」

    步蒼穹不知不覺中被勾起了興趣:「那接下來呢?」

    丘離沉默了一會,道:「然後我大哥就揍了我一頓,把我拖去了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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