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六九章，我們兩清 文 / 歌月
兩個男人悄然無聲地做在兩側，像是徹底隱匿在了黑暗之中一樣，靜悄悄的，透著一股死氣，又彷彿是主宰著黑暗的使者。
只是心思各異。
符天恆的心思此刻是沉重的，無奈的。
而楚奕的心思卻是憤怒的，好幾次他都想要開口讓符天恆離開，可是話到了嘴邊還是嚥了回去，只是憤憤地瞪了他兩眼，又垂下臉去。
並不是真的怕他，只是覺得他也不會走，吼來吼去反而是吵醒了床上的病人。
一時間房間裡只剩下了三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格外的安靜。
時光流轉，大概是過去了一個小時左右，兩個男人依舊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盯著床上的顧雪，一動不動。tarq。
那同樣深邃又清冷的眸子裡閃爍著的光到底代表了什麼，也無人能知。
最後床上的顧雪手指微微一動，符天恆先發現了，他身子一緊，連忙起身俯視著她，楚奕很快就發現了異樣，也探著脖子看著床上的人——
果然，又過了幾秒鐘，床上的人眼睫微微一動，最後緩緩地睜開眼睛。
那青煙色的眸子像是帶著某一種魔力，在暖色的燈光下，讓人的心神微微一顫，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顧雪終於漸漸緩過神來，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其實沒有任何的感覺，可是她還是暗啞著嗓子問：「我……我的寶寶……」
「沒事，你已經安全了。」輕柔的語調，帶著幾許寬慰，說話的人卻是楚奕。
顧雪的臉左右轉動了一圈，這才發現兩個男人都在自己的身邊，她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唇，放下一顆心的同時，卻不知道可以說什麼。
只是腦海裡面的回憶，像是緊跟著回籠，她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在符家的老宅發生的事情，符鎮雄那樣瘋狂的要拿掉自己的孩子……
她不敢再往下回憶下去，只是將眸光停留在了沉默不語的符天恆臉上，想了又想，最後終於還是出聲——
「楚奕，我想……我想和他談一談。」
楚奕雖然不滿意符天恆，也是極度不願意讓他和顧雪單獨相處的，可是一個病人這樣開口了，他自然不會拒絕。更何況這個人還是顧雪。
他有些勉強地應了一聲，臨走之前還是不忘記叮囑她，「要是有什麼事情我就在門口，叫我一聲就行。」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符天恆這才走了出去。
病房內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顧雪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就算再不願意回憶，再不願意面對都好，當所有的事情都攤開來了，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和他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不僅僅是為了孩子，還有很多事情，她其實也是想要搞清楚的。
「我……」她開口，只說了一個字，又頓住，短促的時間內，阻止了一下語言，又說：「我知道我又騙了你偷偷跑出去，其實我是去見了一個人。」
符天恆重新坐在了病床邊上的沙發上，雙手隨意地放在沙發的邊緣，聽到了她的話，淡淡地「嗯」了一聲，冷清清的，帶著一抹淡漠，彷彿是從鼻子裡發出的聲音。
顧雪心頭微微一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隱約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她強壓下了那股不舒服，舔了舔唇，聲音不穩地繼續說：「在我第一次逃出去的時候，我碰到了他，他是我以前的一個叔叔，可惜我忘記了他。這些年我一直都想不起來六歲之前的事情，那個叔叔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而我現在也想起來了。」
符天恆沒有接話，低垂著眼簾，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顧雪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濃，可是還是咬著牙把心裡的一切都說了出來，「……我原來姓溫，我叫溫茹雪，我知道了我們家和你家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當初要那樣對我，原來你是有苦衷的……」
「對不起……」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爸爸當年和你媽……你媽媽的事情，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可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何況那些都是陳年往事，都是他們自己大人的選擇，就算我知道什麼，我也阻止不了什麼。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我不想說誰對誰錯，我也不想在你面前表示我是多麼的無辜，但是你死了媽媽，可是我失去的卻是我的雙親，包括我六歲之前童年的記憶……」
「其實那天從法庭出來之後，我被車撞了，再之後我就在孤兒院了，然後我才到了顧家，這些年我也吃過很多的苦……我不是想要表明自己是無辜的，自己有多委屈，可是現在……現在我懷孕了……我沒有別的任何的要求，你對我有多麼的痛恨都可以……」
她的鼻子一陣一陣的發酸，告訴自己一定不可以哭，可能大概是孕婦的情緒很容易有波動，情緒很是敏感，她覺得他沉默不語的樣子比起以前每次對著自己發脾氣都要傷人，她只覺得自己的情緒很是低落……
眼眶一算，眼淚就順著臉頰滑落，卻還是磕磕碰碰地說：「……你有多痛恨我沒有關係，可是孩子是無辜的，這個孩子你也有份，我不會祈求別的什麼，大學我也不想念了。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好嗎？如果你不想要她，我自己會撫養她的，我一定不會告訴她誰是她的爸爸……」
終於還是把自己心裡最想要說的話給說出了口，可是這話一出口，她就感覺自己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他會同意嗎？
還是他壓根就不想要這個孩子……
可是他剛才明明就是救了自己，如果他不想要這個孩子，他就不會在他的父親的面前救下自己……
只是符天恆就這麼坐著，也不說話。
顧雪猜不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兩隻耳朵都是豎了起來，他不回答，她就一直等著。
符天恆並不是真的無動於衷的，他知道顧雪的心思，動了動身子，用眼角的餘光掃了她一眼，看著她滿臉都是期待的樣子，心跟著悶悶地疼了起來——
他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裡其實也很痛。若是可以，他寧可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遇到過她，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會回歸到原來的位置……
可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如果。
他覺得很可笑，他從來都不會想那麼不切實際的事情，可是他現在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讓一切都回到原點去。
這個嬌小的女孩子，她其實很脆弱。她還那麼小，那麼年輕，可是她承受了那麼多，他不是真的無動於衷，只是不敢奢望什麼。
他終於揚起頭來，視線對上了她那充滿了期盼的黑眸。
他看著她，想起許多事情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戰戰兢兢地在自己的套房裡等著自己，從未在床事上失控過的他，在第一次見到了她的時候，竟然失控了。
眼有情也。那七天的時間裡，他對著她，其實也是很好的。那顆心是他所不能控制的。
只是後來看到了那串綠祖母，那個時候自己在想什麼？
終於把害得自己吃了十幾年苦的罪魁禍首找到了，他將她無情地丟在了馬路上面，外面下起了大雨，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找她，那個時候他又在想什麼？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夠冷血無情，因為他的手都是沾滿鮮血的，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可以對一個仇人的女兒心軟，可是一次又一次，他總是狠不下心來。
沒有人知道，如果他符天恆真的可以狠下心來，或許顧雪早就已經死無全屍了……
報復的手段有太多種，而他只是想要留她在自己的身邊，一次一次佔有她的身體，給自己找了借口是因為貪戀她美妙的身軀，其實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她自殺的時候，他有過從未有過的害怕，這樣的感覺哪怕是欺騙全世界的人，卻欺騙不了自己……
他終於明白，他不是**熏心，他只是放不開。
可是等到他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卻早就已經完了。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會原諒她，就好像他想要對她好，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折磨她，他看著她的時候總是可以想起太多的事情，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那些最深沉的痛苦記憶卻是怎麼都抹不掉……
原來，最開始絕望的那個人，根本就是他。
他直直地看著她，深邃的眼眸一派平靜，那內心深處洶湧的情緒掩蓋的這樣好，只是覺得她就在他面前了，可是隔得太遠，觸不到。
沒有路可以退了。
他沒有辦法接受她，而父親更加不會接受她……
算了！
罷了！
既然注定是不可能的，注定是沒有辦法接受的，那麼何必又跟她過不去？
她這樣一個女孩子，或許離開了自己可以過得更好，她還這樣年輕不是嗎？
她在自己的身邊什麼都經歷過了，也就夠了，這一場報復的遊戲沒有贏家，他也不是那個贏家，最後贏的人不過就是自己的父親……
「顧雪……」他終於開口，聲音低低的，卻也是沉悶的，「你把孩子打掉吧，我們兩清了。以後，我再也不會找你了……把孩子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