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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九章 天若有情 文 / 無邊煙雨

    大隊人馬到金陵府,便沒有再往前行。

    候館梅殘,溪橋柳細,草薰風暖,征轡已歇。

    金陵府衙騰出來,改成了皇帝的臨時行宮。

    溫如玉已經昏迷了兩天了,渾身忽而滾燙,忽而冰冷。他牙關緊咬,滴水未進,更不要說湯藥了。

    「啟稟皇上,溫如玉好像一心求死,根本沒有活下去的願望,現在臣等除了為他針灸,別的根本做不了什麼。即使如此,如果他潛意識裡拒絕接受治療,臣也束手無策。」太醫一臉愁容地向景剴匯報。

    景剴陰沉著臉,在屋裡來回踱了兩圈,道:「好個驕傲的人!他心底裡分明在抗拒著朕的處罰!他想以死來證明他的驕傲,朕偏不讓他死!」

    回頭看沐天麒,後者悠然地把玩著插在瓶裡的一枝海棠,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們的話。

    「天麒,你倒悠閒!」景剴非常不滿他的態度。

    沐天麒笑道:「皇上要臣幹什麼?臣又不是太醫,又救不了他的命。既然他一心求死,就讓他死吧。皇上反正也不想放過他的,對不對?」

    「不行!朕絕不能這樣便宜了他!」

    沐天麒看他一眼,眸子中似有深意。

    景剴揮手對太醫道:「你給朕想盡一切辦法讓他活下去!」

    太醫點頭稱是,躬身離去。

    景剴盯著沐天麒,眼裡有探究的意味,道:「你想說什麼?」

    「臣覺得自從皇上遇到溫如玉,就整個人變得不正常了。」

    景剴擰眉,眸子中露出危險的氣息,道:「說下去!」語氣是威脅的,言下之意是:若是說得不好,你當心些!

    沐天麒一呆,佯裝撫弄海棠的花瓣,暗暗措詞。

    「皇上好像很緊張溫如玉,暗暗與他較量。若是皇上不在乎他,恐怕早就將他殺了對吧?」

    景剴一愣,眉頭蹙得更緊,沉著臉道:「你是不是覺得很懂朕?」

    沐天麒在心裡暗歎,一個溫如玉攪得誰都不得安寧,甚至將他與景剴之間以前的默契也破壞了。只要話題講到溫如玉,沐天麒便一說就是錯。

    於是他只有閉嘴。

    可景剴偏不放過他,又道:「你看現在怎麼辦?」

    沐天麒一副「你饒了我吧」的樣子,苦笑道:「臣不敢妄言,皇上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吧。」

    景剴極不滿意他的態度,但還是忍著怒氣,道:「讓浣兒去安慰安慰他吧。」

    「不瞞皇上,自從咱們在這裡歇下腳,她就一直呆在張統領房裡,目不交睫地看著溫如玉。」

    景浣煙此時正緊緊地抱著溫如玉,一邊流淚一邊道:「玉哥哥,你不要嚇我,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

    懷裡的溫如玉微微動了動,嘴裡發出模糊的聲音,好像在念著「雨兒」、「如雪」這兩個名字。

    景浣煙呆住,難道,梅如雪在溫如玉心目中已經與蕭雨塵一樣有地位了嗎?難道他愛上了梅如雪?

    這一幕正好被進來的景剴與沐天麒看到。沐天麒偷眼看景剴,發現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如雪……對不起……」溫如玉好像在拚命掙扎,額頭冒出一層冷汗,忽然渾身一震,說了句特別清晰的話「景剴,你好殘忍!」語聲充滿悲憤。然後再次昏過去,一動不動。

    景浣煙嚇了一跳,抬起頭,正好看到景剴站在門口,臉上帶著一絲笑容,那笑容看起來比怒容更可怕。

    「天麒,派你的四大密探立刻幫朕找到梅如雪,一刻都不要耽擱。限你在三天之內帶她來見朕!」

    「皇上……」沐天麒幾乎暈倒,「從金陵到京城,就算馬不停蹄,日夜兼程,也得跑五天哪。何況臣根本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

    「不,朕暫時不回宮了,就在此停下來等!若是做不到,你就提頭來見朕吧!」語氣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沐天麒氣結,景剴是不是瘋了?自己堂堂一個候爺,竟然為他跑腿做這種事。四大密探若是知道他們領了這樣一個任務,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景剴好像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點過分,臉色緩和下來,拍拍沐天麒的肩道:「算朕欠你的。」

    沐天麒無話可說,悶悶地說了聲「是」,轉身離去。

    景浣煙卻好像根本沒注意到他們在幹什麼,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昏迷中的溫如玉,淚光瑩然,看起來楚楚動人。

    景剴暗暗歎口氣道,走到她身邊道:「他心裡根本沒有你,你還這樣維護他幹什麼?」

    景浣煙連頭都沒有抬,淡淡地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景剴噎住,想說什麼,終於沒說出來,悻悻地走了。

    待他們走後,張夕照走進來,輕輕道:「長公主,你該回去歇著了。讓臣來照顧他吧。」

    「不,我要留在這兒,一直陪著他。」

    「長公主,你若不走,不僅連累了臣,而且說不定皇上一怒之下,再也不讓你見溫公子了。你忍一忍吧。放心,將他交給臣吧。」

    景浣煙點點頭道:「多謝張統領。」

    一切又恢復了寧靜,張夕照在溫如玉身邊坐下來,怔怔地看著他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陷入了沉思。

    昏迷中溫如玉又好像在糾結著什麼,滿臉痛苦之色。

    張夕照似乎不忍,湊到他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話。溫如玉的神情緩和下來,越來越平靜,最後好像露出了一點笑容。

    桐廬富春江畔,短短兩天開起了一家醫館,醫館名叫「紅塵」。大夫是兩名如花似玉的女子,一個姓梅,一個姓玉。

    與她們在一起的還有一位殘了一臂、瞎了一雙眼睛的年輕人。雖然又殘又瞎,但看得出來,他原本應該是個長得很英俊的男人。

    另外還有一位面容冷漠的少年人,只有在看到那位姓玉的女子及殘廢青年時,他的眼裡才會充滿溫暖。

    除此以外,便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肩上還綁著紗布,動作不便,但精神還好,而且挺樂觀開朗。

    第一天他們來的時候,身邊還跟著三位長相豪邁的漢子,以及一位面容俊朗、目光純淨的少年。

    但這三位漢子與那位少年將他們安置下來後,便匆匆地走了。好像是要出海去做什麼事。

    這幾人不問可知便是梅如雪、玉蘿、流星、歐陽雁等人。

    歐陽雁與江氏三兄弟將大家安頓下來後,便趕去倦客島接東方白了。

    夕陽西下,梅如雪呆呆地站在江邊,任憑江風吹亂了她滿頭秀髮,飄揚起她的衣裙,她只是茫然地看著前方,思緒不知道已飄到何處。

    「天若有情天亦老。大哥,難道,我們此生便只能天涯相隔,永不見面麼?」喃喃的低語,被江風吹散。淚光在眼底泛起,卻強忍著不落下來。

    「雪姐姐。」玉蘿悄悄走到她身邊,將一件斗篷披到她身上,道,「江邊風大,你別凍著了。」

    梅如雪感激地笑笑,道:「流星怎麼樣?」

    「他這幾天都很安靜,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我本來擔心這次打擊太大,他會崩潰,沒想到他很堅強,而且心態很平和。反倒是雁弟……」

    梅如雪喟然道:「我明白。雁兒和大哥一樣,總是為別人活著,總是考慮別人的感受。這次他覺得害了他大哥,愧疚得無地自容。我怕……他這一輩子都要活在這個陰影中了。」

    「我想,只要大哥能夠活得樂觀、灑脫,雁弟便也能釋然了。」

    「他能否活得樂觀、灑脫,這都要靠你了。蘿妹妹,你是最瞭解流星的,只有你能給他安慰和力量。」

    玉蘿微笑道:「只要他能讓我陪著他,照顧他一輩子,我便心滿意足了。」

    梅如雪看著她閃亮的雙眸,心裡有些不安。

    照顧別人的人固然覺得甘之如飴,可被照顧的人呢?是否也能坦然接受?是否會覺得那是一種負擔?

    「雪姐姐,你是在想溫大哥,對不對?」

    梅如雪默認。

    「同為女人,我豈能不明白你的心?你雖然坦然讓他走,心裡豈會不痛?」玉蘿輕歎。

    「只要他還活著,我們就有希望的,對不對?」梅如雪好像在問玉蘿,又好像在問自己,亦或是問蒼天。

    遠處江畔,一個頭戴斗笠的漁翁拾起釣竿向她們走來。

    「請問這位是梅如雪姑娘麼?」

    梅如雪微微一征,剛來此處便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麼?

    「正是。請問閣下是……」

    「在下受人之托,送信而來。」

    一封信遞到梅如雪手裡,漁翁轉身離去。

    梅如雪讀著信,雙手開始發抖,臉色越來越蒼白。

    「雪姐姐,怎麼了?」玉蘿連忙扶住她。

    梅如雪回身握住玉蘿的手,焦急地道:「我大哥被景剴挑斷了手筋腳筋,現在全無求生意志,生命垂危,我得去救他!家裡這一大攤子就交給你了!」

    玉蘿點頭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大家的。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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