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後續番外 (二)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文 / 花雨蝶
段天譽曾多次想把晚霞的事情告訴段非臻,但最後他還是放棄了。他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晚霞的存在,在他的思想中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父皇,或者父皇早就知道這件事了,或者父皇與他的想法一樣,不想打擾著歲月的靜好,現世的安穩,更不想破壞「她」的爛漫笑顏。
不管晚霞是不是孟曉月的轉世,但守護她的美好彷彿成了他們必要的事。這世間上醜陋的事實在太多了,而美好的卻越來越少,他們只是想保護這份難得的美好,由著她一直無憂無慮下去,不受世俗的污染。
不知不覺迎來了段天譽的十八歲生辰,與往常一樣慶生宴席浩大而隆重,皇太子的他可是當今朝廷上最受聖寵的大人物,從小就備受器重又受攝政王的擁戴,未來青鸞朝的一國之君,歷史歷代上最最了不起的皇儲君啊,不少大臣們都攜家帶口的前來參加宴席為皇太子慶生,當然免不得隆重解釋自己家的閨女,好沾上皇親國戚的邊兒啊?
身為攝政王的段莫離每一年都會參加段天譽的慶生宴,不為別的,只為了孟曉月臨終前的遺言,擁立段天譽。現在的段天譽年紀尚輕還羽翼未豐,不少德高望重的老臣子表面上服從,但實則心裡不滿他的風頭太過旺盛。而他必須要以擁立者的立場全力以赴做段天譽強盛的後台,好讓那些老臣子乖乖閉嘴。而段非臻的立場和他一樣,只不過段非臻要比他更為操心一些,想盡法子讓段天譽在朝廷上立威,這樣才有說服力?
哎,說到底還是怪段天譽一生下來就過得太順風順水了,難免讓人憂心他的能力究竟行不行。
燈火通明的恢宏皇宮,延綿不斷的長長宴席熱鬧紛紛,不少大臣喝多了兩杯就壯起膽子與段天譽邀杯暢飲,更有些大臣紅光滿臉的拉著閨女介紹給段天譽,言語間的暗示意味非常明顯,但一一全被段天譽一笑而過,巧妙扯開話題。
平時有在主持大局,這群大臣可沒敢有這麼大的膽子,但這一次沒在,據說是病了在寢宮臥床休息呢,這群大臣還不放寬膽子趕緊勾搭勾搭皇太子?
段天譽表面上笑得風輕雲淡,俊雅翩翩,與一眾大臣交談甚歡,但其實心裡早就炸開了鍋。父皇哪裡是病了,今早上還見他精神抖擻,健步如飛?一到晚上開宴前夕就丟下一句話,讓他自個兒應付這群吃人不吐骨的老狐狸,美其名讓他好好磨礪一下交際經驗,實則上根本就是嫌麻煩?
左盼右盼終於盼到段莫離和晚霞的到來,段天譽笑得有些僵硬的俊臉頓時容光煥發,英氣逼人,非常激動的高喊一聲:「皇叔皇嬸?」順勢借過一眾死纏爛打的大臣們,一路「飛」奔似的走到段莫離與晚霞面前,咬牙低聲道:「你們怎麼這麼晚才來啊?」
段天譽的話讓晚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頭,清麗的臉上泛起薄薄的紅暈,挽著段莫離的長臂,輕笑連連道:「因為我覺得之前阿離穿的那套錦袍顏色太暗沉了,所以我就幫他選過一套新的,時間就耽誤了一點,不過你看看,阿離穿上這套絳紫色的錦袍是不是特別好看?」
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段天譽真看不出哪裡特別好看了?但面對晚霞充滿期待的星星之光,再加上段莫離若有似無的威脅眼神,他被迫點頭,違背良心道:「好看?」
聽到段天譽也贊同她的眼光,晚霞秀眉愉悅舒展,眉開眼笑地呵呵道:「嗯,算你有眼光?」
環視偌大的連綿宴席也不見段非臻的身影,段莫離如是問道:「你父皇呢?」
「他病了在寢宮裡?」段天譽說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哦。」段莫離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溫柔地牽著晚霞柔柔軟軟的小手,連個招呼也沒打轉身就走,完全不顧身後的段天譽。
段天譽眼明手快地攥住段莫離修長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皇叔,你這麼急是去哪呢?才剛剛到,侄兒都還沒好好招呼你,太過意不去了。」接著趕緊地高喊一聲,命令道:「來人,給攝政王與小王妃上座傳宴?」
「不用了,本王剛好身體不適,太過肥膩的宴席吃不下。」段莫離神情淡淡,語氣淡淡,興趣也淡淡,甩掉段天譽的手,牽著愛妻的手,說走就走,絲毫不給面子。
好,那頭段非臻「病了」,這頭段莫離身體「不適」,敢情這兩個人是在鬧著玩呢?最可憐莫過於被他們苦苦折磨的段天譽……
說到底,段莫離就是不爽段非臻比他先「病」一步,沒有任何理由就是不爽?
「阿離,我們先別走嘛。你看他多可憐啊,我們就留下來陪陪他?」指著俊臉拉長的段天譽,晚霞吃吃輕笑,十分善良又富有同情心,最重要的是她還沒玩夠呢?
段莫離因晚霞的話而停住離開的步伐,低頭溫柔注視著她恬靜的笑顏,耐心問道:「你想留下來?」
晚霞笑吟吟地點下小腦袋,沒有女子的矜持做作,率直老實道:「嗯,這是我第一次來皇宮,我想要多轉轉多看看。」
「好?」聽到晚霞想要留下,段莫離毅然轉身就折回去了,淡定地瞥了一眼段天譽,若無其事地道:「愣著做什麼呢?還不快上座傳宴?」
這一刻段天譽暗暗咬牙發誓,以後有事沒事都必須要好好孝敬晚霞,這才是在關鍵時刻發揮關鍵作用的人物啊?
*
連綿長宴持續高溫熱鬧著,很多大臣都紛紛過來向小王妃——晚霞敬酒以表他們的尊敬之意,但少女只是恬靜地笑了笑,也沒人敢造次逼她喝酒,畢竟攝政王就守在她身旁,誰敢得罪他的寶貝啊?
人很多也很吵,台上有宮廷戲班表演賀壽,台下一群大臣打好一片上下關係,晚霞有些呆得不習慣,告知了段莫離一聲,便偷偷溜了出去,遠離那喧鬧之地,在偌大的皇宮裡隨心所欲地亂逛,也不怕會迷路,反正阿離一定能找到她?
燈火通明的皇宮其實很安靜,甚至有點孤寂的落寞,華麗而不實。晚霞一路上的亂逛也不見半個宮人的影子,估計都去了慶生宴上做幫手了。
逛著逛著,晚霞也不知道自己逛到哪裡了,正想著要往哪裡走時,一隻螢火蟲忽然飛撲到她面前,淡弱的綠光在黑夜裡閃爍照明,縈繞在她身邊彷彿在指引著她前進的方向,少女的好奇心被勾起了,便跟著螢火蟲走,一路走來螢火蟲的數量漸漸遞增,越發地多了起來,一片金燦燦成熟的桂花樹,無數的綠光點綴,景色非常漂亮、迷人。
而置身在這一片美麗景色之中的是一個身穿銀白錦袍的男人……男人的穿著十分隨意但絲毫不損他的尊高氣質,頭髮就這樣披散著,烏黑中帶著白髮,在螢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絢爛的銀光,絲絲縷縷隨風飛揚。
男人的年紀不少了,眉宇間都有淡淡的紋路,不是很顯老反而很有歲月的魅力,氣質清冽淡漠,但讓人討厭不起來。相比他年輕時一定是個英俊男兒郎?。晚霞是那種完全不對陌生人設防的人,她單純又自來熟對每一個人都很親切,而且充滿了好奇心,這不,一看到庭院裡有人在,當下就歡天喜地的跑過去,好奇道:「你一個人在這裡幹嘛呢?」
近距離細看之下,晚霞才發現男人的眼神很憂鬱,眸底聚滿了揮之不去的憂傷,彷彿在為誰而哀悼著,讓她莫名地就開心不起來了,拉聳下淨雅的秀眉,細聲道:「我突然闖進來,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靜靜地看著少女充滿歉意的小模樣,男人憂鬱的眼眸一閃,無聲地搖頭,他伸出了潔白的大手,一點一點撫上晚霞清麗可人的容顏,但最後他還是沒有觸碰她,只是順著她容貌的輪廓一點一點的勾畫著,帶著無比懷念的思念,一點一點的追憶他與孟曉月的前塵過往,經歷漫長歲月的沉澱,很多回憶都變得模糊不清了,但對她真摯的感情依然忘卻不了,反而隨著他的慢慢老去,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人老了,難免會懷念年少時的輕狂時光。
「你不能碰我哦,我已經有阿離了。」男人的手雖然沒觸摸到自己,但是晚霞還是很認真地正視道,見男人一直沉默不語,晚霞有些奇怪了,擔心道:「你怎麼都不說話呢?」
這時,一隻螢火蟲飛落到晚霞的秀眉之間,耀亮了她清麗純真的容顏,男人忽然釋懷一笑,英氣凜然,他解下懸掛在腰間的,遞給了晚霞,雖然無言但軒眉間卻流淌著思念的寵溺。
紫靈玉簫】,是孟曉月生前經常攜帶在身上的玉簫,是她唯一吹過的玉簫。
盯著男人遞給自己的玉簫,晚霞眨了眨靈氣流轉的水眸,癡癡道:「送我的?」
男人抿嘴點下了頭,表情雖然是不變的冷毅,但不知道為何晚霞卻覺得這個男人挺溫柔的,是個好人。盯著這通體晶瑩剔透的,晚霞心裡是喜歡得很,情不自禁地就伸手接了過來,一邊觀賞著,一邊喃喃自語著:「這麼貴重的禮物,我怎麼能隨便要你?不如……我看看身上有什麼東西能跟你交換的……」
說著,晚霞就低頭翻找,左掏掏右掏掏,倒是給她掏出了一兩件價值不菲的精緻玉飾,可她一抬頭卻發現男人早已不見了,無聲無息的就走了,也不要她的東西交換。望著空蕩蕩的周圍,晚霞忽然覺得有些失落,有些難過,就好像遇到多年不見的故人,而他卻一聲不發就不見了,連句再見,也說不上……
「怎麼就走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呢。」晚霞對著空氣低低歎息,白皙的指尖撫摸著男人送她的,忽然就輕笑了起來。
不遠處響起了急切的步履聲,緊接著就是段莫離緊張的叫喚:「晚霞,原來你在這裡?」
聽到段莫離的叫喚,晚霞立刻就轉過身去,一轉身就撞進緊致的肉牆,段莫離用力摟住嬌小的她,失而復得的語氣帶著難言的心驚,「不是說只隨便走走嗎?怎麼走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害我找了很久,真怕你又不見了。」
見段莫離找自己找得滿頭大汗的,晚霞心疼極了,一邊伸手替他拭汗,一邊皺眉道:「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阿離,對不起。我不想讓你擔心的,我下次會乖乖留在你身邊,不到處亂跑,我保證?」
捏了捏晚霞小巧的鼻尖,段莫離只有一個條件:「想亂跑也行,不過一定要有我陪著?」
晚霞喜滋滋的點頭,接著把手上的遞給段莫離看,大方與他分享剛才的事情,「阿離,我剛剛在這裡遇見一個人哦。不過他有點奇怪,也不出聲說話只是對我笑了笑,接著就把這玉簫送了給我,我還沒來得及問他的名字,他就走了,好可惜啊,我應該對他一聲謝謝的。」
看著晚霞手上的,段莫離也好懷念年少的時光啊,好懷念與她在一起的時光。看著天真無邪的晚霞,目光中充滿了癡癡的柔情,「這是他送你的?」
「嗯。不過我突然發現那人和你長得好像哦?」目不轉睛地看著段莫離俊美的臉龐,晚霞就像發現新大陸一般,水眸炯亮炯亮的,璀璨至極。
聞言,段莫離一挑眉,有些詫異了,「和我長得好像?」
這倒新鮮了,還是頭一回有人說他和段非臻長得相似。這會不會就是所謂的兄弟血緣呢?
「是啊,他笑起來的時候和你很像啊,他一定和阿離你一樣,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明明連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晚霞的語氣卻又是無比肯定,也不知她是哪裡的自信心。
段非臻溫柔?這一點段莫離可不苟同,不過晚霞所看到的世界,一定和他所看到的不一樣。牽起她柔白的小手,珍惜道:「我們回去。」
手牽手,十指緊扣的兩人漸行漸遠,相親相依的身影漸漸湮滅在螢火之光裡,但兩人溫馨的對話卻被風聲越傳越遠,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無比悅耳——
「阿離,我肚子餓了。」
「回府後,讓廚房給你煮吃的。」
「我要吃你煮的。」
「……我不會……」
「你學嘛,你這麼聰明一定能學會的。」
「……好。」
接下來,好像還有很多溫馨的對話,但已經不是外人能夠涉及進去的了,只屬於他們兩人的世界。
段非臻從一棵高大的金桂樹後面緩緩走出來,冷毅的面龐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溫情,依依不捨的望著晚霞離開的方向,始終捨不得收回目光。
多少年了,「她」終於回來了,如此便好……u1ib。
「父皇,沒想到你還有偷聽的癖好。」段天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忽然就溜了出來,雙手環胸的驕傲神態倒是有些像年輕時的段非臻,一樣的尊貴一樣的自信滿滿。
絲毫不在意段天譽的戲謔之話,段非臻斜眸睨了他一眼,冷冷淡淡道:「去給袁皇貴妃拜祭了嗎?」
段天譽斂起了戲謔看戲的嘴臉,每每一想起已故的母后,他就會變得嚴肅正經,「當然,這可是母后生前給兒臣千叮萬囑過的事情,兒臣怎麼可能會忘記,一早就去了,順便還給母后捎上她愛吃的糕點。」
聞言,段非臻無聲點頭,轉身就離開了,與段天譽擦肩而過的瞬間,段天譽忽然低沉一問:「兒臣還以為父皇會捨不得放她走。」
畢竟晚霞與母后長得如此相似,父皇又如此深愛著母后。
「現在,誰也不要打擾她。」淡淡的留下一句話,段非臻頭也不回地走了,銀白色的錦袍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看不見了。
段天譽揚起了一抹迷人心醉的笑容,仰頭望向星河漫天的夜幕,感歎道:「還真給小皇嬸猜對了,父皇還真溫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