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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646 引蛇出洞(5) 文 / 古默

    杜采憶怒火沖天,一看容亨鐸竟然抬高了腦袋瞪她,就揚手又甩了他一巴掌。長長的指甲尖,刮過他嬌嫩的臉,留下了一旦紅痕,又有絲絲血跡,淺淺地冒了出來。容亨鐸沒去捂臉,只是繃起了臉,照舊眼瞪地大大地看著她,低吼。

    「你別說我媽媽!」

    杜采憶怒哼。「我還偏要說,你以為你是老幾,讓我別說就別說,就你那沒用的媽,什麼好處都沒給我家起鏗帶來,反而盡扯他後退了。起鏗自從娶了她之後,就開始倒霉,穩噹噹的家住位置,卻被容凌給奪了。你媽那就是個倒霉鬼,害了我家起鏗,又生了你這個倒霉鬼兒子——」

    「不許說我媽媽!」容亨鐸吼,一雙眼開始顯露獸性。

    杜采憶不理,不過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她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衝我吼什麼吼!」她又一巴掌甩了過去。「要不是你那個媽是個倒霉鬼,又那麼沒用,我們家起鏗怎麼會被奪了家主的位置,怎麼會鬥氣盡失,窩在了經理的位置就沒了作為,後來,要不是你那個媽沒用,連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起鏗怎麼會和何家勾搭上,怎麼會被何雅勾引,怎麼會分明已經當了家主,又從那個位置被人給拽了下來,最後慘死在了異鄉?!你那個倒霉催的媽,她就是個害人精,又生了一個你,你就是第二個害人精!」

    「我說了,不許說我的媽媽!」容亨鐸使勁地捏起了小拳頭。

    杜采憶看到了,一聲冷笑。「怎麼,要打人?哦,那你打啊,就朝我這臉上打,也讓這世上的人好好看看,這當孫子的,是怎麼『孝敬』她奶奶的。」

    容亨鐸粗喘著,噴著氣,沒動!

    杜采憶就嘲笑。「怎麼不打了,你不是很有能耐嗎,你打啊,打啊!」

    容亨鐸的眼眶紅了,這是被逼的!

    沒有奶奶這樣地逼自己的孫子的!

    可杜采憶完全可以更過分,她的心,早在處理容飛武一個又一個女人的時候,就黑了。在容凌出現的時候,狹隘了;在容凌奪得了家主的位置的時候,更狹隘了;在兒子落魄的時候,扭曲了;在兒子死亡之後,瘋魔了!

    「孬種!」她滿眼嫌惡。「你就是個狗腿子,人人嫌棄的狗腿子。使勁地扒著容凌和林夢的大腿很舒服吧,當那兩人的狗,很舒服吧?哈,忘恩負義的狗東西,自己的爸爸被那兩個賤人給害死了,你還巴巴地去求人家收容,還跪著去求人家,鬧得人盡皆知,讓人看足了笑話。那兩個人賤,你比那兩人賤多了,賤地連一條狗都不如!」

    眼淚,終於是衝出了容亨鐸的眼。

    他再堅強,可也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沒了父母、渴望親情的孩子。杜采憶再不對,可他之前都忍了,因為這是他唯一的奶奶,在世的為數不多的親人之一。可當他努力地想要維持住這份親情,努力地委曲求全的時候,親人這麼不留情地諷刺他、侮辱他、打他,甚至連他最愛的媽媽都侮辱,他受不了,受不了!

    可以是任何人罵他,侮辱他,說他豬狗不如,但是,不要是他的親人,不要,不要……

    熱淚,一旦破了閘,就難以控制,汩汩而下。

    杜采憶氣在當頭,見此沒有半分憐惜,卻只覺得痛快,一種說不出來的痛快。

    這下,你覺得傷了是吧,可你呢,你有想過我嗎,我這心裡的傷,遠遠要重過你太多太多!

    「弄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呢!」她使勁地伸出指頭,侮辱性地戳了戳他的額頭。「我可不是你的親人,你的親人是容凌和林夢呢,你倒是到他倆面前哭啊。沒良心的東西,這麼些年,就是白眼你了,我就是養條狗,也比養你強。狗還知道給我看門呢,還知道聽我的命令咬人呢,你呢,就讓你辦那麼小的事,你都不給我辦。跟你說了大姑這事是多麼的重要,攸關著你自己將來的命運,你也給我揣著明白裝糊塗,還回來撒謊,對我說什麼都不知道。你這討債鬼哪裡當我是你奶奶了,合著外人來算計我,你這個沒良心的,忘恩負義的……」

    說到痛處,杜采憶這氣又像是火山噴發一般,從心底狂噴了出來。想到今早上族人的不給面子,想到容飛武給她的難堪,想到大姑的不念舊情、忘恩負義,她這腦子「嗡」地一下,就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全部都混亂了起來,只剩下了惱、怨、恨!

    掄起兩胳膊,不由分說,她就朝容亨鐸揍了過去,一邊打,一邊罵,竟是把對別人的惱怨恨全部都給發洩在了容亨鐸的身上。

    容亨鐸默默流著淚,默默忍著,一雙以前瞧著很是清亮,閃爍著清冷的猶如星辰一般光輝的眸子,此刻全然黯淡了下來,猶如烏雲遮住了整片夜空。他使勁地捏著拳頭,咬緊了唇,不讓自己逸出一絲呻吟。

    打吧,打吧。他看透了,都看透了。不該心存企盼的東西,一開始,就得斷了念頭。有些事,一開始就擺地明明白白了,就不該愚蠢地選擇自欺欺人,或是愚蠢地想要去挽救,去彌補。因為,有些事根本就不值得。叔叔說的對,當放棄的就放棄,抓的太牢,簡直是自討苦吃、愚不可及。是他錯了,是他錯了……

    容亨鐸就這麼不遮頭護臉地任憑杜采憶打著、抓著、撓著,一邊承受著她不幹不淨的話,無聲地流著淚,讓心裡的那點愚蠢的想往以及僅存的情感,隨著比鹽還要鹹、比黃連還要苦的淚,一起流失走。

    杜采憶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累了,氣喘吁吁地停了。容亨鐸呢,也被她給折騰地像條喪家之犬一般,頭髮被她給揪地像雞窩似的,臉被她給撓地像是被貓給抓了似的,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大腿被她給擰地像是被狗給啃了,衣裳亂地好像是從難民營裡逃出來似的。

    杜采憶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

    這樣瘋狂的舉動,她還是第一次!

    可這是她孫子,她打他,那就是天經地義!她小的時候,看到家裡的傭人揍她那兒子,可比她狠多了,那可是拿棍子揍。她這哪跟哪啊!

    這麼一想,她就不覺得自己有罪了!

    而且,揍了他那麼一頓,她心裡舒暢了不少,就覺得這混賬孫子這麼不孝順,這麼吃裡扒外,就該這麼償還她!以後,他要還是不乖,那她就還揍他!

    一顆有家庭暴力傾向的種子,就這麼埋入了她的心裡,她卻一點都沒察覺!

    她抬手,略理了理自己散亂的頭髮,又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還特地把包拿過來,掏出化妝鏡照了照自己的臉,給自己補了補妝,然後冷冷甩下了一句話——

    「回家!」

    她還是要臉的,把自己的孫子給打成了這個樣子,自然是不能讓人看見了。下午這課是不能繼續上了,容凌那裡也先暫時不去了,休息一天再說。

    她心裡如此盤算著,打開了車門,繞到前方,鑽入車內,坐上了駕駛座。就在她系安全帶的時候,容亨鐸猛地就推開了本來就已經被他悄悄拉開了一些的車門,使勁地躥了出去。

    「鐸鐸——」杜采憶不可置信,尖聲大喊,卻只看到容亨鐸像隻兔子一樣,一下子就躥出去老遠。也看到他那模樣,很快就惹來了很多路人的關注,又有很多人把目光朝她這裡射來,甚至有一個還掏出手機,打起了電話,似乎是要報警!

    杜采憶心裡一突,眼皮子就跳了一下。本來都已經搭在車門上的手,迅速地收了回來。她可不能這個樣子去追鐸鐸,否則被路人看見了,那就是丟人!

    想著小孩子的腳程不快,她強忍怒火,俯身去把後車門給關緊了,才把車給倒了出來,開上了馬路,然後踩下油門,迅速追了出去。只是她拐了彎之後,哪裡還能看到容亨鐸的身影?

    那小子跑到哪裡去了?

    擰眉,放慢了車速,她努力地左右掃視著。過了好幾分鐘依舊一無所獲之後,她就猜測是不是那小混蛋坐車走了。貌似這個可能性還非常高,要不然不可能那小混蛋這麼快就失去了蹤影。學校周圍,本來就是好打車的。只是那小混蛋打到了車,會去哪裡,是去找他爺爺,還是去——

    哼!

    一想到林夢和容凌,杜采憶就無半分好感,有的只有仇恨!

    隨便,那死小子愛去哪裡就去哪裡,容飛武他們還能把她怎麼了,她當奶奶的教訓自己的孫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容凌夫妻二人,那就更管不了了。那兩人真敢插手,她就讓他們沒臉。反正她最後的期望——大姑的位置也被林夢給奪去了,她也就不用裝了,不用忍了。誰讓她不舒服,她就不讓對方好過!

    她還真就破罐子破摔了!

    氣呼呼地,杜采憶不再找了,直接開著車子回家去了。

    要說,這奶奶的心也真是狠,她就不想想萬一容亨鐸不是打車走呢,萬一他是被什麼拐子給抓了呢,或者出了別的什麼事呢。容亨鐸到底才八歲,那才多大,國內的拐子又是那樣的窮凶極惡、喪盡天良和極盡猖狂,她就真不怕自己這孫子被拐了然後一去不復返了?!

    這女人,心大,也心狠吶!

    容亨鐸藏在賣雪糕的冰櫃之後,看到杜采憶的車子就這麼迅速地遠遠而去,只是拐個彎消失了蹤影,他就眸色再度黯然。抽了抽鼻子,他站了起來。

    「小朋友,抓你的人走了?」

    他身後賣雪糕的大爺和藹地問。方纔這個狼狽的小傢伙很突然地就衝到了他的面前,說有人要抓他,請他幫忙讓他藏一下,他想也沒想,就給答應了,讓他蹲在了冰櫃之後,而他也幫著遮掩一二。

    這個小傢伙被人給打成了這個樣子,又哭地這麼慘,也不知道要抓他的人會多麼的兇惡。老大爺就關切地來了一句。

    「小朋友,要不要大爺幫你報警啊?」

    便是這路邊擺攤的,和他不是很熟的老大爺都這麼地關心他,可是自己的奶奶卻——

    容亨鐸一時心酸,又流下兩行淚來。不過,他搖頭拒絕了。

    「謝謝大爺,我先回家去了!」

    「哦,也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容亨鐸「嗯」了一聲,就走出去了。可說是回家,他能去哪裡呢?族裡的家去不得,奶奶或許還在等著他。爺爺這時候估計在公司,可他也去不得,他這一身樣子,不能被爺爺給看見了,也不能被族人還有自己的親戚給看見了。他雖然對奶奶失望,可是還不想讓她因為他而遭受譴責,這就當是他這次存心隱瞞的最後一絲補償!

    那麼,他能去哪裡呢?

    舉目四望,一種悲涼的心情,就像是氣勢洶洶的大浪一般,猛地將他給打倒了。他告訴自己不要哭的,哭是懦弱的表現,可是控制不住地還是流了淚。那一刻,他有一種「天下之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處」的錯覺,這種錯覺幾乎可以壓碎了他。

    他麻木地走著,頂著大太陽,不知不覺,就佝僂了起來,不堪重負地就像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兒。路邊的行人,紛紛拿眼看他,有好奇有驚異也有看了之後無動於衷的。沒有人來問,因為這本就是個人情越來越淡漠的社會。

    走了好久,走地他不再落淚,卻走地心有些乾涸的時候,他停了下來,疲憊地伸出小手,招了招車。一兩出租車「嘎吱」一聲,很快就在他的身邊停了下來。

    「小朋友要去哪裡呀?」

    他沒回,木然地打開了後車門,上了車。

    車門被關的時候,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透著一股有氣無力的意味兒。司機瞅著,不放心,扭身略站了起來,伸出長臂又推了推車門,發現車門被關嚴實了,才收了手,又問。

    「小朋友,要去哪裡啊?」

    容亨鐸木然地吐了一串字,撇開眼看向了車窗外。

    他在司機的臉上看到了同情,這刺了他的心!

    他很好,他不需要同情!

    司機一瞧這孩子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就不拿著自己的熱戀去貼他的冷屁股了。踩下油門,直接把車朝目的地開去了。那裡可是別墅區,豪門聚居地,瞧這孩子雖然狼狽,可那衣服的料子一瞧就知道是好的,估計這小孩出身不凡。這有錢人家出來的孩子,和別的小朋友就是不一樣,他也別套近乎了,盡心盡力地把這小貴客給送到地方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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