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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終章 皇后之路(上篇) 文 / 築夢者

    荀真這一刻展現出來的魄力讓在場的官員都微微吃驚,那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不輸於帝王,這就是當年那個毫不起眼的小宮女嗎?

    她走入他們的視野時是在先皇面前比試刺繡技藝,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繡功是天下一絕,但也僅止於此而已。皇上初登大寶,他們又知道原來她不但繡功超絕,更是當今帝王身邊寵愛無邊的女人,各種猜測懷疑就是這個時候於心中生根發芽,再到這一次她展示出來的強大冷靜自持的能力。

    她,一次次地令他們吃驚。

    嚴翰的眼神是最複雜的,在這裡沒有人比他更早接觸荀真,她現在強勢插手政務的舉動是他原本最擔心的,但在這危急的一刻偏偏又令他暗鬆一口氣。若皇帝有個三長兩短,外有掌兵權的兄長,內有大儒陳家支撐的荀真要扶持小太子為皇那是綽綽有餘的,但她昨天的舉動偏偏讓他心中那一個齷齪的想法不攻自破。

    此時他的心情是複雜的,微微拈鬚點頭道:「荀總管事這主張不錯,若皇上在這兩天內能清醒那大局可定,若不能,兩天內瑞統領攜聖旨調來守備軍,帝京之危可解矣。」

    其他的大臣聞言,紛紛表示贊同,荀真這處置讓他們難以挑出毛病來,再說兩日後,若皇帝還不醒,那問題也不會太棘手。

    荀真看到他們一致贊同她的決定,暗中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各位大人就各司其職,不要疏忽了,白蓮教能在宮中發展壯大,我相信他們在帝京不會沒有作為,他們宣揚的那一套這次宮變中我略有瞭解,頗能蠱惑人心。」

    戶部尚書卻輕皺眉站出來道:「荀總管事,只怕發皇榜說是皇上要現身也不足以讓他們打消胡國進攻華國首都的疑慮,您沒出皇宮,不知道市面上亂成了一團,所有人都無心營生,只想著收拾細軟逃難。」

    「沒錯啊,能拖延時間穩住城內的局勢固然好,但是只怕人心難穩,若皇上安好,今日就處決奸細莫罕兒那還好說,什麼白蓮教也不會是陛下的敵手,可是……」有人仍是心中疑慮頗重。

    這些話一出,文臣們剛剛舒展的眉頭卻又緊鎖住。

    荀真見狀,嘴角一勾微笑道:「此事我自有辦法對付,既然是謠言,那麼我們也可做一場戲來穩定民心,列位大人無須過於憂心,白蓮教想擾亂帝京,我偏不會讓他們如願。」這時她的目光異常的堅定。「所以列位大人更要與太子及荀真同心,這樣我們才能共度時艱。」

    頓了一會兒,她即憂慮道:「對了,我與太子在宮裡總覺得有幾分不安心,遂已著宮人請各家誥命夫人進宮陪伴,宮裡這回是不會再出任何事情了,列位要做的就是各司其職。」在這個時候,她絕不允許任何人壞她的事。

    嚴翰等人倒吸一口涼氣,荀真居然直接宣自家夫人進宮,這舉動頗有深意,以她手掌的鳳印,誥命夫人進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是這時機頗令人猜疑,但他們又不好說什麼,一會兒後,隨即全部都拱手為禮道:「吾等定當協助太子及荀總管事,願吾皇早日清醒。」

    至此時方才上下一心共同禦敵,荀真懷中的小太子眨著一雙墨黑的眼珠子好奇地看著這一群大人,小手伸出襁褓揮舞著。

    「甚好,荀真謝過列位了。」荀真道。

    魏家廳堂,魏氏父子與一眾幕僚都坐在那兒愁眉不展,魏老爺子道:「我們的銀莊現在都遭擠提嗎?」

    「沒錯,爹,外頭都在傳說皇上駕崩了,那天的巨響由不得人不信。」魏綸皺眉道,原本他心中不疑的,但是現在的情況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卻能這麼久沒有召他進宮,可見皇上應該是出事了。「但又有人說這不過是謠傳,一時半會兒,兒子也難以分瓣得清楚誰是誰非。」

    有幕僚起身道:「太爺,三爺,依老夫之見只怕未必是空穴來風,我們不得不防,這回不像靖難之役,那可是明知聖上必勝。老夫剛剛才遣人去外頭轉了一圈,有些商家都開始攜妻帶兒暫時逃出帝京,若是落入胡人之手那就糟糕了,我們魏家是不是也要跟著撤呢?」

    「沒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事態穩定了,我們再回來也不遲,胡人可不是鬧著玩的,人人都知道昔日的宰相是胡國奸細,誰知道他出事前有沒有將華國的機密全部洩露給胡人知曉?若是這樣,打入帝京不是沒有可能之事……」

    魏家廳堂的聲音一面倒,人人都主張要暫避鋒芒,舉族逃難。

    魏氏父子對視一眼,這不好辦啊,他們魏家是背靠皇室才能壯大的,宮裡未有旨意,私下一走了之,若事後證實這不過是謠言,魏家又有何面目見皇帝?多年來的恩義只怕要一筆勾銷了。

    「對了,三夫人不是那位荀總管事的姑姑嗎?要不著她打聽一下宮裡的情況?」這回有幕僚想起這層裙帶關係,忙驚喜道。

    「對呀,我們怎麼沒想起,只要確認皇帝無恙,那麼我們自是要與皇上共進退。」這回說得擲地有聲。

    魏綸感覺到包括父親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要阿蘭進宮去打探消息,他實不太願意,宮裡肯定有變,阿蘭前去只怕會有危險,思忖了一會兒,惟有拒絕,「這事不妥……」

    荀蘭卻是與魏老夫人朱氏一道進來,在外就聽到他們的爭論,丈夫不同意她去打探消息的舉動讓她心中一暖,幾載夫妻,他待她一如往日,不過這宮她是無論如何要進的,真兒還在裡面,從昨兒夜裡她就難以安眠,怕侄女會出大事,「公爹,夫君,列位,我剛剛與婆母商議過,這次就由我到宮裡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阿蘭,這不妥,現在宮裡只怕也不安寧……」魏綸立刻就反對,皇宮可不許私下裡派侍衛去保護的地方,而且沒有旨意,他也不能進去,連陪她也做不到。

    朱氏卻道:「三兒媳婦身為魏家的兒媳婦,也要以家族為依歸,再說她是荀總管事的親姑姑,進宮一見是順理成章之事。我們魏家家大業大,但也不能與一國相提並論,三兒啊,為娘知道你擔心你媳婦,這一趟宮中之行應無大礙,要不然阿蘭的侄女焉能不通知自家姑姑做好防備?」

    「我也是這麼想的……」荀蘭正欲再道。

    突然,管家小跑得進來,「太爺,三爺,宮裡有公公前來宣旨意。」

    「什麼?」魏家眾人都驚詫地看向管家。

    魏綸反應過來立刻著人打開中門迎宣旨的太監進來,那太監不是宇文泓身邊的紅人孫公公,而是曾見過幾面的小太監,但他也不敢怠慢,忙著人焚香接旨。

    那公公笑著擺了擺手,「魏爺無須多禮,咱家這回來不是宣聖旨,只是傳皇上的口諭著魏爺與夫人進宮回話。」

    魏綸怔了怔,一聽到是皇帝宣他進宮,這麼說皇帝無恙,臉上不由得驚喜,忙著人將一盤白銀端出遞給宣旨太監,「一點小意思,勞煩公公跑一趟了,不成敬意,公公收下吧。」

    宣旨太監一看這白花花的銀子,臉上就是一喜,忙接過遞給隨行的手下,「這怎好意思?那咱家卻之不恭了,時辰不早了,魏爺請吧。」

    魏綸這才扶荀蘭上了馬車,而自己正準備坐上另一邊備好的馬,銀莊的掌櫃小跑進來,在這大冬天額頭冒汗地道:「三爺,三爺,銀莊那一邊的銀子不夠,取銀子的人太多了……」

    魏綸的臉一沉,這事件的風波鬧得不小,向一旁的管家道:「你先將府裡的存銀拿去應急,著人宣傳東家被宣進宮去見皇上了,讓人別急,銀子包管夠取,胡人攻入帝京只是一場謠言,皇上還活得好好的。」

    掌櫃也一愣,這個謠言他也聽聞,若不是他是魏家的老人,必定也要捲鋪蓋走人,保得身家性命才是重要的,但魏家於他有恩,這個時候拋下老東家走人不仗義,所以才會留下來,「我來時外頭已經有官爺貼皇榜,說是皇上兩日後親臨監看臨遲處死柳家奸細,小的還半信半疑,沒想到吾皇仍活著。」

    「嗯,沒錯,所以你們要安撫好他們,等我自宮中回來,自當到銀莊出面主持大局。」魏綸鎮定地道。

    馬車裡的荀蘭卻急道:「夫君,我們還是快點進宮,莫讓皇上久等。」

    魏綸這才上了馬,在掌櫃與管家的恭送下與妻子一道出了魏家,往皇宮而去,一路上都看到大街小巷貼著皇榜,人人議論紛紛,街上的情形比早時要好了些許。

    馬車才剛駛過東大街,就看到有士兵背後插著令旗,快馬加鞭地往皇宮趕去,「讓路,讓路,大捷戰報……」

    一旁的行人紛紛讓路,就連宣旨公公領著的魏綸等人也讓開到一旁讓報捷的士兵先行通過,魏綸看著那一身戎裝的士兵如飛一般地與他擦身而過,耳裡聽到周圍的人議論聲。

    「看,那是我們華國的士兵,聽到沒有,是捷報啊,這麼說我們的大軍勝了胡國嘛,是誰說皇上駕崩,胡人要攻進帝京的……」

    「就是啊,依這情形看,我們的大軍正高奏凱歌呢,帝京好好的,哪來的危機?造謠,我看是有人故意造謠的……」

    「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這樣做給我們看好穩定民心的?說是捷報,我們升斗小民如何得知?」有人哼鼻不予相信,「我不跟你們多說,還是趕緊回家收拾東西暫時逃難去。」

    「皇榜上都說了,皇上會親臨處死胡國奸細的場合,怎還會有假?我看造謠的人八成是你……」

    「胡說,誰不知道造這種謠言是死罪,我有幾個腦袋供皇上砍?你不要亂誹謗……」

    「……」

    爭執聲不絕於耳,魏綸這回卻是皺起了眉頭,本來他還堅信皇上安然無事的,但這種種跡象越是表明皇上無事就越是說明其中有問題,依他對那位的瞭解,他是不會故佈這種疑陣,莫非皇帝真的遇險了?心中突然有幾分不安寧,若是這樣,華國的江山社稷危矣。

    看了眼馬車,想到妻子,他握緊馬韁繩,不管如何還是去見一見荀真再說,她是阿蘭的侄女,若皇帝有個三長兩短,她們孤兒寡母的只怕日子更艱難了。

    坐在馬車裡的荀蘭聽著外頭人的議論,心中倒沒有丈夫想得深遠,念了聲阿彌陀佛,皇帝安好,侄女也才能得好。

    魏綸帶著心事扶荀蘭下馬車隨內侍進到華龍宮,這裡他來地幾次還是相當熟悉的,才剛踏進偏殿之門,就聽到裡頭鬧哄哄的,隨即又安靜下來,接著就聽到之前的傳令兵朗聲道:「報,荀將軍的大軍在邊關取得大捷,特八百里加急報奏朝廷,這是荀將軍親筆所書的奏折,胡人退離我華國邊境十里路。」

    他剛一邁進就聽到荀真輕笑道:「各位都是宇文宗室的人,是小太子的長輩,所謂謠言止於智者,現在不正是最好的證明,胡人怎麼可能會攻進帝京城呢?那些個無知的百姓相信猶可,你們可是宗親,怎麼也跟著胡鬧一份呢?」

    「皇上呢?荀總管事,這些個戰報難道無須報告皇上嗎?吾等來了這麼久都沒見皇上露面,皇上到底如何了?莫非如外頭傳聞的一樣?」有那些個倚老賣老的宗親皺眉問道。

    荀真卻是將兒子抱高,拿著明黃的巾帕給他抹去嘴角的涎液,「皇上正與軍機大臣在御書房議事,著我在此接待各位宗親長輩,在這個時候如果你們也跟著那些個無知的百姓一般胡鬧,那還要不要祖宗打下的這個江山?皇上正是因為知道你們都在這兒,才會著他過來向大家做個匯報,這樣宗親長輩們才能安心,是不?荀真不是那些個好說謊的人,若你們不信,可以問一問豫親王,皇上也宣了他去御書房回話。」隨即朝身旁的太監道:「你去御書房傳個話,就說讓豫親王過來一趟澄清些話,不然別人以為是我在說假話,寧願信外頭的謠言也不信我之言。」

    宗親長輩都面色難看,荀真這譏嘲的話讓他們不禁汗顏,看著小太監出去,悻然地道:「荀總管事,我……們也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大家都擔心皇上的安危,不然也不會聽到外頭那些個無稽之談就進宮請見皇上……」

    荀真也收起剛剛那冷然不可侵犯的嘴臉,一副寬容的樣子道:「老王爺,這個荀真懂,荀真雖與皇上沒有正式的名份,但我仍是太子的生母不是?難道會置江山社稷於不顧?外頭的傳聞歸傳聞……」

    魏綸與荀蘭都沒有吭聲,而是看著荀真在那兒似推心置腹般地應付宇文氏宗親,荀真的面容不若幾年前那般青澀,而是成熟了不少,溫和般侃侃而談的面容也頗讓人信服,這確實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

    荀蘭的心中不由感慨叢生,而魏綸心裡不好的猜測卻是在加深。

    沒一會兒,跑得一頭冒汗的豫親王宇文渚一進來就急匆匆地道:「荀總管事,你喚我來有何事?皇上那兒正商議得緊呢,帝京城裡的事皇上早已掌握在手中,他著我過來說一句,莫要擔心,你有事就快說,我還要趕回去呢……」

    荀真歉然道:「讓豫親王跑一趟了,宗親長輩們怕我在騙他們,皇上偏又忙,著我主理這些個事,你看,現在我都快要裡外不是人了,你好好地代我給他們解釋清楚。」說完,眼眉一斂,一副要當甩手掌櫃的意思。

    這話說得那些個宗親們都不好意思起來,本來想要追問宇文渚的,但此刻又不好說話,只能悻然地坐在原位。

    宇文渚看了眼荀真,只看到她的眼睛微微一瞇,忙瞪眼唬道:「各位叔公、叔叔們,你們就別在這兒添亂了,皇上忙得很呢,荀總管事也不得閒,昨兒宮裡捉拿柳家餘孽之事你們又不是不知曉?連帶還扯出了個白蓮教,這麼多的事哪樣不需處理?你們趕緊回府去,什麼舉家逃難的事情可不許干,不然徒惹笑話,皇上也要不高興。」

    這時候,那些倚老賣老的宗親們這才起身,頗為不好意思地看著荀真,「其實我等也是擔心皇上與太子嘛,若是皇上如坊間傳聞那樣,難道還等胡人打進京裡不成?趕緊帶著小太子出逃才是正道。現在證實是子虛烏有之事,我們也放心了,這造謠之人一定要查出來,萬萬不能放過……」最後是義憤填膺地詛咒生事之人。

    荀真這才笑道:「是這個意思沒錯,星婕,送各位王爺王妃出宮,荀真還有事忙,就不恭送各位了。」

    那群老王爺王妃們這才顫著身子由人扶著離去,宇文渚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待這群人出去後,看了眼魏綸與荀蘭,本想大聲嚷嚷的話偏小聲地道:「荀總管事,我的戲做得如何?」

    昨天的變動他也看在眼裡,本來這可是奪位的好機會,但是偏偏家中有個河東獅吼的太座,而且荀真展示出來的強勢讓他也不敢亂做主張,這皇帝弟弟未死,萬一醒來後發現他硬插一腳,只怕吃不完兜著走,這才會聽從荀真的吩咐,連嚴翰那個老頑固這回也不多事,他何苦做出頭鳥?

    荀真笑道:「豫親王辛苦了,還是先到別處歇息一下吧,豫王妃正與一眾宮廷命婦們喝茶呢。」

    宇文渚不好再說什麼,當即告辭離去。

    待人都出去後,魏綸夫婦這才上前去,魏綸卻是皺眉道:「阿蘭的侄女,皇上是不是出事了?」

    荀真聞言,抬頭看到魏綸那憂心地表情,這個姑父還真是敏感,不過卻是答非所問,「怎麼說?」

    魏綸見到妻子正要駁他,忙示意荀蘭不要做聲,走到坐在炕上的荀真面前道:「你別瞞我,不諱言,我認識皇上已有很多年了,這次的行事不似他的作風,而且是那捷報讓我起疑心的,皇上他到底如何了?我不是那群宗親,你也不用與我繞圈子。」

    荀真苦笑了笑,這姑父倒是將一切看得清楚,遂將宇文泓受傷的始末說了出來,隨即看到姑姑憂心忡忡地上前抱過她懷中的孩子,邊交接邊道:「我那也是沒法子,宗親不比那群大臣,他們個個都有血統能繼承皇位,況且在這個時候告之他們實情,一來也許會有人勾結外敵做亂,二來他們肯定一致要求在此刻逃難,皇室一逃,這帝京肯定要失守給白蓮教,所以我才不得已讓豫親王他們這個自己人來演了一齣戲。」

    輕舒一口氣,著宮娥給魏綸與荀蘭奉茶,她接著道:「我知道八百里傳捷報這法子在這個時刻必定會讓人半信半疑,不過有個緩衝的時間也足矣,姑父,皇上清醒也在近日,我要做的就是爭取這個時間段。」

    魏綸坐在小太監搬來的椅子裡,眉頭一直沒鬆開,這事的複雜出乎他的想像,「你這樣處理倒是能穩住局面,宗親與大臣不同,他們的身份要尷尬些,只是現在外頭爭論不休,皇上一定要早日清醒,這樣才能解開這個結。」

    荀真何嘗不想他能早一點醒來?只是這個急也急不來,遂茗了一口香茶道:「這個我也曉得,現在這個時候我也怕有人添亂,因此以皇后鳳印下旨著各家夫人攜幼子或孫兒進宮為伴,這樣誰也不能在背後拖後腿,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不然以我的身份如何能調動得了他們?太子還太小,若是再出個有異心之人,只怕局面更糟糕。」頓了頓,「再說白蓮教要動手只怕也不會這麼容易,姑父,在這個時候,我也需要你的幫助。」

    「先莫說你是太子生母,畢竟還是阿蘭的侄女,只要我能幫的我都會盡力相幫。現在的情況你倒是控制住了,局面而還不太糟,莫非是百姓擠提銀子之事?此事你不用操心,我魏家還能應付得了這種情況。」知道了實情後,魏綸這回也鎮定了下來,臉上不禁舒展開來,荀真的果斷他也不是第一次領略了,這丫頭的心思本來就活絡,只是以前有宇文泓在前面為她擋著,她只須在大樹底下乘涼就好。

    荀真這回也不客氣道:「這樣甚好,姑父是華國商家之首,在帝京頗有影響力,勸服那些個搖擺不定的商家留在帝京穩定人心,為此我才會高調地宣姑父進宮,再加上我著張大哥在帝京城假傳捷報,這是人人都看得到的,自然能破除謠言,穩定人心。帝京周圍的縣城我已著官員前去,江公子與陶姐自會出面穩定物價與人心。」

    魏綸看著荀真鎮定的表情,這個侄女現在頗具威儀,連他這個久經商場的戰將也不敢再像以往那樣直視於她,這才不過是區區一兩年光景,她的蛻變實在太大,不由得拱手道:「好,對外的說辭我已想好,帝京城的商業我會盡量穩住,不過人心本來就浮動,這種謠言最是能令人信服,白蓮教我私下裡也有聽說過,以往都不甚在意,未曾想卻有這麼大的野心。」最後歎息一聲,連一些久經陣仗的商家都信以為真,普通百姓又如何能分辯是非?

    「何嘗不是這樣?我朝雖對佛道兩家較為推崇,但是也不禁止百姓的信教自由,所以才有了這白蓮教私下裡傳教圖謀不軌的教派。明日午時就是處死莫罕兒的時候,皇上若還沒醒來,這事仍需想別的法子解決,不過過得一關算一關。」荀真苦澀地道,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擔心宇文泓的傷勢了。

    荀蘭抱著孩子愁眉不展,「怎麼偏生遇到這種事?回頭等事過了,我與你一道去上注香,去去霉氣。」

    「姑姑無須擔心,皇上的龍體一定會康復的。」荀真堅定地道,伸手揉了揉兒子漸長的黑黑的軟發,好在這個時候她生下了兒子,不然沒有兒子這名義,她要行事受到的阻力會更大。

    蔣星婕進來稟報,「總管事大人,張統領來了。」

    「有請。」荀真坐正身子。

    張三久趕緊進來,看到在坐的是大商家魏綸夫婦,這兩人他也是頗熟的,微微點頭致意,這才朝荀真道:「荀總管事,有大好消息,剛剛收到瑞統領的傳信,勤王之師明日應該能到達帝京,還有已按荀總管事的吩咐,著人在帝京大肆宣傳我軍在邊塞取得的大捷。」

    「甚好,張大哥,這段時日不能鬆懈,一定要嚴守宮中的出入口,以防有人渾水摸魚。」荀真鄭重的吩咐。

    突然一陣哭聲從外面傳進殿內,荀真微皺了皺眉,正待相詢,蔣星婕急匆匆地進來稟報,「總管事大人,後宮的幾位一品妃們在殿外哭泣,稱一定要見皇上。」

    「你去打發她們,如若有人不聽令,著人將她們直接拉回後宮,就說皇上正忙著,現在又不是喪期,哭哭啼啼的難聽。」荀真不悅地道,現在都是什麼時候,偏還來添亂,若是傳出去人們只道皇帝真的駕崩了。

    蔣星婕點點頭,忙轉身出去,荀真微掀窗戶,看到蔣星婕半勸半拉地硬是將幾位一品妃弄出了華龍宮,這才將窗戶關上,不讓寒風吹進來。

    魏綸起身道:「現在時間緊迫,我也不過多逗留,阿蘭的侄女,你自個兒可要當心些。」

    荀真也起身從姑姑的懷中抱回孩子,送他們出去,「只要商家穩定,不趁亂抬物價,再加上我刻意讓人宣傳的話,那麼帝京的混亂很快就會過去……」

    荀蘭卻是握住荀真的手捨不得放,她想留在這兒陪她,可是魏家在這個關口也需要要主理內院,朱氏畢竟老了,「真兒,姑姑在這個時候卻不能留下幫你的忙……」

    「姑姑說什麼傻話呢,你是魏家的主母,無論如何也是要以夫家為主,真兒理解的。」荀真反握了握姑姑的手。

    雪花漸下漸大,荀真站在華龍宮前的迴廊上看著姑姑在魏綸的攙扶下幾次回頭看她,她只是揮揮手讓她不用擔心,直到兩人出了華龍宮的宮門,這才帶著人轉回去。

    一進殿,即看到岑乳娘在裡頭朝內室東張西望,似有些躊躇,遂冷喝一聲,「你在這兒幹什麼?」

    「啊!」岑乳娘驚叫一聲,隨即面色發青地轉身看向荀真,拍著胸脯跪下道:「總管事……大人,我……我沒幹什麼,我……看了看時辰,小殿下怕是餓了,這才未經通傳闖了進來,正想看看總管事大人與小殿下是不是在裡頭陪著皇上?」最後睜著一雙頗無辜的大眼看著荀真。

    荀真細細地打量了她半晌,見到她抓著衣服邊角頗為不安地在原地跪著,沒看出多少可疑的跡象來,往沙漏看去,確實是兒子喝奶的時辰,遂冷臉道:「起來吧,難為你對小殿下盡心了。」

    看著她慢慢走近,將兒子交給她,然後坐在炕桌上的另一邊,看著她熟練地掀衣露出豐滿的胸脯給孩子餵奶,那專注的神情倒是頗令人動容,這才收起防心,靠在迎枕上出了會兒神,沒一會兒,即有人進來匯報事情,這才打起精神坐起來處理事務。

    魏綸一出皇宮,即讓人將荀蘭送回家去,然後帶著在外等候的手下奔赴錢莊,特意留意了一下,街上不若今晨所見那般,不過捲著雙在一旁張望的人卻越來越多,臉上的焦慮化也化不開,回頭朝一旁的手下道:「回去讓人抬著銀箱子往錢莊而去,記住盡量在帝京城裡繞著路子走,就說是魏家錢莊的銀子,讓人不用趕著取,包管夠,京城安定得很呢,魏家是大商家也沒想過要逃……」

    手下一一點頭,他這才看了看天色,「商會那兒也趕緊傳消息要他們聚集,就說我有話要說……」

    暖陽照在身上,他覺得週身不再那麼冰冷,魏家要在華國生存發展就離不開緊靠皇室,況且他也評估過裡頭的風險不大,所以這一盤棋魏家也要下好,將來才能獲得更大的利益。

    夜裡,帝京城裡因白日的混亂得到了一定的遏制,又因雪大,原本以為的動亂卻沒有如預期般爆發,白教主將拳頭捶擊在八仙實木桌上,「怎麼會這樣?」一腳踢向實木雕花圓凳。

    左護法等幾個白蓮教高層都面色難看地垂手侍立在一旁,原本的計劃中的場面沒出現,現在教眾拚命遊說,相信的人卻越來越少,大風浪是注定掀不起。

    「殿下,不用太懊惱,宮裡傳來的消息,那狗皇帝卻是一直未清醒,只要明日他不能出現在刑場上,那麼他們闢謠的所有舉動將會告吹,我們可以趁此機會再度指揮教眾衝擊防守減弱的皇宮,殺了狗皇帝,那麼一切都可解。」左護法眨著陰森的眼睛道。

    聞言,白教主這才臉色和緩一些,這次損兵又折將,想來就心痛,正待作聲之際,外頭有人急忙闖進來,「教主,不好了,我們的一些據點遭到官府的襲擊,有一部分女教眾被帶走了,還有好些是富貴人家的女人,這回只怕我們在帝京的一些部署都要付之東流……」

    「什麼?」白教主怒目圓眥,這可是他在帝京僅次於皇宮的宮女太監的部署,那可是在關鍵時刻能發揮作用的人,現在只怕官府已經掌握了一定涉案的官員名單。

    「教主,看來是有人供出我們的秘密聯繫的據點,這兒也不安全,我們還是趕緊走,現在就派人去其餘的分教點通知教眾先行離開,為明日一戰保存實力。」其中有人建議道。

    「教主,不好了,有官兵殺進來……」外頭有教眾倉皇地跑進來稟報,隨即就聽到「啊」的一聲。

    白教主不再猶豫,將長劍帶上,「走。」從一旁的秘密通道離去,心情卻是無比沉重,聽到外頭的打殺聲,腳下的步伐不禁加快,好在狡兔三窟,皇帝要抓到他也不容易。

    皇宮。

    荀真將一碗藥汁餵給宇文泓,看到他仍昏迷著,擰乾熱巾帕給他擦拭著身體,最後俯身將頭靠在他的胸前,「泓哥哥,你什麼時候才會醒來?」眼光幽幽地看著屋子裡暗處正燃著的炭盆,「明天就醒來,好嗎?我與兒子都在等著你,說好了,聽到了沒有?」最後,她噘著嘴看著他,眼裡充滿了希冀,可惜躺著人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那張俊容絲毫沒有顫動。

    荀真歎息一聲,將手中的巾帕又放回金盆裡洗了洗,接著給他繼續擦拭,動作卻是溫柔至極……

    突然,隔著一層落地的明黃帳幔,黃將軍的聲音在外響起,「荀總管事,白蓮教的幾個秘密聯絡點都被我們搗毀了,抓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些人有點意思,我已經整理了一份名單出來,荀總管事還是過過目吧?」他的聲音裡有幾分興奮之意。

    荀真的眼睛一亮,會是她猜測的那樣嗎?白蓮教能在宮裡傳教,只怕那些大官的府中也有不少餘黨,這都不能掉以輕心,將巾帕往水盆裡一甩去,將被子拉高給宇文泓蓋好,旋身正要出去。

    突然,正要轉身出去的她的手腕被人伸手握住,她的眼睛瞬間睜大,他,醒了?

    慢慢地不可置信地轉身往身後看去,一時間,她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的眉尖皺了又皺,若不是他的手正抓著她的手腕,她會以為這只是一場夢,自前天到今天,她受到的煎熬太多了,擔憂的事情太多了,雖然事態控制得住,但是卻仍感到獨木難支。

    漸漸的,她的身影映入一雙努力睜開的墨黑雙眼裡,男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沒有血色的臉上卻是微微一笑,輕聲喚了一句,「真兒……」才說了一句,就輕哼了起來,接著似乎感受到身體傳來的疼痛,眉尖輕皺。

    荀真卻是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撲到他的懷裡,緊緊地抱著他的身體,「你……醒了?你可知道我過得有多艱難,才不過是一天一夜,我卻覺得有一百年那麼漫長……你最壞了……將一切都扔給我,然後就躺在那兒無聲無息……」

    宇文泓聽著她的哭聲,手卻是艱難地舉起在她的背上輕拍著,初始頭腦仍有些迷糊,但隨後卻是漸漸地清明起來,看著小女人哭得如此傷心,心疼起來,努力地將她的臉抬高,輕啄著她的紅唇,「真兒,別哭……」貼著她的紅唇低聲勸道,「我……心疼……」

    荀真聽著他這一句我心疼,想到那天當他從瓦礫裡挖出來後,說的也是那一句真兒,別哭,眼裡的淚水想要止也止不住,看到他的眉峰又聚了起來,這才用手胡亂地抹去,眼角還掛著幾滴淚珠,「看,我沒哭,你聽錯了……」

    「嗯,是我聽錯了……」他從善如流地努力笑道,沒有多少力氣的大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淚水,這小女人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他的心。「真兒……」

    外頭的黃將軍聽到荀真「哇」地哭聲時,趕緊推開明黃帳幔闖了進來,還以為荀真遇到什麼意外,定睛一看卻是皇帝清醒過來,手輕拍著她的背,一臉柔情蜜意地看著她,心下頓時狂喜,知道現在不是打擾他們的時候,識趣地轉身離去,在外頭等候。

    沒一會兒,就聽到荀真大喚「御醫」的聲音,外頭守著的御醫這才敢推開帳幔進去,先跪地請安,荀真忙道:「得了,這虛禮不行也罷,趕緊給皇上診治。」

    御醫們不敢怠慢,忙上前給宇文泓會診,良久後,方才收手佇立在一旁道:「皇上除了之前的一些傷勢外,恢復的狀況不錯,體內也沒有瘀血積聚,只要臥床休養半個月即可下床活動……」

    荀真聽著御醫的話,剛剛他醒來,她以為明日的場合必定能解決了,但現在一聽要臥床休養,那可是勞動不得,看來明日之事還得另想法子,「你們下去再開張方子吧,對了,皇上清醒是好事,將消息傳給嚴大人他們,他們應該在軍機處值班……」

    宇文泓已經漸漸有些精神了,聽到荀真吩咐那些個御醫的話,對於這段時日的國事他是非常擔憂的,「宣他們過來……」

    「你的病情還沒好,國事暫時可以放下,先養好身子才是正道。」荀真坐在他床邊想要阻攔,不想他太過於費神,那些個事繁瑣,她心疼他的身子。

    宇文泓看了看她擔憂的眸子,「放心,不礙事,不就是斷了幾根肋骨嗎?怎麼當得了一回事?那白蓮教教主應該逃出宮去了,豈能不滋生事端?真兒……」

    荀真也知道攔他不住,她都能明瞭的政事,他豈會不知帝京潛藏的危機?「我說不過你,可不許你太費神,萬事還有我,知道嗎?」看到他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她的心裡說不出的興奮。

    「傻丫頭。」宇文泓感動地笑道,抬手撫摸了一下她的俏臉蛋,想到在那廢墟下聽到她的呼聲時就是這種感覺,現在想來那感動還在心內迴盪。

    沒一會兒,嚴翰等人就衝著進來,一看到皇帝果然清醒了,初始愣了愣,隨後也像荀真之前那樣嚎啕大哭起來,「皇上……」

    荀真扶宇文泓靠坐到枕上,他聽到哭聲頗為不悅地道:「好了,嚎什麼喪?朕還活得好好的,太傅,現在是什麼環境?聽真兒說朕昏睡了一天一夜,你仔細給朕講解講解……」

    嚴翰這才抹去老淚,趕緊將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情說給帝王聽,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荀真,「沒有荀總管事主持大局,只怕事情會更糟……」

    宇文泓的手不禁緊緊地握住坐在他床沿的荀真的手,嚴翰的話每句都打在他的心上,有驚詫又有瞭然,他的真兒豈是無能之輩?

    轉頭朝她感激地一笑,看到她眼裡的淚花,「難為你了,真兒,要扛下這個任務不容易,宮裡宮外都是一個爛攤子……」回頭看向嚴翰等大臣時,他的感性已收了起來,帝王的威嚴盡顯,「這事兒真兒處理得很得當,明日就按真兒說的那樣佈置吧……」說到這裡,他停頓下來,思忖了片刻,「朕已醒來之事不要傳得天下皆知,聽明白了嗎?」

    嚴翰等人愕然地看著皇帝,他這是什麼意思?皇上已醒,更是要闢謠。

    荀真在他那句感性的話時就隱有淚意,但是當著一眾大臣的面不能有失儀之舉,微低下頭隱去眼裡的淚意,隨即聽到他的吩咐,猛然抬頭看向他,只見到他的嘴角微勾,難道他想?「您打算將白蓮教一舉端掉?」這個難度不小,況且國內只怕別處也有這白蓮教的分教點。

    「不,是京城的白蓮教,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不允許他們存在,至於京城以外的就要逐步剷除,這個教派不能在華國生存。」宇文泓冷聲道。

    「是。」一眾大臣都忙應聲。

    荀真聽著他們商討了一會兒政事,他已清醒過來,她就不好再插嘴,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扮演著她應扮演的角色。

    「真兒覺得怎麼樣?」宇文泓回頭看向她問道。

    荀真微微有些出神,聽到他又再問了一句,忙道:「這是政事,妾身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參與,妾身去看看外頭的藥煎好沒有?孫公公的傷勢過重,一時半會兒也不能來侍候……」起身要走,手卻被他抓得很緊。

    一眾大臣都將目光看向荀真,眼裡沒有排斥,嚴翰更是道:「荀總管事雖說是婦道人家,但在這次的事件上卻有不輸於男子的魄力,吾等也是欽佩得很。」

    荀真看了眼這群文臣,他們的夫人還被她扣留在宮裡,居然還為她說了這麼幾句話,實屬難得,「荀真沒有嚴大人說得那麼好,皇上已醒,荀真的心也放下了,明兒就讓眾位夫人出宮家去,留她們在宮中陪伴荀真,荀真這才能安心,列位也不要計較荀真這舉動。」她行事也不會藏著掖著。

    嚴翰等大臣自是明瞭她將自家夫人請進宮聽目的就是要他們乖乖聽令,雖然私心不是太愉悅,但也不是不能接受,這才是帝王的女人應有的腕力,「荀總管事言重了,她們有幸得以在宮中陪伴,也不枉朝廷發給的俸祿,現在宮中局勢已定,她們也不好在宮中多有打擾,正是出宮之時。」

    荀真這才笑道:「列位沒有誤會荀真就好,皇上的佈置倒是極妙,故佈疑陣未嘗……」

    宇文泓面帶微笑地聽她說話,在他危難的時候,這聲音一直都是支持他堅持下去的動力,眼角瞟到那些個大官也沒有面露鄙夷之色,這也是他剛才故意一問,借此抬高荀真影響力的原因所在。

    華國的夜雪下得極大,但是皇宮裡卻是一片暖意,一眾大臣踏出華龍宮時心情不禁輕鬆了起來。

    寢室內,荀真將枕頭放好,想要扶剛喝了藥的宇文泓躺下,宇文泓卻是擺手阻止,目光深邃地道:「你不是說那秦小春意圖綁架我們的兒子嗎?這人看來與白蓮教有關連,這白蓮教教主我覺得不簡單,只怕他的身份不是那麼簡單,將他秘密宣來此處,在明日到來之前,一定要弄明白背後隱藏的事情。」

    荀真自抓到了這秦小春後一直晾著,還沒騰出空來審問他,現在聽到宇文泓這麼一說,也覺得光憑一個白蓮教就想顛覆華國是不是過於天真了?不過看到他仍裹著紗布的頭,憂心道:「你才剛醒來,何必急於一時呢?秦小春這回我可是著人秘密看好他,也沒讓人傳出去,只怕白蓮教尚未得到他已落網的消息……」

    宇文泓卻是握著她的手,眼裡閃著光芒,「真兒,就是這樣才有意思,此事聽我的主張,立刻著人將他帶來,我的身子還撐得住。」

    「我說不過你……」荀真看著他堅持的樣子,不禁噘嘴道,然後起身出去吩咐心腹將秦小春秘密地押進華龍宮。

    殿外,蔣星婕正要從一處迴廊經過,看到裡頭的岑乳娘正支窗張望,隨即上前冷臉道:「你看什麼呢?宮裡不時興這樣。」

    岑乳娘這才一臉驚慌地忙想關窗戶,「蔣女史,我不知道還有這茬,只是看到宮裡最近事情多,一時忍不住好奇。」

    「在這宮裡好奇的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岑乳娘你好不容易才能成為太子的乳母,這可是天大的恩德,自個兒好好珍惜。」蔣星婕提醒道。

    「那是,那是,蔣女史在宮中時日多,比我這等村婦瞭解得多,往後可得多多提點我才行,不然我哪天觸了總管事大人的楣頭,那就糟了……」岑乳娘一臉求教之意。

    「得了,我也不是嘴碎之人,你今夜這事我就當你初犯不會告之總管事大人,但你可要收斂了,往後沒事不要支自己住處的窗子,若不是小太子住在華龍宮,你連在這兒站的地兒也沒有。」蔣星婕恐嚇道,看到岑乳娘不迭地點頭,這才帶著宮娥離去。

    岑乳娘從窗縫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隱在暗處的表情讓人看不清楚。

    寢室內,秦小春跪在地上,顫著身子看著躺在床上的皇帝以及一旁冷臉的荀真,這短短的時日內他都是提心吊膽的,趕緊低垂著頭。

    宇文泓咳了咳,荀真忙給他順了順背,「秦小春,朕已經聽真兒提及你救她之事,朕相信當時你沒有害她之心,不然也不會之前買了大量會冒濃煙的木頭,因為你事先是知道真兒會有此劫,是也不是?」

    秦小春聞言驚愕地看著皇帝,他的這點心思都被他猜著了個十足十,皇帝果然是不好糊弄的角色,這也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讓荀真起疑,那些濃煙若是沒有事前的準備,是不可能弄得出來的,嘴唇嚅動了一下,最後才道:「奴才有罪,皇上,您就殺了奴才吧……」

    「秦公公,我依稀還記得初見你時的樣子,也記得當日鳳儀宮中你給我的幫助,但這是為什麼?你要抓我的兒子,在這個關口就證實了你是白蓮教的人,你知道嗎?我為什麼一直還不處置你,就是因為你反覆的行為讓我不解。」荀真道。

    秦小春偷偷看了眼荀真的面容,在入宮這麼多年來,她是唯一一個他願為之捨棄一切的女人,即使他與她真的沒有什麼交情,但是那娉然一笑的面容卻像一條流淌不息的小溪般流過他的心口,這是他隱秘的心思,因此才會得知教主的計劃後,偷偷的違背教主的命令將她救走。但是他要交差,不想動荀真,那就只有小太子是目標,這就是他為什麼最後選擇綁架小太子的原因所在,但這些都是不能直言的。

    「總管事大人,是我不好,我願求一死以贖罪……」他磕著頭道,若當時不是方瑾用計,只怕他早已將小太子抱給教主了。

    宇文泓對於他這態度不禁皺了皺眉頭,似合作但又沒說出什麼有實質的話來,遂冷喝一聲,「你雖是白蓮教的人,但朕卻知道你不信白蓮教,到底你進宮來是有何目的?派你來的人又是誰?」

    這冷喝聲讓秦小春一個跪不穩,身子不由得癱坐在地,皇帝雖是一臉的病容,但是那帝王的威嚴讓他不敢直視,「奴……才就是白蓮……教的人,不知道……皇上這問話是……是……什麼意思……」

    荀真看到秦小春這個樣子,「秦公公,你有何隱情何不直言?況且我們只是想知道背後的真相,這白蓮教主究竟是何人?」

    「我……不知道……」秦小春搖著頭道,這不能說的,一定不能說,不然會累及在鄉里的母親。

    「秦小春,我記得你提過你還有一個娘在家鄉,但是在抓到你的那一天,我就讓人飛鴿傳書調查過,你所謂的家鄉裡並沒有你娘的存在,證明你入宮的檔案上有假,你入宮的動機不純,不過我一直認為你良心未泯,」荀真勸道,忽而聽到外頭有聲響,「皇上正休養呢,外頭是何人在喧嘩?」

    「回總管事大人的話,黃將軍有事要稟報。」很快傳來小太監的回話。

    宇文泓臉似不悅,「傳他進來。」

    沒一會兒,黃將軍進來道:「皇上,臣非有意要打擾,只是搗毀白蓮教的一些據點,發現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們在宮中仍有人脈,這是名單……」

    「真兒,去拿過來。」宇文泓看了一眼黃將軍,即道。

    荀真上前接過黃將軍遞上來的名單,看了看,然後朝跪在地上的秦小春道:「這裡有你的名字,但你確實不是信白蓮教的人,這點我相信,而且秦小春,這裡還有你的家人狀況,上面都有記載,你娘已經死了,你看看吧。」

    秦小春的眼睛睜大了,他惟一的親人已經死了?忙抬手接過荀真手中的紙張,果然看到自己的名字,還有他的母親已經在前年病逝的消息,這怎麼可能?他一直按他們的要求去做,「不可能的,他們是不會讓我娘病死的,不會的……」

    宇文泓拿巾帕掩住口咳了咳,然後看了看荀真遞上的名單,隨口不屑地道:「怎麼不可能?你只是一枚在外的棋子,他們為了控制你,什麼話說不出來?上回逮捕了那麼多白蓮教眾,朕搗毀幾個據點很正常,而你是他們在十多年前就安插進宮的,他們焉能對你的消息不在意?」

    皇帝的話無懈可擊,秦小春的心裡受到的衝擊可想而知,一直以來為了母親,他都是小心地在宮裡弄到有用的消息,但是他一直爬不上去,做不到孫大通那類的大總管,所以能弄到的消息有限。對於母親的安危他是最為憂心的,怕自己的存在若是沒用,那麼母親焉能活命?

    原來,母親一早就死了……

    秦小春突然「啊」的一聲痛哭出聲,將那張紙狠抓在手中猛捶著地面,「娘,娘……都是小春沒用……」

    痛失親人的痛苦,荀真是明瞭了,遂上前掏出帕子遞給秦小春,「你現在再哭有何用?你娘也不可能復活,秦公公,你是華國的臣民,為什麼要幫這些個亂臣賊子?」

    秦小春怔怔地接過荀真手中的帕子,她這樣的笑容讓他總能想到記憶中的母親,呢喃著無意識的話,「亂臣賊子?他們也稱皇上是亂臣賊子……」

    宇文泓的身體卻是一震,秦小春這幾句話讓他豁然開朗,「你是前朝餘孽送進宮中的,對吧?」

    秦小春愕然地抬頭看向皇帝,這個皇帝給他的壓力很大,他似乎什麼都能猜中?

    秦小春這表情已經證實了宇文泓的猜測,冷冷地笑道:「讓朕將你的童年歲月還原吧,你原本只是鄉下貧苦人家的孩子,但是有一日有人到你家中帶走了你與你娘。然後給了你一刀,用你娘來牽制你,讓你乖乖聽話,然後教你北邊的用語及一些鼓動人心的話,不過你倒是沒有讓他們過多的洗腦,而是仍保留著一絲絲人性。你的記憶裡仍忘不了故鄉的一切,所以你在宮裡對南邊的食物非常有興趣,那些個要賄賂討好你的人都是拿南方的點心來孝敬你,你的住處也有不少南面的東西。」

    秦小春沒想到自己有那麼多的破綻被人識破,留下那麼多的珠絲馬跡。

    「這些都是在找你之時從你平日交往的人嘴裡套出來的。」荀真補充道,看到宇文泓有些乏了,忙上前想勸說幾句。

    宇文泓卻是擺擺手,繼續看著秦小春,「你所敬重的主子是那支曾逃到南方去的前朝皇室偏支的後代,所以這白蓮教主的身份朕已經可以確定了。」

    秦小春淚流滿面地低頭道:「皇上沒說錯……他們毀了我的一生……白蓮教是近年才興起的……」

    秦小春斷斷續續的話在帝王寢室內迴盪,將一切來龍去脈都道了出來。

    時間靜靜地流逝,此時已交子時,秦小春這才算說完,磕著頭道:「皇上,奴才罪該萬死,還請皇上賜奴才一死……」

    「皇上,秦公公雖有錯,但是妾身希望皇上可以給他一個改過立功的機會。」荀真又轉頭看向秦小春,「秦公公,你又何必一心求死呢?你的冤屈就不報了?如果我是你,那是說什麼也不會就此罷手。」

    秦小春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荀真卻是為他求情,淚水瞬間流滿面,「總管事大人說得對,不能偏宜了那群亂臣賊子,皇上,請給奴才贖過的機會。」

    宇文泓半晌沒回話,在秦小春忐忑不安的等待下,這才道:「秦小春,既然你願戴罪立功,那朕就寬宏大量給你一個機會……」

    沙漏無聲無息地滴著,寢室內漸漸安靜下來,荀真給睡在一旁的兒子掖了掖小被子,看他睡得香甜,這才轉身褪下外衣,看到男人掀開錦被看著她,忙鑽了進去,抱著他的腰聞到他身上的藥味,「明兒你還是別去了吧,你這身體我擔心……」

    宇文泓轉頭在她的頭頂上吻了吻,「真兒,我不能不出現,這樣才能粉碎一部分人的謠言,我們的兒子將來還要繼承我的皇位,不能給他一個風雨飄搖的皇朝。華國建國已有百年歷史了,這前朝餘孽,連我都以為他們已經息了爭鬥之心,沒想到卻掀了這麼大一次風浪,實不能容忍矣。」

    荀真的手卻是往上圈住他的脖子,一手將撫他的臉面向自己吮吻上他冰涼的唇,良久後才鬆開,「我真的很怕你會離開我們,泓哥哥,你不能死,你若死,我要怎麼辦?」即使有兒子也不能填補內心的空虛,這段時日她才明瞭她的生命已經與他牢牢地綁在一起,沒他就有她。

    「真兒……」宇文泓湊上去又吻住她的紅唇,只為了安她的心。

    「你說我們這樣詐秦小春是不是有些不道德?」荀真突然道,手指在他的胸前畫著圈圈。

    宇文泓虛弱的手輕輕地按住她的手,眼裡有著慾火,「真兒,我現在沒有體力應付你。」頓了頓,「兵不厭詐,每個人都有心裡防線,秦小春也不例外,只要抓住一點珠絲馬跡他就會為我們所用,何樂而不為?再說我們並不算是詐他,他的母親估計在很早以前就死了,他在京城,母親遠在南方,你以為他能知道些什麼事?那都是用來牽制他的借口。」

    荀真的臉紅了紅,那只是下意識地撫摸沒別的意思,不過聽了他隨後的分析,臉色方才恢復自然,「死了?這有可能嗎?不管可不可能,若是秦小春的母親仍活著,我也希望他們母子能團聚。」

    「你呀總是這麼容易就心軟。」宇文泓笑道。

    此時,寢室內異常的溫馨。

    翌日,下了一宿的冬雪卻是停止了,菜市場上卻是人頭攢動,就為了一睹皇帝的尊容,只要皇帝現身,那麼謠言不攻自破。

    押著莫罕兒的囚車從人群中駛過,人人都吐唾沫星子,對於胡國之人十分的憎恨,高聲吶喊著:「處死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莫罕兒的頭卻是未低垂過,自始至終都是昂著頭,嘴裡哼著草原的歌曲,眼裡有著深深的嘲意,所以這些人的唾罵動搖不了他分毫。

    他又一次被押上這刑柱,又是同一個劊子手行刑,那人笑道:「沒想到我們真是有緣。」

    莫罕兒也掀了掀嘴唇,譏嘲一笑,「沒錯……」

    民眾雖然唾棄著這個胡國奸細,但是目光卻是看向龍椅的方向,皇帝如果現身,那麼謠言就是不攻自破。

    眼看午時將至,卻沒有見到皇帝出現,他們的心裡都有幾分不踏實,直至一輛華麗的馬車由宮裡禁衛軍開道往這方駛來,人群才再次騷動起來,他們迫切的希望看到帝王的到來,紛紛主動讓道。

    馬車停了下來,由禁衛軍統領張三久親自掀起馬車簾子,由一名身著淡紫色宮裝的宮女扶著一名抱著孩子的穿著深紫色氅衣的年輕少婦下了馬車,引頸眺望的人都不由得失望,不禁高喊:「吾皇呢?吾皇何在?」

    這個下馬車的人正是荀真,她抱著太子在人群中往高樓而去,那兒也設有太子的寶座,華麗的宮裝搖曳而過,威嚴的面孔凜然而不可侵犯,懷中明黃襁褓裡的嬰兒也睜著一雙可愛的大眼睛看著人群,霎時間,所有聲音都停止下來,這個女人他們雖陌生,但是關於她的傳說不少,所以他們都停下叫囂,眼睛隨著她的行動而動。

    荀真抱著兒子站在高樓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的民眾,單手舉起來,暖陽照在那凝脂之上泛著光澤,全場鴉雀無聲,「皇上政務繁忙,稍後將至,特令我與太子一道前來觀刑……」

    「我們要見的是皇上,不是太子……」人群中有人立刻叫喊道。

    「沒錯,請皇上親臨,莫非皇上已駕崩了?謠言是真的?你是皇上的女人,你來做答……」不客氣地話衝向荀真。

    「……」

    嚴翰拿出太傅的威儀舉手嚴肅道:「皇上不是不到,只是隨後才到,現在午時將至,這胡國奸細是不可能留下來的,必須要處死……」

    「請吾皇出來……」一眾民眾叫囂著。

    荀真再度舉手示意,厲聲喝道:「謠言止於智者,這不過是有心人在那兒叫囂,皇上安好著呢,來人,將人群中叫囂最嚴重之人抓起來,這是動搖國之根本。」

    「這個女人是禍國殃民的妖姬,大家別信她,就是她,華國才會亡的……」人群裡有人大聲喊著。

    荀真嘴角一勾譏嘲笑道:「一派胡言,你詛咒江山社稷該當何罪?皇上安好,在人群中叫囂的你們算是什麼?禍國殃民的妖姬?你們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倒要問問你們是何居心?你們在這兒說這些個話不是在挑動百姓嗎?我的兄長在邊關保家衛國,若是禍國殃民何來邊關大捷?不是一派胡言是什麼?躲在人群裡說這些個話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就站出來,那我還會高看他幾分。」

    「別聽這個女人瞎扯,皇上根本已經駕崩了,胡人就要打進帝京,我們闖進皇宮去,那裡女人多得是,金銀財寶任由大家搶,然後趁早逃出帝京,這樣大家都有好日子可過……」

    一時間無法分辯的民眾都嘩然起來,被挑動的情緒也高漲起來,但觸及到高樓上荀真那鎮定的面容,想要跟著叫囂,但話又卡在喉嚨裡。

    荀真卻是仰天大笑,隨即一收,「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你們這些人故意說這些來煽動民眾是何居心……」

    突然有人跳上台道:「大家聽我說,別信這個女人,現在我們就走……」

    人群裡的騷動劇烈起來,人人都不知道誰是誰非?

    接著有一個身穿白衣戴著面具的男子出現,目光揶揄地看著荀真,「你不是要人出面嗎?我就在此與你辯駁,皇帝早已駕崩,皇室這樣做是想留下你們在城裡送死,等今天的行刑過了後就會倉皇出逃,你們可還記得前朝之時,那位皇帝棄城而逃以至你們的先祖死傷泰半,你們還要執迷不悟為宇文皇室盡忠嗎?」

    「沒錯,皇室不會顧忌我們……」有人又開始鼓動。

    荀真卻是輕笑道:「白蓮教主,久違了,一個連臉都怯於給人看到的人,他的話可信度有幾何?如若我要帶著小太子出逃,早就逃了,還會出現在這刑場?你白蓮教妖言惑眾,罪無可恕,來人,將這謀反罪人給我拿下。」

    白教主卻是沒有驚慌,他的眼神一使,眾多的白蓮教眾現身,「我等信奉白蓮聖女,以此為民謀福祉,你卻要抓我教之人?這些都是白蓮聖女給我等的啟示,這是她要大家都能活命。」看到民眾的表情各異,遂下一劑猛藥道:「你說皇帝隨後就到,那就讓他現身,你敢不敢?」今晨收到的消息,皇帝依然昏迷不醒,御醫表示情況不樂觀,她是不敢讓皇帝現身的,這於他是再有利不過的消息,所以才會大膽冒險的出現在這裡。

    「皇上呢?」人群裡開始有大量的人呼喚皇帝,他們的表情有些許著急,而混在人群中的白蓮教眾卻是大聲挑撥。

    白教主面具下的臉冷笑著,圈著雙手看著荀真,皇帝半死不活的,她拿什麼出來讓民眾信服?目光朝手下看去,是時候發動總進攻,拿下皇宮,除去宇文宗室,他的復國夢就此可以實現。

    荀真的臉緊繃著,抱著小太子的手緊緊地攥著他的明黃襁褓。

    白教主再度譏笑出聲,荀真的面容落在他的眼裡可以解讀為她黔驢技窮了,朝身後打了個響指,隨即一束信號彈飛向空中,四周都有了喊殺聲,接著,這裡都被身穿白色蓮花衣的人包圍住,而皇宮的方向也再次受到衝擊。

    「她是華國的罪魁禍首,大家上前將這女人拿下……」白教主說著聳動人心的話,借混亂殺死小太子,華國將後繼無人。

    民眾看著這變故,那白蓮教主身形頎長,看來不是那種造謠生事的人,於是有些無知民眾開始也跟著白蓮教蠢蠢欲動。

    白蓮教眾更是與禁衛軍起衝突,立刻交起手來。

    站在高台上的白教主挑釁的目光看向荀真,似在說:「如何?即使你們母子沒有落入我之手,但這帝京已經快是我掌中之物。」

    荀真的表情絲毫沒有變,也冷冷地注視著他,這個白教主總算是現身了,也不枉她忍了他這幾句鳥話,眼睛往後方看去。

    隨即有太監大聲道:「皇上駕到——」

    就在場面混亂的時候,高樓之上,暖陽之下,一名身著明黃龍袍的男子在陽光中緩緩地自樓內走出,英俊的臉龐上有著帝王的威嚴,大喝一聲,「朕在此。」

    這聲音在菜市場上迴盪,一群不明所以的民眾頓時往高樓望去,看到荀真的身旁站著一名身著龍袍的男子,雖未見過皇帝的長相,但是那威儀的面容確是帝王無疑,而站在台上的白教主的臉色瞬間變白,糟了,那信號彈已發,收不回來了,而且因為太篤定從宮裡傳來的消息,所以他才敢現身,居然落入對方的手中。

    突然,大批身著鎧甲的士兵出現在四周,將他們團團圍住,這由不得那群愚民不相信,忙紛紛跪下,「草民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瑞統領上前跪地道:「啟稟吾皇,已按旨意將此團團圍住。」

    接著沒一會兒,即有傳令兵飛跑過來稟報,「啟稟皇上,皇宮門前的大批白蓮教眾已經初步得到了控制……」

    宇文泓居高臨下的眸子看向雙眼不可置信的白教主,隨即狀似一臉輕鬆地挑眉一笑,「爾等平身,白蓮教乃邪教,朕之所以推遲現身就是要讓他露出狼子野心,現在爾等終於明白謠言是從何而來的吧?正是台上這個人散佈出去的,所以帝京城才有了朕已死,胡人要攻城的話,從今日起,全國都將取締白蓮教,凡是信教的人自此改過,朕不予追究,若是還執迷不悟的,就別怪朕不念他是華國子民。」

    那些一身白衣的白蓮教眾都面面相覷,有人立刻扔下武器,跪在地上大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泓的身子顫了顫,站在他身旁的荀真表情有幾分著急,他勉強下床來處理這場混亂,她內心中實不贊成,不過現在看來,皇帝的信用非她或小太子就可以代替的,看到他的手握得死緊,就知道這樣支撐身體十分的辛苦,遂上前扶著他,小聲道:「別硬撐。」

    宇文泓回頭看著她擔心的面容一笑,有她為支撐,他倒是輕鬆了許多,看著下面跪的一地黑壓壓的人頭,「白蓮教不但惑眾造反,還造謠生事,誣蔑太子生母,實不可恕,按罪當誅,瑞統領,上前將此人給朕拿下治罪。」

    「是。」瑞統領立即飛奔上台,堵住欲逃的白教主。

    台上立時展開一場混戰,白教主等人在瑞統領帶人上台時就想要逃,但是退路被人封死,一時間惟有迎戰。

    民眾也怒不可遏地看向白教主等白蓮教眾之人,他們都是受其蠱惑才會致心惶惶然,實在是可恨之極,再一看到高樓上荀真的面容及其懷中的小太子,這個女子也沒做過害國之事,都是這些個人在誣蔑,遂不用人吩咐,即將剛才在場中叫囂荀真是禍國殃民的妖姬的人都抓起來。

    白教主看著教眾這回都難敵對手,不禁要仰天長歎,他輸得不甘,下狠手尋找逃走的先機,卻在這當口中被瑞統領偷襲,身子一歪從高台跌下,隨即有憤怒的民眾上前你一腳我一腳地踩上去,將那一身的白衣都踩成黑的。

    白教主氣得要吐血,想要爬起來又被一腳踢下,狼狽不堪,一知深知民眾暴怒起來有深不可測的力量,但沒想到自己有機會一嘗這箇中滋味,肋骨不知道被踢斷了多少根,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出。

    「可惡——」有民眾一見到血更為瘋狂,狠狠就是一腳。

    「都是這可惡的流言,讓我賣家產賣妾侍,什麼白蓮教?我呸!」罵聲不絕於耳。

    站在高樓上的荀真看到民眾那瘋狂的一面不亞於那天宮中的宮女太監,不由得嗤笑道:「作繭自縛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宇文泓的身子重量不由得靠向她,身體的疼痛言語難述,但是面容上卻是一點也看不出來,若不是荀真靠得近,只怕也要被他騙去,忙將孩子遞給一旁的許冠庭,不著痕跡地扶著宇文泓,焦急地道:「很疼嗎?」

    「沒事,你不用擔心,是笑疼的,他也有這麼一天,民眾哪是這麼好操縱的?」宇文泓嘴角含笑道,額頭略有冷汗。

    荀真知道他是故意這樣說來讓她安心的,心裡又感動又為他難過,「嗯,是這樣說沒錯。」真想快點結束這一切,扶他回去療傷。

    看到那白教主被踢得五臟六腑都在疼,縱有再高的武功也施展不了,白蓮面具早已脫落,一張頗清秀的面孔卻是腫如豬頭,嘴角流著一串血液,看起來是那樣的可怖。

    宇文泓嘲弄地看著這白教主的下場,這就是他試圖操控民眾的下場,輕輕地擺了擺手,民眾自覺地退開,但仍不忘一腳將想站起來的白教主的膝蓋踢彎,頓時這一身是傷的白教主膝蓋一彎跪在地上,瑞統領這才上前去拘拿這白教主,其餘的頑抗的人都被士兵捉拿,白蓮教如曇花一現般迅速退去。

    宇文泓這才發話,「謠言終歸是謠言,爾等能清楚分辯,朕心甚慰,今兒個是處理胡國奸細的日子,除去白蓮教,帝京可恢復一片清明。」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所有的民眾這時候都跪下再度高呼,雖沒有荀真的名字,但是她嚴斥白教主的形象也開始在民眾的心目中樹立,微抬頭即可看到她與皇帝並立的樣子,開始在內心漸漸的接受她的存在。

    「爾等平身,行刑。」宇文泓輕輕地推開荀真攙扶他的手,硬撐著轉身龍行虎步地邁向龍椅,腳一軟,一屁股就坐下,這時候額冒的冷汗更甚,但仍目光炯炯地看著下方的刑台上,帝王的威儀始終不減。

    台下面的臨遲處死讓觀刑的民眾都興奮起來,甚至有人搶到台上生啖莫罕兒的肉片,民眾將這兩日受愚弄的情緒發洩出來。

    荀真卻沒有看向樓下那一幕人吃人的景象,而是始終離不開宇文泓的臉,宇文泓沒有阻止下面之人的行為,這是凝聚華國向心力的時候,更何況還經歷了謠言之害,民眾需要一個發洩的對象,而這人無疑是胡國奸細。胸腔處漸漸有些疼痛,他的手按在痛處,努力地維持著帝王尊嚴。

    荀真想要靠近他,他卻擺擺手,如果讓他的傷勢傳遍帝國,絕不是一件好事,「沒事,真兒。」

    荀真看到下面混亂的局面,朝一旁的刑部尚書道:「去給劊子手傳話,速度快一點。」看到宇文泓想要阻止,佯怒道:「律法外不外乎人情,再說快點行刑完,你也能快點回去。」

    宇文泓努力忍下疼痛,笑道:「我說不過你。」

    刑部尚書也知道臨遲處死的時間要很長,但現在情況特殊,一得到荀真的話,忙下去讓人給劊子手傳話。

    傍晚時分,莫罕兒險險地只剩一副骨架子,此時劊子手才下了最致命一刀,「不錯,割了這麼久都沒叫一聲,確實是條漢子,可惜非我族類。」

    莫罕兒的眼睛早已被挖去,只留一雙血窟窿在臉上,即使如此,他的嘴角仍是不服輸的翹著,沒有喉嚨說不出話來,但是那咕嚕的聲音似在不屑地嘲笑著,血仍在流,當意識最後一刻時卻仍像回到往日的童年。

    那嬌俏美麗的母親一身胡服地朝他招手回家吃飯,「莫罕兒。」

    而一身泥巴的他歡快地朝母親跑去,跟在母親的身後走著,母親的手牽著他的小手,晚霞在飛,天地一片瑰麗的金紅色……

    宇文泓強自站起朝民眾示意刑罰已結束,此時他的手撐在樓台上,看著那群歡呼的民眾,「胡國奸細已除,關於白蓮教,凡是提供白蓮教秘密傳教點的人,只要證實屬實,即可獲得官府的獎賞,免賦稅一年,徭役一年,再賞白銀五百兩,白蓮教乃邪教,為華國所不容。」

    華國民眾大多是第一次見帝王,看著這年輕的面孔,即使是晚霞籠罩的帝國,但此刻卻是那樣的年輕飛揚,再說帝王所說的條件相當的優渥,他們的歡呼聲更響。

    「皇上起駕——」太監大喊。

    民眾這才全部都跪下,「恭送吾皇,太子殿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宇文泓在民眾的恭賀聲中退場,一離開民眾的視線,他的身子就不由得倒下,攙扶著他的荀真忙扶著他的腰,將他全身的重量卸到自己的身上,急道:「怎麼了?」

    「皇上?」周圍的大臣都驚呼,一旁的太監不敢怠慢,忙上前扶著皇帝的一邊。

    宇文泓卻是虛弱地擺擺手,「沒大礙,別聲張。」

    荀真的眼裡有著淚意,看著他硬撐也要維持帝王的威儀時,心揪在一塊疼痛無比,急忙扶著他就要下樓的時候,宇文泓一把推開她與太監,強忍著疼痛裝做一臉從容地下樓,那一群百姓發自內心地再度歡送皇帝。

    及至上了皇輦,他才一臉冷汗地倒在明黃的迎枕上,荀真忙將兒子放到一旁的軟墊上,轉身取下宇文泓的皇冠,看到原來的傷口因為皇冠的壓迫隱隱有血跡,皇輦仍行駛在街道上,不能隨意宣御醫,只有她拿出傷藥給他包紮,邊包邊吹著,哽咽道:「疼不疼?」

    宇文泓笑看著她那欲垂淚的眸子,「不疼……」

    荀真知道他說的是謊話,想要捶他一記,但記起他的胸腔的肋骨斷了,能支撐這麼久已經不容易,她這一捶下去,他的傷只會加重,遂握著粉拳不滿地看著他。

    宇文泓卻是抓著她的手輕輕一吻,「真的不疼,真兒,躺在我身邊,抱兒子抱過來,醒來後都沒好好地看看這小子?」

    荀真掀開他的衣襟看到外傷沒有滲出血跡,而胸腔那兒是內傷看不到的,這才稍微安心些許,轉身將精力旺盛的兒子抱過來,看著兒子轉著烏黑的眼珠看著宇文泓,「兒子,這是父皇……」

    宇文泓卻是伸手輕撫他嫩嫩的小臉蛋,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停歇,那天被壓在瓦礫下時,若那樣死了,他最遺憾的是未能陪真兒到老及給她封後,還有兒子太小了,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無法捨棄,伸手攬著荀真的肩膀,這一大一小就是他的全部,「真兒,這次我打算給你提封後之事……」

    荀真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看著他的面容嚴肅的提及此事,苦笑地道:「就算這次表現得可圈可點,眾臣也接納我,但是封後仍是奢想的,他們不會同意的。與這個比起來,我倒覺得宮女制度應有變革才對,這次白蓮教能利用他們,多數也是跟她們苦難的生存環境有關係的。太監那一刀子下去了,人生是沒希望了,可宮女卻還是完整的一個人,依我的提議,不如年滿二十五歲者願出宮許其出宮婚配,這樣是不是可行?」

    宇文泓聽著她發表著關於這次事變的一些看法,其實與他的想法是不謀而合,目光從兒子的小臉移到她充滿希冀的目光,「真兒,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們可以打破一日為宮女,終身是宮女的宮女守則,那麼你的封後就不存在任何問題,你與這個提議是一體兩面的事情。」

    荀真微微愣然,其實心底是知曉的,但是卻仍抱希望試圖一提,但他說的確是打在點子上,那群文臣是不會同意這樣的提議的,遂臉拉長歎息道:「當我沒說過。」

    宇文泓卻是輕撫她的秀髮,目光深邃地道:「倒是可以一提,如果能衝破得了元聖皇后這個桎梏,那你的問題也可迎刃而解。」

    「我現在覺得元聖皇后那一竹竿子打死一群人的做法有欠妥當的地方。」荀真撇嘴抱怨道。

    宇文泓收回手伸出食指逗弄著兒子流著涎液的小嘴,「她強勢慣了,太祖高皇帝都奈何她不得,你沒發現她只是禁止宮女得到封賞的一切渠道,卻沒有聽過后妃不可干政的話嗎?華國的歷史上雖然干政的女人不多,但是皇后過問政事,太后插手朝政,算不得犯了祖宗家法,所以你用這小子的名義頒布聖旨,也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責你涉政,因為她自己本身就是那樣的女人。」

    荀真這才明白為什麼她說小太子為監國,以她的意志來頒布聖旨,那群腐朽的文臣卻沒有說什麼,原來還有這歷史淵源,「我還當我有魄力呢。」顯然不滿。

    宇文泓聽後哈哈大笑,扯動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的胸腔,頓時又悲劇地咳了咳,荀真嚇得忙給他順背,念叨道:「你笑什麼笑?現在好了,看,又要疼了……」

    半晌後,努力地深呼吸,這才平復下腹腔那一陣惱人的疼痛,有氣無力地靠在迎枕上,「你若沒有魄力,你試試看你能不能指揮得動那一群酸儒?真兒,這是你的能力征服他們的表現。」

    馬車駛進了皇宮,宇文泓立刻就被扶著回到寢室內臥床歇息,荀真將兒子放到搖籃內,趕緊宣御醫前來診治,華龍宮一時間又忙得很。

    丙寅年的新舊交替之時,周思成也在這個時候押著柳家其他的余犯進京,余犯一進京城就人人喊打,柳家的直系血統全部都要處斬,而奴僕卻因非柳家直系,除了情節特別嚴重的以外,大部分都發散回原籍,畢生不能離開當地官府的監視。

    三皇子宇文海卻應謀反罪全家被抄斬,宇文泓不再給予他一絲一毫的寬貸。

    而與這個事相關的就是白蓮教,華國各級政府都收到皇帝的御批,著令展開清除邪教的命令,若有改正者不予追究,但是若發現私下信教者則嚴懲不貸,為此後來一場史學家稱之為「清教運動」的行動如火如茶的展開,當然其中有冤獄者也不在話下。

    帝王因為宮女太監禍亂宮廷之事,首度提出要廢除現有的宮女制度,改為滿二十五者可許其自願出宮的新制度,但是與前兩項百官無異議不同,立時,宗親與百官都紛紛反對,什麼祖宗家法不可廢的話滿天飛。

    更有甚者卻是將矛頭指向荀真,「皇上這提議表面上看是為了給宮女一條活路,但實則卻是為了荀總管事得以名正言順的封後,沒錯,這次荀總管事臨危不亂,挽救了帝京一場危難,但這是兩碼事,不可混為一談,皇上,此事萬萬不行。」

    躺在床上的宇文泓卻是冷冷地注視著那些個反對的文臣,「朕以為你們會對她有感恩之情,原來是朕高看你們了,聽說當時若不是她及時趕到,你們只怕也不會有嘴在這兒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一眾文臣的臉都紅透了,儒家言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他們卻是在此問題上刁難荀真確實是小人之舉,但仍有人道:「當日,臣等已說過荀總管事可以用別的方法要求臣等報恩,但是封後之事免談。」

    高文軒卻是冷哼道:「你們這樣說與不想報恩那是一碼事,荀總管事是皇上的女人,要什麼沒有,你們能拿出什麼來報恩?身為儒家學士行這種作派,真為人所不齒。」

    「小高大人可不能信口雌黃。」有人怒目看向高文軒,「比起吾等,你更是其身不正,當年為了尚公主,可是勾引公主行那齷齪事,現在你還好意思在這兒叫囂?我也替你臉紅。」

    高文軒的臉色瞬間鐵青,為了這事他已背了一輩子的黑鍋,袖中的拳頭握得死緊。

    「現在討論的是宮女滿年齡出宮之事,你們扯那麼遠是何意?」高御史冷哼道,為了安幸公主之事,他們高家承受了太多,現在這有柳家奸細血統的公主還偏能逃過一死,實在讓人不爽。

    另一派人又不服開始爭辯。

    宇文泓卻是氣怒地一拍手下的御枕,隨後咳了起來,一旁的太監忙伺候茶水,一眾大臣都跪下來喊著罪該萬死,「哼,你們若真的罪該萬死是不會這樣喊的,朕若將你們統統治罪,你們又要說朕處事有欠公允,錯怪了你們。這事本來沒有那麼多意思,你們倒好,扯到了荀總管事的身上,告訴你們,這是朕的意思,她沒有提過……」

    在另一邊門後的荀真聽到裡頭的爭辯,不由得歎息一聲,她的出發點是好,但是礙於她的特殊身份,這個提議注定不能行,不欲再聽下去,正要轉身出去,卻看到燕玉闖進來道:「總管事大人,不好了……」

    「出了什麼事?」荀真忙著人將這偏殿的帳幔放下。

    「天牢裡的柳宸妃不見了。」燕玉急道。

    荀真怔了怔,因為要處決柳家的餘孽,所以這柳心眉也在其中,但因為是後宮妃嬪,所以改由人送去三尺白綾著其自盡。自那一場宮變後,她就沒有顧得上柳心眉,莫非她趁在那個時候逃走的?「你趕緊讓人將那獄監問話,查看柳心眉不見了是何時之事?」

    燕玉忙點頭,轉身就出去與宣旨太監一道去天牢查看。

    荀真咬著指甲在原地踏步,這柳心眉真的是一點也忽視不得,聽到寢室內的朝議已經結束了,這才著人打開這邊的門邁了進去,見到宇文泓的臉色還沒有多少好轉,遂上前接過太監手中的藥碗,親自給他餵藥。

    宇文泓握住她的手,歉意道:「真兒,你提議之事看來通不過……」困於祖宗家法這四個字,他卻是不能為她達成。

    荀真笑道:「你當時就說過阻力與我封後之事一樣大,所以我也沒有抱什麼希望,這一群酸儒就會抱著祖宗家法這四個字不放,我倒沒什麼,只是可惜了那一大群宮女,只能在宮裡耗去青春。」隨即想到柳心眉,忙又道:「柳心眉不見了。」

    宇文泓半靠在枕上,「她倒是會挑時機逃走,不過依我看,她是不會輕易出宮的,柳家滿門抄斬,她肯定心生不忿,所以極有可能隱在宮中,得著人加強對你和兒子的防護。」

    荀真卻是皺了皺眉,「這個女人的心腸惡毒又狹隘,想到她如老鼠一般藏在宮中某處就渾身發寒,是不是要想個法子逼她現身?將她抓住處決了,這心才能安。」

    「此事你想想就算了,可不許以身作餌。」宇文泓趕緊吩咐道,就怕這小女人又有什麼突發奇想,鼻子輕哼道:「她是老鼠,又豈能藏久而不現身?」

    「知道啦,我又不是貓有九條命,哪會以身涉險?」荀真忙笑道,經過了這次的磨難,他們更為珍惜對方,「你這次要臥床休養,接下來的萬壽節只怕不能大搞了,去年就沒能為你慶祝,今年又不能大肆慶祝。」聽來心有不甘。

    宇文泓忙她手中的空碗塞到一旁太監端著的托盤裡,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去,將荀真拉到懷中吻了一會兒,「何須那些個不相干的人來慶祝?真兒,我倒是想吃你親手煮的紅雞蛋與壽糕,去年都讓柳心眉給攪黃了,想來還氣忿不已。」

    荀真笑著在他的下巴一吻,「我還以為是什麼難事?這有何難?等到了那天我親自給你做……」

    兩人情濃地依偎在一起互訴衷腸時,突然有人進來稟報,「皇上,大事不好,天牢裡關押的白蓮教的教主被人救走了……」

    荀真忙從他的懷中出來坐正身子,聽到身旁的愛人冷冽地道:「天牢裡最近是怎麼了?什麼人都能越獄?給張三久傳口諭,宮裡戒備,將這白蓮教教主給朕搜出來。」

    「是,皇上。」一旁的太監忙應聲下去。

    待人出去後,荀真將後方的門打開,秦小春正從那兒偷偷地溜進來,給宇文泓請了安之後,然後道:「皇上,那白教主是前朝餘孽的二兒子,奴才私下裡放他時,他沒有對奴才起疑心,只是聽他的抱怨,恐怕在宮裡還有他的人,皇上,是不是要私下裡派人去跟蹤他?」

    宇文泓沉吟了一會兒,道:「你私下裡給他透露一點無關緊要的消息,朕要借由他牽出那一群躲在暗處的蛀蟲,他一定會撤出京城,但是仍保留聯絡處,所以你就借此引他上鉤,朕讓黃將軍協助你行事。」

    「是,奴才知道了,只是可惜當年奴才離開時年紀太小了,所以對於前朝餘孽的隱藏地知之甚少,不然也無須皇上用如此迂迴的策略。」秦小春可惜道。

    「秦公公無須歎息。」荀真笑道,在這件事上秦小春倒是極為有用,「我思忖了一會兒,既然他在宮中還有人脈,那就不得不小心。他們要你綁架太子進而要脅皇上,我想來想去,不如就將你調到太子殿下的身邊侍候,這樣一來可以迷惑他們,反而讓他們打太子主意的人可以少一些,秦公公,你可願意到太子殿下的身邊侍候?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秦小春愣了愣,她還允許他靠近太子殿下?滿臉驚愕地道:「總管事大人,這是真的?奴才還能接近太子殿下?」對於她的這份信任,他不禁想要哭出來。

    「自然是真的,秦公公,雖然你上回意圖對太子殿下不軌,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荀真肅穆道,她可以再給他一次信任,但也僅只一次而已。

    秦小春愣愣地看著荀真的臉,然後有些臉紅地低下頭,她是他思慕的人,聽到上方皇帝不悅的暗咳,身子一顫,這才將那不能見之於人的赧然收了起來,起誓道:「奴才定當好好地侍候太子殿下,絕對不讓人傷害太子殿下,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秦小春日後一想到當年這個轉折點,就會感歎自己當年做了一個聰明的決定,不然他終其一身都要受到前朝餘孽的控制,或者喪命於宮廷。多年後,當他如孫大通一般在東宮頗具威信頤指氣使的時候已是另一番光景了。

    「孫大通的傷好得也七七八八了,你去跟他多討教討教吧。」宇文泓沉吟道。

    秦小春忙跪地磕頭然後從後方的那道門出去。

    荀真看著他出去的背影,「希望我不要所托非人。」

    「憑他就想要傷我兒子?那可是做夢,他若是動了歪心思,立刻就著暗衛將他解決,如果沒有別的想法,我倒是可以在剷除了那一群躲在暗處的蛀蟲後給他一個光明前程。」宇文泓閉目養神道。

    「你呀,有點人情味不行嗎?」荀真笑著靠近他的懷裡,感覺到他的手環著她的腰,他一直在某些事上算得太精明了。

    「真兒,我是皇帝,皇帝太多情可不是件好事。」他睜眼看她道,惟獨她卻是意外地闖進了他的心與生命中,思及此,隨即眼神一黯,「什麼都可以算計,惟獨為你封後之事卻是難上加難。」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她的紅唇堵住他滿嘴的歉意,良久後窩在他的懷裡,看著明黃帳幔上的圖案,突然道:「柳心眉在宮裡還能有什麼依靠?沒有人脈她的日子不會好過,你說,我們從這方面入手可不可以找到她的藏身處?」

    「昔日貴綺宮中她的親信後來不是分散到各宮去嗎?這倒是可以入手的地方。」宇文泓摸著下巴道。

    「我現在就去找張尚宮調來卷宗查當日那些人分配到哪宮去了?」荀真立時就來勁,一日不找到柳心眉,她一天都難以安心,急匆匆地出了去。

    宇文泓看著她的舉動搖了搖頭,疲累襲來,隨即睡了過去。

    皇帝因臥床休養,丙寅年的萬壽節過得極其的低調,只有荀真給他煮了紅雞蛋,做了壽糕,兩人甜蜜慶祝這生辰,但是各級官員仍送來了賀禮,年關將至,荀真也忙因而起來。

    皇宮某處,柳心眉拿著一個白饅頭啃了起來,一旁的白荷給她倒了一碗茶水,「娘娘,慢點,不夠奴婢再去拿。」沒想到小姐會變成這樣。

    柳心眉舔了舔手指,摸了摸已經吃飽了的肚子,這才看向白荷,「那個禧嬪有沒有為難你?」

    白荷拿過巾帕給柳心眉擦拭手指,「這倒沒有,因為當初娘娘握有她與太監通姦的證據,所以她對我轉到這延禧宮來當差後還是頗為照顧的。只是娘娘,皇上的萬壽節剛過,現在宮裡的風聲很緊,奴婢一時半會兒沒法子弄您出宮,您再忍忍。」柳家垮台,幾乎所有的直系血統都死光了。

    柳心眉卻是眼神惡毒地道:「本宮可沒想過要出宮,哼,仇人都在眼前,無論如何我要他們斷子絕孫我才甘心。」

    白荷偷藏了柳心眉這段日子都是提心吊膽的,以為這個大小姐那天被人從天牢裡放出來後是準備出宮重新生活的,沒想到她居然還想著找皇帝一家報仇,「娘娘,這想法……」

    「白荷,當年你家鄉遭難,若不是我柳心眉收留了你,你只怕要成為窯姐兒,現在我家沒落了,你就可以不念我柳家對你之恩?他們將爺爺臨遲處死,將我父我母斬頭,我柳家只要還有一人也要找他們復仇。」柳心眉恨恨地道。

    白荷默然無語,小姐說的都是事實,只是……

    「對了,安幸公主的身上流有我柳家之血,你想法子去試探一下她,看她是不是叛變了?」柳心眉指示道。

    白荷忙點頭,只是聯絡安幸公主這不容易,她極少進宮來,唉,這娘娘都到這田地了,還不忘報仇二字,「禧嬪娘娘午睡就要醒了,奴婢要先回去伺候,娘娘沒事不要走出去。」

    「我知道了。」柳心眉不耐煩地道。

    白荷動了動嘴唇,歎息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身就離去,剛踏出這隱蔽的藏身處,卻見到延禧宮裡的太監領著禁衛軍往這方向衝來,頓時心知不好,急忙回頭推開那道門,看著柳心眉道:「娘娘,不好了,有人往這方向過來了,您快走啊……啊……」話還沒說完,白荷就被禁衛軍的一個侍衛一把抓在手中,「娘娘,快走……」

    柳心眉嚇得臉色蒼白,顧不上那麼多,推開窗戶即跳了出去,外頭的冬雪越下越大,看到四面都有人包抄,情急之下慌不擇路,惟有邊跑邊辯別方向。

    「她在左面,你們往那邊包抄,別讓她跑了……」侍衛們的聲音就像喪鐘一般在柳心眉的耳裡響著,顧不上那冰雪打濕了薄薄的冬衣,在這大冬天裡竟嚇得滿身出汗。

    「她在這兒……」有一侍衛興奮地上前欲抓住她,看了看地面上的積雪,一不做二不休,身子往下一滑避開了,狼狽不堪地她衝出了延禧宮,哪知卻落入對方的包圍圈。

    看著那群侍衛從四面八方向她而來,看到她已無退落可走了,他們倒是不急,因此一方慢慢地進逼,一方卻是蒼白著臉色往後退。

    「柳娘娘還是束手就擒吧,這下面就是結了冰的護城河,你已無路可逃。」其中一個侍衛冷臉提醒道。

    什麼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柳心眉在這一刻都感受到了,身子往後傾了傾,無論選哪天路,她都是凶多吉少。

    延禧宮的正殿,荀真正端坐在圓椅內,她對面坐的是滿臉不安的禧嬪。

    「荀總管事,你的問話我可都答了,也著人帶侍衛去抓那賤人,你到時候可不要連我也一道治罪,那個賤婢自己做主收留柳心眉的,與我沒有關係,雖是我延禧宮的宮女,但她本來就是柳心眉的貼身侍女,我就算有三頭六臂也看不住她……」禧嬪邊瞄荀真邊哭道。

    荀真略微抬頭看了看這長相秀美的禧嬪,因宇文泓的後宮人數不多,多是太子時期的一些舊人,所以這禧嬪僅以嬪位就可以獨居一座寢宮。「你也別哭了,若是與你無關,我自也不會將你怎麼樣,但是若你知情不報,那就另當別論了。」

    禧嬪如弱柳一般的身子顫了顫,咬著唇盯著那道殿門,心裡祈禱著千萬別抓到柳心眉,但又怕真抓不到她,自己恐又難脫身,手絞著巾帕不安地等待著。

    她的樣子落在荀真的眼裡,只怕柳心眉藏匿於延禧宮的事情,這一宮主妃不會不知道,她的臉一冷,手指在扶手處輕敲。

    當殿外傳來了喊殺聲,荀真與禧嬪都同時跳起來,莫非此事不順?

    燕玉押著白荷走進來,給荀真行禮後道:「總管事大人,宮女白荷給柳心眉通報消息,現在柳心眉正試圖逃跑。」

    禧嬪卻是上前一巴掌打到白荷的臉上,「說,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我的寢宮內窩藏柳心眉?你現在這樣做是在我臉上抹黑,荀總管事,這樣的宮女我不要,你將她領回去治罪吧。」

    白荷卻是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到禧嬪的臉上,「別把自己說得那麼清高,柳娘娘知道你見不得光的齷齪事,以往在東宮時就與太監眉來眼去,後來更是變本加厲,與之私通,柳娘娘藏在這兒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曉,現在扮什麼清白?我呸。」白荷牙尖嘴利地道,反正她現在是破罐子破摔,再說這事若不是禧嬪通風報信,荀真如何能尋得來?

    禧嬪的臉色難看至極,看向荀真擺手道,「沒的事,荀總管事你別聽她的誣蔑之詞,她這是給我潑髒水……」

    「問問延禧宮的宮女太監,誰不知道這些個醃髒事?你還好意思辯?我也替你羞。」白荷剜了一眼這禧嬪。

    荀真來的目的是抓柳心眉,不是來抓奸的,對於白荷所揭之事,她不會覺得奇怪,皇宮每年都要上演這樣的戲碼,只是宇文泓的後宮還沒來得及有人在這上面添磚加瓦而已,遂對禧嬪蒼白辯駁的言辭視而不見。正要做聲之際,有侍衛匆匆進來拱了拱手道,「荀總管事,我們追捕柳宸妃,將她逼得跑到外頭的堤岸去,本以為她無路可逃,哪知道她卻是一頭扎進了護城河。因春天將至,冰層變薄,摔了一個冰窟窿。」

    掉到護城河裡?

    荀真不禁皺緊眉頭,隨即指示道:「著人在冰層下撒網,無論如何一定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總管事大人。」侍衛再一拱手忙上去執行命令。

    禧嬪沒想到柳心眉居然選擇跳進護城河,在這天寒地凍的季節裡,只怕是凶多吉少,但這也由不得自己去擔心,掐了把自己的肉,哭了出來,「荀總管事,這個宮女惱我舉報了柳心眉,所以才會這樣誣陷我……」

    「此事回頭我自會派人徹查再處理,禧嬪,你也不用現在就喊冤,把口水留著。白荷,你窩藏柳心眉這應在天牢裡的罪犯,卻是觸犯了國法,此罪不輕,我也不會輕饒了你,來人,將她押下去執行死刑。」荀真道,雖然白荷非罪大惡極,但是為了給後宮一個警告,不能窩藏柳心眉,所以白荷必須死。

    白荷一聽臉上一片死灰,當年與荀真初見時她還能瞧不起她是一名宮女,今日自己的生殺大權卻是握在她的手中,心中一片苦澀,被人拖下去時腦海已是一片空白。

    禧嬪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荀真那身張揚的紫衣漸漸消失在眼前,她說要徹查,自己不守婦道的事豈不曝光?

    荀真在燕玉的攙扶下趕到延禧宮外的護城河,因為打撈,這裡非常熱鬧,一群宮女太監都在岸上看著,指指點點地小聲議論,一回頭看到荀真到來,忙讓開一條通道,垂手侍立不敢再亂說話。

    荀真站在岸上,看了看這距離,這堤岸距離護城河有丈許高,柳心眉掉下去砸破薄冰也在情理當中,當目光看向張三久正指揮著侍衛在附近處開鑿冰窟窿,那麼冰冷的湖水,只怕柳心眉要活命也不容易,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打撈持續了整整三日卻是毫無結果,荀真難免有幾分煩躁地在屋子裡踱步,宇文泓從奏折中抬頭看著她這樣子,道:「真兒,為了一個柳心眉值得嗎?」

    荀真回頭看到他氣定神閒的樣子,心中略有不滿,兒子在搖藍裡「咿呀」地叫著,眼眉立刻就是一笑,上前將兒子抱起來,這小子才不過兩個來月,卻是越發地沉了,一看到她,「咿呀」聲叫得更歡,抱著兒子踱近宇文泓,看到他的臉色還略有蒼白,「你的傷勢還沒全好,若是不舒服就回床上躺著,可別累著了。」

    「躺了這麼久都要發霉了,再說過幾天就要是年節了,到時候儀式不少,早些下床來活動活動還是好的。」宇文泓伸手輕逗著兒子那胖嘟嘟的小臉蛋,看到她眉眼笑開了,「真兒,你也別太擔心,只要派人守護得當,她傷不了我們的兒子,再說也許她已沉屍在湖底了呢?」當然這個想法比較樂觀。

    荀真低頭在他的唇上一啄,「只是見不到她的屍體我始終難以安心,外頭的天氣放晴了,我們出去走走。」

    宇文泓笑著起身穿上氅衣,然後與抱著孩子的她一道走出華龍宮,漫步在冰雪地中,宮裡的紅牆黃瓦在白雪中閃著動人的光芒,後頭的宮女太監都在遠處跟著,色彩艷麗的氅衣在冬雪中就像一幅畫似的流光溢彩。

    「對了,禧嬪之事如何處理?」荀真轉頭看著他道。

    「不如何,她觸犯宮中的禁令是事實,就打入冷宮吧。有這件事,明年的選秀可以暫停了。」若不是礙於祖宗家法,他是不希望再選秀女入宮,弱水三千,他也只能取一瓢飲,所以借這次的事情駁了幾道提選秀的奏折。

    「其實她也是宮中寂寞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說到底也是我們害了她,也好,少選幾個怨婦進宮,我擔的怨氣就會少幾分。」荀真歎息道,其實顧清蔓有一句話說得沒錯,她的幸福確實是建築在後宮那群女人的不幸上面。

    宇文泓輕攬她的身子,看著她與兒子都睜著眼睛看著他,「真兒,我不希望你為此而產生內疚之情,她們要怨就衝我。其實能進宮,她們都是抱著得寵的希望進來的,我就只有一個人,她們卻是一群人,就算天天都寵幸她們,照樣也會有這些個醃髒的事情發生,所以這不是你的錯。」

    荀真窩在他的懷裡欣賞著宮裡的雪景,「你倒是說得口響,罷了,要我看著你去寵幸她們,那我就先讓你向孫公公看齊。」最後美目一瞪,她不會為了那一絲絲的內疚而讓她的愛侶去上別的女人的床,也更不會要那種所謂的賢名,這種要面子不要裡子的蠢事她不會幹。

    宇文泓心情甚好地捏了捏她的俏鼻樑,荀真不滿地搖了搖頭,一副我又不是孩子的樣子。

    臨近年尾,宇文泓初登帝位就做了幾件大事,所以這年大家過的興致都頗高昂,帝國的前景也如那初升的紅日一般充滿希望。

    安幸公主在府裡給被臨遲處死的柳家人偷偷祭奠,將一串紙線都投入到火中,口中喃道:「外公,大舅……你們在天之靈可不要怨安幸,安幸也是沒法子,我現在只剩一個人孤零零的,若再沒有駙馬,你們讓我怎麼活?五表哥,安幸對不住你,我們的情就此斷了吧,安幸這是最後一次給你燒紙線,往後我再也不會祭奠你,你在天之靈不要惱恨安幸……」

    她邊哭邊燒紙錢,剛用帕子抹了抹淚水,就聽到一旁放風的侍女小聲道:「公主,駙馬來了……」

    她這才急忙起身,將銅盤裡的火用水熄滅,然後起身迅速地整理了一番妝容,往外廳而去,看到高文軒正走進來,忙道:「駙馬怎麼這個時辰來了?」

    高文軒看到她的臉上嫣紅一片,鼻端卻聞到她身上有燒紙的味道,皺眉道:「捉拿柳家你立了功勞,就快過年了,皇上特意讓你出席新年的宴席,我特來通知你做好準備。你這身上是什麼味兒?我怎麼聞著像燒紙的味道?」

    安幸公主心一驚,忙舉袖一聞,果然沾到了剛剛燒紙錢的味道,為了不讓高文軒起疑,忙道:「因為過年的緣故,我剛命人整理一下府邸,有些字稿無甚用處遂著人燒了,所以才會沾了這股味道,駙馬的鼻子真靈。」說完,掩唇笑著做掩飾。

    高文軒卻沒有多想,「柳家之事已經過了,安幸,你我既有這夫妻之名,那我也就提點你幾句,莫再與柳家有任何牽扯,你將來的日子也取決於你今日的態度,因你身上有先皇的血統,所以皇上才網開一面。」

    「我懂。」安幸公主笑道,然後著侍女端上茶碗,希望他能多坐一會兒,「駙馬愛飲龍井茶,這是我特意購入的,駙馬嘗嘗味道如何?聽聞妹妹的病情有所好轉,我思忖著哪天過府去瞧瞧……」

    高文軒接過她親手奉上的茶碗,沒有再多說什麼,對於這個名義上的公主正妻,只要她安份守己,他能做的也就只是這樣。

    安幸公主瞄到他那俊美的側臉,心中一陣蕩漾,想要上前示好,但又怕會嚇跑他,再加上自己又非完壁,現正想著一個萬全之策瞞過去,只要能與駙馬圓房生下一兒半女,她的後半生也就無慮了,因此只是捏著帕子在一旁扮衿持。

    柳心眉的事情一直都沒有眉目,荀真惟有加強兒子的保安才能放心,許冠庭給薦了一位許家遠親進宮給小太子為乳娘,岑乳娘因此頗有些牢騷,曾在荀真的面前道:「奴婢有什麼做得不好?總管事大人,還請您明言,奴婢的奶水一直都充足得很,小太子喝都喝不完,根本就無須再招一個乳娘進宮……」

    荀真卻是道:「快過年了,你進宮也有兩個月了,只怕你也思念家中的小女兒,我尋思著讓你們兩人輪流休假,能回家探望家中的孩子,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安排。你也不要多心,小太子你是喂慣了的,一時半會兒他也離不開你,那許乳娘畢竟初來乍到,小太子還不太熟悉她,你就在旁多多指點指點她,兩人一道才能伺候得好太子殿下。」

    岑乳娘聽得荀真說得極真摯,咬了咬下唇沒再說什麼,怕再爭辯,荀真就會將她趕出宮去,這樣反而得不償失。

    丁卯年的春節如期而至,宮裡到處都張燈結綵,皇帝的龍體略微康復,當他的身影出現在祭祀天地的儀式時,宣告新的一年就此到來。

    晚間的宮宴上,荀真坐在宇文泓的左側,高於其他有正式妃位的妃子,但此時已無人提出異議,那群文臣雖反對她封後,但是對她也頗恭敬,與去年此時相比相差甚遠。

    安幸公主這尷尬的公主也在柳家被全族誅殺後露面,雖不至於人人給她臉色看,但是沒有多少人搭理卻是事實,好在她與高文軒的夫妻關係得到了緩解,所以臉色還算紅潤。看了眼龍座上的皇兄及他旁邊的荀真,有心修補關係的安幸公主執酒杯上前給皇帝敬酒,「臣妹祝皇兄龍體康健,與荀總管事琴瑟調和,太子殿下快高長大。」

    宇文泓看了眼這皇妹有些忐忑的表情,遂笑道:「安幸,你似乎成長了不少,朕心甚慰,這才像是皇家公主的樣子。」舉了舉杯中酒一乾而盡。

    荀真看著安幸公主微微一笑的樣子,對她,她終終難有好感,遂只是碰了碰杯子,隨即轉頭看向別處。

    安幸公主眼裡的喜悅漸漸減少,以前她看不起荀真的身份,但在來時看到嚴翰那些個自恃不凡的大臣都對荀真彎腰拱手為禮,微吃驚之餘,終於認識到她與荀真在宮中的地位差距越來越遠了,如果她要再度讓人認可她這個公主,那讓荀真放下對她的介蒂那是很必要的。

    她舉杯走近荀真,看到她眼裡的清冷,再一次躬身道,「荀總管事,安幸當年不懂事多有得罪,今日安幸在此向您陪罪,還望您大人有大量別與我計較。」

    荀真聽她說得卑微,在她的面前竟不用本宮二字,微微有些驚詫,「公主無須對荀真如此多禮,你的一句不懂事就是一條人命,荀真還真的當不起公主的紆尊降貴。」

    安幸公主被荀真這樣微微一諷,臉上如火在燒,她是在指當年那個宮娥的死嗎?心中微有不悅,她都這樣低聲下氣,她還拿喬?不過想到自己的處境不佳,惟有忍著,咬了咬唇道:「荀總管事,對那名宮婢,安幸原意親自給她上香道歉,這是安幸之錯,也是安幸之罪,只因年少時安幸過於任性。」咬緊牙根跪了下來。

    在場的目光都看向這一方,這安幸公主有這樣的大魄力當眾做出這種事確讓荀真刮目相看,她這一跪,她若不接,只怕又要有流言,遂上前看似親熱地扶起她,「公主這是幹什麼?荀真不過是一名宮婢,如何當得公主一跪?快快起來。」在她的耳邊小聲地道:「公主,別跟我說什麼原諒我才能起之類的話,不然我就當你有心要陷我於不義。」

    安幸公主的心一驚,荀真好利的一雙眼,她這連自己也未發覺的隱秘心思也被她看穿,遂趕緊就著她的扶勢站了起來,「荀總管事能恕了安幸往日的錯處,安幸真的很感激……」吸了吸鼻子掉了一兩滴金豆子。

    宇文泓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皇妹,要耍心機弄手段就要有本事做得天衣無縫,不然就是虛假了,看了眼下方除了年紀大的人無動於衷,其他年輕一些的人看向安幸的目光少了許多敵意,這皇妹一旦開竅了倒也有幾分其母的影子。

    這弱者的形象多好啊,母親一族全亡,曾經任性妄為的公主幡然醒悟,遂有人道:「安幸公主雖有胡人的血統,但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沒錯,畢竟還是皇室公主……」

    漸漸有些讚美之詞,高氏父子都聽在耳裡,高御史看了眼兒子,低聲道:「你時常到公主府去,是不是想與她重修舊好?」

    高文軒看了一眼安幸公主耍著自以為是的心機,她的想法他何嘗不知?「自柳氏伏誅後,她的日子過得極其艱難,我若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確不是君子所為,再說讓她守活寡,這已經是我之過。」

    高御史聽到兒子這樣回答,摸了摸鬍子,兒子終於是長大了,考慮事情不再如早年那般衝動,「爹現在就等著你與兒媳婦趕緊生下孫子就於願足矣。」

    高文軒卻是喝下杯中物,沒有回答父親的話。

    宴席散席的時候,高文軒扶安幸公主上馬車,才剛上去,略有醉意的安幸公主藉機倒在他的懷裡,「駙馬,你還惱我嗎?我……我給荀真認錯了……」

    高文軒一把將她輕輕推開,淡道:「公主,你醉了。」

    「沒,我沒醉,駙馬,你不要避開話題,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向你表明我已改過了,我不是往日的安幸了,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她藉機又抱住高文軒,一骨腦兒地將心事托出。

    高文軒的臉色在昏黃的燭光中看得不真切,「公主,你醉了。」但他的語氣卻是加重了不少。

    那冷冷的不悅的聲音讓想要借酒裝醉的安幸公主清醒了過來,咬唇看了一眼他在燭光中緊抿唇的樣子,帶著不甘鬆開環住他的手,慢慢地坐正身子,「駙馬說得對,本宮醉了,醉了……」將頭倒進迎枕內,任淚水就這樣流進迎枕內,從小高傲的她何嘗這樣低微過?

    高文軒看了不忍,掏出帕子給她抹去淚水,看著她期盼的眼神,他將帕子塞到她的手中轉身即下了馬車。

    「你好狠的心……」安幸公主抓著帕子呢喃著,馬車「噠噠」地走在夜幕下的宮道中,將她那幽怨的聲音都掩了去,只留深深的遺憾在宮內迴盪。

    與之相比,華龍宮卻是一片暖意,宇文泓因為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所以並沒有喝多少酒,此時正壓著荀真在龍床上激吻,兩人的衣衫都漸漸地掉到地上……

    感覺到胸前一涼,荀真才回過神來,喘著氣伸手阻止他,「你的傷還沒全好呢,不能做這種事……唔……」

    宇文泓堵住她的嘴,吻漸漸地游移到她的耳畔,吮吻著她的耳垂,誘惑道:「真兒,我想你……」

    「不行……」她頭有些暈沉沉地拒絕,義正辭嚴的看著他。

    兩人展開了一場拉鋸戰,她懷孕他受傷,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閨房之事了,他拉著她的手往身下而去,呢喃而深情地喚著她的名字,「真兒……」

    要命,他這樣的看著她,讓她想要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雙手無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你的傷……」

    他卻是一把拉起她跨坐在他的身上,挑逗地吻著她的頸項及鎖骨,「既然你擔心我的傷勢,那麼,就這樣……」

    她的臉立刻酡紅成一片,受不住地尋著他的唇挑逗地吻了上去……

    夜色漸濃的寢室裡只有那蘭花的幽香在悄悄的浮動,以及輕重不一的喘息聲在室內迴盪,紅燭漸漸滴成淚,成泥……

    清晨,荀真在男人的胸前醒來,像貓兒一般蹭蹭,然後聽到一聲粗重的喘息聲,立刻清醒地坐了起來,看到男人眼裡有慾火在閃,昨夜的瘋狂回到腦海,滿臉都是羞意,想要越過他下床去找衣物穿上。

    他赤著身子拉住她的手讓她倒回他的懷裡,吻著她的凝脂滑膚,「想去哪?難得這新年可以悠閒一下。」

    「昨兒陪你瘋了那麼久還不夠?我想去看看兒子……啊……」她最後尖叫出聲,這壞人居然偷襲她,頗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他笑著吮咬著她敏感的耳垂,霸道地道:「那小子有侍衛、乳娘、太監、宮女近百人侍候,還能出事不成?現在你的心裡眼裡只能有我……」

    春天是萬物復甦的季節,宇文泓與荀真兩人在那一張龍床上耗了整整一天,凡是來拜年的人都被拒之門外。

    自春宴過後,安幸公主就時常進宮,目的是要與荀真打好關係。雖然荀真未有太熱切歡迎,但她卻是樂此不疲,知道自己的行為落在別人眼裡至少會覺得她這個公主皮在得聖寵。

    宮裡的御花園在這春季都是奼紫嫣紅的,因與荀英的婚事告吹,宋芝兒在去年盛夏裡幾乎是帝京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雖未損及名譽,但未出閣的女兒家被人這樣的議論終是不妥,因而婉拒了幾次荀真的邀約,直到因柳家之事曝光,其熱議的程度將她的事比了下去,這才應荀真之邀進宮為其賀生辰,生辰一過,即留在宮中小住。

    「宋小姐,你看那邊的花兒開得多好,我們去摘些,如何?」一旁的宮娥指著那一簇有人來高的玫瑰叢道。

    宋芝兒看過去,那一樹的紅玫瑰確實開得好,笑著提裙過去,「正好可以荀總管事送去,插在瓶兒倒是挺漂亮的。」上前摘了一朵在手中,聞了聞,果然有一股玫瑰清香,「多摘些,回頭去尚食局與方司膳借地兒做一盤玫瑰糕。」轉頭朝宮娥吩咐,巧笑俏兮地去摘那朵最大的絳色玫瑰。

    卻不料自己那開懷一笑的樣子落在玫瑰花叢另一邊的男子的眼中,那一個笑容如百花開放,瞬時間連春天都失色不已,男子微微驚訝後,卻是嘴角一勾莞爾一笑,真真是花中美人,不由得看癡了去。

    宋芝兒感覺到有人在看她,猛然抬頭看去,卻見是一位穿著從五品官員服的男子正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男子的長相頗俊秀,一副白面書生的樣子,在一身深綠色官服的映襯下,他的面容更見儒雅。

    本來這人看起來應是儒家學子,但是那大膽地看向她的舉動卻是失禮之舉,微惱之際,仍是禮貌一笑,「這位大人如此盯著女兒家看,豈非失禮麼?」

    那男子因她開腔說話而微微一笑,隨即做了一揖道:「《詩經》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姐乃淑女,區區不才在下正是那君子。」

    後面的宮娥聽聞,不禁掩嘴偷笑,宋芝兒卻是紅了雙頰,不是羞的是氣的,這人好無禮又恬不知恥,「這乃皇宮御花園,不是花街柳巷,大人這話未免過於輕佻,讓人聽去會誤會的。」聲音輕柔,聽來就像一般大家閨秀說話的調調。

    那名男子卻仍是笑道:「在下剛已說了,君子好逑嘛,小姐因何生惱?莫非小姐家中已定有親事,那就當在下魯莽冒犯了。」仍大膽地看著她的俏臉看,原本只是因她的笑容迷人才會多看了兩眼,隨即想到這樣的大家閨秀在江南一抓一大把,但是她開口說話時,讓他得以窺見她在有禮的面具下那個性的一面,這才引起了他的興趣。

    宋芝兒那張端得好好地大家閨秀的面容不由得暗暗抽搐,這回終於被他激得有幾分火氣,「看大人這樣子應是讀書人,從五品的官員應是翰林院侍讀,以二十出頭的年紀就能任此官職,大人只怕也是去年高中秋闈的舉子。在這裡向一個陌生女子問其婚事,是否有失禮節?」

    後頭的宮娥卻是越看越有趣,一個是年輕前途無量的官員,一個是官家千金,真真相配,況且能問宋芝兒婚配與否的話,只怕家中未娶正妻,於是都笑著看向那男子,「宋小姐可是鴻臚寺卿的掌上明珠,未曾婚配,大人若是有意,可要快點去提親,不然是蘇州過後沒船搭。」

    「你們!」宋芝兒回頭沒好氣地看向這群惟恐天下不亂的宮娥,居然就這樣將她的出身來歷一一告之。

    「宋小姐莫要惱,我等也想學紅娘牽線,況且像宋小姐這般佳人就該配才子,這樣才是天生一對。」其中一名明顯與宋芝兒關係較親密的宮女笑道。

    宋芝兒好脾氣,所以她進宮時,一般宮女都會搶著去侍候她,這樣沒架子又和氣的官家千金不多見。

    宋芝兒一時被他們的話說得臉紅了,就算當日提出與荀英退婚之時也沒有這樣尷尬過,握著一把花少有的跺了跺地轉身即離去。

    那個俊秀男子卻是咀嚼著鴻臚寺卿的女兒這幾個字眼,眼睛彎成了一彎新月,嘴角輕笑,她那微微泛紅的臉龐與微惱的神情生動之極,這個女子隱藏在那大家閨秀的面孔下的樣子卻是這般的迷人,看到她像一隻翩翩蝴蝶般飛遠了,遂在其身後喊道:「宋小姐,在下姓陳名霖,小姐可要記住了。」

    宋芝兒聞言,回頭看了一眼這厚臉皮的男人,他知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終於表現出怒火地道了一句,「大人莫要再開玩笑了。」

    陳霖在原地看著她似冒火的背影,這個女人是他二十多年來見過最有趣的女子,遂摸了摸下巴,只怕她不能如願,他們定還會再相見。

    「七表哥,你在看什麼?」荀真剛剛被一些瑣事耽擱了,沒想到這表哥卻是到這御花園來了。

    陳霖回頭看向這身為帝王寵姬的表妹,與祖母極相似的面容,頓時頗感親切,收回在面對宋芝兒時的那一副無賴相,笑道:「看這春光好,遂出來轉轉,倒是讓表妹好找,是表哥的不是。」

    「倒也沒有,宮裡的太監宮女多著呢,哪會找不到人的?」荀真笑著引他到一旁備了吃食的涼亭而去,「七表哥去年高中秋闈的狀元,皇上一直都是重視的,即使是狀元之才也得要磨一磨,所以才讓表哥暫時到了翰林院任侍讀。這次犁州有空缺,打算在五月才會外放你到地方去任職歷練一番,表哥可不要因此那兒是出了名的窮山惡水而懶懈。」

    陳霖是陳家決定派子侄參加科考後中的第一個狀元,使江南陳家的聲望一時無兩。陳復等人原本也想要接受官職留京的,但最後考慮到年輕子侄可以通過科考出仕,陳家太多人在朝反而不是美事,阻擋了自家子侄的發展,再說對荀真的聲譽也有影響,故而婉拒了宇文泓的好意。

    但陳霖心裡也清楚,因為皇帝對荀真的寵愛,他的仕途不會終止在從五品的官職上。

    一撩衣袍坐在石凳上,他道,「表妹無需提醒表哥,表哥自也省得,狀元也就高中那一會兒風光而已,至於有沒有真才實力那就又另當別論?即使是一個翰林侍讀的官職,表哥也不會覺得屈才。更何況這次還派我到西部的犁州任知州,雖說那兒不太富庶,但卻是練人的地方,表妹儘管放心,表哥不會有怨言,反而卻覺得這是皇上對我陳霖的重視。」看到荀真的面容微微帶笑,這有幾面之緣的表妹果然也不是一般人,不過也是,帝王的女人哪有那麼簡單的?

    「表妹其實無須為表哥在皇上面前說好話,前程要靠自己去爭取,我們陳家的子嗣也不是空有儒家學子的名頭。」他自信地一笑,「再說靠表妹的裙帶關係就算升得上去也不見得受人尊敬,反而拖累表妹受人詬病,這非我陳家子嗣入仕的初衷。表妹是皇上的女人,更應避嫌為妥。」

    荀真至此才真正地高看這表哥,他是大舅陳復的第三子,行七,在江面時曾見過幾次,但印象不深,去年他高中狀元時,在瓊林宴上也見過,一直停留在表面。

    現在果然沒有令她失望,「有表哥這話,表妹即放心了,不愧是江南大儒的子孫,果然有魄力,皇上是明君,只要是人才他也絕不會放過。」親自給陳霖續了一碗茶,「對了,大舅母前兒才來信,她極為憂心表哥的婚事,不過又怕訂了不合你心意的女子為妻,著我在帝京給你留意看看,也好徵詢你的意見。」

    陳霖一聽就知道這是阿母想要拉近他與荀真的關係,以他是荀真的嫡親表哥來說,她給他拉紅線必定會是她欣賞喜歡的女性,那麼他的妻房與荀真的關係一定會比較緊密,不過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佳人的存在,笑著婉拒,「表哥雖不才,但也不能勞煩表妹代勞,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妻嘛,總得我自個兒去求才有意思。」

    荀真愣了愣神,這陳霖拒絕她的好意,她也沒惱,這樣的男人才有魅力,看他這並不迂腐的笑容,令她想起當年的宇文泓,豪爽地笑道:「那好,表妹我就不越俎待皰了,這媒人啊我可是怕做了,我哥那婚事差點就害了人家閨女的名聲,總得兩情相悅才能幸福。」頓了頓,「不過有我可以出力的地方,表哥一定不要怯於開口。」

    陳霖笑了笑,想到宋小姐能在宮中出現,只怕荀真會認識,故而試探地問道:「鴻臚寺卿的女兒,不知表妹可認識?」

    「宋芝兒?」荀真驚呼。

    「她的閨名叫芝兒嗎?」陳霖對於這一面之緣的佳人念念不忘。

    「表哥口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裡的淑女不會就是指芝兒吧?」荀真詫異道。

    陳霖看著荀真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笑著點了點頭,「一個很有意思的大家閨秀,表妹覺得不妥嗎?」

    荀真沒想到兜了一圈,宋芝兒還是要與她做親戚,只是眼前這個人比哥哥那塊木頭好多了,但是姻緣之事還得兩人都點頭才好,現在他問了自己也好,這樣她說的話會客觀一點,不至於讓表哥聽到外面的貶損之語從而看輕芝兒,遂將一些事情揀了重點說給這表哥聽,最後道:「芝兒是好女孩,表哥莫要誤會了她,都是我哥的不是,惹下江湖情債,所以宋家退婚也是在情理當中……」

    陳霖因為忙於科考,所以對荀英的婚事的對象不甚清楚,現在才知道居然就是這鴻臚寺卿的女兒,聽荀真這麼一說,他對於她要退婚的舉動更好奇了,心中為她突然一疼,難為她還能笑得如春花般燦爛,這是個堅強的女子。

    「那都是過去式了,再說她何錯之有?這樣如春天一般燦爛的女子為何要背負這麼多的流言蜚語?這世道本來對女子就多束縛,不瞞表妹,我對她確有意思,雖只見了一面,但卻是窺一斑而見全豹,過些天我有意遣媒婆登門求親,不過如你所說,婚事也要她點頭才好。」他端起茶碗輕茗了一口,目光停留在那玫瑰花叢中,那一笑果然春天都要失色。

    荀真看到他的目光中憐惜之情,希望他真能給芝兒帶來幸福,這是她荀家虧欠芝兒的,聽宋夫人私下跟她說,雖有退婚後也有人上門求親,但是沒一個能讓人中意的,但是過了年芝兒的年紀又大一歲,她這為人母的只能說急得團團轉。

    這回荀真已決定袖手旁觀,由芝兒自己去做主。「她值得男人好好地珍惜,表哥要求娶她,可要誠意十足,醜話說在前頭,若日後有負芝兒,我定會站在芝兒的那一邊。」

    「無心自不會登門求親,表妹放心。」陳霖一諾千金道。

    荀真結束了與陳霖的會晤後,轉身回青鸞宮時,正好看到宋芝兒在等她,看到她身後名喚香兒的侍女提著一個小包袱,「芝兒,怎麼這麼快就要出宮了?」

    「百花節就要到了,我在這兒再打擾真兒就不好了,況且家中母親送信來讓我回去,所以今兒個準備出宮家去。」宋芝兒笑道。

    「原來如此,我還道是我招呼不周呢,又或者是誰惹惱了你?留你住了這麼些日子,宋夫人想念也在情理當中。」荀真笑道,話中有話。

    宋芝兒的臉紅了紅,決定出宮也是因為遇見了那孟浪的男子,這種人還是少見為妥,加之母親來信相催,這才決定回去的,「哪有什麼人惹惱了我?宮裡戒備森嚴,有誰敢做登徒子?」

    荀真見她絕口不提遇見陳霖之事,遂也沒多事地打聽,這些個事她是外人,靜觀其變就好,親自送宋芝兒出了青鸞宮。

    在宮內走了好一會兒,宋芝兒這才登上馬車準備出宮,一拉下馬車的簾子,香兒卻道:「小姐這是怎麼了?不是說還要住上一些日子才家去?」因為未跟去御花園,所以她並不知曉那一場淑女遇上「君子」之事。

    「沒什麼,小小年紀,哪來這麼多好奇心?」宋芝兒笑罵了一句。

    「小姐今兒個真夠怪的。」香兒嘀咕著,不敢大聲說出口。

    遞了出宮令牌,宋家的馬車這才駛往鴻臚寺卿的府邸,誰知出了皇城的轉彎口,即聽到簾外有人笑道:「宋小姐,你我真是有緣。」

    這聲音宋芝兒焉能聽不出來?心一驚,忙拉起車窗上的紗簾子,果然印入眼簾的正是那自稱陳霖之人,「你……」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坐在馬上的陳霖卻是笑著給宋芝兒拉車的馬甩了一鞭子,馬車又「噠噠」地跑了起來,「宋小姐想問我怎麼會在這兒嗎?那可不是你我有緣嘛,才剛分手一會兒又遇上了……正好我藉機到宋府去拜訪一下……宋小姐不會不歡迎吧……」其實他是故意等在這兒準備來個「不期而遇」,果然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宋芝兒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不知拿什麼面目來面對眼前這個男子,只能豎著耳朵聽他爽郎地笑著說話。

    春天的雨水淋淋漓漓,也沒能阻止安幸公主的到來,下馬車時裙擺被微微打濕了,她的眉頭皺了皺,輕聲呵斥了侍女。

    蔣星婕隔著門窗看到她進來,遂撇嘴道:「總管事大人,那個安幸公主真不要臉,總是進宮,臉皮也忒厚了。」

    燕玉看到安幸公主要進來,遂捅了捅蔣星婕的腰際,「慎言。」

    蔣星婕這才閉上嘴巴。

    荀真聞言,這才自逗兒子的樂趣中抬起頭來,看到安幸公主已是一臉笑意進來,遂道:「這麼個雨天,公主進宮來多有不便,何不在府中多多休養?再說現在各府都在忙著請花神,莫非公主府不用忙嗎?」

    「正因為是雨天無事可忙才會進宮來找荀總管事打發打發時間,哎喲,小太子長大了不少,一看就像皇兄。」安幸公主恭維道。

    「不像皇上還能像誰?」蔣星婕咕噥道,然後將茶碗放下。

    安幸公主微惱,但這人是荀真面前的紅人發作不得,遂忍了下來,「荀總管事,我沒別的意思,你可不要誤會。」

    荀真輕輕地推著搖籃,「我沒有誤會公主什麼事?公主可不要多心。」

    「那就好,荀總管事,其實我知道你對我的成見很深,但是我這次是真的改過了,我打算與駙馬重拾舊情,若是荀總管事能為我在駙馬面前美言幾句助我夫妻和睦,我自是感激不盡。」安幸公主忙道。

    荀真接過燕玉遞上的清水小心地餵著兒子喝,一聽這話,猛然抬頭看向安幸公主,她幾乎天天來就是為了此事?「感情的事我不好插手,這是你與高駙馬的事情,公主似乎求錯人了,若是你經常來就為了這事,那我勸你打消這主意。」

    安幸公主一看荀真這冷臉,頓時就知道自己心急了,端起茶碗茗了一口,緩過一口氣,「荀總管事,是我失言了,其實你也知道我現在處境微妙,宮裡宮外的人都對我疏離得很,所以才會進宮來找你聊聊,不然這日子難打發。」歎息一聲,那落寞的樣子頗讓人可憐。

    荀真道:「公主,人各有命,你的事我也不好說話,畢竟胡華兩國對峙久矣,你有胡人血統之事,華國之人都不太能接受,這也在情理當國。」頓了頓,眼中光芒一閃,「但是若公主能證明自己心向華國,向著宇文皇室那又另當別論。」

    「我不是已經將柳家要造反的事告之了嗎?」安幸公主睜大眼睛道。

    「那件事啊,其實公主隱瞞得更多吧……」

    「胡說,我有隱瞞了什麼?」安幸公主跳腳道。

    「有沒有公主自己心知,如果公主進宮就是為了製造得寵的輿論,那就太天真了。我還有事要忙,公主還是先行回府吧。」荀真下了逐客令,抱起兒子就要內殿而去。

    安幸公主從來沒有被人忽視成這樣,自己隱秘的心事被人猜中,不禁紅了臉,荀真算什麼東西,不就生下太子,有什麼了不起?握緊拳頭看著那道紫色的背影離去,但理智卻提醒她如果這次與荀真不歡而散,那以後就更不能修補兩人的關係,在腦海裡思索了半天,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裡,「你們都要我證明自己,那好,我就證明給你們看,荀總管事,我知道我那表姐柳心眉並未死,而是藏匿了起來侍機而動,我可以將她引出來讓你可以除去這個禍害,但相應的,你不可以再對我抱有偏見,還需要助我與駙馬伕妻和睦。」

    荀真的身子一震,柳心眉果然未死,不過這公主卻是獅子大開口,這最後的條件她不是不會答應的,遂轉頭睥睨著安幸公主那一臉的急相,「我從來都不相信柳心眉就那樣墜湖而死,公主,這是柳家的餘黨,你身為華國的公主本來就有義務要將她抓住。雖然我極力想要抓到她,但是不代表我要拿高駙馬的感情來做交易,公主直到今天仍未明白,真愛是不能用要脅來獲得嗎?你怎麼一如當年沒有長進?」

    安幸公主被荀真這樣一說,怔在原地,當年她也說過同樣的話,她真的錯了嗎?對這段情,她憧憬過,努力過,恨過,現在卻想要拾回,「我……我只是想要他對我好點……」呢喃了幾句後,看到荀真又往前而去,「你真的對抓她不感興趣嗎?」

    「你要擔起華國公主的責任嗎?」荀真回頭看著她。

    安幸公主微昂頭道:「其實你不就是希望我能主動與你們合作嗎?」為了要讓皇兄與荀真對她有好感,犧牲柳心眉這表姐,她也在所不惜。

    皇宮的某個角落,柳心眉像條狗一般趴在地上任由那老太監猥褻,只要能換得他對她的存在三緘其口,她有什麼不能拋去?那天跳進湖中,冰冷的湖水刺骨森寒,只游了幾下,她就失去意識,再醒來時就是躺在床上被這一口黃牙的老太監猥褻,驚過,恨過後,求生的意念愈發強烈,養了個把月身體才漸漸恢復。

    「不錯,女人的身體就是好。」老太監心滿意足地收手。

    柳心眉一把拉起自己敞開的衣襟,忍著噁心上前巴著老太監道:「公公,我會煮點東西,你何不薦我到尚食房去當個粗使宮女?這在宮中也是可行的。」

    老太監睜著一雙黃濁的眼睛看著年輕貌美的柳心眉,「在這不好嗎?在這沒人查你……」

    「你想啊,我去當了粗使宮女,偷偷弄些好料來孝敬公公不好嗎?」柳心眉一個勁地求著。

    「這事我再想想,我有個龜兒子剛好與尚食局一位女史勾搭上,若是薦你去當粗使宮女也不是不可行,但是要為你在尚宮局那兒弄個名額不容易,你要怎麼謝我?」老太監淫穢地笑著。

    柳心眉笑著在他臉上一吻道:「自然是公公喜歡的方式……」等她當上了粗使宮女,一定將這老太監弄死,她在心中打著惡毒的主意。

    華龍宮裡,荀真正在龍床上教兒子翻身,看著那小小娃兒「咿呀」笑著翻了個身了,然後墨黑的眼珠子看著她,一副要討賞的樣子。

    「寰兒真棒。」荀真笑著拱了拱兒子小小的肚皮,與孩子玩鬧著。

    「你們在玩什麼?」宇文泓心情很好地走進來,看著這母子二人天倫之樂,由心的微笑道。

    荀真抬頭笑看他,「我們的兒子現在翻身越來越熟練。」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還早著很呢,「怎麼回來得這麼早?」起身上前幫他換下外衣。

    「想你跟兒子。」宇文泓笑道,看著那寶貝兒子愛現般地又翻了個身,遂輕拍他的尿布,看到荀真噘嘴看向他,笑著解釋:「我這是與兒子鬧著玩呢,真兒,別惱。」伸手攬過她輕輕一吻,「剛收到消息,秦小春傳遞出去的信息相當的順利,一切都如預期當中那樣進展順利。」

    荀真將他換下來的衣物拿在手上,睜著美目道:「怎麼說?上回不是說那白蓮教教主的疑心大嗎?」

    宇文泓將兒子抱起來,小傢伙怪沉的,難為真兒還時常抱著他不撒手,「往後將孩子放在搖籃裡,他可不輕,你莫要累壞了。宮裡應該還有人給他傳遞消息,所以他才一時間猶豫不決,我再著人故佈疑陣取信於他,他以為白蓮教可以迴光返照,所以將我們拋下的餌都吞吃入肚,現在就等著看能不能讓黃雀在後的黃將軍取得勝利?」

    荀真看著他那泛著睿智之光的眼睛,伸手環著他的腰,「那群前朝餘孽昔日連太祖高皇帝都無轍,這事若能取得預期的效果,你這才登基三年不到的皇帝取得的成就雖說比不上太祖高皇帝與元聖皇后,但是比其他的幾位帝王來說也是焯焯有餘,那些個倚老賣老的臣子在你的面前說話都不能那麼理直氣壯。」

    歷來若是君強則臣弱,臣強則君弱,宇文泓的父親在世時就是臣強君弱的代表,所以才會由柳相把持了多年的朝政。

    宇文泓低頭在她的額上一吻,「這是我要留給我們兒子的江山,怎能不打造一個盛世強國給他?」況且每一個帝王都會追求王者夢,包括他的父皇,「此事你應居首功,沒有你那兩天的臨危不亂,也不會有能一舉端掉這個百年蛀蟲的機會。」

    「我又沒做什麼?」荀真笑道。

    正在一家三國享受天倫之樂時,孫大通急匆匆地進來稟報,「皇上,總管事大人,宮裡一處偏僻的守宮太監被人發現殺死在屋子裡。」

    宇文泓與荀真面面相覷,宮裡無緣無故是不會有人死的?

    「派仵作去驗屍,盡量弄清楚他的死因。」宇文泓道。

    荀真抱過宇文泓懷中的孩子放到床上去任他自己玩,「這事不尋常……」細思了一下,忙又喚住孫大通,「孫公公,那偏僻的宮殿在哪兒?」

    「在宮裡的西北角,先皇在世時還有妃嬪入住,可是現在皇上的後宮未充盈,遂有些宮殿空了下來,這座宮殿就是其中之一。」孫大通趕緊轉身恭敬地回答。

    「是不是靠近護城河?」宇文泓一聽荀真問話就立刻猜出她在懷疑什麼。

    「正是,因為臨近護城河,所以至少也能住一宮主妃……」孫大通忙道。

    「孫公公你先下去通知人驗屍。」荀真揮手道,然後看向宇文泓,「看來我們都想到一塊兒去了,只怕是她做的,安幸公主說過會助我們抓到她,但是試了幾次她都謹慎得很,並未咬下公主放的鉺。」

    「既然如此,就加大籌碼,我就不信她還能不上勾?」宇文泓輕哼道,與老太監只怕有什麼勾當,對方才會窩藏她在宮中?現在還將人殺死,這柳心眉還有什麼惡事做不出來。「接下來不是百花節嗎?」

    荀真看到他的目光中有著狠意,遂想了想,「嗯,我明兒就召安幸公主進宮商議,她現在一門心思都在駙馬的身上,依我看這倒是好事,好歹她沒有那麼偏激,不是一門心思行歪道。」

    「她連自己嫡親表姐都能出賣來換取一份尊榮,你說她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只聽聞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刁蠻跋扈慣了,現在只是時不予她,她不得不收斂以求安寧。」宇文泓道,安幸是變了,變得更圓滑。

    「何必說得那麼絕情?不過別人夫妻的事我不會插手,能不能挽回文軒哥哥就看安幸公主自己的本事了。」荀真道,感情的事半點不由外人干涉。

    宇文泓卻是大手一伸拉她到懷中,低頭就吻上她的紅唇,輾轉地吻了良久,這才貼著她的唇道:「有心思想別人的事,不如多關心關心我吧。」打橫抱著她放到龍床上。

    荀真一看他變深了眸子,就知道他又想要發情了,看到兒子在一旁,忙推拒道:「孩子還在呢……」

    「孫大通,將小太子抱出去。」宇文泓喊了一聲,身體仍然壓在她的嬌軀上。

    荀真輕捶他一記,哪有人為了歡愛將自己的兒子往外趕的?但看到孫大通極快速地閃進來抱起宇文寰,又目不斜視地極快速閃了出去,讓她連反對的話都來不及說,「兒子……」

    宇文泓封住她的嘴,壓下她想要去抱回兒子的手,最後在她軟化下來時才道:「真兒,自從兒子出生後,我發現你關心他多過關心我……」

    荀真原本有些微惱,聽到他滿是醋意的話時,這才記起她時常都將兒子留在身邊,即使有兩個乳娘同時看護兒子,絕不怕其中一個作怪,但她仍是捨不得撒手,對他的心思確實是比兒子出生前少了許多,頓時有些愧疚地伸手撫摸他的臉,「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忽略了你,是我不好……」

    那柔情蜜意令他的心沉醉其中,宇文泓動情地喚了她一聲,「真兒,我的愛……」

    她湊上紅唇吻上他的唇,補償這段時日對他的疏忽……激情流竄過體內,她的聲音由低吟到高亢……

    百花節如期而至,宮裡的佈置一如往年,只是今年由荀真這無冕之後親自主持,沒有人再給她使絆子,也沒有人再不自量力地跳出來與她做對,從祭花神開始,到出席太和宮的百花宴,一路上即使是朝臣見到她也會彎腰一作揖,尊稱一句「荀總管事」。

    如日後的史書所描述的那樣:經過白蓮教之事後,荀真此時已經頗具皇后的風采與影響力,在眾人的心中她就是華國的皇后,差的就是那一張正式的詔書。

    尚儀局的舞蹈看起來仍是那麼的賞心悅目,絲竹之聲聽起來仍是那麼的悅耳,躲在暗處的柳心眉嫉妒地看著荀真如眾星拱月,看到她微笑地站在宇文泓的身邊,她的手就將紅紅的宮門摳出痕跡來,「可惡……」

    原本有資格享受這一切的是她,她才是宇文泓的元配,當那目光瀏覽過那小小的身子時,這個小不點一手就可以捏死他,刻意選了尚食局進去,哪裡知道荀真在他們一家三口的飲食上控制是那麼嚴密,不得李梅兒或方珍同意,就算是粗使宮女想進去添柴也不容易,將她原本的計劃打得七零八落。

    想到安幸給她傳的消息,聽聞這公主表妹現在大力巴結荀真,所以對她傳給她的消息,她一直是懷疑觀望的態度。刻意朝安幸公主看去,只見到面容有幾分憔悴,坐的位置又偏,眼神幽怨,看來她所謂得意風光都是假的,心裡這才對她說要助她達成心願的話開始有所相信。感覺到有人看向她,她趕緊身子往後一側,拉起斗蓬如老鼠一般從一旁的路徑離開。

    正跳完一支舞要下來的方瑾看到某處有人在鬼鬼祟祟,美目趕緊看過去,只見到那人影一閃就看不到了,似是柳心眉。

    「怎麼了?」身邊的舞伴問道。

    「啊?沒什麼。」方瑾道,「接下來沒我的舞蹈,我先去換身衣物。」轉身即離去,然後一到了後殿換衣時,趕緊寫了張字條尋到蔣星婕,遂交給她,「將這個呈給真兒。」

    蔣星婕突然被人拉住而面色不悅,但一回頭看到卻是荀真的好友,那個私下裡放浪無跡的方瑾,立刻就滿臉笑容接過,「原來是方女史啊,將這個交給總管事大人嗎?我現在就去。」

    方瑾掠了掠鬢邊有些濕的秀髮,笑著點點頭。

    在前方龍座旁的荀真接到蔣星婕傳來的方瑾的字條,上書:柳心眉就在附近似有不軌,當心,當心!心中一暖,趕緊朝方瑾的方向看去,看到她努了努下巴,遂會意地點點頭,將字條收到袖中,與人群中安幸公主對視一眼,柳心眉已經上勾了,這才朝宇文泓看去,笑道:「皇上,太子似乎乏了,妾身就先著乳娘將他抱回去歇息吧。」

    宇文泓聞言,挑了挑眉,笑道:「太子還小,這宴席時間太長,朕准了。」

    荀真這才朝兩位乳娘道:「抱太子殿下下去吧。」

    在眾目睽睽之下,小太子早早離席,對於這帝國的繼承人,他們的興致也是頗濃厚的,人群中的安幸公主幹盡杯中物,隨後就起身不著痕跡地出了太和宮的正殿。

    柳心眉一直在華龍宮的門外候著,突然看到有大批人馬過來,趕緊躲藏,一看果然是小太子的隨侍人員,咬著手指,如蛇一般地目光盯在小太子的身上,等人群走過,藏在暗處等候的她看到安幸公主往這兒而來,眼中一亮,忙給安幸公主扔了幾顆小石子。

    安幸公主往那滾動的小石子看了看,知道這表姐就隱在暗處,遂揚聲道:「皇上囑本宮過來看望一下小太子,你們在前兒帶路。」

    「是,公主殿下。」宮娥應道。

    柳心眉一看這些人沒起疑,趁著現在人少,趕緊躍進華龍宮,抖了抖身上的一般宮女穿的衣裝,低垂著頭往西邊的宮殿而去,小太子應該是住在那兒。悄然地潛進去,看到屋子裡安靜得很,心中一喜,應該是公主表妹給她製造的機會,左右張望,正要進去內室,誰知聽到說話聲,身子忙往多寶格的暗處隱去,屏住呼吸。

    「哎,你拉我幹什麼?今兒個是百花節,宮裡的人都懶懈了幾分,我還得看著小殿下呢……」一宮女道。

    「太子殿下睡著了,你沒看到大家都出去了嗎?安幸公主正在前頭給大家派百花節的禮物呢,她現在巴著總管事大人才能有這麼風光的日子,自然也要討好我們,那兩個乳娘可是重點關照人物,聽說一人都有兩隻幾兩重的金鐲子,公主出手真大方……」另一名宮女聲音裡滿是興奮地道。

    「真的?那我們也趕緊去,可別遲了,好在現在皇上與總管事大人都在太和宮……」

    竊竊私語聲漸行漸遠,柳心眉這才躡手躡腳地往內室而去,屋子裡靜得可以,一張華麗的搖籃映入眼簾,從高處垂下的明黃帳幔籠罩著,正是小太子目前睡的搖籃。她的嘴角微微上勾,一步步地接近搖籃,迅速掀開明黃帳幔,看到裡面有拱起來一嬰兒狀。

    她的臉色瞬間就扭曲了,伸出雙手慢慢地接近嬰兒細嫩的脖子,「你這個小孽種去死吧,到了陰曹地府時可別怪事我,要怪就怪你有那一對狗男女的父母,孽種……」手越接近,她的臉扭曲得越厲害,「荀真,我家破人亡,我也要你嘗嘗愛子慘死的痛苦,這樣一報還一報,我不幸福,你也休想幸福,你這個小偷,是你偷走了我的幸福……」

    雙手狠狠地伸到襁褓處的嬰兒,死命地掐進去,嘴角興奮地笑著,突然,手下碰到的是軟棉棉的,哪裡有人的肌膚的感覺?感覺有異後,她趕緊掀開那襁褓,裡面哪有什麼嬰兒,只是一個棉花嬰兒玩偶,她上當了。

    眼睛瞬間睜大,這是一個局,安幸居然與荀真合夥來引她現身,她下意識就要逃,誰和背後陰風陣陣,兩名隱在暗處的侍衛迅速竄出,在她要跑之際將她按伏在地。

    「放開我,放開我,我是宸妃,你們不能如此對待我……」柳心眉瞪著那死命抓著她的兩名侍衛。

    荀真卻是在這個時候現身,懷裡抱著熟睡的孩子,看到柳心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微挑眉道:「總算是逮到你了,柳心眉,你再大呼小叫也沒用,你要置我兒子於死地,我焉能讓你如願?今兒個是百花節,先暫時押她下去到天牢裡關著,莫在宮中引起大的騷動。」

    「荀真你會不得好死,還有那小孽畜……」柳心眉叫囂著,蔣星婕拿出巾帕將她的嘴堵住,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無奈受制於人反彈不得。

    一出了殿門,即看到安幸公主正一臉愧疚地看著她,她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若不是這個手指拗外的表妹與外敵合謀,荀真就算將宮裡翻了個底朝天也不可能尋到她,可氣,可惡,可恨……

    安幸公主在她經過時,低聲一句,「柳表姐,你不要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要我助你,可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為何就要信了我最後傳的話?這……都怪你自己不謹慎……」

    無恥,柳心眉沒見過比安幸公主還要無恥的女人,明明做了妓子還要立貞節牌坊,用眼狠狠地剜著她。

    荀真從內殿裡踱出來的時候看到安幸公主一臉惆悵地看著柳心眉被押走,上前道:「公主此次大義滅親,荀真頗為感激。」不管安幸公主出於何種目的,但是她最後還是兌現了承諾。

    「荀總管事,我已經證明了自己是心向華國,心向宇文皇室的,我只希望大家不要用那種非我族類的目光看著我……」安幸公主回頭直視荀真,沒再提要她幫她與高文軒復合的話,也許如荀真所說,愛不是靠要脅才能得到。

    即使荀真對她的行為動機一直都是略有懷疑的,但這一刻的安幸是真實的,她只是想在這最尷尬的時機獲得一種身份的認同感,遂誠意笑道:「前頭的百花宴還沒結束,公主不若與我一道再入席,可好?」

    安幸公主的心頭直跳,她的努力不就是要重要回到皇室的核心圈子裡嗎?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太和宮中,人人看到荀真攜安幸公主一道再度入席,不禁嘖嘖稱奇,雖然聽聞安幸公主去巴荀真的大腿,但是人人都知道荀真對她是不冷不熱的,現在唱的又是哪一出?

    荀真將安幸公主安排了靠前的座位,這才獨自回到宇文泓的左側位置坐下,拱手道:「皇上,柳宸妃已經抓到了,這都是安幸公主大義滅親的結果,不然要在眾多的宮女中找到她只怕不容易。」這是安幸公主應得到的待遇,她也會不偏不倚地給她。

    人人都驚訝地看著安幸公主,她這舉動頗得他們的心,這證明她雖有胡人的血統,但心卻是華國的。

    安幸公主忙站出來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這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臣妹始終記得自己是先皇的女兒,是華國的公主。」

    「安幸此交立下大功,定當有賞,賜公主黃金千兩,各色綾羅綢緞各一百匹,尚工局打造的極品首飾各十套……」宇文泓笑道,他也是賞罰分明的,該賞自然會賞。

    安幸公主聽到皇兄一連串的賞賜,心頭狂喜,自那年百花節受到皇帝的當眾呵斥再到現在的風光,想來還滿腹心酸,眼中含淚地道:「臣妹謝主隆恩。」微抬起頭時感覺到眾人的目光不再那麼冰寒,瞟了一眼高文軒俊帥的側臉,「臣妹與駙馬的新婦情同姐妹,但是臣妹貴為公主,妹妹卻沒有封號,願不要皇兄的賞賜,請皇兄賜妹妹成為誥命夫人。」

    她要向世人向高家展示她的大度,讓他們重新接納她。

    高家父子都愕然,安幸公主提這要求在以前是萬萬想不到的,居然願意讓那新婦享受高文軒這官職帶來的誥命夫人的榮耀,一旦是誥命夫人,即可以享有一定的朝廷俸祿,身份地位立時與眾不同。

    高御史首次牛須笑道:「公主這才有點高家婦的樣子。」

    高文軒卻是沉默不語,安靜地喝了一口酒,目光卻是停留在安幸公主的側臉上,高深莫測。

    眾人嘩然,高文軒享了齊人之福,還能有這麼一個賢良大度的正妻,真真讓人羨慕,遂人人都將目光看向高文軒。

    宇文泓卻是與荀真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那一抹瞭然,安幸公主此舉非常的聰明,將自己置於輿論的高度,高文軒若是不要她,那麼也要受到世人的遣責,況且主動示好展示自己的誠意。

    宇文泓輕搖杯中的酒,看了眼高文軒,隨即笑道:「難得安幸不吃醋,朕身為你的皇兄,第一次概歎吾家有妹初長成,此事准奏,但是賞賜不會收回,那是安幸應得之物。」

    安幸公主忙再一次磕頭道:「臣妹謝主隆恩。」這一回聲音響亮了不少,起身後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席位,身邊的一眾姐妹都笑著「誇」她大度,她也不是聽不出她們的嘲諷,身為公主不是去打那狐狸精,反而是為其討封號,真真丟架。可她們哪知她的真實情況?那個新婦她看了也不爽,但是現在就是要忍才能圖下一步。

    宇文泓放下酒杯,面色嚴肅道,「柳氏心眉,身為胡國奸細之後,行為不端,禍亂宮廷,欲傷皇嗣,罪大惡極,按律當誅,特賜其三尺白綾自盡……」

    此話一出,眾人只會高呼「皇上英明」,無人為柳心眉求情,可見柳家已經是氣數用盡,從此在華國的歷史上只留下一個奸細的符號。

    當在天牢裡的柳心眉聽到這處決的時候,嘴角不屑地一勾,自從宇文泓登基後,每一年的百花節都是她的噩夢,這個男人真的是她一生的剋星,可她還蠢得將一顆癡心奉上。

    這一次,終於到了生命的盡頭。

    「本宮要見荀真,你們去將她給本宮喚來。」她依然不改她那與生俱來的驕傲之氣,聲音傲慢地嚷著,她不甘心就這樣離去。

    幾個太監看著她雖身處牢房之中仍不改往日的傲慢之氣,心裡都窩著一把火,都快要是個死人了,還在那擺什麼皇妃的架勢?更何況現在已經不是皇妃了。

    其中一個正欲呵斥,身後又傳來衣衫悉索的聲音,忙止住到口的諷刺之言,與眾人退開到一邊,給來人讓出了中間的走道。

    荀真一身深紫色宮裝出現在牢裡,頭上的翠玉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搖動,發出「叮噹」的響聲,遠遠地就聽到了她的叫囂聲,嘴角輕勾,「柳心眉,這是你咎由自取的,怨不得人。」

    「荀真,本宮還當你要當那縮頭烏龜,怕了本宮呢?」柳心眉呵呵笑道。

    荀真對於她的挑釁不屑一顧,這種伎倆就想激怒她,太小看她了,「在宮裡當縮頭烏龜的可不是我,柳心眉,如果我沒猜錯,那個老太監是你殺的吧?投靠那個老太監從而換得生存的空間,可你卻沒有感恩,反而將其殺害,老天也容你不得。」雖然當日她與宇文泓都是這樣猜測的,但這事還須柳心眉親自證實。

    「本宮呸,那個骯髒的老頭早就該死,你可別忘了,本宮現在仍是一品妃的封號,即使本宮現在就要死了,可也是皇上名正言順的髮妻。所以他到現在也沒有撤了我的封號,不是嗎?而你到現在都只是區區一名宮女,什麼無冕之後?那都是蒙人的玩意兒。」柳心眉昂著頭嘲笑道。

    嘲諷的話語在天牢裡迴盪,她看到對方不為她的話語所動,唇邊的笑容一收,正色道:「不過你還是來了,來看我怎麼死的?不過我告訴你,這一輩子你都只能當一名宮女,即使你爬上了皇上的床,即使你為他生兒育女,也改變不了你是一名宮女的命運。」她惡毒地詛咒她。

    「你的話說完了?由頭到尾你說的話都沒有絲毫意義,就算我不能獲得封號,而你卻有沒有想過你不過是枉擔了這一個髮妻的名頭嗎?由頭到尾,你都應清楚你不是他的妻,入東宮為正妃一直以來就是你籌謀的,要了面子沒了裡子,這值得嗎?如果我是你,我會在這一世的最後一刻再來悔悟一通,其實你我之間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恕荀真不再奉陪,黃泉路上娘娘走好。」曾經的曾經,她們也是彼此的玩伴,只是很早以前已形同陌路。不再看她那落魄的樣子,她轉身輕移蓮步出了牢房。

    「成者王候敗者賊,本宮認了。不過你以為你真的抓住皇上的心?荀真啊,你不要太天真了,你只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等到你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你就會步上本宮今日的後塵……」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荀真豈能走?

    那幾個太監早已一擁而上抓住她的手臂,準備行刑……

    「不許走,荀真,我詛咒你與那負心漢還有孽種不得好死,你以為你得到的獨寵是他真的對你有愛嗎?不是的,那都是因為他現在需要荀英出征為他守天下,一如當年他利用我柳家的權勢鞏固了太子之位,所以我成為了東宮正妃。他登基不過三載,一旦坐穩江山,無內憂外患,他還會待你一如當初?哈哈……不會的,我到黃泉……之路……等……你……我要……看……你怎……麼……死……」

    柳心眉的呼吸漸漸急促,臉色漲成了紫色,開始體會到被縊死的痛苦,她的眼睛不甘地看著天牢的門,往事一幕幕如流水一般在腦海裡,最後定格在她一身太子正妃的裝束在太和宮中的大婚中,俊美無儔的太子夫君,未來的皇后,那一天的她是全華國女子都羨慕的女人……

    御書房裡,荀真有絲落寞地走進去,正好看到嚴翰等人出來,看到她,都尊敬地行了一禮,她也打起精神來點了點頭。

    宇文泓正吩咐高文軒一些事情,看到她進來,遂揮手道:「你先下去執行吧,對了,安幸始終是朕的皇妹,她現在有改過之心,你也就別再固執了,試圖改善一下你與她的關係。」

    高文軒皺了皺眉,支吾了一句後,看了眼荀真點了點頭後即快速離去。

    「怎麼這一臉難看的?」宇文泓起身上前抱著她在懷,不悅地道,「我都說了不要去天牢,你還偏要去?那個老太監死不足惜,誰殺的也不重要,柳心眉就是一個晦氣到極點的女人,去見她能有什麼好處?」對於這個惟一與他拜過堂的女人,他始終難有好感。

    荀真將頭靠在他的懷裡,「她死了,就那樣死了,想到童年時與她的情誼再到這幾年的鬥爭,不禁心生感慨。」鼻端都是他的味道,對於柳心眉最後詛咒的話她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柳宸妃一死,荀真在後宮的地位如日中天,沒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一群女人都安份地呆著,人人都看到顧清蔓、柳心眉是什麼下場,誰還敢在背後亂搞小動作?惹來皇帝的怒斥還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小命可能都保不住,還要禍及家族。

    暮春時節雨水漸漸減少,天氣回暖了不少。

    荀真拆開江南陳家大舅母寫來的信,看了看,眉頭輕皺,著燕玉展開信紙準備回信,突然聽到小娃娃的歡呼聲,想起邀姑姑進宮一敘的事,放下筆,忙起身,一名三四歲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跑進來抱著她的小腿,「表姐姐……」

    荀真蹲下來輕輕地掐著魏彬的小臉蛋,「想不想表姐姐啊?」看到小娃娃點點頭,低頭在他的臉蛋上一親,看到姑姑隨後進來,忙驚呼了一句,「小心些,姑姑你現在的身子可不是一個人,要當心些才好。」

    燕玉機靈地上前扶著荀蘭,「魏夫人小心。」

    荀蘭笑道:「沒大礙,不過才三個月的身孕,要生還早著呢。」走至桌前正要坐下,看到荀真放在一旁的信,執起來看了看,眉頭輕皺,看向正向兒子介紹小太子的荀真,「真兒,這是你大舅母寫來的信?芝兒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入不了你大舅母的眼?」

    荀真吩咐小表弟魏彬與小寶寶玩耍,著一旁的侍女看著,回頭看向姑姑,「芝兒的兩次訂婚都不順,大舅母心存疑慮也是正常的,再說曾經差點就進了荀家的門,這事七表哥不知,但大舅母卻是知曉的,怕別人說閒話,這才會寫信要我勸七表哥打消娶宋家女的念頭。」頓了頓,「我正打算給她回一封信將此事說清楚,當初極力讓哥背黑鍋,還是累及芝兒的聲譽。」

    「這事我也聽說過,陳大狀元是京城多少大戶人家眼中的乘龍快婿,不說因你的關係,光是這狀元的名頭就讓人眼紅,五月又要外放陞官,多少人想將自家女兒嫁與他?偏偏卻是著媒婆上宋家提親,宋家有顧慮沒應承,而芝兒似乎對他有些偏見,所以至今這婚事還沒成。我前兒見著宋夫人,還特意勸了一下,雖說是表兄弟,但無礙的,難得有情郎嘛。」荀蘭道,「但沒想到陳家卻也不中意,只有陳大狀元一頭熱,這……終究是我的錯。」

    「這事都過了一年多了,姑姑還自責做甚?」荀真拍了拍荀蘭的手道,「芝兒是對七表哥有些誤會,依我看,她那性子能對七表哥表現出愛憎來,何嘗不是好現象?大舅母不過是有些小誤會,我正準備給她回信將此事說清楚。」

    荀蘭這才心寬了些,對於侄子依然沒有下落的婚事,心裡雖急但也知道不能越俎待皰,「我算了算,芝兒的年紀不小,陳大狀元又要外放為官,若是能玉成此事,這段時日內就應辦婚事,拖不得,不然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行?芝兒的年紀等不起,正好一成親就可以隨夫到任,少了京城這麼多人的碎嘴,未嘗不是好事?回江南陳家見公婆,那也是三五年後的事情,只要生下一兒半女的,你大舅母再不中意這兒媳婦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了。」宋芝兒始終也是她的一塊心病,若她能尋得一門好婚事,她的心也會安定許多。

    「我尋思著,若芝兒同意下嫁七表哥,那麼我就讓皇上下聖旨賜婚,讓這婚事風光一點,另外再給她備一份嫁妝,這樣她的顏面也會好看些,大舅母對她的不滿應會少些。」對於這些個事荀真早就思量過了。

    「這樣甚好,回頭我也給你大舅母寫封信,將這事說清楚,不要讓她誤解了芝兒這般好的女孩兒。」荀蘭道,「我見過陳大狀元,堪稱一表人才,不知芝兒不喜他哪兒?要不找芝兒問問?」

    荀真頓時失笑,姑姑又要一頭熱了,遂搖頭道:「婚者,二人之事也,我們這些個外人有什麼好插手的?七表哥想要芝兒同意這婚事自會有他的法子,再說他那人驕傲得很,豈會喜歡我們背後做文章?芝兒也不遑多讓,我們能做的就是減少兩個家族之間的擔憂與誤解,盡量讓這婚事少點阻力。」

    荀蘭伸手撫了撫尚未突出的肚子,看了眼外頭暮春時節的景色,侄女說得也對,她還是袖手旁觀為好。

    南方的一座小城裡,白教主落魄地在一些堅定的教眾護送回到這裡與家族的人取得聯繫,這幾個月天天都提心吊膽,宮裡同時有幾份消息傳到,他都不知道要信哪個為好?想到秦小春那天冒著生命的危險到天牢裡私放了他,審慎地採納了秦小春送來的消息,這下倒是逃過幾次追捕,因而使他堅信秦小春不會害他,至於其他的幾條線人傳來的消息他就沒怎麼信了。

    「殿下,這是族中人傳來的消息,我們明天就可以進山谷了,這是秦小春送達的消息,看來我們選擇回到這裡是對的,現在取締白蓮教的運動開展得如火如茶,我們是犧牲了多少教眾才能安然回到嶺南?」左護法道。

    白教主默然地接過秦小春送來的消息看了看,「多虧了他我才逃過一劫,回到山谷後一切就好辦了,朝廷找不到這塊地方的,對了,傳消息的路徑都是隱秘的吧?」

    「殿下放心,我們的聯絡方式沒外人知道,狗皇帝抓不到我們的,天色不早了,我們現在就啟程回去,早一天進谷也早一天安全。」一旁的護衛道,這段日子像隻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實在受夠了。

    白教主站起身,這次他的大敗只怕會讓他在族人面前抬不起頭來,一直不服他的大哥小弟都會站出來反對他,但他在外已經沒有路可走了,不退回家族只怕日子更難。

    後頭的黃將軍已經著當地官府準備好了,更有大軍在後方待命,這一趟他可不能空手而歸,同為武將,他比荀英那個年紀幾乎小他一半的年輕人無論身份地位都差遠了,以前可以嘲笑荀英是得了父蔭,但是現在荀英在燕雲的戰場上有聲有色,他在後方看得也眼熱不已。

    「報,將軍,那幾人行動了,正以極快的速度往某個方向趕去,我們的人也在後面跟著,沒被他們發現。」

    「好!」黃將軍一把抄起傢伙拿在手上,「傳我軍令,著各部人馬全部集合,今夜就行軍,我要天亮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敵人的面前。」

    「是,將軍。」

    白教主等人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山谷裡,神色難看地去見了族長也就是在這山谷裡以皇帝自居的男人,忍受著「皇帝」地訓斥,族人的嘲笑,但這都不敵當他們站在鋒火台上看到那黑壓壓的大軍集結在山谷外的震驚。

    「一眾前朝餘孽聽著,我皇慈悲,若爾等卸甲投降,可以給爾等一條活路,若反抗,那我大軍就殺進谷內……」宏亮的聲音在山谷內迴盪,這讓已經習慣安逸生活的前朝皇族之人都嚇得鬼哭狼嚎。

    白教主的臉被父親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沒用的東西,這些敵人就是你引進來……」

    風雲密佈的嶺南地區在初夏時節即將迎來一場戰役,而華胡邊界的燕雲地區,荀英的大軍越過胡國邊境。

    「將軍,現在戰況正好,若能一舉攻擊胡國王庭那就更妙了。」鐵十一笑道。

    鐵一立刻朝他頭頂一敲,「你是今天才與胡人作戰的嗎?跟隨老將軍作戰了一輩子,還不明白一旦深入草原戰況就會變得莫測嗎?」眼睛看向一旁沉吟看地形圖的荀英,荀家這一代的將軍雖年輕,但那審慎的行軍態度連他這老人也不得不服。

    「鐵一說得沒錯,現在不是貪功冒進的時候。」荀英道,「胡人在這個水草旺盛的季節仍出兵進犯,我們也不能輕敵了,傳令下去著士兵暫時休養。」

    風吹過草原,一名棕髮藍眼的男子伸出手臂接住一頭從天而降的蒼鷹,取下一個小木筒,然後將蒼鷹放飛,展開一看,隨即眉頭一皺,「莫罕兒被誅了?」

    鼻子輕哼一聲,目光看向那硝煙瀰漫的燕雲地區,他臉色一沉轉身道:「將五公主呼延于于給我喚到王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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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抱歉,結局篇出了點狀況,超出預期,某夢都想要哭了,可沒時間哭,正在趕,如無意外,下篇爭取在今晚更新,如有變動,會在留言區公佈!請留意大結局的親們關注留言區!

    某夢再一次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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