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57章 文 / 白眼狼君
穆曦聽了王妃的話，本來還想回答的，結果李晉揚突然上前一步，沉聲說道：「王妃，我們只是凱撒公國的過客，無名小卒不值一提。」
王妃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轉頭看著窗外，語帶憂傷的說：「是呀，不過是不值一提的無名小卒，沒有人記得，沒有人在意，就算現在死去，也不會有人傷心……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穆曦愣了下，她本來覺得王妃的中文說的很生硬，現在才發現，其實王妃的中文說的很好，正如她自己所說，她在那裡生活了很多年，她只不過是太長時間沒有開口說中文，所以才顯得生疏而已，當她開口以後，說出的話就越發流暢，讓穆曦確認，其實中文才說她的母語。
穆曦扭頭看著李晉揚，當她看到李晉揚的眼神時，驀地睜大眼睛。穆曦印象中的李晉揚，就是個無堅不摧的鐵人，穆曦覺得就沒有他完不成的事，他就像個神話，無所不能，可現在，李晉揚看著王妃的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哀傷，這種哀傷弱化了他的無所不能，讓穆曦覺得李晉揚似乎也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他不是神，他跟所有人一樣，就是個普通的男人。
李晉揚輕輕吐出一口氣，低聲說道：「不，尊敬的王妃陛下，這世上的某個角落，必然有人會惦記您，牽掛您，像朋友、像親人一樣的關心您，心疼您，希望你永遠快樂，幸福，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您都能繼續活下去……」
王妃卻輕輕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擋住了她美麗的眼睛，穆曦看到眼淚從她的眼眶滑落，然後她哽咽著說：「我只盼在我有生之年，我還能……再見到他……」
李晉揚的身體動了動，突然走到王妃面前，「尊貴的王妃陛下，請允許我借用您的雙手。」
王妃淚眼朦朧的看著他，然後她輕輕伸出雙手，李晉揚看著那兩隻手，然後他慢慢的跪了下去，捧著她的手，低下頭，把整張臉貼在那雙溫暖柔美的掌心，他說：「我的王妃陛下，您一定會見到他的……」
王妃的掌心，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掌心，緊接著又一滴，當數不清的淚滴滿王妃的掌心時，王妃驀然睜大滿是淚的眼睛，她死死的盯著這個埋在她掌心無聲落淚的年輕男子，然後她騰出一手，把這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輕輕的抱在懷裡。
慕容開扭頭看了眼穆曦，穆曦的小臉緊繃，她又不是傻子，李晉揚在來的時候就很鄭重的告訴她要見一個人，剛才在路上的時候她告訴自己這裡是他的家鄉，李晉揚分明在給穆曦一個強烈的暗示，她要見的這個人會很重要，她不認識，但是這個人對李晉揚很重要。
穆曦是沒想到李晉揚要讓她見的會是女人，因為那個女人的眼睛太漂亮了，李晉揚還很重視她，所以穆曦不高興，可現在，穆曦明顯覺得不對勁，李晉揚就算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讓她眼睜睜的看著他對別的女人那樣親暱，除非，這個女人是他重要到如同親人的關係。如果這個王妃是李晉揚的親人，穆曦不可能還跟李晉揚鬧騰，她本來就是缺少親人的人，對商之也會有親暱的時候，所以，她理解李晉揚現在的任何舉動。
良久，李晉揚抬頭，仰視著王妃的面容，然後，他放開王妃的手，王妃卻伸手按住他，示意他稍等一會，李晉揚安靜的看著她。
王妃沒有說話，只是雙手繞過她頭上沉重的面紗，在她的頸項間解著什麼，半響，她從脖子下取出一根陳舊繩索掛著的墨玉，掛到了李晉揚的脖子下，甚至幫他把玉石放到了衣衫的裡面。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前，手有些微微的顫抖，猶豫的想摸他的臉，卻在即將碰觸到他皮膚的時候縮了回來，她輕聲說道：「謝謝來自遠方的貴客，我以凱撒公國王妃的名義發誓，我必然會快樂，幸福，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繼續的活下去，直到……我壽終正寢的那一刻來臨！」
王妃抬頭看著穆曦，對她招了招手，穆曦走過去，在李晉揚身邊，然後提起裙擺，跟著李晉揚跪了下去，王妃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眼中蓄滿了淚，她看著穆曦，低聲說：「謝謝你讓他幸福……」頓了頓，她用這個國度古老的方言說著穆曦聽不懂的話，她說話的聲音悠遠而綿長，猶如巫女祈福時念著咒語，讓人的思緒忍不住跟著進入那種稱之為神聖的境界。
王妃說完，她就輕輕站了起來，穆曦看到李晉揚對著王妃行磕頭禮，她不知道該怎麼做，跟著李晉揚就磕頭，王妃伸手扶起他們，然後接過那個黑人僕從托盤中捧給她一個紅艷艷的公文本。
王妃拿過去打開，看了良久，然後她轉身走了出去，過了好一會，王妃又返了回來，把那個紅色的本子放到了李晉揚的手裡，伸手取下手腕上的一竄手鐲，拿了最靠裡的玉鐲，套進了穆曦的手腕，穆曦有點受寵若驚，她不知道該不該收下這個東西，她看著王妃，發現王妃在對她溫柔的笑，她又扭頭看李晉揚，李晉揚安撫的伸手抓住她猶豫著要不要脫下的手，穆曦這才把手放下，對著王妃虔誠的說了聲：「謝謝！」
當穆曦被李晉揚牽著手離開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王妃，發現王妃坐在地毯上，安靜的像尊木偶，靜靜的目送他們離開。
李晉揚的情緒看著明顯不是很好，穆曦忍著沒有問，沒有嘰嘰喳喳，也沒有喋喋不休，她只是乖乖的跟著他，安靜的牽著李晉揚的手。即便走出了宮殿的大門，少了地毯的庇護，她白嫩的小腳丫子踩在被午日的陽光直射的滾燙的地面上，她也沒吭一聲，只是額頭佈滿了細密的汗滴。
慕容開實在看不下去了，跟著李晉揚後面喊了一聲：「老闆，穆小姐的腳……」
李晉揚驀地的停下，穆曦本來就是跟著她小跑的，結果直接撞到了他身上，她一臉無辜的伸手摸摸鼻子，李晉揚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把她抱起來，「乖寶，對不起！」
穆曦伸手摟著他的脖子，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悶悶的說：「老公，我覺得你今天像只受傷的狼，我安慰安慰你吧。」說著，她在李晉揚的嘴上「吧唧」親了一口，又說：「老公，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很賢妻良母呀？」
慕容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她折騰人的時候怎麼不說呢？
穆曦自己說完，也有點心虛，很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李晉揚就跟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似的，「乖寶，你表現的很好，回去獎勵你。」
穆曦的小臉蹭蹭就紅了，小手錘了李晉揚幾下，撅著嘴巴嘀咕道：「稀罕！」
李晉揚聽了一挑眉，猛的把她往上一拋，雙手是真的鬆開的往上拋的，穆曦嚇的「哇」一聲，眼淚都流下來，被接住後就死死抱著他的脖子不鬆手，嘴裡嚷著：「李晉揚你壞死了，壞死了……」
路上的行人都在看著他們，畢竟女人的地位凱撒公國並不高，可以說是很低，所以對於一個被男人抱著走路的女人，他們看過來的眼光都是怪異的，要不是又是有衛隊護送，不定他們能衝過來圍毆了。
吉普車沿著原路返回，穆曦剛坐上車的時候李晉揚突然靠過來把她抱進懷裡，閉著眼睛只低低喚了一聲：「乖寶……」
穆曦被他抱著也沒說話，其實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她心裡充滿了好奇，真的有好多話想問李晉揚，不過她知道現在不是好時機，所以就什麼都沒問，李晉揚抱她就讓他抱吧。
回到綠洲，穆曦趁著李晉揚出去的時候把他放在抽屜裡的那個紅本本拿出來，翻開一看，上面的文字她不認識，不過上面是她跟李晉揚的照片，她的名字中文下面還有她不認識的文字，就跟翻譯似的，李晉揚的也是，而且李晉揚的下面翻譯的名字還很長，再然後就是兩個不同的印章，印章上面的字她還是不認識，她翻來覆去的看那個紅本本，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反正看著挺喜氣的。
李晉揚回來的時候她還在研究呢，看到他進來，穆曦舉著紅本本問：「老公，這個是什麼呀？」她心裡疑疑惑惑的，反正不確定。
李晉揚手裡拿著藥，從後面把她圈在懷裡，「傻丫頭，這是我們的結婚照，凱撒公國的御賜婚書只有一份，意在新人同心，不分彼此，永不分離。」
穆曦恍然大悟，「我還在懷疑是不是結婚證，可是結婚證應該是兩份的，原來是這裡跟我們家那不一樣的。」
李晉揚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髮，他不會告訴她，因為女人在凱撒公國是沒有地位的，她們都是從屬於南方，所以一般的婚約書都是男人在掌控，男人有休妻的權利，而女人卻只有服從的義務，男人的絕對地位決定女人未來的命運。李晉揚不需要尋根，他要的，不過是在他們的新婚之際，得到來自長輩的祝福。
沒有人知道，凱撒公國的王妃，那位若干年前出現在凱撒公國的東方女子，就是他的母親。他被送離凱撒公國的那天，他被丟棄在陌生街頭的那日，他茫然無措突然脫離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失去親人失去依靠的那日，他就知道他此生和凱撒無緣，若不是他記憶中的那片沙漠給了他提示，若不是他身上那只仰天長嘯的狼圖騰給了他提示，他或許現在還在追尋當中，他不是要追根究底，也不是不甘復仇，他只是想知道，他原本究竟來自哪裡。
十二歲，來自君主制的小小公國的帝王之家，李晉揚不可能一無所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是那個沙漠深處國家的皇長子，若不是人為因素，或許，今年年底即將登位的新君王就是他。可李晉揚從小就知道，他和他其他的兄弟不同的，他們有著他沒有的膚色，他們有著他沒有的純正皇家血統，因為他的母親是個來自東方世界的女子。
一個迷失在沙漠的駐外記者，一個擁有驚人美貌的東方女子誤入凱撒公國，像個物品一樣被人送上了買賣市場，這個來自東方的美艷瓷娃娃迷倒了無數男人，出價者一次高過一次，這讓人販子看到了她的價值，最終，把她送上了凱撒公國一年一度的大型奴隸交易市場，卻被高台上的君王一眼看中，以凱撒公國史上最高的價格買下了她，納入後宮。在對女性極其苛刻的凱撒公國，她無數次的逃跑和抗爭，年輕的英俊帝王為她一次又一次的破例讓她最終妥協，由恨轉愛，最終扎根在沙漠。可丈夫的愛不能改變他們孩子的血統，他們的孩子是混血，他們的孩子血統不正，他們的孩子是公國臣民排斥的對象，雖然丈夫頂住所有的壓力保護她和孩子，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依然在國內臣子的又一次示威遊行後失蹤，從此杳無消息。
李晉揚直到至今依然記得，他說知道的語言來自他的母親，那個才華橫溢的女子，成全了一個帝王的愛情放棄了她自己的人生，和那些粗鄙的女人共同分享了一個男人，成為他龐大後宮的一份子。毫無疑問，她愛她的孩子，甚至向她的丈夫請求，在他十二歲後送他出去深造，可惜這個決定最終觸動了那些反對分子的神經，一個血統不正的皇長子越是聰明睿智學識淵博，就越讓人恐慌，本就反對混雜血統的臣子重要決定要讓他消失。
李晉揚緩緩睜開眼睛，聞著小丫頭身上淡淡的體香，低低的笑了笑：「乖寶，這個，是來自我的家鄉的結婚證書，等你過了二十歲生日，我們再回擺宴登記，這樣對我們兩個人都公平，是不是？你的家裡登記一次，我的家裡登記一次，是不是？」
穆曦想了想，皺了皺眉頭，擔心的說：「可是，要是被人家知道了怎麼辦呀？」
李晉揚捏了捏她的臉：「不會，我會牢牢的守住秘密，除非你是想讓人家知道，不然我肯定不會讓人知道。乖寶，你不會不相信你老公吧？」
穆曦趕緊點頭，「沒有呀，我可相信你了，老公，你怎麼這麼厲害呀？」
李晉揚覺得這丫頭這一陣嘴上就跟抹了蜜似得，跟他說的這些話真是一句比一句中聽，看著小丫頭忽閃著漂亮的大眼看著他，李晉揚低頭就咬了一口，「乖寶，跟我說說，我哪裡棒？」
穆曦想了想，一口氣說到底：「老公工作厲害做事厲害賺錢厲害開車厲害。」
李晉揚聽了只想笑，小丫頭片子這小嘴什麼時候練出來的？真難為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乖寶，就這麼多就叫厲害？那慕容還會開飛機呢。」
穆曦笑瞇瞇的，對他曖昧的眨了眨眼睛，然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邊又說了一句，李晉揚一聽，心裡就點了一把火，這丫頭就故意撩他的吧？這話她也敢說？伸手托著她的屁股把她整個人抱起來，「小妖精，你故意的？」
穆曦的胳膊掛在他脖子上，兩條長腿還圈在他的腰上，自由自在的踢騰著，搖頭晃腦的說：「我就是故意，我就是故意的，老公你怎麼這麼笨呀？誰讓你問啦，誰讓你問啦？」然後瞄到李晉揚的臉黑了一半，又一本正經的說：「老公，我的小翅膀還沒有飛走，你不能亂來喲。」
李晉揚能怎麼著呀？他特無奈的歎口氣，把她放到椅子上，伸手揉揉她的肚子：「乖寶，今天肚子疼不疼？」
穆曦提起裙子露出腳，委屈的說：「肚子就是有點漲漲的，不疼，可是我的腳有點疼，火辣辣的。」
李晉揚蹲下來看了看，被磨破的地方不流水了，只是看起來更紅，他也沒說話，出去讓人打了店熱水送進來，把穆曦受傷的腳擦了，然後拿出他剛剛出去拿回來的藥膏，小心的抹了上去，「乖寶，這藥上去就不疼了，後天就差不多好了，都怪我，我以後一定注意，對不起乖寶，我今天……」他想了想，說：「我今天有點回到夢裡的感覺。」
穆曦被他抱到床上，試探著問了句：「老公，今天那個王妃是誰呀？雖然我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可是我覺得她很好看。」
李晉揚蹲在她面前點點頭，笑著說：「乖寶，你的感覺很正確，她非常美麗，跟你一樣，有一雙漂亮的眼睛。」說著，他伸手摸了摸穆曦手腕的手鐲，說：「她送給你的新婚禮物，你喜不喜歡？」
穆曦點點頭，「喜歡呀，就是我不知道該不該拿回來，我覺得第一次見面就送我一個看起來很值錢的手鐲，我心裡有點不安，老公，你說，我們要不要退回去呀？」其實穆曦就是故意這樣說的，東西都拿回家了，還怎麼退給人家呀？她心裡都好奇死了，就拐彎抹角的問。
李晉揚把她塞到被窩裡，還問了句：「涼不涼？」
沙漠的天就是這樣，早晚冷的要死，中午又熱的要死，見穆曦搖頭，他伸手幫她蓋好被子，然後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不等穆曦再開口問，他突然說道：「乖寶，你不是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其實，她是我的親生母親！」
穆曦猛的睜大眼睛，發出一聲驚奇的聲音：「啊？」
李晉揚把手伸進被窩，拿著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凱撒公國的東方王妃，是我的母親。我的姓就是來自她的本姓李……」
其實李晉揚並不願過多提及他二十年前的經歷，那對他來說太過殘酷，所以他理解商之被親人拋棄的那種痛楚，他會在第一時間想到商之是偷渡或被偷渡出國，就是因為他聯想到了他自己的曾經。只是眼前睜大眼睛看著他的女孩是他的妻子，是他決定此生與之共渡的小嬌妻，她想知道的，他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願意尊重她的一切心意，只因她是他的妻子，合法的妻子。
穆曦安靜的聽著，不發一言，後來，她把頭靠在他懷裡，伸手摟著他的腰，悶悶的說：「老公，我覺得我不夠關心你，我都不知道這些事，真的，我本來以為我已經很慘了，我爸不要我和我媽，她一個人帶著我很辛苦，連生病了都沒錢看病，看了病我就沒錢上學，到她死了我爸都沒憐惜過，我真的以為我很可憐，可是老公，其實我不可憐，因為我還有媽媽愛我，可你身邊誰都沒有，老公，我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不鬧你了……」
李晉揚輕輕拍著她的背，笑笑說：「乖寶，我不可憐，因為在我查清所有事情的那一年，我遇到了你，你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蹲在我面前，跟我說『你還好嗎？』乖寶，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麗？像黑色的珍珠，亮晶晶的，讓我想要吻你的眼睛，當時我在想，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丫頭？像個可愛的天使，乖寶，你知不知道，我一看到你的眼睛，我就想起了我記憶中的那雙，黑黑的，大大的，看著人的時候就像會說話的精靈……」
穆曦安靜的趴在他的懷裡，閉著眼睛，聽了李晉揚話就睜開眼睛抬頭問了一句：「老公，我的眼睛像誰呀？」
李晉揚低頭看看她的模樣，改拍為摸，一下一下撫摸她的後背，低低的呢喃道：「像我的母親。」
穆曦蹙了蹙鼻子，其實她心裡覺得有點怪怪的，想了想，說：「哪裡像了？老公，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有眼睛是你喜歡的呀？」頓了頓，又說：「那我回去要種睫毛，我也要想要那樣的睫毛，我現在的睫毛不夠好看，我就種成王妃那樣的，不然你都不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