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05章 文 / 白眼狼君
人類再快的速度也趕不上水流的奔騰，何況慕容開還多帶了一個人，穆曦身上穿著厚重的拍懾服，見水就吸，那麼大一條擺尾，拖後腿的重量就別提了，慕容開帶著她剛往高處跑了兩步，奔騰的洪流瞬間席捲而來，所有的人頓時被捲入滔天的水浪中，所有的哀嚎和呼叫都被咆哮的水聲遮蓋。
分別停放的吊車有一輛已經被衝到水中央，還有一輛倒了下去，被另外兩輛吊車的鉤子掛住，三輛吊車現在就等於是纏在一起的，拍攝組的人早已沒了蹤影，反映過來的都是慕容開帶來的保鏢，這些人都是經過專業訓練，反應和身手都異於常人，死裡逃生的幾個保鏢利用吊車的重量，紛紛爬在吊車上，並壓下一直吊鉤，希望慕容開能在被水沖過去的時候抓住。
慕容開帶了穆曦，根本沒有更多的機會，他想把穆曦身上的衣服脫了，手臂剛動，突然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肩膀有點疼，拉著穆曦的手不由一軟，穆曦整個人一沉，下一秒，穆曦瞬間沒了影。
慕容開心中一涼，這樣急的水，穆曦又不會水，一旦沒了人影，她必死無疑，他猛的從水中探頭，厲聲疾呼了一句：「穆曦！」緊接著就看到眼前有一團綠色的影子一閃而過，他快速的伸手一抓，手中的觸感讓他知道他抓到了穆曦身上的裙擺，身體隨著洪流直流而下，慕容開根本沒有辦法把她拖到身邊，慕容開試著喊她，可穆曦什麼反應都沒有，慕容開在害怕，他一手抓住她的裙擺，一手把她往自己懷里拉，拼盡所有的力氣把她的頭拉出水面，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穆曦！」
穆曦的頭軟軟的耷拉著，對慕容開的喊聲沒有任何反應，慕容開心裡有數，就算穆曦不會游泳，可按照她落水的時間，到現在也只有幾十秒，她頂多是嗆了幾口水，絕對不會出事的，可剛剛那下的撞擊慕容開不敢確定，穆曦跟他並排，他撞到了肩膀，穆曦撞到了哪？毫無疑問，是腦袋，否則，她不可能什麼反應都沒有！
慕容開這一生都沒害怕過什麼東西，他踩著刀劍走路，面對再多的鮮血都淡漠如冰，可現在，他在害怕，他在恐懼，他害怕他抓住的只是一具屍體！
慕容開不知道，如果穆曦死了，李晉揚會怎麼樣，他也不知道，她死了，他該怎麼面對李晉揚那張痛不欲生的臉。他死死的扣住她的腰，在洶湧的水流中把她身上厚重的裙擺後尾繞過他的腰，牢牢的穿過他腰帶間的縫隙。
短短的幾秒，所有的可能都在他腦中出現過，慕容開想好了，如果確認她死了，他放棄求生，陪著她一起死。慕容開知道，如果他活著而穆曦死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他活了，可他沒有救回穆曦，李晉揚會為了飯團繼續活下去，可李晉揚此生都會怨他恨他。
如果他陪著穆曦一起死，李晉揚會因為穆曦至死身邊都有一個慕容開保護而多一份安慰，在他悲傷痛苦的後半生裡，李晉揚不會有遺憾，飯團的成長會成為李晉揚的全部寄托。
於他自己，於李晉揚，他陪穆曦死會是他自己最好的救贖。
慕容開懷中的穆曦還是沒有反應，她全身軟綿綿的掛在慕容開的肩膀上，穆曦的身體緊貼住慕容開的，慕容開甚至感覺不到她身體的溫度和哪怕一點點的心跳，她泡在冰冷水中的胳膊呈現出詭異的蒼白，他用盡力氣的呼喊她的名字，可穆曦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穆曦的這個反應讓慕容開心涼如冰！慕容開似乎看到死神站在他的面前，可死神要帶走的不是他，而是她。
慕容開在旋轉的漩渦中放棄任何的掙扎，只是緊緊的摟住她冰冷的身體，他哀傷而痛苦的喃喃自語：「穆曦，飯團在等你回家，李晉揚在等你回家，飯團今天還說想媽媽了，穆曦，他們那麼愛你，你怎麼捨得丟下他們……快醒過來，快醒過來，求你了，求你快醒過來……」
慕容開閉上眼睛，即便想好了最壞的結局，可慕容開的心裡還是被絕望圍攏，他放任兩人的身體隨波逐流，從他感覺不到她心跳的那時候開始，他就放棄了。他的手把她摟的太緊，他怕待會會有更大的水流把他們衝散，他必須把她牢牢的抱著，如果可能，他希望李晉揚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依然維持著這種姿勢，李晉揚太瞭解他，他必須讓李晉揚知道和看到，他即便是死，也是在守護李晉揚心愛之人的過程中死亡，即便是死，他也是牢牢的抓住了穆曦。
他慕容開這一生，絕對不可能活在李晉揚後面，死神祇有在帶走他之後，才能踏著他的屍體帶走李晉揚，慕容開心裡，李晉揚自始自終都是擺在穆曦的前面。
「穆曦！穆曦——」慕容開絕望的嘶吼一聲：「李晉揚……那樣愛你，你怎麼捨得死！」
那冰冷的流水中，微弱的心跳聲猶如迎接黎明的啟明星，開啟了慕容開重生的希望
「咚咚咚……」
初生嬰兒般微弱的心跳，透過她身體身上薄薄的衣衫傳到慕容開的身上，軟軟靠在他肩膀上的人，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聲音，卻在滔天的波浪中激起了慕容開求生的**。
她閉著眼，氣若游絲，卻清晰的在慕容開耳邊吐出兩個：「老公……」
「穆曦！」慕容開大聲的喊她的名字，穆曦在吐出那兩個字之後再次沒有了聲息，極速的水流讓慕容開瞬間錯開倖存保鏢的援救，隨著水流飛速而下。
岸邊的樹木橫七豎八的傾倒向水中，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樹木紙條撞擊或者穿刺而死，慕容開在激流中背轉身體，在他的背和岸邊的一根粗壯樹枝猛力的撞擊後，兩個人被那根樹枝攔截住，停止了漂流。
慕容開緊緊的閉著眼，緩解來自五臟六腑的疼痛。
後發的保鏢沿岸追逐的速度根本趕不上兩人被水沖走的速度，慕容開只能護著穆曦利用抓住的樹枝慢慢往岸邊游泳，水位還在增高，慕容開不確定後續是不是還會有一波的大水沖來，他只能拚命把穆曦往岸邊推。
體力的透支讓他疲憊不堪，他把穆曦掛向懸在水面的樹枝上，讓她藉著樹枝的浮力把身體浮在水面上，慕容開扶著她不讓她掉下來，劇烈的喘著氣，在短暫的休息後，他率先游向粗樹幹的地方，試了試樹幹的承受力，然後才慢慢把穆曦往粗樹幹上拉，岸邊的土因為長期的浸泡有了鬆軟的跡象，慕容開不敢停留，穆曦一被他拉上岸他就半拖著她往高處爬。
穆曦沒有任何知覺，完全是慕容開把他拉上去的，到處都是泥濘，穆曦身上濕透的長裙成了完完全全的累贅，慕容開直接掏了刀出來，把她的身上的裙擺割到了膝蓋的位置，下面的那一截被他鋪到地上，讓她平躺在上面，他快速的清理她口中的污物，倒出她腹中的水，給她做急救。
慕容開有點機械的在做按壓的動作，他不確定她在中途突然醒過來的那聲呼喚是他的錯覺還是真的是她發出來的，他跪在她的面前，心臟按壓人工呼吸，他想盡了所有的辦法，就盼著她突然睜開眼睛，最終，慕容開絕望的躺在滿是泥濘的岸邊，呢喃般的說了一句：「穆曦，那我們一起死吧！」
慕容開躺了一會坐起身，扭頭看著靜靜躺著的人，他艱難的伸手，把她拖到了自己懷裡，用身上的衣服一點一點擦著她臉上的污水和泥濘，看著她蒼白的臉，他伸出顫抖的手，平生第一次碰觸到她的面容：「你那麼喜歡漂亮的東西，卻只能死在這樣的骯髒地……」
她活著，他會銘記她是李晉揚的女人，是李晉揚費盡心思不擇手段得到的小嬌妻，是任何都不能奪走的心之所愛。他把所有的愛戀牢牢的埋在心裡，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心，可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行和身體，他不會讓李晉揚看出一絲一毫他的心，他會讓李晉揚自始自終都相信，他看到的慕容開，依舊是那個無心無情的飛刀殺手。
可現在，她死了，將死之人無需畏懼，只有這一刻慕容開才真的想到了自己，這裡只有他和沒有生命跡象的她，不用擔心無需偽裝，就他們兩個人，永遠不會有第二個活著的人知道。他低頭，輕輕碰上她冰冷的唇，臉上的液體滴落在她臉上，分不清那是水，還是眼淚……
「我寧肯這一生都沒有碰觸你的機會，我寧肯這一輩子都只能遠遠的看著你，我只希望你能活著。」他低語：「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為什麼不是我？穆曦，李晉揚會瘋的，他會瘋的你知不知道？你怎麼能這樣對他？你怎麼捨得這樣對他？他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你怎麼能比他先死？你只能死在他後面你知不知道？」
他抱著她，把頭埋在她的心口，無所顧忌的失聲痛哭，風聲雨聲淹沒了他發洩的嘶吼，慕容開一生都沒有流過淚，卻在此時哭的傷心欲絕。
這個被洪水淹沒的谷地，他們盤踞在那一處小小安身地，頭頂是錯綜複雜的樹根盤結，黃土被雨水沖刷的所剩無幾，腳下是滔天奔騰的水流，他們退無可退進無可進，急切趕來救援的保鏢的呼喊聲被風雨吞沒，飛奔的身影從頭頂跑過，他們彼此都發現不了彼此。
慕容開抱著穆曦漠然的坐在樹根下，利用樹根擋雨，腳下的水位還在持續增加，他不知道是一天還是兩天，他們就會被全部淹沒。她的身體冰冷的可怕，慕容開看著的她臉，伸手把她額頭的頭髮整理到一邊，低頭輕輕抵住她的鼻子，低聲問：「曦曦，冷不冷？」
就是這個時候，慕容開聽到極輕極輕的聲音從懷中傳來：「老公……我冷……」
慕容開瞬間僵直了身體，他小心的抬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著懷裡的人，不敢動，不敢出聲，他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伸手，把手放在她的心口，女性柔軟的身體，那連接心臟的位置，他再次感受到她微弱的心跳。
「老公……」她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低的聲音，「冷……」
慕容開的那種心情，就如上帝在他走投無路幾近滅亡的前一秒，為他打開了一扇窗，他用顫抖的聲音，喚她：「曦曦！」
再一次，慕容開聽到了她真切的回應：「老公……」
慕容開什麼想法都沒有，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還是活著的！
穆曦的手機早已不見蹤影，慕容開本人的倒是在，可進水了，完全不能用，慕容開拿出刀，開始把周圍的枝條割下來，在泥濘地上鋪了一層，又折了粗一點的樹枝紮在她周圍，防止她無意識翻身的時候滾到水裡，他把穆曦放上去，他試著跟她說話，她的意識迷迷糊糊的，周圍的環境給她的感受就是冷，慕容開的手摸到她的後腦勺，那裡摸上去有些不同，有點黏稠的感覺，慕容開拿出手，發現手上都是血跡。
激流中的雜物撞到了他肩膀，撞傷了穆曦的頭，穆曦的多番沒有呼吸和心跳現象，其實是間接性休克，以致他誤以為她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穆曦不能再耽擱下去，她必須盡快的接受治療。
慕容開把她的頭用衣服包紮起來，開始在周圍查看地形，這個位置勉強能遮住雨，他看了眼躺著的穆曦，手裡的刀扎到靠岸的樹根中，翻身爬了上去。
慕容開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是懸崖峭壁刀山火海他也能成功脫身，可現在他身邊還有個穆曦，他不得不重新考慮到她的身體，他帶著她絕對上不來，甚至還會把她再次重新送入死亡的境地。
慕容開上去以後就開始在周圍找繩索，他要用最短的時間把她帶出來，她頭上有傷，身體又虛，支撐不了多久的。他在找繩索的過程中被來回奔波在兩邊的保鏢發現，這幾個泥人樣的大男人是整個拍攝組的倖存者，其他人早已被洪流沖的沒了蹤影。周邊的繩索根本沒有，唯有被兩邊樹枝擋住的大傘上才有被衝擊斷裂的繩索，他們想盡辦法總算取到了一米多長的繩索，其中兩人站在上方，有一人隨著慕容開下到了那裡，他比慕容開先下去，腳一著地他身體就有點發寒，慕容開剛剛說穆小姐就在下方，為什麼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慕容開跟著他下來，看著空蕩蕩的地方，整個人的血液都涼了。
不見了！
為她搭建的樹枝床，樹枝上鋪著的衣服，以及她整個人，都不見了！
慕容開往前走了兩步，看著泥濘地上樹枝滑過的痕跡，看著他防止她滑落的木樁橫七豎八的歪在一旁，被他割下的半截裙擺一半落在水裡一邊搭在木樁上，然後，他慢慢的扭頭看向滔滔的洪水，渾濁而骯髒，混合了太多的污物。慕容開往水裡走去，保鏢一驚，伸手拉他：「慕容先生！」
慕容開伸手揮開，頭也不回的一頭紮到水裡，拚命的朝著一個地方游去，他在一處被樹枝擋住的角落，看到了他編製搭建的樹枝，他伸手抓住，對著無邊的浪濤，用盡力氣的喊了一聲：「穆曦——」
浩瀚的浪濤淹沒了他的吼聲，讓慕容開的聲音在茫茫的水面哈桑顯得那麼蒼白而無力！他一次次的潛入水裡，企圖找到她的身影，一次次徒勞而功。
岸上的兩人一看慕容開的狀況不對頭，急忙跟著下來，三個人一商量，兩個人跟著就跳到水裡，拚命游近慕容開，兩人從他後面一邊拉住他一隻胳膊就往回游，其中一人跟他大聲的喊：「穆小姐找到了……她找到了，就在岸上，好好的……」
水位已經上升到木樁的位置，慕容開精疲力竭的倒在地上，拚命的喘氣，只問了一句話：「穆小姐在哪？」
沒有人回答，他們根本沒有見到，剛剛，只不過是為了讓他回來而編造的謊言，這樣大的水，這樣急的水，生還的人又能有幾個？慕容開猛的掙扎著要起來，三個人同時按住他，「李先生會明白的，我們跟他解釋，他不會怪你的，我們都有責任，我們都該死……」
慕容開冷靜的閉上眼睛：「是我的責任，你們現在趁著天還沒完全黑趕快離開，逃生以後就當沒找到我，誰問都說跟我衝散了，我們是都該死，你們死了沒意義，跟了我這麼久，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們做的。都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三個人面面相覷，還想上去說話，慕容開躺在地上閉上眼睛，對他們虛弱的擺擺手，「走！」
周圍恢復了安靜，慕容開的身上沒有一絲的力氣，他真的太累了，甚至抬不起自己的手臂。他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刻，莫過於此，他輕輕的偏頭，看著那截本該絢麗的色彩，不由苦澀的笑了笑：「你果然是個會折騰人的妖精，就連死都這樣折騰人……」
慕容開靜靜的躺在那裡，他甚至想不起他曾經的走過的路，他的記憶中，他的每一條路，都從飛刀開始，他堅定不移的站在李晉揚的身後，在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掌心中，扮演著護身符的角色。
八歲？九歲？或者更早，慕容開已經不記得什麼時候凱撒，他就被灌輸著守護者的思想，他畢生守護的對象，就是那個不被凱撒公國承認的混血皇子。他被告之，他可以死，但他必須死在皇子之前，即便死神來臨，他也必須替皇子擋下死神的第一刀，直到他精疲力竭死亡來臨。
他以為他守護的對象失蹤，他就不需要有守護的責任，可他的父親，再次親手將他送到了李晉揚的身邊，那一年，他十八歲。
十八歲，純真而浪漫的年紀，可慕容開的十八歲之前和之後，陪伴他的只有飛刀，當別人花前月下演繹浪漫的時候，只有獨自一人舔嗜著飛刀上的血，準備跟隨李晉揚開闢另一個領地。他是踩著刀鋒跳舞的舞者，他沒有失敗的權利，一旦他敗了，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價，所以，任何一次生死博弈，他都必須贏，贏得他生的權利，也贏得為李晉揚披荊斬棘的權利。
直升機巨大轟鳴在上空響起，水波被風葉帶動，迴旋其巨大的漩渦，刺眼的燈光照在慕容開躺著地方，他的身影被完整的呈現出來，他一動不動的躺著，安靜的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搜尋人員回頭跟身後的人說了一句：「李先生，目標已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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