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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10 姐妹談心 文 / 元長安

    前院正房,隨著秦氏與如瑾的離開,董賀兩位也都散了。家中多事,賀姨娘自去回房待著,無有事宜輕易不出房門,以免不小心沾上什麼事犯到正在立威的藍老太太手上。董姨娘卻是急匆匆拉著藍如琦回到自己房間,遣退所有丫鬟關了房門,不知道說些什麼。滿院子丫鬟婆子各都安分守己的做事,一因才遭血腥的驚悸未退,二來更怕主子們遷怒,即便不知如瑾出府底細的人也都嗅到家中氣氛不對,俱是謹小慎微。

    秦氏和女兒在後院裡說話,前院那邊,藍老太太也在跟兒子藍澤密議。門窗緊閉的內室之中只有母子兩人,便是吉祥如意也不能在跟前伺候的,都侍立在外頭把守著不讓旁人近前。

    因了屋中太久沒有通氣,旃檀又燃得太多,屋中辛香氣息已經堆疊得太過厚重,飄散無形的煙氣似是化成了實質,壓在藍澤頭上肩上。他的身體並不強健,當日來京路上所受的箭傷還未曾癒合完全,又加了頭疼的毛病,連日來一直怒氣攻心,頻繁發火,這傷病交加之下他越發覺得身上難受。

    如瑾離開了好一會了,他仍然將頭枕在鏤雕圈椅的靠背上,緊緊合了雙目聚養精神。腦中疼痛一陣緊似一陣,藍澤十分痛苦,想認真靜下來思慮事情亦是不能。

    藍老太太心疼兒子,說了幾次要請大夫進家來診治,但是都被藍澤揮手阻止了。藍澤靠在椅上半日,總算睜開了眼睛,長長吐了一口氣,「我無妨的,先料理了這兩個丫頭要緊。」

    「那麼就先做事,事了再好好請個大夫來診治,你這頭疼好些天了,若只是風寒不該這麼嚴重。」藍老太太見藍澤堅持,便先說事情,「你是怎麼打算的?」

    藍澤道:「自然先去外面探聽情況,若三丫頭所說不差,外間我得加倍小心一些。」

    讓首輔大臣不滿可不是鬧著玩的,滿朝上下除了皇帝之外,最有份量的也就是內閣重卿們,權柄煊赫之處不是旁人可比,而作為內閣之首的首輔大臣更是輕易招惹不起。所謂公侯伯爵,在普通人眼中都是頂級尊貴的存在,然而若是沒有實際的權柄在手,或是宮裡沒有靠山,這些人在閣老們跟前都不值一看。

    藍澤窩囊了多年,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這一回,還沒真正風光過呢,怎敢惹上首輔。如瑾當時一開口,就將他嚇得不輕,要不是現下頭疼得厲害,他早就要竄出去找舊交探聽了。

    藍老太太聽了兒子的話,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在外頭的事情我不管,我整日在家裡所知太少,想幫你也幫不上什麼。來京裡這些日子我身上不好,也沒來得及去結交舊日要好,所以外間事暫時都得靠你自己。」

    「我知道,母親不必憂心,我能處置好。」藍澤腦中又抽疼了一次,皺眉忍了一下。

    藍老太太道:「外頭的事我不管,家裡我得幫你安頓好了,不能讓你再有後顧之憂。連日來家中不安穩,又因為我……招了一場血光之災……」

    「母親怎地又自責,原是我這邊惹下的麻煩,晉王餘孽一直盯著咱家,就是不扮成道士也得有別的門路,此事不怪母親。」

    「罷了,暫且不說這個。」藍老太太擺手,「說今日的事吧。三丫頭和四丫頭,你打算怎麼辦?」

    藍澤一邊揉著額頭緩解疼痛,一邊答道:「等我探聽出了虛實,若是三丫頭說謊就處置三丫頭,若是四丫頭說謊就處置四丫頭,現下先關著她們在家裡,勞煩母親幫著看好了,別讓她們再出什麼事。」

    「然後呢?」

    「然後?」藍澤愣了一下,抬眼看看老太太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永安王府的事情麼?這個……這也要等事情有個決斷了再說,若是四丫頭說謊,便是品性不端,也只得送三丫頭去了。」

    藍老太太皺眉:「這又是什麼話,連個側妃的位份都沒有,怎能送三丫頭,你的臉面還要不要了,侯府世代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可若是四丫頭……」

    「就算四丫頭居心叵測誣陷親姐,就算她品性如何不好,也得送她,絕對不能送三丫頭,三丫頭可是正統嫡女,你就算不喜她,也不能拿藍家的體面做代價!」

    雖然兒子已經襲爵多年,成了名義上的一家之主,但藍老太太多年積威甚重,在家裡說一不二,藍澤又是崇尚孝道的,因此極怕這個母親。

    眼見老太太變了臉色,藍澤連忙賠禮:「母親莫氣,是我一時糊塗了,思慮不全。」

    「我知道你顧慮什麼,怕送個品行不過關的丫頭過去,萬一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讓王爺嫌惡,日後會帶累全家,是不是?」

    藍澤沒答言,也就是默認了,藍老太太道:「內宅之事你不懂,是非多了,沒有誰是乾淨的。即便四丫頭故意陷害親姐,也是她們姐妹之間的事情,跟品性無關。我只看誰能給家裡帶來好處,若是四丫頭有這等算計,我反倒放心了。」

    「這……這是為何?」

    「難道真要送個窩囊廢軟柿子進王府麼?」藍老太太對兒子在這上頭的糊塗感到不耐,「王府裡是什麼地方,送個怯懦膽小,一錐子都扎不出一句話來的人進去,沒幾日就能讓人吃得骨頭都不剩,倘若陷到什麼事裡,到那時才真是帶累全家。」

    藍澤汗顏,猶是不肯深信,只道:「永安王爺為人寬和,平日多是吟詩品茶,想必王府裡也是有規有矩的。」

    「人還道你是端方君子呢,你的家裡是一團和氣麼?」藍老太太一語戳破。

    藍澤尷尬閉嘴。小彭氏和東院的髒污事還沒過去多久,他這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被母親說得窘迫,情緒一不好,腦袋又疼起來,不禁摀住了頭。

    藍老太太看兒子這樣也深悔自己失言,歎氣道:「好了,送四丫頭進王府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不管今日私自出府的事情結果如何,你都莫要動她。」

    「是。」藍澤捂著腦袋點頭,問道,「母親還有別的吩咐麼,若沒有的話,我去外頭看看。」

    「先找大夫進府來看診,什麼事也得先顧著身子。」藍老太太揚聲叫了丫鬟進來,「去,著人請大夫給你們侯爺瞧病。」丫鬟答應著去了,老太太又道,「先讓大夫看看,不行就去找御醫,有了王爺這層關係,御醫們定會上心給你醫治。」

    藍澤答應了,因著心中記掛著首輔和雲氏的事情,又兼著要趕緊把東院藍如璇進王府的事情壓下去,件件都是急事,見老太太沒言語了,便辭別母親出去,抱著頭自去外院安排事情。

    ……

    「母親您先別著急,等有了眉目再說,如今父親在氣頭上呢,您這樣去了反而不好。」後院正房裡,如瑾拉住要去找藍澤質問的秦氏,低聲勸著。

    秦氏滿面急切,眼裡含著淚,「我怎能不急,你不知道,他當日帶你們幾個上京來就是為了與人結親,說是家裡境況好了,定能尋到好親事,都是我一時糊塗竟然信了他,當時就不該帶你來。果然他悄無聲息的跟王爺搭了關係,還要把女兒送人家做妾,有他這樣的父親麼!」

    聽了永安王要納藍家女兒為妾的事情,秦氏十分憤怒,急著就要去找藍澤理論。當日上京之前她就存著主意,若是藍澤敢拿女兒的一生做墊腳石,她是抱了拚命的心的。

    如瑾抱住母親將她按回床上坐著,安慰道:「您急什麼,永安王只說要藍家的女兒,又沒指定是誰。依著女兒猜想這回十有**會是四妹,如今咱們家畢竟是有功的侯門,哪有送嫡女做妾的道理呢,恐怕就算父親肯皇家也是不肯的,這算是辱沒功臣,他們擔不起這個罵名。」

    皇帝不管做什麼,最要緊的顧的還是天家體面,有著深宮伴駕的經歷,藍家沒有人比如瑾更清楚這點了。經了初聽消息的震驚之後,穩了心神仔細一想,如瑾就知道自己大約沒事。

    秦氏聽了女兒的話,稍稍冷靜了一點,仔細想想似乎的確是如此,藍澤就算拉得下臉來以女求榮,也沒有好好的勳貴嫡女給人做妾的道理,豈不讓人笑話。然而還是有些不放心,概因藍澤得了功業後行事處處不同以往,讓她心裡沒底。

    坐下想了一會,秦氏終道:「那就看他如何決定再說,若是萬一他真敢送你去,母親絕對不會答應。」

    「您是雙身子呢,別老想擔心這擔心那的,這都過了午休時辰了,您快躺下歇一會。」如瑾憂慮母親的身子,經了血腥的驚嚇,上午又為她出府擔憂,連番折騰下來她真怕母親會有什麼事。

    不過好在秦氏只是臉色稍微差一些,月份越來越深,胎兒倒是坐穩了,經了這些也沒什麼意外發生。「你也去歇歇,腿上那樣子還出去走動,趕緊回去躺一會,讓飛雲去伺候你。」

    如瑾答應了,服侍母親躺下,叮囑孫媽媽好好照看著,慢慢走出了內室。她並沒有回去西間休息,而是細細想了一會,扶了飛雲的手走去藍如琦那邊。有些事,她想聽聽這位妹妹的解釋。

    前院和後院一樣靜悄悄的,丫鬟婆子們做事俱都悄無聲息,唯恐弄出一點動靜。藍澤從內院出去後,藍老太太亦是十分疲累,昨夜沒有睡好,今日上午又是連接動氣,於是便歇了午覺,雖然時辰有些晚了。

    如瑾到前院的時候,有侍立在正房外頭的小丫鬟上前來迎,行個禮低聲說道:「三姑娘,老太太吩咐了,您這幾日且在後院待著養腿,不要出來走動。」

    要禁足麼?如瑾朝祖母的房間看了看,窗扇緊合,寂靜無聲,彷彿有檀香的氣味隔窗頭出來,站在院中也能聞到。

    「我的腿不能老閒著,得時常活動才能好得快。」她繞過小丫鬟,繼續前行。

    「哎,姑娘……」小丫鬟一臉為難,又不敢真攔著,苦著臉手足無措。

    恰好吉祥從屋中出來,看見這情景,低聲朝那小丫鬟道:「老太太睡著呢,別亂說話吵了她老人家,過來好好的站著。」

    小丫鬟看看如瑾又看看吉祥,最終還是聽了吉祥的話回到簷下站著。吉祥朝如瑾暗暗點了點頭,自去做事。

    自從那日吉祥私下說出了荷包藥粉的事情,近日來她對如瑾明裡暗裡頗為照顧。如瑾卻還沒有幫她想出什麼主意,因為實是不敢確定她是否是老太太指來試探的。此時見她解圍,如瑾只給了她一個感謝的眼神,便也沒有多說,直朝藍如琦廂房中去了。

    董姨娘的石竹和藍如琦的丫鬟薔兒都在外間候著,還有新來的小丫鬟小露。見了如瑾進來,薔兒連忙迎上來笑問:「三姑娘來了?可有什麼事麼?」

    她的聲音有些高,是說給內室裡藍如琦母女聽的,如瑾沒理她,只好奇的看了看小露。這丫頭個子很小,一臉孩氣,一雙眼睛卻是明亮得很,但卻不是普通小孩子清澈的光亮。見如瑾看她,她垂了眼低下頭去,福身行個禮。

    內室門開,藍如琦靜靜站在屋門口,面無表情看著如瑾,也不打招呼。董姨娘眼睛紅紅的含著水光,似是剛剛哭過,臉上淚痕還沒擦乾淨,出來走到如瑾跟前。

    「三姑娘前來何事?」她嘴角往上翹,但是可惜沒笑出來。

    「有句話要問四妹妹。」如瑾沒看她,直接對上藍如琦的眼睛。

    藍如琦的目光和她的人一樣安靜,波瀾不驚的,已經沒了適才在老太太內室的不甘和緊張,又恢復了往日模樣。這讓如瑾略略奇怪。有了藍如琳和藍如璇的例子在前,她見慣了裝樣太久卻失敗之後的激動,乍然遇上藍如琦這樣的平靜,未免有些不習慣。

    她對這位四妹一直摸不太清。藍如琳喬裝嬌憨她早就知道,藍如璇故作溫厚的蛇蠍心腸她也體悟甚深,而這藍如琦,實在是太不顯山露水了些。

    如瑾的話說完,藍如琦只是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依舊靜靜站著,似是在等她發問。倒是董姨娘先開口了,「三姑娘,我也有句話想問問你,當日我們約定井水不犯河水,你怎麼卻對四姑娘使起壞來,她哪點對不起你了?」

    真是惡人先告狀。如瑾懶得理會她,扶著如瑾的飛雲柔聲道:「姨娘,是四姑娘先揭發三姑娘的。」飛雲不是太會說話的丫鬟,平日多是默不作聲的幹活,此時能頂一句嘴也是太氣不過的緣故。

    「三姑娘私自出府,跑到外面去不知要做什麼,四姑娘也是為她擔心才揭出來,難道有錯麼?」董姨娘委屈反駁。

    「……」飛雲瞪著眼睛,氣急之下一時對不上合適的話。如瑾蹙眉:「姨娘,顛倒是非你是好手,可別用在我身上,現下我沒工夫搭理你。」

    「姑娘又要給我沒臉,是麼。」董姨娘見屋中沒有外人,除了她們母女的丫鬟就是如瑾而已,便索性哼了一聲,「姑娘可別後悔。」

    「姨娘也別得意。雖然母親和賀姨娘都落了聲勢,小彭氏也不在了,姨娘卻莫要太高估了自己的前程。」如瑾並不看她,只朝藍如琦道,「我要跟你說話,進屋去說。」

    藍如琦倒也乾脆,聞言轉身走進內室裡去了。如瑾扶了飛雲的手跟上,董姨娘似是怕女兒吃虧,連忙也追進了內室。「三姑娘有什麼可說的,難道還要質問四姑娘不成?」

    如瑾不委屈自己的腿,不等人讓,先在鋪了厚厚錦墊的方椅上坐了,靠著小軟枕倚靠好,不去管董姨娘怎樣,朝藍如琦問道:「在影壁前的時候,你說不會不會喊不會鬧,說對我原本並無敵意,但你後面又是做的什麼事?我這次來,想聽聽你的緣故。」

    藍如琦坐在對面的錦凳上,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香茶,柳枝春燕的粉彩茶盅光澤瑩潤,襯得她手指越發纖細。慢慢了喝了兩口,她才輕聲說道:「三姐姐,我以為你自此再不會同我說話的。如今還能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裡,不急不怒,的確不愧是三姐姐。」

    「若是大姐或者五妹,我沒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工夫。」

    「那要多些三姐姐高看我。」藍如琦將茶末子撇出來。

    董姨娘不耐煩的說道:「兩位姑娘還有閒心打這馬虎眼。明人不說暗話,三姑娘,我們說過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如今卻要招惹上來,我卻是不怕你的。」

    「我知道你不怕,我也不需要你怕。」如瑾道,「四妹,讓姨娘出去可好,她攪合著我們可沒法子說話。」

    「姨娘請先出去。」藍如琦便道。

    「你……」董姨娘被女兒噎住。

    「出去吧,三姐姐要找我聊天,我們姐妹說話,您就別摻在裡頭了。」

    董姨娘被女兒弄得下不來台,當著如瑾的面又不能鬧出母女口角的笑話來,又憂慮又傷心地朝著藍如琦使了好幾個眼色,這才戀戀不捨的出去。

    「飛雲姐姐你也出去。」如瑾道。

    飛雲有些不放心,看看藍如琦離開如瑾的距離,輕聲囑咐道:「三姑娘,奴婢就在外頭,有事您就叫奴婢。」

    「放心。」如瑾笑笑,「四妹妹不是莽撞人,不會將我怎樣的。」

    藍如琦抬眼看看如瑾,又低頭去撇茶水裡漂浮的沫子。飛雲輕輕退出去,屋裡一時只剩姐妹二人相對。

    「咱們姐妹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好好說話了。」藍如琦輕輕歎息一聲,卻又改口道,「我說的不對,原是咱們本來就沒好好說過什麼話。」

    「是四妹妹不喜與人多談,太過謹小慎微。」

    「也是三姐姐太過高高在上,讓妹妹望塵莫及,自慚形穢。即便我開口,姐姐也是不願與我細說什麼的。」藍如琦似是十分感懷,歎道,「卻不料經了這樣的事情,姐姐卻主動前來找我了。」

    藍如琦梳著雙螺髻,是年幼的閨中少女常用的髮髻式樣,斜斜插了幾朵細小的簪花在上頭,看上去仍有未曾褪去的孩童稚氣。她比如瑾小了一歲,年方十二,原就該是這個樣子。

    只不過隨著她一聲歎息,那青澀未褪的面孔上卻有了暮年人才會出現的滄寂感,極不相稱。

    「原來妹妹有這樣重的心思,以前倒是我不能留意的了。」如瑾靠在小迎枕上靜靜看她,「那麼,妹妹可否告知,為何要出爾反爾,背叛自己的承諾。」

    藍如琦笑:「我有和姐姐承諾什麼嗎?當時我只不過是說,只要姐姐如實告訴我要去哪裡,『我此刻就不會喊,也不會讓人來拿你,甚至還會幫你遮掩』。三姐姐,我並沒有違背自己的話。」

    如瑾稍微思量,已是明白了過來,不由冷笑。藍如琦說的是「此刻」,也就是如瑾出府的那個時候。她果然是沒有喊也沒有找人的,更是幫著唬弄了藍如璇,她的確信守了承諾。

    玩這樣的把戲,看來她當時就已經有了事後揭發的打算。

    「四妹心思很巧妙,我自愧弗如。」如瑾臉色微冷,慢慢站起了身子,「原就知道四妹不應該是出爾反爾的人,我才前來有此一問,不想卻是我會錯意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打擾,四妹好歇。」

    「姐姐原就以為我不會出爾反爾麼,多謝姐姐信任。」

    如瑾道:「是我錯了。看著四妹往日行事不似旁人那樣愚蠢,既懂自保,也懂適時見縫插針,又未曾做過惡事,我還誤以為四妹是個聰明人。卻原來,是我一廂情願了。四妹和你家姨娘一樣心懷鬼胎,只不過蟄伏得更隱秘,咬人的時候更凶狠,所謂青出於藍,四妹讓我很開眼界。」

    這番冷嘲並沒讓藍如琦有任何惱怒或是尷尬的神色,她只是搖頭苦笑了一下,「三姐姐,再如何青出於藍又能怎樣,你還不是輕鬆化險為夷。而我,卻是損失太多。」

    「你的確損失太多。為了墜人下水,不惜自己去做那沉河的重物。」如瑾慢慢挪著腿腳,走到了門口,轉過臉來看住她,「最後再多問一句,你這樣做,是為自家姨娘報仇,還是很久之前原本就有毀我的打算,只在等待時機?」

    「事已至此,姐姐此問豈不多餘。不管怎樣我們日後都不會再有情分,至於什麼緣故,有那麼重要麼?」藍如琦坐在椅上沒有動彈,發間晶紫色的簪花偶有光潤閃過,她放下了茶盅,最終只是抬頭說了一句,「今日是我對不起你,日後你會怎樣對我,我都不會怪你。只是,也不會坐以待斃。安危生死,咱們各憑本事。」

    她往日霧濛濛的眼睛此時變得十分清亮,似是朝陽破了晨霧,無有慣常戰戰兢兢的神色,只是十分平靜。

    「好,安危生死,各憑本事,姐姐喜歡你這句話。」

    如瑾朝她輕輕笑了笑,推開房門,舉步走了出去。屋中再無一絲聲響,似乎裡面根本沒有人存在。

    ……

    藍老太太的午覺睡得並不安穩,疲乏極了撐不住,略略倒在枕上瞇了一會,立時從噩夢裡驚醒了。

    滿眼的血光驚得她不能入眠,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心裡還是砰砰亂跳著,幾乎透不過氣來。「老太太您醒了麼?」吉祥服侍在床邊,看見老人家睜開眼睛半日不說話,擔心的問道。

    藍老太太漸漸回神,勉強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吉祥連忙上前扶住,又吆喝小丫鬟進來端熱茶。

    「老太太,茶來了,您喝茶壓壓驚。」小丫鬟輕手輕腳的進屋,含笑上前。

    吉祥不免看了小丫鬟一眼。除了她和如意之外,其餘能近前的丫鬟們平日做事都是不言語的,一是老太太不喜歡和底下人說笑,二來吉祥如意也要維護自己大丫頭的權威體統,不肯輕易讓手下的丫鬟佔先獻媚。按規矩,此時這個小丫鬟就應該端了茶退下去,該說什麼該做什麼,那都是吉祥經手的。

    對於小丫鬟的逾矩,藍老太太驚悸未消,根本沒注意,只接了茶喝了。吉祥當著主子的面不好教訓底下人,只冷冷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小丫鬟視若無睹,端了茶並不退下,反而稟報說:「方纔三姑娘去四姑娘房裡了,奴婢沒攔住,吉祥姐姐說老太太睡著,就沒驚動。」

    吉祥猛然皺了眉頭,狠盯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卻低了頭,端著茶盤下去了。

    藍老太太並沒有再追問什麼,只靠在迎枕上歇了一會,待得氣息稍微平復一些,方才看向吉祥,緩緩問道,「上次吩咐你的事情,這麼久未曾有結果,你如今辦差越發不妥當了。」

    這話很重。吉祥當即跪了下去,冒了一身冷汗,「奴婢不敢。奴婢是盡心辦差的,只是最近府中雜事太多,奴婢……」

    「去吧,不用解釋了,著緊著些就是。」藍老太太打斷了她,吩咐道,「叫四丫頭來。」

    吉祥不敢多言,磕個頭輕手輕腳退出去,也不再吩咐底下人做事,親自去廂房裡叫了藍如琦過來。待得藍如琦進了老太太的內室,吉祥這才騰出工夫來尋那方才端茶的小丫鬟,左看右看沒尋見,便問其他人,「鈴鐺呢?才端茶出來,這麼快就不見人,去哪裡了?」

    其餘丫鬟看她臉色不善,趕緊說:「好像是去後頭了,恍惚聽她說要去找如意姐姐拿鞋樣子。」

    見是去找如意了,吉祥不好追過去質問什麼,只吩咐人道:「等她回來,立刻叫她來見我。」

    內室裡,藍如琦行了禮恭敬站著,老太太半日不說話,只管歪靠在迎枕上打量她,目光很是銳利。

    藍如琦靜靜站著不言語,微微垂著眼睛,站得筆直,任由祖母打量。片刻後,藍老太太緩聲道:「你怎地這樣坦然?」

    「孫女不懂祖母的意思。」藍如琦輕聲回應。

    老太太卻笑了:「好,你這樣子倒讓我放心不少。坐吧。」

    藍如琦依言而坐,也不詢問祖母為何放緩了態度,藍老太太便說:「你做過什麼我就不追問了,也不會讓你父親母親追問,你只管好好過你的日子便是,待得王府擇了日子來接,你就進去。」

    藍如琦聽前半段未有什麼表示,直到聽了後半句,終於忍不住驚愕抬眼:「祖母,您說什麼?」

    「永安王要娶咱們家的閨女做妾,是貴妾,我和你父親挑了你去。」

    「祖母?!」

    藍老太太笑道:「終於讓我見著你吃驚的樣子了。這消息來得突然,難怪你沉不住氣,畢竟年輕。記著我的話,日後到王府好好磨練吧。」

    藍如琦從椅上站了起來,驚愕發問:「為何是我?祖母,大姐和三姐都沒定親呢,為何要挑我去?」

    「你這個樣子……」藍老太太細細打量她神色,「看著不是驚喜的樣子呢。怎麼,難道你不高興?」

    藍如琦跪在了地上:「祖母,孫女年紀尚小,論才學不及三姐姐,論性情不如大姐姐,實在不敢去王府裡侍奉。」

    直截了當的拒絕出乎了藍老太太的意料,「長輩之命你要違抗?你可想清楚了?」

    藍如琦磕頭:「祖母,孫女膽小怕事,見了王爺話都說不出來,怎好進府侍奉呢,若是惹得王爺不快,遷怒了父親如何是好?但請祖母和父親收回成命,孫女深知自己盡量,不敢給家裡招禍。」

    這番拒絕說得更清晰,藍老太太沉了臉,自然不信她的理由,「你可是不滿意給人做妾?」

    「孫女不敢……」藍如琦懇求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孫女不敢胡亂違背,孫女的確是為了家裡著想,王府門第太高,孫女不敢去……」

    藍老太太冷哼一聲:「我真是養了一個有自知之明的好孫女。」

    藍如琦深深叩首伏在地上,只是不住的懇求著。藍老太太打斷了她的話,沉聲道:「出去,好好的給我想明白了,再來見我!」

    「祖母……」

    「出去。」

    藍如琦抬頭看看老太太臉色,抿了唇,臉色蒼白了退了出去。匆匆幾步回了自己廂房裡,一進門就坐到了地上。

    「哎,姑娘你怎麼!」薔兒連忙上前來扶。

    董姨娘尚且沒走,見狀先到門口看了看外頭,返身關了門問道:「老太太要怎麼處置你?啊?快說,別急我。」

    藍如琦抬頭看見生母急切擔憂的臉,從愣怔從猛然回神,似乎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的浮木,「姨娘,姨娘救我。老太太要讓我去給王爺做妾。」

    「啊?」董姨娘半日沒醒過神來,「做、做妾?王爺?」

    「是,是永安王爺,與咱們一同上京的六皇子。他要娶藍家的女兒做妾,老太太和父親挑了我去,姨娘救我!」

    董姨娘從震驚中回神,繼而狂喜,「天啊!你……你竟然有這麼好運氣!進王府!」

    「姨娘……」

    藍如琦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瞬間熄滅了下去,恍然發現自己惶急之中抓住的,不過是一根稻草。

    ……

    永安王府正門口的街道上,平整石板路被清理的乾乾淨淨,一絲落葉都看不到。有侍衛遠遠近近的列隊巡邏著,大門前幾個衣衫鮮亮的人站立著,看穿著似是哪裡的富家子弟,其實卻是看門傳事的僕役。

    藍泯早在一條街外就下了馬,留了一個人在街角看馬,自己帶了幾個隨從謹小慎微走過來。半路遇著巡邏的侍衛詢問,藍泯點頭哈腰的將身份和來意說了,侍衛這才放行。

    「老爺,這果然是王府啊,尋常官宦貴族的家門口可不敢放兵丁。」有個隨從小聲嘀咕,「您看那前頭看門的人都穿得讓人羨慕,嘖嘖,等咱們姑娘進了裡頭,咱再上街得有多威風。」

    「閉上你的狗嘴!」藍泯低聲呵斥。他遠遠看著那些看門的僕役就知道這裡規矩森嚴,尋常官宦家的門房雖也不乏衣著鮮亮之輩,但大多都是三三兩兩東倒西歪的在門口閒聊,哪有個正經樣子的,王府這幾位卻不同,站得特別規整,一看就能忖度出裡頭的規矩。眼見隨從胡言亂語,他趕緊呵斥下來。

    說話間到了大門口,正門是不開的,旁邊小門微微啟著縫隙,便是日常進出的門了。見到藍泯過來,幾個看門的掃了一眼,並不主動搭話。藍泯抱拳上前賠笑。

    「勞煩幾位通稟一聲,下官是檢校水部主事藍泯,前來拜見永安王爺。」

    就有一個年紀大些的僕役說話,卻是皺了眉的,眼睛也不看藍泯,只道:「那些巡街的兵卒越發不像樣子,什麼人都往裡放,王爺是何等身份,豈是誰說見就能見的。」

    這言語十分不客氣,簡直就是指著鼻子罵人了。宰相門房七品官,何況是王府,一個小小的主事,還是虛銜,敢腆著臉跑來求見王爺,人家門口當值的能拿他當回事麼,沒立時讓人拿棍子打回去就是給面子了。

    藍泯臉色一黯,趕緊堆了更大的笑容出來,嘴角差點咧到耳根子上去,「幾位辛苦,下官是襄國侯的胞弟,還請幾位老爺通融。」說著從袖裡摸出幾個花樣金錠子往幾人手裡塞。

    年紀大的僕役聽說襄國侯三字,臉色方才緩和了一些,卻也不接金子,只問:「你有什麼事?」

    「下官……下官是……」藍泯有些躊躇。

    他此番過來真是沒想到會被人冷遇的,本以為報上自己的名字,人家就能知道他是即將入府的貴妾的父親,自然會禮遇相待,沒想到人家門口的僕役都沒將他放在眼裡,到最後還得藉著襄國侯藍澤的名號才能跟人家搭上話。

    藍泯心裡就開始犯嘀咕,怎麼回事,難道女兒入王府的事情泡湯了麼,不然為何門房會不認識他?想想這連日來王府一個消息也沒傳來,為著女兒的自矜身份,他心裡光著急卻又不能上趕門前來打聽,莫非是這期間出了什麼意外,自家女兒進不了王府了?若是如此,他還真不能說出自己為何而來,不然鬧個沒臉,豈不讓看門的笑話死。

    他正在這裡遲疑不定的不知道怎麼接話,身後猛然就響起藍澤的聲音,「你來這裡做什麼!」

    藍泯驚了一跳,萬萬沒想到藍澤來得這樣快。外院呂管事看得嚴,他安插的打探消息的人都用不上,是以直到永安王府的內侍離開許久了他才獲知消息。一聽之下猶如霹靂,藍澤那邊沒有找他商議此事,他便知道大事不妙,興許哥哥藍澤是要攔阻,於是也顧不得女兒的臉面了,立刻馬不停蹄跑來王府想探個究竟,並且期望能尋機將此事坐實,以免藍澤搗亂。誰知,王府的門還沒進去,藍澤卻已經跑來了。

    藍泯悚然回身,就看見藍澤坐在一頂青呢軟轎裡,正掀開側面的轎簾子朝他看,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大哥……」藍泯賠笑。事情不妙,眼看婚事要黃,他都忘了自己已經跟哥哥反目了,立時就堆起慣用的笑容。

    藍澤轎子邊跟隨的下人走上前,將襄國侯的名帖往門房上遞了,先前對藍泯不加辭色的看門人立刻接了帖子進去通稟。相比之下高低立現,藍泯心中一陣苦澀。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早點從藍老太太身上掉出來,卻讓藍澤佔了先,早生幾年,一切都是不同。

    隨從打起轎簾,藍澤扶著額頭慢慢走出了轎子。他頭上仍然緊緊勒著抹額,不為裝飾,更不為避寒,為的是緩解頭痛,勒緊一點,他就覺得腦袋裡的鑽心的疼會減輕些。

    「說話,你在永安王爺的府門前做什麼?」下了轎,藍澤板著臉喝問自家胞弟。

    幾個看門人身子不動,眼睛都朝這兄弟二人瞟來,藍泯臉上刷的一下就紅了,只覺丟人無比。「這麼巧,大哥也來了?」藍泯紅著臉賠笑。

    「巧麼?王府這地方本侯來得,你來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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