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76路遇故人 文 / 元長安
「快放下簾子,別讓人笑話。」如瑾坐在車裡不知外頭情形,還在呵斥碧桃謹守規矩。內宅婢女很少有機會出門,因此碧桃順著車簾縫往外看如瑾也沒阻止她,但大呼小叫就太不該。
然而碧桃又低呼了一聲:「姑娘真的!車上下來的是佟二小姐跟前的媽媽,奴婢認得。」
如瑾詫異。若說碧桃錯認了一個人還好,總不能連接誤認兩個。「金媽媽,過年好。」碧桃已經隔著車窗和外頭的人打了招呼。
「碧姑娘好。」熟悉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傳進來,如瑾聽得出,正是佟家二小姐秋水跟前的貼身媽媽。
金媽媽怎會在這裡?如瑾十分意外。
「碧姑娘在這兒,莫非藍三小姐也在車上嗎?」金媽媽笑著問。
「在呢。」
金媽媽就朝車上行了個福禮:「老奴給小姐請安,藍小姐安好。我家姑娘也在那邊車上呢,不成想在這裡遇見,可見是緣分。」
如瑾更是訝異,佟秋水來京城了嗎?怎麼之前一點消息都沒聽到呢。臘月正月一般不會出遠門,難道她很早就到京了?
如瑾應了一句金媽媽的問安,碧桃那裡已經蘀主子將疑問都說出來了。
金媽媽回道:「我們太太和二姑娘是冬月到京的,來串親戚。我家姑娘原本一到京裡就要和三小姐您聯繫,但是不巧我家太太病了,二姑娘一直在太太跟前侍奉著沒有得空,一拖就拖到了過年,又搭上臘月時候街面上不太平,姑娘也不敢隨便出門,這不,現在才出來透氣,趕巧就遇上了三小姐,您說這可不是緣分麼。」
她說得很流暢,聽上去也合情合理,如瑾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以佟秋水和自己的交情,怎麼會到京兩個月都沒通氣呢,再忙也該遣人上門打個招呼。
「碧桃,扶我下車。」如瑾帶了帷帽,裹好斗篷,讓車伕將車停在路邊,開門走下車來。
「佟太太身子好了麼,不知在哪裡落腳,我想去探望她。」如瑾一邊和金媽媽說話,一面看著對面的平頭馬車。那輛車的門此時也打開了,裹著一襲玉色斗篷的少女走下車來,身澗俏麗,帷帽下隱著雪魄澗容。那身影如瑾再熟悉不過,正是佟秋水。
「瑾妹妹!」佟秋水下了車便朝這邊快步走來,被風吹起衣袂蹁躚。她過來便握了如瑾的手,緊緊握著,用很大的力氣。
「秋水姐。」他鄉遇故知的喜悅衝散了滿腹疑惑,如瑾也回握著她。
雖然隔了帷帽的垂紗,但彼此都能看見對方眼裡的淚光。只不過半年未見,如瑾卻覺得渀佛過了許多時候,這半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回頭去看,甚至有一種滄桑感。能在顛簸紛亂的去年結束,新春到來的時候,在路上偶遇知己好友,如瑾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不知喜樂。
佟秋水渀佛比如瑾更要激動,雙手的力氣是那樣大,將如瑾捏得生疼。她一連叫了好幾聲「瑾妹妹」,卻沒有別的話說出來。
「姑娘?」兩個人相對無言的時候,佟秋水身後的金媽媽小聲提醒。
這裡還是胡同外的街面,的確不適合姐妹互訴衷腸。因為兩家的馬車一左一右停在路邊,堵了大半個街道,給往來行人添了不方便。
如瑾收住情緒看了看長街,含笑問道:「姐姐這是要去哪裡?我去舅祖母家拜年,她現就住在這條苦水胡同裡。」
佟秋水指了指身後的甜水胡同,「我在表姨家做客,今日在家裡悶得發慌了,出來到街上走走。」說著又歎口氣,「你看這些跟車的,前前後後一大群,比在家還不自在呢。」
她車邊的確很多婆子僕役,足有十多個,對於向來比如瑾還喜歡清靜的佟秋水來說,這確實是一種折磨。如瑾笑道:「最近京裡不安穩,出門還是多帶些人吧,家裡人也放心些。」
佟秋水無奈搖搖頭,正要再說什麼,胡同裡走出來一個婆子,到如瑾跟前低頭行禮:「遠遠看著像是老姑太太家的車馬,果然是姑娘來了,已經著人進去回稟老太太和太太了,姑娘現在進去麼?」
「我這就去。」如瑾拉了佟秋水問,「你表姨家是哪個門戶,可方便麼?若是方便,等過完了年我去探望。你母親的身體可好些了?」
「已經好了,你別擔心。只是……」佟秋水停了一下才說,「我表姨家人口多,你去了未免不舒服,還是改日我去看你吧。你快去拜年,別讓親戚久等,我去街上散散就回來。」
她言語間頗有躊躇,顯然是當著不遠處的親戚家的僕役,不好多說什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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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秋水立刻喜道:「這個法子好,那我去看看有沒有開張的茶樓飯館之類,找到了派人來知會你。」
兩個人約定,佟秋水便登車走了。胡同裡邊又有兩個婆子接出來,如瑾不好耽擱,連忙帶了人朝劉家走。大伯母李氏已經接到二門了,如瑾忙上去問好,又解釋在胡同口耽擱的原因。
劉家這個宅院不大,前後只有三進,外頭做會客和男丁們的住處,裡頭三房的女眷和孩子們住在一起,還有許多婆子丫鬟,滿滿的將廂房南房都擠住了人。如瑾一路進去,到處看見人,到處聽見歡聲笑語,反而不覺得院落逼仄,只感到家的溫暖。晉王舊宅那麼大的院落,藍家兩房人住著綽綽有餘,卻是顯得冷清到無情了。
如瑾想,也只有劉家這樣的親近與親厚氛圍,才能在短時間內撫平受刀兵之禍的驚懼和傷痛,然後好好過年罷。
進去給長輩們拜了年,又和姐妹兄弟們互相問好,如瑾收了好幾件禮物,也送給劉家小少爺們幾件禮物,大家坐下來說話,很是親厚融洽。
如瑾問了近幾日劉家傷員們的恢復情況,恰好二哥劉景榆拖著傷腿從外頭進來,笑呵呵道:「沒事,再養一陣子就好了,我們平日耍槍弄棒,皮糙肉厚的最容易恢復。」
二伯母就數落他:「還說嘴,要不是凌先生及時發現了你傷口發炎化膿,給你早早治了,就你那大咧咧的性子,拖到現在可就出了大毛病。」
劉景榆摸摸腦袋坐到一旁不敢再言語,滿屋子姐妹都笑起來。劉景榆臉色微紅,偷眼瞄了一下如瑾,恰好看見她笑瞇瞇的瞅過來,趕忙轉過頭去,臉上的薄紅瞬間變成了通紅。
他胞妹劉霄盯著他看了兩眼,眨眨眼睛,「咦,哥哥發燒了麼?」
劉景榆臉色更窘,找了個借口給長輩們告辭,蹣跚卻飛快地跑出去了。二伯母將兒子的異常看在眼中,接下來聊天的時候就不住打量如瑾。
因為心裡惦記著佟秋水,如瑾略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說家裡還有事。劉老太太苦留她吃飯沒成功,便叮囑她過幾日一定要再來。如瑾笑著應了,拜別劉家眾人,出門登車離開。
剛出胡同沒走多遠,碧桃依舊撩開車簾一角朝外看,很快發現迎面走來熟人。她眼睛一亮,回頭稟報:「姑娘,是凌先生!」
如瑾忙叫停車。凌慎之自從那夜京都混亂之後,跟著劉家人到了甜水胡同這邊住,一來養傷,二來照顧劉家人的傷勢,如瑾來時還惦記著他,但在劉家沒見到,又不好開口跟劉家人詢問他這個外來的男子,正盤算著改日派人來看看他,不想出門就碰上了。
「藍三小姐安好,給小姐拜年了。」凌慎之隔著車簾拱手為禮。
「先生客氣,也給先生問好。」車停在街上,如瑾不便下車相見,只能坐在車裡與他說話,「先生的傷怎樣了?剛入正月,天氣還很冷,先生在外頭別待時候太長,小心不利於傷勢恢復。」
凌慎之溫潤的聲音隔著車壁也依舊悅耳,「小姐不必擔心,多得劉將軍家人看顧,我的傷已經好了許多,出來走走暢通氣血,也有助痊癒。」
「先生在京中可有親友?」如瑾脫口而出之後立刻後悔,她本是想起他孤身一人在京,連年都是在劉家過的,每逢佳節倍思親,她是關心他。話一出後,才驚覺自己或許揭了人家的痛處,如果能有可以投靠的親友,凌慎之何至於在別人家裡過年呢。
她知道他在京城有親戚,她要的許多消息就是他從家中長輩那裡打聽的,但他過年不去親戚家,想必是有難言之隱。她自悔失言,卻又一時想不出該怎樣安慰。
凌慎之卻笑了,一如往常:「沒有什麼至親,孤身一人其實也自在,有時候,有的親戚反而不存在最好。」
他看不見如瑾的臉,卻體會到了她不能出口的歉意,望著風中微微飄動卻將車中情形遮了嚴實的簾幕,他將話說得直白,以解除她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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