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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2 如璇回府 文 / 元長安

    如瑾的神情落在眾人眼裡,孫媽媽等人也是聽過紅冬瓜的笑話,不由都或掩帕或抿嘴的笑起來,孫媽媽就說:「太太和姑娘什麼都好,姑娘更是百伶百俐的,唯獨這針線手工上不開竅,太太現今還好些,姑娘可得加把勁了。」

    孫媽媽地位不同別個,說這樣的話也不算是僭越,讓閨閣女兒在女工上使力也是好話,秦氏笑道:「她這是不往這上頭留心,要是像我這些年似的,平日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有靠針線打發時間,總練習著也就好了。不過我倒情願她這樣,針線手工不好便不好,只要日子過得舒心比什麼都強。人都說女兒家針線活好能得婆家看重,其實哪裡是呢,要是公婆夫君待你好,會不會做針線都不要緊。」

    這話茬不好,一字一句間透露著無奈,但秦氏說起來一點遺憾的意思都沒有,只當是閒聊,想來是已經不將自己不幸福的婚姻當回事了。

    如瑾不想跟母親深說這個,很快將話岔開,說起做花燈的事情來,商量著要不要做盞燈玩。秦氏說明日就是上元節,時間恐怕來不及了,如瑾笑道:「哪日做完哪日算,總歸閒來也無事,打發時間而已。」

    丫鬟們都是年輕姑娘,愛玩愛鬧的,不由紛紛附和,孫媽媽也想有個事做可以讓秦氏寬懷,於是大家都開始熱熱鬧鬧地商量。一時間滿屋笑語宴宴,窗外冷風吹得緊,抵不過室內生暖。

    被碧桃追打出去的蔻兒從外頭回來,卻不進屋,探個腦袋扒著門簾子往屋子裡看,碧桃眼尖,瞅見她就罵:「還不進來,縮頭縮腦地在那裡做什麼呢,誰有空只顧追著你打,快來咱們商量做燈。」

    雖然是在責怪,其實是帶著笑說的,不料蔻兒依舊不肯進來,只沖碧桃眨眼,臉色焦急。碧桃正要再接著呵斥,如瑾看著有些奇怪,便揚了揚臉。碧桃也醒悟了,瞅瞅秦氏沒注意這邊,藉著去教訓蔻兒便出了內室。

    「怎麼了?」一出屋碧桃小聲問。

    蔻兒壓低了嗓子稟道:「剛才我去外頭小解,正好碰見竹春姐姐叫來報信的小丫鬟,說是宮裡來人了,正在外院跟侯爺說話呢。」

    「宮裡?」碧桃一愣,連忙問說了什麼。蔻兒只是搖頭,「不知道,侯爺好像是怕在下人跟前丟臉,將公公請進了屋子私下裡說話,沒人在跟前,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竹春姐姐說先來給姑娘通個氣,說了什麼等她再想辦法打聽。」

    碧桃知道如瑾向來對宮裡的事比較關心,不敢怠慢,連忙進了屋。因為怕被秦氏察覺擔心,沒敢立刻說。

    如瑾看看她,知道是有事,陪著母親又說笑了幾句,借口更衣便出了內室。碧桃跟著出去,三言兩句將事情說了,如瑾也是一怔,漸漸蹙了眉。

    天色這麼晚了,宮裡派人過來會是為了什麼事呢?藍澤的思過還沒解除呢,而且最近京城裡氣氛又敏感,如瑾很擔心。

    「讓蔻兒過去聽信,一打聽清楚就來回稟。」

    誰知還沒等蔻兒跑到前頭,如瑾剛從淨房出來,外院就來了傳信的婆子。

    「恭喜太太,恭喜姑娘,剛才宮裡來了天使傳皇上口諭,命咱們侯爺明晚去宮裡赴宴呢!」

    婆子一臉喜氣地說著,明顯將這次的傳話當成了美差。傳喜訊,賞錢可是十分豐厚。不料她一句話說完,秦氏只是愣了一下,然後便一臉事不關己,而如瑾是低了眼眸,不知在思慮什麼,兩人沒有一個興高采烈的,連屋子裡的媽媽丫鬟們都沒什麼喜色,與外院和延壽堂的僕婢們與榮有焉的歡喜全然不同。

    婆子不明所以,等了一會知道是沒厚重賞錢可領了,只好忐忑著將沒說完的另一個消息也說了出來:「還有個喜訊呢,明日宮裡的晚宴也有太太和姑娘的份兒……」

    「怎麼還有我們?莫非讓我們也去麼?」如瑾不等婆子說完就追問了一句,宮宴邀請官員女眷她並不陌生,只是對於那個地方她有深深的牴觸,實在是一點都不想再踏足。

    她不豫的臉色讓婆子心中忐忑,暗想怎麼傳喜訊還傳出事來了,早知如此便不死乞白賴地搶了這個差事了,弄的賞錢沒得著還惹了主子不高興。事已至此她只好將話一股腦全都說完,只盼著早點回去。

    「……侯爺說,皇上念著他忠君愛國,特賜上元節宮中赴宴,並賜攜帶女眷入內。不過咱們侯爺心疼太太有孕不便,吩咐太太盡可不去,只讓姑娘您跟著他進宮。姑娘,侯爺囑咐您好好挑件衣服,首飾也揀了好的戴,若是沒好的儘管去跟呂管事要錢置辦新的,明日進得宮去,也好讓人看看咱們侯府的氣派體統。時候不早了,奴婢傳完話這就回去了,太太和姑娘早些休息。」

    婆子陪笑著行禮告辭,覺得屋子裡氣氛奇怪,不敢再在這裡多呆。

    秦氏點了點頭,孫媽媽便讓丫鬟帶婆子出去,給了一些銅板算是賞錢。婆子揣著銅板出了屋子,暗道這趟差事跑得不值,黑燈瞎火的穿了整個園子從前院跑到後院,竟然只得了與平日傳話一樣的跑腿費,虧得傳的還是喜訊。

    屋子裡,秦氏已經開始抱怨:「看樣子他這閉門思過是算解除了,我還想著關他一輩子才算是好呢,省得他出去惹事,這倒好,還讓去宮裡頭赴宴了,他不知又該怎麼興頭呢。為了撐門面總算大方了一回,捨得給你置辦新首飾了。」

    自從進了京城之後藍家手頭銀錢不多,年底時候京裡那兩家鋪面也沒盈餘出多少銀子,因此內院裡的花費藍澤沒給多少,連給秦氏請接生婆的花銷他都不肯鬆動,只說挑個差不多的就好,省著點花,最終還是秦氏拿了自己手頭的銀子填補。這次為了讓女兒在宮裡顯擺氣派,倒是肯花錢了。

    「他肯大方一回,我倒是不稀罕。明日的宮宴我不會去的,只說身上病了便是。」如瑾打定了主意。其實她更想起了凌慎之給過的方子,真想給藍澤再用上一次,讓他病得不能赴宴。

    不過皇帝的脾氣她瞭解,給了面子讓去赴宴,即便是真病得不能下床也得進宮一趟,不然很可能被猜忌,反倒不妙。何況現下又是藍澤思過的當口,要真不去,皇帝會以為藍澤對被禁足不滿,跟他置氣呢。

    於是第二日一早如瑾便派人給藍澤傳了消息,說自己病了,藍澤一聽就知道是女兒的托辭,不免在書房裡生了一頓悶氣,最終想了想,還是親自讓人抬了他去香雪樓,進屋將如瑾數落了一頓。

    「你且息怒,我不去自有不去的道理。只因我沒見過什麼世面,更不懂伺候貴人的禮數,去赴宴很可能丟了您的臉面,與其如此,不如不去。」如瑾靠坐在外間的長椅上聽父親責罵完,沒有起身行禮,輕飄飄的說了幾句。

    皇帝有節日裡讓臣僚進宮赴宴的習慣,也允許大家帶女眷進去,但只是允許,並不是強制,可去可不去的,如瑾深知這個,所以敢稱病。

    藍澤見女兒一副鐵了心的樣子,耐著性子苦口婆心勸了一會,最後勸得頭疼又犯。可惜如瑾只是油鹽不進,最終自己靠了椅背閉目休息,說是難受得緊,乾脆不搭理他。只將藍澤弄得惱火,又不能強行綁了女兒進宮,在原地轉了兩轉,心裡鬱悶得很,最後幾乎口不擇言,說出的話十分難聽。

    「我知道你為何不去,果然你叔父說得不錯,你是心裡惦記著人呢……本侯告訴你,就算是送你上山當了姑子,本侯也不會允許藍家女兒跟一個庶民牽扯不清,辱沒藍家家風!」

    如瑾猛然睜了眼睛,幾乎被氣倒,萬萬想不到父親竟然能對著骨肉說這種話,真是廉恥都不顧了。她不由從椅上站起來朝著藍澤冷笑。

    「這才叫此地無銀,我還沒說什麼,您倒是將進宮跟這等事聯繫起來了,原來您逼著女兒進宮赴宴是抱著將女兒示眾的心思,想藉著我攀高枝吶?勸您乾脆死了這條心,我可不是藍如璇,也丟不起那個臉。」

    父女倆將話說到這種程度,藍澤鐵青了臉,差點就要上前跟女兒動手,還是碧桃幾個機靈,乍著膽子上前,好說歹說的將藍澤半拖半請地弄了出去,送上軟轎抬走了。期間蔻兒不小心擋在了前頭,還被藍澤踹了一腳,虧得他病久了腳上沒有什麼力氣,也沒踹出什麼好歹。

    送走了藍澤,蔻兒拍拍裙子上的土只當沒事,如瑾卻是冷笑,讓她去跟管事媽媽領銀子看病治腿,「這月的月錢你多領一兩,就說是我的話!反正是公中的錢,不花白不花,不用給侯爺省著,咱們侯爺以後前途好著呢,不差這兩個錢。」

    蔻兒也不敢說自己根本沒事,低頭應著出去了。

    如瑾幾步進了內室,和衣倒在床上氣悶。她真是低估了父親的心性和臉皮,竟然能對親生女兒說出這種話,虧得整日說什麼藍家是詩書之門。往日看著叔父藍泯恬不知恥,總以為藍澤強些,卻原來骨子裡都是這個樣子,以前那道貌岸然只是沒遇到事才裝得住罷了。上次為欠債的事逼了藍澤進宮請旨,他處理的還算妥當,如瑾以為他還有可取之處,總不是糊塗到底。卻原來,他是稍微有些小聰明罷了,在投機攀附上從來都沒明白過事理。

    這日中午如瑾連飯都沒吃,也沒去陪母親,晚上看著時候不早了到了飯點,這才稍微收拾收拾,去秦氏那邊吃上元節的晚飯。

    秦氏看女兒笑容似乎有些勉強,試探著問了幾句沒有問出什麼,只好和孫媽媽對視一眼,說些高興的事情,又拿了幾個燈籠樣子過來,商量著做哪種。

    次間的晚飯剛剛擺好,外院傳話的婆子匆匆走了進來。

    「太太,姑娘,宮裡有人來傳旨,吩咐姑娘去赴宴,呂管事在外頭備車呢,請姑娘快些收拾吧。」

    如瑾正滿肚子不快,聽了這個,先跟那婆子冷了臉:「誰的旨,誰來傳的?從來沒聽說過點名讓哪家小姐赴宮宴的事情,你若是不懂得怎麼傳話,只可卸了差事,另挑妥當的人來辦差。」

    婆子嚇了一跳,連忙跪在了地上,「姑娘明察,奴婢可不敢撒謊,傳旨的公公只說宮中有旨,好像沒說是誰的旨意。呂管事接待的他,奴婢只是來內宅傳信的,姑娘派人去問呂管才能知道詳細。」

    如瑾發了一句脾氣心中稍微痛快一些,見那婆子是平日裡常見的,知根知底,不應是胡亂傳話的人。然而這事的確奇怪,她暫且放下跟父親生的氣,認真想了想,起身朝秦氏道:「我去外頭看看是怎麼回事,您先用飯吧。」

    秦氏一臉擔心:「問清了給我傳個消息,若是真要進宮,帶著點心路上吃,那宮宴定是吃不飽的。」

    如瑾點點頭,哪裡還在意吃飽吃不飽的問題,滿心裡都是疑惑,立時穿了斗篷和帶人去外院。抬轎的婆子被碧桃催得腳步飛快,片刻就穿過了整個園子,將如瑾送到了藍澤書房。僕役們都已經迴避了,只有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廝在門口伺候,開門打簾子。

    堂屋主位上坐著一個年輕的灰衣內侍,正捧著茶喝,如瑾進屋時恰聽見他跟呂管事抱怨:「……怎麼這樣久,瞧這時辰宴會可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家小姐誤了入席,可是大不敬。」

    呂管事低頭賠笑:「公公稍待,園子太大了,來回一趟要半日工夫,我們姑娘定是已經緊趕慢趕的在路上了……喲您看這不是來了,姑娘快請進,這位公公等半天了。」

    如瑾朝呂管事輕輕點頭算是招呼,帶著丫鬟慢慢走進屋子站定,先將那大模大樣坐著的內侍上下瞅了一眼。

    「不知這位公公是哪裡當差的?這麼大冷天的前來傳旨,可辛苦您了。」如瑾嘴角彎起笑容。

    那個內侍沒有馬上接話,放下茶盞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副剛剛看到如瑾的樣子,笑瞇瞇抬起眼皮。這一抬眼他便愣了一下,只覺眼前站了一個比畫上的人還漂亮的年輕姑娘,雖然年紀小了一些,但那模樣可比宮裡許多娘娘還要中看,氣度又好,一時讓他看住了。

    如瑾被他盯著瞧,雖然是內侍,心中也著了惱,目光漸冷。呂管事在旁咳嗽兩聲,將那內侍驚醒。

    「……哦,呵呵,不辛苦,為主子當差是應該的。」內侍醒神,乾笑兩聲。

    如瑾收了笑,見這內侍言行都不成體統,與他客氣也免了,直接問道:「聽說公公是來傳旨的,命我進宮赴宴。只不知道是哪位的旨意?我這幾日偶感風寒,並未痊癒,怕進宮過了病氣到宮裡,所以還請公公回去稟報一聲,我怕是不能去了。」

    內侍上下打量著如瑾:「藍三小姐看起來十分康健,風寒已經好了吧?」

    他這樣十分失禮,如瑾不耐煩周旋,搖頭道:「尚未,勞煩公公回復。風寒這病容易染給別人,我就不陪公公了,請慢走。呂管事,好生送這位公公出府。」

    說罷如瑾轉身要出去,那內侍見狀變了臉色,立時喝道:「且慢!藍三小姐怎可抗旨不遵?」

    如瑾轉頭,靜靜看著內侍,不言不動,一雙眼睛幽潭似的,將內侍看得有些不自在,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這一絲慌亂讓如瑾心中冷笑,她肅了臉,重提方才被內侍避過不答的問題:「還未請教公公高姓大名,哪裡辦差?今夜來傳的又是宮中哪位主子的旨意?我這裡私下想著,皇上日理萬機,皇后娘娘管理六宮事宜,想必都不會在意我這樣的人是否去了晚宴。他們不認識我,為何會特旨命我進宮?我病著不能去,怎麼又成抗旨不遵了,難道以皇上皇后的聖明寬慈,連這點事都不能容忍麼?」

    一番追問一句緊接著一句,將那內侍額頭問出汗來。灰衣內侍皺了眉板了臉,做出一副生怒的樣子:「這……藍三小姐分明沒有病,那便是故意抗旨!小姐若是執意不肯隨咱家進宮,咱家這就回去稟告小姐藐視皇家!」

    呂管事嚇了一跳,連忙躬身行禮安撫:「公公息怒,公公息怒,我家姑娘沒有別的意思,她真是生病了,真的!」

    如瑾抬手攔住呂管事,又問了一次:「公公還未告知是誰人的旨意,您又在宮中何處當差呢?聽聞宮裡頭派出來傳旨的大多是青衣使,您這……」她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內侍的灰色長袍。

    內侍臉色更是一僵,似乎沒想到如瑾會知道這個規矩,頓了一頓方才冷冷說道:「藍三小姐這是在質疑慶貴妃麼?咱家來傳貴妃旨意,卻被盤問來歷姓名,藍三小姐真是不將貴妃娘娘放在眼裡。」

    兩下撕了臉面對峙起來,直將呂管事急得心驚膽戰,「姑娘慎言哪!宮裡的天使可不能得罪,快給公公賠禮!公公您可千萬別計較,我家姑娘年幼,病中脾氣難免壞一些,您大人大量……」

    「哼!」內侍一甩袖子,「既然藍三小姐鐵定了要違抗貴妃旨意,咱家也不強求,只如實回稟就是了,來日惹來貴妃和皇上的怒氣,給侯府招了禍,小姐別怪咱家沒提醒過你。」

    他冷臉扔下一句話,作勢欲走,呂管事連忙攔在前頭賠罪,一面猛朝如瑾使眼色。

    如瑾不急不慌,反而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寒冷得很。她側頭吩咐碧桃:「去將崔領隊叫來,拿下這個冒充天使的大膽狂徒,明日一早送進京兆府,官府大堂上有的是辦法審訊,不怕他不說實話。」

    碧桃原本和呂管事一樣著急,怕如瑾一時衝動得罪了宮中內侍,然而聽得這聲吩咐,立時知道了事有蹊蹺,飛快應了一聲便朝外去。

    那邊灰衣內侍聞言臉色大變,一面大聲喝著「你們竟敢對宮中使者無禮,咱家要去娘娘跟前如實稟告」,一面大步流星匆匆往外走。如瑾一揚臉,蔻兒十分機靈,帶人上前死命拽住內侍阻攔。不料那內侍力氣極大,三個人都拽不住他,被他拖著須臾就到了門口。幸好崔吉身為護院領隊平日就在外院待著,碧桃出去一叫就叫了進來,崔吉一進屋,一下就將那內侍按在了地上。

    這一番動作將呂管事看得發怔,驚懼異常:「姑、姑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對使者無禮是大罪啊!崔領隊你怎麼也跟著胡鬧,快快放人啊!」

    如瑾搖頭冷笑,回身端正坐到了椅上,慢悠悠地說,「呂管事您雖然年紀大了,在京裡時候也不長,但既然咱們進了京,您既然任著大總管,該學該問的東西也得知道一些,免得辦不好差。最起碼,這京裡頭最基本的規矩總要懂得一二。宮中派人出來傳旨,按例從來都是二人以上,什麼時候一個人就能傳旨了。再者,灰衣是宮裡最低等的雜役內侍穿的衣服,皇宮裡無論哪個主子都不會叫穿灰衣的出來傳旨,否則只會讓人笑死。您老人家一見他就應該將這蹊蹺處詢問清楚,一個冒充的天使也得您這麼款待,說出去,您還有什麼臉面在襄國侯府裡當總管。」

    一席話將呂管事說得瞠目,藍府和宮裡打交道少,他哪裡知道詳細的規矩,「這公公是……冒充的?怎麼可能……冒充御使是大罪,要砍頭滅九族的吧……」

    「沒命是一定的,滅不滅九族,看上頭的心情了。」如瑾冷眼轉向灰衣內侍,「你說吧,為什麼要冒充傳旨使,為什麼要讓我進宮赴宴?交待清楚了我可以考慮網開一面,若是有半句不實,我也不問了,不用等明日,現下就將你移交到京兆府去,你的性命就交待在那裡罷。」

    灰衣內侍被崔吉牢牢按在地上,臉都快擠扁了,聽了如瑾的話只管亂叫:「趕緊放了咱家,快點!不然咱家回宮稟了主子,你們全家都要……」

    卡嚓,崔吉手一扭,利落地卸掉了他的下巴。

    如瑾非常滿意,「崔領隊做得好,我可不想聽這些鬼話。」

    崔吉伸手在內侍腿間摸了一下,簡短道:「的確是閹人。」

    屋中人誰都沒想到他會做這個,雖然他動作極快,如瑾和幾個丫鬟還是紅了臉,連呂管事都十分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崔吉卻一臉坦然,對大家的尷尬無動於衷。內侍不知是疼的還是氣得,臉上紫漲,只管瞪眼。

    崔吉這事做得突兀,卻也幫了如瑾,她方纔還在考慮內侍的真假,這下省了麻煩。如瑾正了正身子,朝那內侍說:「你死撐著不肯說實話也是沒用的,我並不是好騙的人。可笑你竟說是貴妃旨意,須知讓女眷赴宮宴這種事即便是貴妃的主意,往外傳旨也得是皇后的名義,你這等做雜役的小內侍恐怕是沒機會學這種道理罷。說吧,是誰指使你的?」

    「如實說。」崔吉一抬手,卡吧一下,又將內侍的下巴接回去了。

    內侍驚叫一聲,張嘴試了兩下發現可以說話了,立刻叫道:「我就是傳的貴妃旨意,你懂什麼,快將我……」

    崔吉拇指伸出,在他背上某處點了一下,他便突然住了口,眼珠凸出,額上滲出冷汗,露出極其痛苦的樣子,身子一抽一抽的。

    如瑾揚了揚手:「罷了,勞煩崔領隊帶他進去,一炷香時間他若仍不肯交待,直接送了官府吧。」

    崔吉二話不說,提起內侍便進了書房裡間。呂管事目瞪口呆看了這半日,總算回過味來,忙出屋外吆喝了幾聲,讓近處的小廝和不遠處探頭的僕役們全都離開遠遠的避著,不許亂跑亂說。

    裡間便響起悶哼和慘叫,一聲接一聲,後來好像是那內侍被堵了嘴,外頭就只能聽見嗚嗚的聲音了。就這也將碧桃幾個聽得心中發寒,臉色都是煞白,驚疑地猜測著崔吉到底在幹什麼。

    如瑾知道崔吉有手段,不然東府的張氏也不會成了那個樣子,他做刑訊逼供想必也是好手。不過半柱香的工夫,裡頭只剩下哼哼唧唧的悶叫,然後又是含混不清的說話聲,不一會崔吉掀開簾子從裡頭走了出來。

    「吐口了,姑娘可親自再問。」他說話間看了幾個丫鬟和呂管事一眼。

    如瑾會意,將丫鬟和呂管事留在外間,自己走了進去。灰衣內侍軟趴趴地伏在地上,身上沒有傷口鮮血,但那扭曲的臉孔和驚恐的眼神仍是準確顯露了他受到的傷害。

    如瑾站到他跟前,淡淡道:「說吧。」

    灰衣內侍先是驚懼地看了一眼崔吉,然後才虛弱地重新交待了一遍。如瑾先是默默聽著,最後卻沉了臉色。待那內侍講完,她詢問地看了看崔吉。

    崔吉道:「他不是能扛住酷刑的人。」

    言下之意,這內侍的交待是可信的了。然而如瑾心中仍是不敢確信,實因內侍所言太過匪夷所思。他說的竟是他此來是奉了御前二等內侍張鎖之命,讓他將襄國侯小姐帶進宮裡,卻不是帶向舉辦宮宴的雲霄殿,而是雲霄殿後的春熙齋。至於為何要帶到那裡去,帶到之後又會如何,他便不知道了。

    如瑾在記憶裡仔細搜尋關於春熙齋的點滴,只記得那裡和雲霄殿一樣是個閒置的宮室,雲霄殿裡若是舉辦宴會,那裡有時會作為妃嬪們換衣小憩的地方,但大半時候還是無人的。她想不通御前內侍為何要將自己弄去那裡,那可不是宮外女眷能去的。而對於張鎖此人,她只依稀記得他是御前大太監康保的乾兒之一,康保乾兒多,張鎖似乎不是最得重用的,因為他行事不夠機靈,偶爾還會犯傻。

    如瑾想來想去,依然對灰衣內侍的供訴抱有懷疑。如若是真的,那麼一個御前內侍騙勳貴家的小姐進內宮,背後的原因如瑾想不通,也不敢深想。

    如瑾蹲下身子,拿起灰衣內侍腰間掛著的木牌細看。果然是宮中特有的木質和紋飾,專屬於雜役內侍的身份牌子。這塊木牌的背面右下角寫著一個「春」字,乃是春恩殿的標誌,說明這個內侍是在春恩殿裡頭做活的。正面刻著名字,是「多福」。

    如瑾不能確定多福是不是眼前這個內侍的名字,既然做陰私事,這牌子也許是他拿別人的也說不定。這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真相,如瑾十分想知道到底是誰指派的這件事,可是從這個低等內侍身上,她得不到更多的答案了。

    「你歇一歇就走吧,回去你該知道怎麼說。派你來的人想必不願意聽到你曾被我逼供的事。」

    「是,是,我回去就說小姐病得厲害,不能出門。」

    灰衣內侍反應的倒是不慢,立時接了如瑾的話頭。如瑾讓崔吉幫他恢復一下,然後便出了外間。大概過了兩盞茶的工夫崔吉提了內侍出來,那內侍臉色慘白身子微顫,但勉強能站著走路了,見了如瑾便一疊聲的保證絕不透露方纔的事半點,等如瑾點了頭,他才敢告辭離開。

    如瑾朝崔吉道:「勞煩領隊派個人或親自尾隨了他去,看看他是否真是回宮。」

    崔吉應了出去,如瑾叮囑了呂管事保密,然後便帶著人回去了。路上如瑾約束跟來的幾個丫鬟管住嘴巴不要亂說,告訴她們那人多半真是宮中的,若是將對內侍動刑的事說出去,藍家禍事不小。幾個丫鬟都凜然應了,蔻兒還忍不住問:「那個傢伙的保證可信嗎?他不會回去就跟主子告狀吧,那咱們多危險。」

    碧桃戳她腦袋:「他主子派他出來辦差,他不但沒辦好還把實底給交待了,你要是他主子會怎麼做?他是傻透了才會告狀呢。」

    如瑾不理會丫鬟們閒聊,滿心裡想著的都是此事的蹊蹺,回去陪母親吃飯都心不在焉的,直到晚上就寢,仍是睡不著。事情涉及了宮廷,讓她十分不舒服,前世的關於宮廷的所有記憶像是潮水一樣層層湧來,除了孤獨和紛亂,就是陰暗與血腥,那段歲月像是翻湧的烏雲,給她現在的生活也罩上了陰影。

    她有一種無力感。

    面對著宮廷,她實在太過弱小,她沒有可以倚仗和依靠的憑借,無法掌控任何事。她重生之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家族擺脫前世命運,遠離宮廷,遠離皇權,卻為什麼,皇宮裡的人依舊走進了她的生活呢?

    ……

    這一夜的京城裡沒有花燈滿街,也沒有煙花綻放,因為皇帝下了旨,為臘月時喪命在變亂中的百姓默哀,今年的上元節不允許慶祝。有百官參加的宮宴也全都是素食,並在宴席之前和之後都舉行了祭奠儀式。因此宮宴持續了很久,直到將近子時藍澤才從宮中回府,第二日知道了曾有內侍來家的事情,叫了呂管事細問,呂管事便回復他說,是宮裡宴賓的宦官見侯府沒有女眷出席,派人前來打聽緣故,聽了太太有孕小姐染病的原因後就走了。藍澤聽了之後只將如瑾又埋怨半晌,別的沒有細問,前日晚間的事就算揭了過去。呂管事早就約束了外院下人不要亂說,藍澤也就不會知道底細。

    如瑾一早頂著紅眼睛起床,頭一件事就是讓竹春想辦法打聽消息,套出藍澤昨夜進宮都發生了何事。吳竹春做事很快,沒過多久便間接將跟隨的僕役問了個遍,結果是一切正常,沒有任何事。

    這讓如瑾感到非常奇怪,昨夜崔吉尾隨在那內侍後頭,確實見他進了宮門,也就是說他真的是內侍。藍澤那邊如果沒事,灰衣內侍前來藍府的根由又在哪裡呢?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藍泯一家所住的東院喧鬧了起來。這喧鬧一路從東院進了侯府這邊,便有園裡的婆子來報信。

    「大姑娘回來了,正哭著往明玉榭去呢,大家攔也攔不住,她說是太太害了二太太重病垂危,要去討公道。」

    如瑾一聽顧不得再琢磨宮裡的事,忙帶了人往母親那邊去。碧桃一路扶著如瑾快走一路數落園裡的婆子:「你們都是做什麼的,怎麼就攔不住呢,竟然還讓她往太太那邊去。太太是什麼情況你們不知道,當初多凶險才保住了這一胎,若是受了驚你們誰能擔待得起?」

    婆子苦著臉小聲分辯:「不是我們不盡心,要是大姑娘一個還好,只是還有王府的人跟來,咱們不敢用強阻攔……」

    怎麼還有王府的人?藍如璇不是在永安王府獨居「養病」麼,還能帶了王府的人回娘家撐腰?如瑾詫異著飛快走路,兩邊離得近,不一會就到了明玉榭。

    院門口正有孫媽媽帶著人堵著,攔住藍如璇為首的東院一大群人。如瑾遠遠的便看見了這個陣勢,到了跟前拿眼一瞧,哭天搶地的藍如璇旁邊站的不是別人,正是永安側妃穆氏嫣然。

    她為何要到藍家來?如瑾上前行禮,含笑道:「穆側妃安好,不知是您來,有失遠迎了。」

    穆側妃一身橘色斗篷鮮亮惹眼,越發顯得粉面含春,見了如瑾便是無奈地笑:「妹妹好。快來勸勸你家長姐,我實在是勸不住她。」

    藍如璇正在哭著數落孫媽媽,看見如瑾立時轉身調轉了矛頭,高聲哭喊:「你們這些黑心的,從前你就處處欺負我們母女,現如今我才離家幾天,你就將我母親害得臥床不起,連人都不認識了……你這賤丫頭,就算是立時死了也抵不過我母親的苦!」

    如瑾微訝,仔細看了藍如璇兩眼。許多日子不見,這位端莊靜雅的堂姐已經變了模樣,人瘦了,臉黃了,連往日的端穩樣子都完全沒了,橫眉立眼,張牙舞爪,和撒潑的婦人一般無二。她形容不好早在如瑾意料之中,正室王妃對她的態度早在派了那兩個嬤嬤進藍府時便顯露了,她在王府肯定不好過,加上原來就有病,身體越變越差是一定的。

    然而她整個人氣質的轉變還是讓如瑾意外的,難道除了被迫幽居養病之外,她還要受精神上的折磨麼?能讓一個人性情大變,想必那折磨該是零敲碎打,日日不停?

    思量間穆側妃已經開了口,「藍妹妹別在意,藍姨娘她這是關心則亂,見了母親那樣子一時失了方寸。她這些日子在王府心情不好,回家跟親人撒氣,你們就多擔待一些。」

    「我自然不跟她一般見識,只是讓穆側妃見笑了。」如瑾根本不搭理藍如璇的謾罵,只朝穆側妃問,「上次聽您說她一直在王府養病,這次怎麼會回家呢,還由您陪著?」

    穆側妃笑意閃閃:「妹妹不知道,藍姨娘的病已經好了,我們王妃從初一開始讓她出院子走動的,昨晚還帶了她去宮裡赴宴呢,只可惜妹妹昨晚沒去,不然我還能和妹妹親近說話。這不,就是昨天聽說了藍二太太臥病的事,今天一早藍姨娘便求了王妃允她趕回來了。我是不放心她,就跟來照料。」

    照料?記得上次在威遠伯海家相見,提起藍如璇來,穆側妃還是略帶譏諷的語氣,如瑾才不信她有這麼好心陪著小妾回娘家。她這麼說,如瑾就這麼聽著,還朝她道謝:「有勞側妃,讓您費心了。」

    藍如璇原本被兩個丫鬟拽著,見兩人聊得旁若無人,氣得奮力掙開了丫鬟的束縛,衝上來就要打如瑾,「你這個黑心的賤人!你對我母親用了什麼藥,怎麼把她害成那樣的,你趕緊把她治好,趕緊的!不然我也讓你母親生不如死,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絕對見不到天日!我是說真的,我發誓!」

    ------題外話------

    謝謝rourou,chensj,何家歡樂,陳玉顏,糖糖1017~

    3。8節寫了個萬字章,歡歡喜喜登錄發佈,結果不知是我家電腦還是網站後台的問題,總也發不上去,發出來時都悲催的過了0點,木有編輯審核……於是姑娘們…早晨看吧……這一章是8號的,9號的等晚上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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