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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華煙雲 213 如琳被休 文 / 元長安

    213如琳被休

    若是藍家真敢將御史扯進來,事情可不大好。舒榒駑襻

    御史,那是什麼人都敢參劾,什麼事都敢往出捅的,官員家事他們也喜歡摻和,哪家妻妾烏煙瘴氣了,哪家子孫仗勢欺人了,甚至哪家的豪奴在勾欄院裡包了粉頭,也有御史正氣凜然的寫折子參奏。統共來說,這些大事小情都算家宅不寧,當官的連自家宅院都管不好,上頭就有了借口懷疑他處置公事的能力。

    當然,本朝御史們已經沒有了前朝那麼大的實力,前頭的陳朝是御史言官最風光的時候,他們風聞參奏,甚至敢參皇帝。陳平帝年間有個尚書在參加大朝會的路上買了兩個包子,坐在轎子裡吃了填肚子,被御史知道,就說他行為不端方,失了朝廷的體面,那倒霉的尚書就地便被降了職。

    後世說起此事,常將那參奏的稱作「包子御史」,被罷官的叫做「包子尚書」,雖然堂堂一部尚書落職背後的原因未必是這兩個包子,但畢竟是由此而起,當時御史的能力可見一斑了。到了陳朝後期那會,文人言官的權力發展到了頂峰,士子們言流一起,左右朝政是輕而易舉的事。他們甚至將手伸進了軍隊,連戰事也要干預,在京裡一番指手畫腳,就架空了許多前線武將,致使最後陳朝兵事一盤散沙,偌大的疆域被燕太祖一口一口蠶食殆盡。

    太祖開國,有前車之鑒,刻意限制了言官的權力,風聞參奏再不允許,御史們的職權被局限在了一個很小的領域。可到了先帝時期,四海穩定,國富民強,太平盛世裡最容易滋生**貪贓之事,為了整頓吏治,先帝又漸漸將御史抬了起來。到了當今皇上登基,幾次大權更替都有御史的影子在裡頭,皇上倚重著他們和外戚與首輔抗衡,言官們的勢頭便日益死灰復燃,水漲船高。不然,前不久禮部段尚書的致仕也不會那麼快,都是言官文人鼓噪的結果。

    丁侍郎久居京都,家裡的婦人們也大略知道一些外間事,這位前來堵路的老嬤嬤雖不懂什麼前車之鑒,但也曉得御史的厲害,她覺得那些傢伙就像是蒼蠅,被纏上了,就是麻煩。她家老爺又不是剛正不阿的鐵板,萬一由此牽連出別事來,豈不是因小失大。

    不過,藍家真敢將事情捅出去麼?到時候掀出了藍如琳逃婚私奔做外室的醜事,襄國侯府還要不要臉了。

    老嬤嬤瞅著笑容可親的吳竹春,再瞅瞅滿臉寒霜的孫媽媽,猶疑不已。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她的預料。藍家看樣子並不肯忍氣吞聲,默默帶人離開。

    她背了手朝後頭偷偷打個手勢,就有個小丫鬟溜出人群撒腿跑了。

    吳竹春將這小動作看在眼裡,笑向孫媽媽道:「五姑奶奶在這裡了,咱們要不要即刻回府去?」幾個人出來,吳竹春雖然背後是藍老太太,但還是以孫媽媽為尊。

    孫媽媽來前有如瑾叮囑過,若是丁家不講理,盡可翻臉回來,不必久留。眼見著那老嬤嬤因為吳竹春幾句話起了疑惑,有拖延之意,孫媽媽當機立斷,「好,咱們走。」

    吳竹春道:「勞煩幾位護衛大哥抬上五姑奶奶吧。」

    碧桃遲疑,悄聲說:「臨行前姑娘說過若是她不肯回來,可以由她去的。」

    「姐姐信我一次,回去我跟姑娘解釋。」

    碧桃看她篤定,想著之前她屢屢助力,便朝孫媽媽點了頭。於是兩個護衛上前抬了籐床,孫媽媽吩咐陪嫁的婦婢們拿了箱籠,轉身朝外走。臨走時碧桃還冷哼扔了句話:「這兩個箱籠可裝不下我們五姑奶奶的嫁妝,被你們坑了多少,咱們後續再算。」

    幾人這一走,那老嬤嬤反倒有些焦躁,進內宅給夫人送信的丫鬟還沒回來,這還要不要按原定計劃,盡快將藍家人趕出府去呢?明顯孫媽媽一行沒有死乞白賴留下來糾纏,是主動走的,又不是被趕走的,這和她們的預想有出入。

    看藍家這決然的樣子,還真像要把事情捅破。萬一真惹上御史就不大好了,老爺在衙門裡又沒回家,光靠夫人拿主意行嗎?夫人那脾氣鐵定是要趕人出府的。

    好在藍如琳掙扎著不肯離開,讓抬籐床的護衛很是費力,又不便沾她身,還怕她掉下來,這就減慢了速度。孫媽媽一行還沒出二門前的院子,內宅裡丁夫人親自帶人出來了。

    「都站住!」丁夫人站在二門裡,一聲厲喝。

    孫媽媽幾人回身,看見體形富態衣飾輝煌的貴婦人,身邊丫鬟婆子一堆,氣勢很足,正朝她們瞪眼。

    心裡猜到了來人是誰,孫媽媽還是沒客氣,「這位是府上有臉的麼?襄國侯府老夫人親自派人來,府上竟讓一個僕役老婆子堵著門說話,真是好大架子。我們五姑奶奶在你家遭了事,這公道咱們必定要討回來的,告訴你家老爺和夫人,在家裡好好的等著吧。」

    「這就是我們夫人!」丁夫人身旁一個大丫鬟立起眉毛。

    「哦,這便是丁夫人?」孫媽媽也沒見禮,只說,「你趕我們走,我們這就走,丁夫人不必親自來攆人。」

    丁夫人本來是得了小丫鬟的報信,氣沖牛斗前來教訓人的,誰知剛說了三個字就被孫媽媽一陣子排揎,她是暴脾氣的,頓時五內生煙,差點一腳跨出二門指著鼻子罵人。

    誰知她這裡剛要說話,孫媽媽旁邊又有吳竹春開口:「我們侯爺雖然臥病,家裡也沒有能管事的世子爺,只餘老弱婦孺。不過侯府畢竟是侯府,太祖爺親封的世襲爵位,今日在丁府受了這樣的折辱,我們一定銘記在心,也會和京裡同樣的人家討個主意,看看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受了戶部侍郎的氣,該怎麼做才好。」

    孫媽媽帶人轉身出了院,逕直朝大門口去了。吳竹春最後的話卻讓丁家老嬤嬤出了冷汗,連忙勸住想要跳腳的丁夫人,湊近了提醒道:「夫人這不好啊,她們要是不顧臉面撕擼開了大鬧,咱們站不住理。藍氏的事先放一邊,單說她們要聯繫京中勳貴……萬一惹的大家鼓噪起來,老爺在朝裡怕是要吃虧。」

    勳貴,太祖開國和後來幾次戰事中封了許多,到現在丟爵的,喪命的,斷了傳承的,能好好承襲到現在的人家也不多,但近百年來開枝散葉,分支出去的門戶卻是不少,只要不是犯罪被奪爵,都喜歡往上尋根找祖宗,以自己是勳貴之後而自矜身份。這樣的人家太多了,又有子弟成器在朝中為官的,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這些人普遍有一個毛病,就是容不得別人輕視。吳竹春那話分明是說,藍家有沒落之象,因此被丁侍郎踩在頭上欺負了。要是這個信一放出去,就算是平日看藍家不順眼的人也要掂量一番,藍家沒落了丁侍郎就要欺壓,那京裡沒落的勳貴多著呢,是不是也都要任人宰割?

    還有那些分出去的旁支,比正經的承嗣直系還要敏感,也更容易被鼓動。不得勢的閒散勳貴們原本就喜歡想盡辦法招惹朝廷注意,好讓皇上別忘了他們這些人,在法理允許的範圍內,他們是很愛好鬧點事情出來的,藍家要是鬧,對他們來說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丁侍郎說不好就成了倚仗權柄欺壓勳貴的典型。

    萬一再惹上親貴,這些人跟宮裡牽扯多,比勳貴更要難纏。丁夫人被嬤嬤這麼一提醒,心裡也是一驚。不過此時孫媽媽等人早已走到外頭大門口了,她堂堂一個侍郎夫人,平日多少人巴結著,總不能追出去再跟人講理吧?

    「量她們也不敢。除非她們不要臉了。」憋著火咬了咬牙,丁夫人扭身進了內宅。

    老嬤嬤卻有點不放心,萬一,藍家真的不要臉了呢……

    晚上丁侍郎回府,立時有人將早間發生的事稟報了他,藍家來人說了什麼都一五一十的學給他。聽說藍家有意扯破了臉鬧,還要聯繫京中貴門,丁侍郎頓時冒火,直衝進裡頭將三兒子提溜到跟前大罵。

    「你這不像話的東西,給老子惹了多少事出來,讀了許多年書只考了個秀才,說出去不嫌丟人!心思全花在女人身上,左一個右一個你要把家裡都塞滿是不是?好好的經史子集不肯用功,專學些淫詞艷賦去騙女人,你有本事騙,倒是有本事收拾啊,每次都要老子給你善後!」

    這罵的太失斯文了,三公子丁崇禮一聲不敢出,低著頭乖順聽著,心裡還琢磨這是哪件事事發了,惹得父親動大氣?他自詡風流倜儻,面皮又好,談吐又文雅,比一般紈褲子弟不同,因此平日裡惹了許多桃花債在身上。偶爾也有難纏的,自己處理不了,他就直接丟給家裡,幾年來也沒什麼大難處,自有圓滑的父親和厲害的母親給他擺平,事後頂多被罵一頓。沒想到這次丁侍郎罵完了還不夠,直接將桌上的硯台扔了過去,差點打中他的腦袋。

    「這是幹什麼!」丁崇禮撲通跪下,屋裡卻來了丁夫人,眼見著夫君用硯台砸兒子,伸手就把跪下的兒子拽了起來,朝丁侍郎瞪眼。一貓腰,將硯台撿起來,抬手又扔了回去。

    丁侍郎懼內之名可不是白擔的,趕藍如琳的事本來就是丁夫人主導,但他聽說了之後只是進院罵兒子,就是不敢跟夫人發火。眼下夫人過來了,他立時忍了火,偏身躲過飛來的硯台,還抱了抱拳賠禮。

    「夫人哪,那藍澤為人十分古板迂腐,極重面皮,還有一股子不怕死的偏執勁,他要是真打定了主意和咱們鬧,說不定真敢不顧家門名聲將事情捅出去,當時他為了不吃悶虧,可是當街賣過家產跟內務府跟王韋錄硬槓,落了皇家顏面都不怕的。如今要是槓上咱們,那是大大的麻煩哪。」

    丁侍郎耐心的解釋。不過卻是高估了藍澤。藍澤古板重面皮不假,跟人硬槓的膽子卻沒有,而且因為極重面皮,說不定會忍氣吞聲認栽,將事情壓服下去。

    丁夫人哼了一聲:「大大的麻煩?誰讓你做主迎了那藍氏過門,麻煩也是你招來的,依著我,根本就不讓那沒羞恥的東西進府,私奔逃婚的女人能是什麼好東西,肚子裡的玩意也不知是不是姓丁,你竟然還讓她跟我的侄女平起平坐,這事我記你一輩子!」

    她重子嗣是不假,可也不會看重藍如琳肚裡的那個。

    「這……當初的緣故不是跟你說過麼,你也沒反對,怎麼又提起來。再說,再說也是舅舅的消息有誤……」丁侍郎說起這個也是窩心,根本就不想多提。

    「呸!倒怪起我舅舅來,他不過隨口透個信,事情怎麼做不還是你拿主意的,難道他按著你非逼你迎那藍氏進門的?是你偏要借藍家的勢,倒怪起我舅舅來,這些年他幫了你多少?別得了便宜就上趕著叫娘舅,吃了虧就把事情往他身上推。」

    丁侍郎連忙賠笑作揖:「夫人說的是哪裡話,我哪有這個意思,這不是被藍家弄得頭大麼,一時說錯話,夫人可別見怪。」

    見夫君服了軟,丁夫人緩了臉色坐到椅上,「你也別煩惱,那藍家算是什麼東西,他們敢和你硬碰麼。我就不信他們能不顧臉皮,要真鬧起來,他家閨女那不知羞恥的事情還能遮得住?滿京裡都得看他的笑話。再說,他們要聯繫勳貴,你就不會跟同僚訴苦去?最不濟還有我舅舅呢,四兩撥千斤,他那裡遞個話變個臉,襄國侯府吃不了兜著走,我舅舅可不是內務府孫英那麼好欺負的。」

    她的親娘舅不是別人,正是御前大太監康保。

    當年家鄉受災,沒成年的康保自賣於人給家裡換吃的,不想卻幾經輾轉被帶到京裡,被迫淨身做了內侍。後來他在宮裡稍微混出了頭角,再回頭找家人的時候,發現爹娘兄弟早就餓死了,費盡力氣打聽了許久,才得知有個妹妹的女兒賣給富家做婢女,留得一命。當時那女孩是康保在世上唯一的血親了,宦官們沒有後代,最重血脈,康保便將外甥女當親生的閨女,著人尋過去。恰好那富家老爺有個窮朋友在家打秋風,朋友的兒子和家裡婢女生了感情,富家老爺就做主撮合了兩人。康保找過去的時候,兩人已經完婚了,那婢女自然就是他的外甥女,現今的丁夫人,而那娶了婢女的,就是丁謨。

    當時是先皇晚年,幾個皇子爭儲,宮裡氣氛比較詭異,康保身處其中一派,不想讓血親暴露在外人眼中,於是只偷偷認下了丁夫人。後來丁謨科舉仕途之路頗得他的援助,多次提點通氣,使得丁謨一介無依無靠的窮書生愣是順風混到了侍郎之位,丁夫人有娘舅做靠山,在家裡說一不二,丁侍郎懼內之根源就在於此。

    所以丁夫人說話,丁侍郎不敢過多反駁。

    「夫人說得極是,方才是我糊塗了。」丁侍郎連聲附和著,心裡頭卻在琢磨,萬一藍澤真敢翻臉怎麼辦呢?他在官場混,求的不是能壓過誰,而是不沾事,這麼多年混得順利也不全是康保的提點,也有他本人圓通機靈的緣故。

    今天的事,就算最後藉著康保的力量按住襄國侯府,可他也捲進了是非裡,內宅混亂給了人把柄,再惹上破落勳貴們,日後還不知會有多少煩惱。

    說來說去,都是夫人太強勢,讓他對家裡的事束手無策。

    當日康保透露藍家侯小姐得皇上青眼,他立刻知道兒子帶藍家庶女私奔的事情不能任著夫人胡來,好容易勸和了內宅,和藍家結了親,一門心思等著襄國侯小姐進宮得勢,他好跟著沾光。誰知最後康保的消息不頂用,那侯小姐竟然落選了,而且進了王府做姨娘的那位藍家旁支小姐還犯了大罪。這麼一來,襄國侯府短期內是興旺不起來了。

    丁侍郎知道自己這次鑽營徹底失敗,懊悔之餘便沒過多理會內宅,誰知夫人一聽藍家事,一刻都沒等,十分乾脆利落的處置了藍氏,還派人去藍家叫囂。

    這算怎麼回事啊,藍家是沒落,小姐是落了選,可也不能這麼踩啊,她還真當那娘舅是無所不能的?到現在康保和他們一家的關係都沒正式公開呢,連家裡兒媳婦都不知道丁府後頭站著的是誰。一個御前端茶送水的奴才,暗中使力還好,鬧到明面上,又能幫扶丁家多少呢?

    「無知婦人,一貫蠻橫霸道,真真給人添堵。」丁侍郎只能暗地惱火。

    他不怕藍家,怕的是被藍家槓上捲進是非,給別人把柄和機會攻訐他。事已至此,他又壓服不了自家夫人,只能想別的轍。

    最好是讓藍家沒機會沒精力對付他?

    丁侍郎立時想起了王府藍姨娘的事。皇上還沒有為此處置藍澤,是忘了,還是根本就沒打算處置?晉王被誅有藍澤參與在內,皇上若是念著這個不予追究,藍府起碼還能挺立,那他丁家就要沾事了。

    不行,讓藍澤疲於奔命,沒空來理會庶女的事,才是萬全之策。

    丁侍郎琢磨了一會,晚飯也沒吃就出去外院找幕僚商量。

    ……

    這日晚間,如瑾在秦氏房裡陪坐,算算已經快要到小妹妹滿月的時候,母女兩個盤算著滿月酒要怎麼辦。

    「東府出了事,興許會牽連咱們這邊,我是不怕的,不過卻要照顧別人家。滿月酒就不要請你表伯父他們了,咱們娘幾個在家自己過。」秦氏抱著小女兒,輕輕撫摸她頭頂柔軟的碎發。

    小孩子吃飽了犯困,合上眼皮正要睡,不滿意睡夢被人打擾,撅嘴吐出幾個泡泡,像是小金魚。如瑾好笑的掏帕子給她擦口水,戳了戳她粉嫩的小臉蛋,惹得她扁嘴要哭。

    「唔,好了好了,不哭,咱們睡覺覺。」秦氏搖著手臂輕聲哄著,小孩子不滿的瞧了如瑾一眼,打個呵欠,紮著兩隻小手睡著了。

    秦氏抱了一會,待她睡得安穩,回身交到了乳母手中。馮二家的抱著小小姐去了隔壁安頓,秦氏笑歎:「看你妹妹這脾氣,和你倒是有幾分像,你和她這麼大的時候也是不讓人碰,稍不合意就要哭鬧。」

    「像我才好,省得被人欺負。」如瑾笑著應聲,心裡卻想著,要是妹妹真和自己脾性相似,可要好好教導著,莫像前世的自己,一味不沾煙火,最後任人宰割。

    秦氏又說起滿月酒的事:「咱們在京都許多不便,只能委屈她了,來年回了青州,週歲時再給她好好辦一場吧。」

    如瑾還沒和母親說起長平王的事,也不知來年能不能回青州了,聞言只應道:「是,您考慮得對,這次不能邀劉家的人,免得走動太近,萬一上頭要給咱們處置卻牽連上他們。」

    藍如琳的事情還沒有告訴秦氏知道,如瑾想著,要是兩下裡鬧開,也許要牽扯許多人許多事,她不想讓劉家捲進來,因此妹妹的滿月酒不請她們最好。

    秦氏的身體還很虛弱,抱了一會孩子,說了幾句話,就已經很疲累了。商量了飯食菜式,將滿月酒的事定下來之後,如瑾扶著她躺下,掖好了被子又叮囑丫鬟好好服侍著,去隔壁看了看熟睡的小妹妹,然後帶人回了自己那邊。

    吳竹春親自來報信,她早晨接了藍如琳回家,又易裝跟著何剛出去了一趟,回來稟報如瑾囑咐的事。

    青蘋在門口做針線守著,只有碧桃在裡屋,吳竹春細細說著經過。

    「……所有言辭都是按著姑娘的吩咐和他們交代的,奴婢回來之前,他們已經將折子遞到了通政司。去市面上鼓噪的幾個人也做了保證,最遲明日晚上,就讓滿京裡文人都議論起丁家的三公子。姑娘放心,這幾人在京裡都是有親人的,崔領隊著人盯著呢,不怕他們接了銀子不辦事。」

    如瑾點頭:「辛苦你了。這幸虧你知道那丁崇禮一些底細,不然我就是想快刀亂麻,也尋不到好的把柄。還虧得你做事機靈周密,我才能放心派你出去籌謀。」

    上午孫媽媽她們一回來,就和如瑾交待了丁家的態度。如瑾從上次段尚書因為兒子逼死人命而致仕獲得靈感,丁家婆子一來挑釁就存了借此參劾丁侍郎的心,今日兩家徹底撕破臉,她決定立時出手。

    不過藍如琳畢竟失德在先,不到萬不得已如瑾並不想主動揭開此事,丁崇禮向來風流,她想先從其他事尋找機會。碰巧吳竹春原先所在的那個地方,丁崇禮經常流連,許多連丁家人都不知道的荒唐隱秘事她都曉得,回憶著說出來一兩件能當罪狀的,如瑾立刻喊了崔吉著人去核實,一經查證,便打發了何剛和吳竹春去外頭會館之類的地方找文人。

    如瑾還想找御史,也是吳竹春提起一個經常跟人混吃喝,比幫閒還不如的窮御史。有錢能使鬼推磨,那御史接了錢,很快聯繫了朋友一起寫折子,而何剛找的文人們也開始在最著名的會館裡鼓噪放消息。

    接銀子指摘侍郎的不是,對於這些文人言官來說是名利雙收,何樂不為?如瑾就是要先下手為強,藍如璇那邊宮裡意思不明,早點解決了丁家事,免得日後出變故。

    結果到了第三日,戶部侍郎縱子淫。亂的醜事便成了京中最新鮮的話題。

    文人學子們義憤批判,市井百姓當樂子瞧,而朝上大小官吏卻是冷眼旁觀,靜等下文。

    段尚書因兒子犯罪而被迫致仕,這次又是丁侍郎。結果會怎樣?戶部可是肥差,已經有人開始暗中活動,專等丁謨一丟官就頂上去。還有人因此幫著最開始參奏的御史造勢,兩天的工夫又多了十幾份言官折子,也不知其中有幾份是真義憤,幾份是為了那肥缺。

    聽說都察院裡還有人專門為此事吵了起來。

    這個說:「教子不嚴父之過,丁謨有子如此,定是上樑不正,如此不堪之人不配為中樞之肱骨,該當遣送還鄉。」

    那個說:「丁家子曾為女人一擲千金,他哪裡來的銀錢,靠他老子的俸祿嗎?丁侍郎定有貪墨之嫌,合該嚴查!」

    有人反對:「那奏折不過是說丁家少爺逼良為娼,哪說一擲千金來著?逼良這件事還有待考量,不能妄自給他定罪啊。」

    一群人反駁他:「證據確鑿,考量什麼?苦主現還身陷煙花之地,那紅玉樓李大人敢說自己沒去過,不識得那名為潤子的姑娘?」

    那人急了:「為公除害我不管,但若有人懷私慾要掀落朝員,我是斷斷不答應!」

    旁人才不管他答不答應,照參照奏,還翻出了歷年稅糧不足額、庫銀被置換等舊事,只要是戶部的官司,不管是不是丁侍郎主管的,全都一股腦扣了上去。恰好此時京中文人學子雲集,各地來參加春闈的不計其數,一傳十十傳百,言辭比御史們激烈多了。

    霎時間,朝野一片盈沸。

    如瑾在家裡閒坐,聽著何剛和凌慎之傳進來的消息,身為始作俑者,卻也被現下的情勢震撼,未免瞠目。

    她還盤算著好幾著後手呢,現下連一家勳貴都沒聯繫,丁侍郎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真是出乎意料。

    她可從沒想過要鼓噪到這種程度。並不是人命官司,比當初段尚書之子的事要輕,但言流卻比當時熱烈幾倍。這明顯超出了她的期望,也脫出了她的掌控。

    恰好吳竹春來稟報後續:「那個被丁公子逼入娼門的女子,奴婢已經聯繫舊識和她打了招呼,說清了利害,她不會被人壓著反口的,只會如實陳述。當初是丁崇禮設計絕了她家的生計她才賣身,這是大仇,知道丁家有倒台的希望,她一心盼著火上澆油,姑娘只管放心便是,外頭這個情形,丁家這虧吃定了。」

    原來這也是丁崇禮一項風流債,如瑾安排人參奏並不冤枉他。那是兩年前,丁崇禮看上了一戶小酒肆的女兒,人家不從,他就設計讓那酒肆關了門,還把人家弄得身無分文走投無路,最後那家女兒被強行賣入勾欄院,丁崇禮親自過去梳攏,過了段時間膩煩了,便丟開手。他是一時興起,卻讓那女子從此委身煙花,斷送一生。從此那女子便記恨著尋機報仇,好容易逮著這個機會,吳竹春悄悄著人去說,她自是無不應承,專等官府過去查證。

    如瑾無奈一笑:「事情到了此時,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也由不得我一介女流計較是否放心了。朝堂上事,咱們牽了一發,別人卻各懷心思全身而動。讓丁大人慢慢應對去吧,藍如琳的事,就此揭過。」

    吳竹春道:「當日將五姑奶奶強行接了回來,任她在丁家胡同裡大聲嚷嚷,也讓人知道了咱們與丁家交惡,丁大人再有什麼也牽連不到咱們侯府了。」

    「那事你做得對。」如瑾當時交待不必強求藍如琳回家,可當時的情形還是吳竹春應變得當。

    這個人越來越顯示出能力,說實話,如瑾覺得在藍家做個三等丫鬟真是委屈了她。當初買她進來,在衙門留底的身份牙書都是假造的,她其實並不算是藍家真正的奴婢,若是想走隨時都能走。而她卻心甘情願留在這裡做事,全力幫襯,如瑾很感謝她,也不以尋常婢女那般待她。

    「以後別和舊識聯繫了,若為了我家的事讓你行蹤洩露,被當日那些人盯上,得不償失。」

    吳竹春笑著行禮:「多謝姑娘好意,奴婢知道了。」

    很快到了小妹妹滿月的日子,丁家的事解決了,如瑾很是輕鬆,高高興興吩咐僕婦們置辦席面。就這麼一個嫡親的妹妹,即便是幾個人的家宴,那也得辦得像樣子。

    至於懸而未決被藍如璇帶累的處置,如瑾才不管,總之罪不至死,好好過日子就是了,請罪的折子已上,接下來宮裡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事先沒有請劉家人,不過當日早晨卻有劉家兩個老媽媽送了賀禮過來,還親熱地替家裡主子傳了話,恭賀好一陣才走。

    如瑾不由感歎,這門親戚真是好的,若是一般人,知道藍如璇的事之後還不對藍家退避三舍,他們卻仍正常往來,極是難得。想來藍家初到京城的時候,劉家不來聯繫,除了當日藍澤處境尷尬的緣故,多半也是因為兩家許久都未曾走動過,他們一時不好拉下臉上門。

    那兩個媽媽走的時候,如瑾讓她們帶回了好大一份回禮,一為親戚之間的人情往來,二來也是感激劉家人的情誼。

    劉家媽媽還留下了一份劉衡海的親筆信,沒有通過藍澤,是給如瑾的。信寫的不長,看上去不過是家長裡短,還花力氣解釋了一番為何不來參加小侄女的滿月酒。然而隱晦的意思如瑾卻也從字裡行間察覺了,山雨欲來風滿樓,劉衡海是藉著解釋家事,暗暗的跟她透露左彪營之事的結果。

    天帝教徒作亂當晚,左彪營一個小隊以剿賊平亂為名在劉府胡亂殺人,當時如瑾和劉衡海商量著讓他隱下了此事,待日後有把握時再尋機報仇,劉衡海這封信正是跟如瑾透露,現下時機到了。

    信件寫的隱晦,別人看了絕對不會聯想到什麼,這大約是劉衡海給如瑾的交待。有了當夜忽來忽走的那群神秘黑衣人,這種交待是他必然要做的。

    「莫非是要變天了?」

    如瑾一直不斷收著外頭的消息,可是最近朝中最熱鬧的事就是丁侍郎家的笑話,其他還真沒什麼特殊的。劉家的事很可能牽涉太子,朝中沒有動靜,難道這事很大?

    要知道越是嚴重的事情,知道內幕的人越少,憑如瑾現在的消息來源,她還不能探知朝廷秘事。

    但願劉家能夠安全。

    劉衡海不是莽撞的人,拖著一大家子的人,沒有完全的把握他應該不會動作。

    ……

    侍郎丁謨最近很是煩惱,在宦海遨遊許久,他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氣。

    彷彿是一夜之間,他就處在了許許多多人的包圍之中,攻訐的,嘲諷的,冷眼看著的,火上澆油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他自認圓滑無比,還是頭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有這麼多的敵人,或者說,有這麼多的人覬覦他的位子,並且敢真動手。

    派去首輔貝成泰府上討消息的人再一次被敷衍打發回來之後,丁謨是真的害怕了。

    他一路混到侍郎位有康保的助力,可保住這位子靠的是貝成泰,不然一個宦官如何有本事時時給他擺平官場事。在上層官場混,沒根沒基沒同鄉沒派系,那還有什麼可混的。他投靠的是原來的次輔、現在的首輔。

    可如今,貝成泰對他的事睜眼閉眼,全當不知道。

    這不是要命麼。丁謨不知出了什麼事讓貝成泰放棄了他,該給的孝敬沒少過,該站隊的時候沒遲疑過,還主動承擔了一部分髒活來做,他在貝成泰身上花的心思可不少,貝成泰也一直說他不錯。現在卻是怎麼了呢?

    「你做的好事!我的官要是丟了,讓你舅舅再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反正他本事大得很。」

    一向懼內的丁謨竟然和夫人說起了這個。

    康保在此事中全然沒有使上力,皇帝最近很忙,偶爾的空閒時間也多在閉目養神,根本不和近身內侍們說話閒聊,康保找不到進言的機會。御史們大規模攻擊外甥姑爺,他只能瞪眼乾著急,稍微和幾個交好的朝臣試探了一下,人家都表示不關心此事,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搞得康保竟然束手無策了。

    丁謨對他十分失望,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和夫人說話也沒什麼顧忌了。

    丁夫人自知理虧,脾氣小了不少,眼淚汪汪拖他的袖子:「老爺您怎地說這樣話,難道是要休了妾身嗎?」

    丁謨冷哼,拂袖而去。丁夫人破天荒第一次打了三兒子,想來想去,最後悄悄派人去那個什麼紅玉樓找潤子姑娘,想用錢買通或者殺人滅口。誰知那潤子身邊竟藏著身手很好的人,將丁夫人派去的僕役拿了,解送官府,又成了丁侍郎一樁罪狀。

    丁侍郎都快瘋了。

    本想讓藍澤疲於奔命,誰想到還沒等他安排好動作,疲於奔命的倒成了他自己,現下他還哪有工夫理會藍家,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

    偏生藍家還不安分,前陣子送來了一份清單,是藍如琳當時過門的陪嫁,標明當時帶進丁家多少,離開時又拿了多少,讓丁家把缺失的東西銀錢都補上,然後藍家會送回聘禮,從此兩邊再無瓜葛。

    丁侍郎那個氣,背地裡將藍澤罵了百八十遍。

    然而藍澤其實很無辜,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細節,只曉得庶女被休回家了,自覺顏面無存,正每日躺在床上養病兼生氣呢。

    ……

    這一年的四月,京城持續了好幾個月的宵禁終於解除了。

    天帝教徒作亂時燒燬的幾條街道也得到了整飭,斷壁頹垣盡皆重建,簇新的店舖重新開了起來,街面上恢復了以往的喧鬧。

    就在京城繁華漸漸復甦,百姓們都安定了心神的時候,朝堂上卻翻了一次天。

    正月裡剛剛致仕的前首輔王韋錄,被查出犯有通敵謀反之罪,滿門抄斬,牽連十族,全族上下八百餘口盡皆就地伏誅,連一個小孩子都沒放過。

    「江南多雨,這時節,王家人的血恐怕都被雨水沖洗乾淨了罷。」

    如瑾聽了消息,背脊一陣發寒。對比王韋錄來說,前世藍家受到的處罰還算輕的了。要什麼樣的狠心才能滅人家十族,當今皇帝實在冷酷。

    王家的伏誅讓朝野一時失聲,朝堂上很是平靜了幾天,詭異而不合時宜的平靜之後,首輔更替後遲遲沒有進行的權力重組隨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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