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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37 浴室失足 文 / 元長安

    章節名:237浴室失足

    荷露又問了一遍,非常一本正經的問。i^圓頭圓腦的菱脂還在一旁提建議:「要麼主子就用這個吧,王爺最近喜歡。」

    「我不喜歡。」如瑾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憑什麼王爺喜歡她就要用水仙氣味的香露?還是「最近喜歡」,下次他又換了別的愛好,難道她也要跟著換香露嗎。

    兩個小丫鬟對主子乾脆利落的拒絕表示不解,荷露張大了眼睛問:「那主子喜歡什麼?」菱脂就撥弄那些瓶瓶盞盞,發出叮咚脆響。

    如瑾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些我都不用,你們去吧,池子我已經知道怎麼使了。」

    「可是……王爺讓奴婢們好好服侍主子沐浴。」

    小丫鬟將「好好」兩字咬得很重,很嚴肅。

    如瑾覺得太陽穴疼。「好了,我自己會洗。」她看了看吉祥和吳竹春,「你們也出去,讓我靜一會。」

    吳竹春就笑盈盈招呼兩個小丫鬟:「咱們都出去吧,主子喜靜,你們以後就知道了。跟前人越多她越不自在,王爺可沒吩咐你們給主子添煩吧?」

    荷露菱脂疑惑地看看如瑾,彷彿是經過了很大的內心掙扎,最後咬著嘴唇點點頭。

    吉祥輕聲說:「您小心些,這池子有些大,水又熱,泡久了頭暈,感覺不舒服您就喊我們。」

    如瑾揮揮手,坐到了池邊的玉台上。

    幾個人都出去,屋裡剩了她自己,只有氤氳的水汽和鯉魚嘴裡嘩嘩的水瀉聲陪著。有些悶,她脫掉了外面厚重的嫁衣,隨意丟在漢白玉鋪成的地面上,然後靠著牆壁面對一池子香湯獨坐。

    在這裡,她很難壓制對宮中暖玉池的回憶。八個宮女圍著,搓洗,擦身,塗香料,修指甲,全套的服侍,只為了最後將收拾乾淨的女人送到龍床上去,奉獻給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兜兜轉轉的前世今生,她竟然陰錯陽差的又要面對這樣的事情。

    一個縮小了的暖玉池,一個皇子,她彷彿在以另一種方式重複前生的道路。如瑾驟然間升起一個念頭,真希望自己能是一個男子,那樣她就可以去讀書科考,去遊歷,或者習武去邊關,或者像凌慎之一樣做個行醫的,甚至可以遁入空門,而不是待在內宅閨閣裡等著被人安排命運,然後被送進誰家的浴池。

    她悶悶的坐著,凌亂想著兩世為人的片段。這輩子她算失敗了嗎,她沒能阻止藍家和皇家牽連。以後又會面對什麼呢,藍家會平平安安的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落地簾外響起吉祥試探的詢問:「主子?」

    大概是怕她被熱水泡暈了出事吧。如瑾懶懶的應了一聲「我在」,簾外便又沒聲音了。

    被這一聲呼喚打斷思緒,如瑾深吸了一口氣,又呼出去。她站起來。

    既然都已經進來了,再想那些又有什麼用,是她自己親口答應長平王的,要面對什麼,她不是早就知道麼。包括今晚,也包括未來。

    她走到池水邊將釵環首飾全都卸掉,褪去了中衣,以及內裡的小衣,然後踏進水裡。

    及腰深的熱湯,不用加香露,原本的水裡就帶著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隨著蒸騰的熱氣擴散到整個屋子。水下有坐台,她坐上去,只露了頭和肩膀。長長的頭髮像是逐波水草,飄在水面蕩了一會,被浸透了,又一綹一綹的沉下去。

    她拿起澡巾擦洗身體,一點一點的,沉默而認真。

    其實她從來沒有自己洗過澡,以前不是丫鬟便是宮女服侍,所以她不知道原來這也是個累人的活。從頭髮到腳尖,徹徹底底的洗完了,她兩條胳膊累得發酸。看著自己被搓洗的有些發紅的皮膚,她扔掉香巾,緩緩靠在池邊歇息。

    將頭枕在池沿的軟墊上,她看見屋頂雕琢細膩的花卉,那麼精緻,和真的一樣,從春到冬各種時令的花草,放眼望去就是整個四季。真是奢侈啊,她迷迷糊糊的想。水汽氤氳中,她似乎能看到每朵花從結苞到綻放的過程,然後枯萎,再結一朵新蕾。

    水溫很合適,她快要睡著了。i^

    朦朧中突然聽見屋外有人說話,低沉的男子聲音:「她在浴室裡?」

    如瑾猛地驚醒。

    竟然在這裡睡,自己是怎麼想的!她慌亂站起來,卻忘記了水有些深,一腳踏空,整個身子歪進了水裡。

    「多久了?」

    「……有一會了。」

    屋外的人還在說話,如瑾慌忙在水裡拍打撲騰兩下,還是沒站穩,在水流的鼓動中徹底倒了下去。

    水只齊腰,栽倒的那一刻她想,一會憋著氣從水裡站起來就好了。

    這剎那她的視線是混亂的,水汽和被她攪起的水珠子佔據了視野,急速的躺倒間屋頂和牆壁都在眼前晃。

    可是她沒有如預料那樣摔進水裡觸到池底,而是突然被人拽了起來。

    特別大的力量,她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感覺手臂被握住,然後整個人就從水裡飛了起來。

    沒錯,是飛了起來,彷彿垂釣人甩了釣竿,她就是那條倒霉的被勾住的魚。

    渾厚的男子氣息包裹了她,夾著好聞的清氣。她的眼前一片黑,耳邊是丫鬟驚訝的呼叫。

    「主子!」

    「姑娘!」

    「王爺恕罪!」

    額頭被寬厚的手掌籠住貼了一下,她聽見長平王的聲音。「怎麼不在跟前伺候,更不知調水溫,再過一會她便要熱暈了。」

    荷露菱脂的回話帶了壓抑的哭腔。「主子說要一個人靜一靜。」「她不讓奴婢們在跟前。」

    吉祥也跟著說:「方纔奴婢叫過主子,她那時……很好。」

    如瑾終於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正被長平王抱在懷裡,眼前的黑色全是他的衣衫。而關鍵是,她是赤條條的!

    如瑾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熱暈,這一刻她馬上要被嚇暈是肯定的。

    「放我下來。」她用力推開摟著自己的人,努力從他胸前揚起頭,大口呼吸。

    快要悶死了!

    可是長平王只容她露了腦袋,大手一按,又將她按在了懷裡。

    如瑾立刻聽到咚咚的聲音,她反應過來,那是他的心跳,強壯而有力。她連腳趾尖都紅了。

    她身子是蜷縮的,長平王蹲坐在地,將她卷在懷裡,寬大的衣袖遮蓋了她大半身體。然而這並不能漸少她的窘迫,如瑾現在只想鑽回池子裡,寧可淹死也不要這樣。

    她偷眼去看丫鬟們,發現她們全都跪著,荷露菱脂的腦袋還觸在地面上,身子也在發抖。吳竹春臉色青白,吉祥神色慌張,顯然都被她的栽倒嚇得不輕。

    而長平王還在那裡教訓人,「做錯了事,還要狡辯。」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一絲怒意,可卻讓人發寒,如瑾從來沒聽過他用這種口氣說話,一時也覺得有些緊張。

    這個人的氣場太過強大,能輕易左右別人的情緒。

    兩個小丫鬟一聲也不敢出了,只跪在那裡瑟瑟,吳竹春和吉祥也伏了身子。

    「去廊下跪,別在本王跟前礙眼。」

    只有吉祥抬頭看向如瑾,卻又被長平王淡淡的眼神嚇了回去。其他三個人一聲不吭爬起來就出了門,吉祥也只好跟了出去。主子光溜溜的躺在王爺懷裡,她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浴室裡只剩了二人相對。

    如瑾渾身不自在,又羞又窘,努力蜷縮著身子想藏起裸在外面的肌膚。可是這太難,她就在他懷裡。他的夏衫很薄,她能清晰感覺到他手臂和胸膛的肌理,堅硬而有力,牢牢的箍著她。

    「……放我下去。」她埋著頭,聽見自己聲如細蚊。

    這太羞人了,她再有準備,也沒預料過這種情景。

    長平王卻好像沒聽見她的話,仍然箍著她,問道:「頭暈麼?」他伸手扳動了蓮花凸起,鯉魚嘴裡流淌的水停了。就算用一隻手,他也能將她牢牢禁錮在懷裡。

    明知故問。如瑾很想罵人。被這麼抱著,就算沒讓水泡暈,她也要羞憤而昏倒了。

    她咬牙,他又問:「大約是暈了吧?水放的太多太熱,身邊沒人,這樣很危險。」

    如瑾定定神,勉強說:「還好,讓我下去行不行。」她試著扭動一下身體,還是沒能如願掙脫鉗制。

    長平王低頭看她。

    室內燈火通明,盛過艷陽灼照,他的臉龐明淨如佛前白蓮,幽深的眸子流光溢彩,閃動讓人臉紅心跳的情緒。

    如瑾只抬頭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與之對視。

    下意識的捏緊了手邊東西,卻驟然回神那是他的衣袖,她又連忙放開,手足無措。

    窒息的尷尬相對,如果再持續一時半刻,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暈過去,一定的。

    「給我一件衣服……」她必須打破這樣的寧靜。

    沒有回應。她很緊張,想著再說點什麼呢?突然長平王動了動,前傾身子。她的心狂跳,下意識全身繃緊,牙齒也緊緊的咬了起來。

    接下來,卻沒有猜想的任何親密。他竟是伸臂去台案上拽了一件浴衣。

    「給。」他鬆開手,遞過來。

    如瑾來不及細想,趕緊抓過浴衣裹住,匆匆忙忙從他懷裡站了起來。

    「我……妾身……」她覺得這麼下去不成,得找點話題,開口卻用錯了自稱。

    長平王一歪身子乾脆坐到了地上,說:「要是不習慣,不用說什麼妾身了,聽著膩歪。」

    如瑾不想跟他在這種事上糾纏,就依言拋開了她自己也不怎麼喜歡的自稱,清了清嗓子,「是我讓丫鬟們在外頭的,王爺別怪她們,跪久了腿疼,讓她們起來行嗎?」

    「即便是你的吩咐,也是她們失職。」長平王的前半句話聽起來沒有商量餘地,不過下半句他卻轉了口風,笑道,「不過既然是你新婚之夜的請求,本王又怎能不答應。」

    如瑾耳根發紅。

    「多謝王爺,我去叫她們起來。」說完也不等對方什麼反應,掉頭匆匆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長平王大笑的聲音,響亮疏朗,被浴室擴大了無數倍。

    如瑾差點自己把自己絆著,快步走出內寢才發現身上只披了一件單薄透亮的浴衣,又趕忙回屋,看看拔步床邊的衣架上掛著幾件裙衫,走過去飛速套了一身,這才敢去到外間門口。

    四個丫鬟一溜排開在台階底下跪得筆直,後頭竟然還有胡嬤嬤和兩個雜役婆子。「你們跪什麼,快起來。」

    如瑾站在門口吩咐,那胡嬤嬤卻說:「奴婢們雖然剛才不在跟前伺候,但主子在這院子裡出了事,大家都難辭其咎,一起罰跪是應該的。」

    如瑾趕緊說:「王爺已經免了罰,你們全都起來。」

    「謝主子求情!」荷露菱脂臉露喜色,乾脆利落磕了幾個頭才站起來。她們倒是機靈,立刻就知道是如瑾替她們說了好話。吉祥胡嬤嬤幾人也起了身,吉祥試探著問:「……主子您……沒事吧?」

    「沒事。」如瑾頭髮濕漉漉的在腦後披著,瞥見廊下還站著花盞為首的兩溜內侍,顯然是跟著長平王一起過來的,她覺得自己實在不宜在人前久留,就轉身回屋,「你們也累了一天,都去歇著吧。」

    幾個丫鬟卻全都上前:「主子,奴婢們服侍您和王爺歇息。」

    如瑾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心情又開始繃緊。她很想讓丫鬟們都退下,但是想起屋裡那個人,本能的抗拒親自服侍他盥洗,就沒說什麼,讓丫鬟們跟著進了屋。

    長平王已經從浴室裡出來了,一身袍子濕答答的,大約是方才抱著她時沾上的水。不過他的衣服是黑的,水跡不明顯,倒並不顯得狼狽,他自己顯然也沒在意,只看了看如瑾濕漉漉的垂到腰下的長髮,抬眼朝丫鬟示意:「給你們主子擦發。」

    荷露忙捧了乾淨的大巾帕子過來,請如瑾坐到妝台邊,吉祥接過帕子,一下一下給如瑾理順擦拭頭髮。

    長平王也沒用丫鬟幫忙,自己兩下脫掉了外衣,只穿著中衣歪在了拔步床上。如瑾的妝台就在床邊,透過銅鏡清晰的看到他一身雪色衣衫的模樣。除了擒賊那天的銀甲,她從來都是見他一身黑衣,還是頭一次看見他換別的顏色,而且是截然相反的白。

    他的氣質陡然從深沉威儀轉成了俊逸清貴,瑩潤的燈火映在他臉上,他的眉毛,眼睛,挺直的鼻樑和微微上挑的唇,都沐浴在柔和的光影之中,像是被高陽垂照的雪原。

    「原來你穿白衣也不錯。」如瑾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說完了立刻想咬掉自己舌頭。

    長平王嘴角的弧度越勾越大,隔著銅鏡與她對視,迫得她趕緊垂了眼睛。

    吉祥臉上微熱。她年紀不小了,覺得這屋子氣氛讓人臉紅,手中動作加快,她想快點擦完頭髮退下去。

    荷露和菱脂兩個丫頭還小,捧著寢衣巾帕等物站在拔步床外,好奇地看著自家王爺笑得歡暢。

    吳竹春上前幫手,和吉祥二人很快將如瑾頭髮弄了半干,鬆鬆的挽了一個髻披在腦後,然後福身退到床外。

    如瑾突然討厭起發明拔步床的人來。好好的床,非要安上牆板做成一間屋子,又不及屋子大,狹小的空間裡兩個人相對,無論怎樣都是彆扭。

    「去叫胡嬤嬤來。」長平王出聲吩咐。

    荷露清脆答應一聲,轉眼帶了胡嬤嬤進屋。如瑾驚訝的看見她懷裡抱著竹編的笸籮,揭開了上面蓋的嚴嚴實實的帕子,露出裡面滿滿的花生栗子桂圓蓮子等物。

    「聽說你們那邊有全福人撒帳的習俗,本王這裡親近的全福人沒有,胡嬤嬤原是母妃的侍女,就由她主持吧。」長平王起身,一伸臂就將如瑾從妝台邊拉到了床上,「來,坐下。」

    他盤膝端坐,示意如瑾也跟他學。

    如瑾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燕朝祖宗的規矩,側妃是沒有撒帳禮的,那個教引尹嬤嬤為了讓她不痛快,還特意強調過好幾遍。長平王這是……

    胡嬤嬤笑瞇瞇端著笸籮走進拔步床,荷露菱脂張著眼睛好奇而興奮的看著,吳竹春微笑不語,吉祥驚喜交集。

    「天命久長,同心白首——」胡嬤嬤拖長了聲調念頌賀詞。

    「且慢。」長平王輕輕拍了一下額頭,「幾乎忘了。」

    他將如瑾的身子扳過來面向自己,讓她端穩坐著,自己則改成了跪坐的姿勢,雙手作揖行禮磕頭。

    「王爺!」如瑾真是被嚇到了。雖然是在床上,可畢竟也是大禮。她怎麼受得起。

    她要躲開,卻被他牢牢按住。他又磕了兩下,這才直起身子笑說:「之前受了你三拜,當著人前不好還禮,這裡補上,就算是全禮了。」

    如瑾驚愕的看著他。

    夫妻相互跪倒參拜三下,這是古禮,別說她是側室,就是正妃也不會有機會受他的跪禮,現在早就不興這種古禮了。好像是在之前的陳朝,或者更早?夫妻拜堂時的對拜早就改成了鞠躬。

    胡嬤嬤和四個丫鬟含笑看著,吉祥掉了眼淚,一邊擦眼睛一邊歡喜地看著主子。

    「好了,開始吧。」長平王將愣住的如瑾又扳過去端坐,衝著胡嬤嬤點頭示意。

    「一撒良宵吉夢,明月照鴛鴦。二撒夫唱婦隨,和美長相守。三撒來歲得男,兒女相接來……」

    胡嬤嬤的聲音不高,低得只有屋中人能聽見,卻悠揚綿長,充滿了老年人特有的歡欣慈愛。

    接著上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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