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78 靜室獨處 文 / 元長安
章節名:278靜室獨處
如瑾心裡頭一陣一陣的翻騰,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i^
她發現她這輩子嫁的男人要多不正常有多不正常。
成婚之前他屢屢和她私下接觸,就不是一個體面君子所為,非常符合他風流浪蕩不務正業的名聲。
然後他說要娶她。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為皇子卻沒有皇子的自覺,越過皇權自己去決定婚配之事,並且還利用各種關係將事情辦成了。
等她嫁進來,他又輕描淡寫地撥亂了她的敬茶禮,然後將張六娘拋開,和她關在房裡循古禮做儀式。
這所有事,和一切正常男人都不一樣。
這些她都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並且,不得不承認,是時常感動的。
他的不正常、不合理,有時候像是逶迤而過的長河,帶著陽光的溫度和草木清氣,緩緩的,默默的,在她眼前漫過。待她回過神來,才發現那河水早已漫到心裡去了,讓她來不及去品評他的不正常是否正確。
而且,他是皇子,為了安全和心中所圖之事,用些手段來遮掩真實目的,更是無可厚非。
所以這麼長時間以來,他與眾不同的行事方式已經讓她覺得,如果一件事他以正常的方法做出來,反而不正常了。於是,當新婚之夜過後,他傷了自己手指染紅承接初血的帕子,她除了羞窘至極,也沒有覺得匪夷所思。
好像,那就是他這個人會做出來的事。理所當然的。
但是,但是,他把下屬的女人和親眷養在自己府裡,虛張聲勢地做出一副姬妾滿堂的假象,是不是太……
太出格了些……
沒有哪個人會用這種辦法遮人耳目吧!
看他笑瞇瞇地望著自己,那神情,那態度,如瑾怎能不明白,他在要她的震驚和感動,要她的心。
——你沒想到這些女人都不是我的姬妾吧?我認可的妻子是你,原本就沒有什麼人和你分寵。
——王爺,怎會這樣?!您,待我真好。
他是不是想要這樣的場面?
如瑾在腦海裡勾勒可能會發生的對話。
但……羞澀地低下頭去,為那些假姬妾喜不自勝,為他對她的重視喜上眉梢,或者嬌怯地嗔怪他為何要瞞著自己這麼久……這些事,她發現自己做不出來,起碼,此時此刻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自然也說不出什麼感動欣喜的話。
並非因為不感動。
而是,她在震驚過後第一個念頭想的就是——這樣做安全嗎?
他怎麼能把下屬的女眷養在自己後宅。看樣子該有好些年了,難道沒有人發現蛛絲馬跡?若是皇帝有了察覺,會怎麼看待這個處心積慮做偽裝的兒子?
即便以前沒人發現,但現在她來了,張六娘來了,馬上還要再來兩個宮裡指下的貴妾,以後大約也會有越來越多的新人進府,這些人,以及原本就在府裡的另一些人,譬如佟家姐妹,若是誰覺察出了不對勁,該如何處理?
再者,這些都是外在的危險,而內在的,他有考慮過嗎?
即便是對他忠心耿耿的下屬,將妻女姐妹放到他身邊,日子久了就會一直心無芥蒂嗎?他是強迫人家這麼做的,還是人家自願?他如何讓人家相信他從不染指那些女子?
還有那些假姬妾,就都能保證守口如瓶,不會將這個秘密說出去?今天不說,就代表明天也不會說嗎?
一個又一個念頭不斷蹦出來,她忍不住不去想這些。
對面,長平王還在笑吟吟地看著她,等她回答。他的臉上有不加掩飾的期盼,顯然是在期盼她對他的愛護和重視有所回應。
燒得正旺的火籠將屋子烘得很暖很暖,手爐裡的灰漸漸冷下去,她定一定神,把所有疑問暫且壓下去,將手爐放下,吩咐一旁侍立的吳竹春添炭。
長平王一直看著她,看見她先是茫然而驚訝,而後,臉色略有猶疑,最後恢復自持。%&*";就是沒有他所期待的驚喜和含情脈脈。
哪裡出了問題?
他暗自琢磨一會不得要領,便索性直接問出來,「你好像,並不高興?」
如瑾一愣,繼而發現他幽深的眸中隱隱的忐忑,是從來未曾在他身上見過的情緒。她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他的感受。
「王爺,我很感動。」她連忙展示出他想要的態度,並且解釋說,「您肯將這樣隱秘的事情告訴我,並且讓她們認我做主子,我感激您的信任。」
「還有呢?」
還有……
對他不肯放鬆的追問,和亮閃閃的存著期盼的眼睛,如瑾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該是這樣孩子氣的人吧?得意洋洋地展示出自己的小秘密,然後非讓人說出感受來,這是向來自信、強力、冷靜並且很懂控制情緒的他會做的事嗎?
可他偏偏就這麼盯著她追問。
如瑾在他的注視下,略略停頓了一會,整理自己的思緒。
捫心自問,拋開那些擔心和疑問,單就這件事本身來說,她的確是有滿滿的感動,像是吃了最甜的蜜糖,心裡暖洋洋的。
前世今生,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從不知道被男子重視會換得這樣的甜蜜。
既然他要問,那便告訴他?她想,如果心生喜歡,是不必藏著掖著的吧,尤其是在他迫切希望得到回應的時候。所以她便開口了。
「王爺,我很高興。」她說,坦然地看著他,「雖然我有進府做側妃的自覺,知道要和許多女人一起相處,一起侍奉一個男子,我心裡並無不滿和怨憤。但是,現在知道那些人並不是您的姬妾,而您重視我遠勝於她們,我還是很高興的。」
長平王眼睛越發亮了,「那你願意嫁給我麼?」
「王爺?」不是早就嫁過來了。
「我問的是你願不願意。之前讓你嫁進來,你說為了報恩什麼都答應,那現在呢,這許多日子了,和我相處,你可心甘情願?」
為什麼要問得這樣直白?
難道她剛才的陳述不是在表達心跡嗎,非要她明明白白地道出才行?
如瑾即便勉勵自持,也不由被問得臉紅了。並且越來越紅。
「你願意嗎?」長平王又問了一遍。
「我……」如瑾不由被追問得垂了頭,不好意思再與之對視。不過只是一瞬,她突然想起,這時候還是互相看著對方比較妥當,說出的話,才真誠,有可信度。
於是她紅著臉重新抬頭與之四目相對,在他的注視下,清晰地說:「我願意。」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因為實在是害羞,說出這幾個字,費了好大力氣,心也快跳到喉嚨去了。但是長平王卻聽得清清楚楚,原本只是微微上翹的唇角一下子挑起老高,露出一口亮閃閃的潔白的牙齒,重重擊了一下掌,「我就知道!本王這麼好,你怎麼可能委屈勉強,明明就是心甘情願。」
「……」如瑾滿腔的羞窘瞬間被這句話擠到九霄雲外去了。
剛要反駁他兩句,讓他不要這麼自以為是,那邊長平王卻接了吳竹春剛換好炭火的手爐,湊上前來,親自遞到她懷裡,「捂好了,別著涼。」
如瑾衝到嘴邊的話就嚥了下去。
別開眼,懶得和他計較。
「瑾兒,小瑾。」他低聲叫著她的名字,待她捧了手爐,他就握了她的手。
至明和吳竹春對視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於是長平王緊挨著如瑾坐下,攬過了她。「瑾兒。」他又叫了一遍。
如瑾臉上的潮紅就褪不下去了。「熱,王爺到那邊去坐。」她是真的不敢再看他了。他的目光,比火籠裡的炭火還要灼熱燙人。
長平王差點將「熱就少穿點」這樣的話脫口而出,看見如瑾紅彤彤的臉,終是沒好說出口,恐她惱羞成怒。於是什麼也不說了,就這麼靜靜的抱了她,聞著她發間淡淡的香氣,還有細嫩白皙的脖頸處散發的,讓他有點心猿意馬的體香。
如瑾先是身體僵硬了一會,非常不自在,下意識地想要推拒,可想到他讓祝氏等人跪拜的苦心,以及方才期待中帶著隱隱不安的眼神,便硬生生壓住了要推開他的想法,任由他抱了。
然後,漸漸的,發現這樣被抱著似乎也不錯。
天那麼高,地那麼廣,許許多多的人在世上,此時此刻,她坐在安靜的屋子裡,和他在一起,天地之間便只剩下兩個人了。除了這方廳堂,門外,窗外,院子外,甚至府外、京外,什麼都是可以看做不存在,唯有彼此在彼此的身邊和眼裡。
自幼完全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因為婚姻而走到一起,然後一路陪伴著走下去,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關係。
她靠在他的懷裡想,這便是所謂的緣分麼?
似乎又不只如此。
正想著,只聽見他低聲問:「你什麼時候能好?」
「嗯?」
他又問了一遍。
什麼意思?如瑾抬頭看他,立時看見一雙灼熱的,膠凝著曖昧情緒的眼。她頓時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剛有些好轉的臉色轉瞬又是紅透。
「……總還要三四天。」她吶吶埋了腦袋。既然說了「願意」,那麼夫妻之間該成的禮,早晚是要面對。忐忑,羞窘,卻也被他問得心跳得厲害。
「怎麼那樣長時間?」他微微皺了眉,「女人都這樣嗎?」
「我是這樣。」自然每個女子都有些許不同,但她怎麼能和他討論這個。
「唔,那改日找人來看看,時間長短不說,總是腹痛可不好。」他將她抱得緊了一點,覺得懷中的少女太過單薄。
她趕緊岔開話題,這樣獨處一室,抱在一起,還討論女人的隱秘,實在不太妥當,她將話頭引到祝氏等人身上去,將方纔擔憂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長平王恍然,這才明白她方纔那一瞬間的猶疑是為了什麼。聽她一氣說完,他低頭,用唇碰了碰她的額角。「不用擔心,也曾有不妥當的人,都處理過了。該攆的攆,該除掉的除掉,現在倒還安穩。」
「可以後呢?王爺現在很少待在府裡,若是順利,日後恐怕會更忙,萬一有疏漏……」
「這就拜託你了。」長平王輕輕揉捏她的手心,「我在家裡養一陣病,接下來,可能會比現在更忙。我的後院交給你,你願意幫我麼?」
這還用問?
「願意。」她瞬間感覺很有壓力。
與在娘家理事不同,在王府裡和女人僕婢們周旋,可能會牽扯到宮裡,容不得錯。
「祝氏與荷蘭可以幫你,要緊的管事們也都是自己人,日常瑣事讓他們按著規矩辦去就是。」
那麼……她的作用是?
略微一想,她明白了,是要幫他看住其他姬妾吧。還有祝氏領著的那一群,也要照看安穩。她建議道:「王爺留了下屬的親眷在家裡,是否有挾制之意?若如此,只可一時為之,莫長久下去才是。」
「嗯。都是自願的。如果靠挾持家人才能讓人給我做事,那我也太窩囊了些。」
如瑾頓知自己多言,立刻笑著挽回,「王爺雄才大略,自然不窩囊。」長平王朗聲笑起來。
兩個人在屋裡消磨了一下午,閒聊著,長平王將祝氏等人的大致來歷簡單說給如瑾。她聽得咂舌,這三十多人,竟然個個有一段或曲折或離奇或淒慘的往事,死心塌地待在王府裡假扮姬妾,忠心耿耿,也都是自有道理的。
長平王或多或少對她們有恩。譬如祝氏,曾是十幾年前江南水患裡的災民,和家人走散了,孤單混在難民群中,作為一個長相頗為不錯的少女,自然什麼事都經歷過了,能留得命在就是萬幸。賀蘭救了她回來,她便一心跟了賀蘭,也隨著夫君一心效忠長平王。
如瑾想不到大方爽利的祝氏竟然還有這種過往,之前聽說她家裡是從商的,還以為和娘家的賀姨娘差不多情況,卻原來,祝氏家裡曾從商不假,但已經是過去許多年的事了,她至今還沒找到失散的家人。所以,長平王府就是她的家。
中間長平王和暗格裡進來的僚屬談了一會,時候很長。如瑾知道昨夜剛鬧刺客,他定有許多事要安排,他在裡間談事,她就在廳堂裡靜靜地等。一個人對著緊閉的軒窗默坐,細數窗欞上萬字曲水紋的回路彎折,一面消化著今日的事。
長平王,許多年如一日經營著自己不堪大任的名聲,為了給人造成風流浪蕩的假象,竟不惜在府中養著這樣一群人。與其說是力圖低調自保,不如說,是處心積慮隱在暗處,韜光養晦,以退為進,等待恰當的機會。
他這些年暗地裡做過的事,顯然不只姬妾這一項,定還有許多更大的、更讓人吃驚的事情,如瑾一點兒都不懷疑這點。
這個人真是可怕。
這樣的經營,需要多大的耐心、多持久的毅力和堅韌?她自問,確定自己是做不到的。如果不是心有執念,如何能隱忍得住。
而她想起了他方才對賀蘭說的話——「以後這府裡,該怎麼就怎麼,想做什麼,不必找由頭了。」
這是什麼意思?
他要站出來了麼?已經下定了決心,並且認為時機已經成熟?
太子的衰微和永安王的風光,現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前不久天玄殿外死了一個諫官,朝野內外私下裡眾說紛紜,支持廢掉儲君的人漸漸增多,但也沒將一切挑明。如瑾深居內宅,只靠著聽來的一星半點兒消息,也隱約感覺到了朝堂上風雨欲來的詭異氣氛,此時越是平靜,隨之而來的變故也許就越大。
如瑾轉頭,盯著隔絕內外房間的水晶珠簾默了一會。
長平王說,「養病」之後,他接下來會很忙。她的心中隱有不安。如果他立時跳進皇子們爭儲的漩渦裡去,她要如何做,才能保得住王府後院諸人,以及藍家上下滿門?
思緒被樓下高聲通稟的內侍打斷。因為沒有允許,下頭的人都不敢上來,所以只能站在樓梯口往上喊,說王妃那邊派人來傳話。
內室裡靜悄悄的,長平王和僚屬們不知在談些什麼,半天了一點動靜也無,內侍通稟上來,也不見長平王出來,如瑾想了想,便走下樓去親自詢問。
「是什麼事?」
通傳內侍說:「舜華院林姑娘來了,傳她上來問麼?」
如瑾點頭,須臾就進來一個穿著王府侍女最常見的淺粉衣裙的女子,如瑾認出她是府裡分給舜華院的僕婢之一,有次還聽到籐蘿叫她們「木樁子」。朝如瑾行了禮,這個被內侍叫做林姑娘的木樁子,就說起那邊的事。
「奴婢林五,奉王妃命前來傳話。王妃說她的陪嫁乳母章氏被昨晚刺客所傷,已經斃命,她也受驚不小,她想見王爺一面。」
「章嬤嬤斃命?」如瑾很意外。
她起床時聽見長平王說,已經把昨晚遇害的人都盤點清楚了,她記得其中並沒有章嬤嬤,也未曾聽說舜華院有誰受傷。她察覺到林五言語中的關鍵,「王妃說」。
「是王妃這樣說的,還是你看到的?」
林五倒也不笨,立刻回說:「是王妃說的。」
「那麼,章嬤嬤到底有沒有死?」
「是死了。」
「什麼時候,怎麼死的?」
「一個時辰前,身上有傷口,未經及時醫治而死。」
「為什麼不給她醫治?」
「她一直在自己房裡,後來王妃去了不久,奴婢們才知道她受了重傷。」
古怪的經過。如瑾覺得這事還是讓長平王知道的好,她自己不想拿主意。不管張六娘在琢磨什麼,涉及正妃,她的身份沒有插手此事的立場,於是便讓林五等著,她回頭上樓去商量長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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