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10卷 故地重遊 文 / 弱水三千分之一
這個惡魔還活著夢魘奇緣。
我們只是把他打暈了。
不過他現在再也危害不了誰了,他被我們捆綁起來,交給了警察,上了法庭,認了罪,判了死刑,進了監獄,擇日槍斃。
真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方圓幾百里的村子、灣子、鎮子、廠礦都沸騰了,人們奔走相告,隨時隨處可以聽見人們談論此事,故事也越傳越玄乎,越來愈離譜。
表彰嘉獎完之後,我又回到周永剛家裡。周家人告訴我,周永剛已經走了,半年前,我出事後一個月,他就到我所呆的那個城市裡尋我去了,臨走前說如果我回來,就把留給我的東西送到我的手上,一定要我親自打開,其他的人都不能動。
說完,遞給我一個縫起來的灰色布袋子。
我拿了剪刀拆了線,把裡面的東西倒在床上。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那個荷花香囊,還有那張折疊的、破舊的信箋,另外還有一個白色信封。我拿起這個信封,走到窗前,凝望著遠山,默默的站了一會兒,打開了這封信夢魘奇緣。
信是周永剛寫給我的。字裡行間隨處可見他對我的歉意、焦慮、擔憂和痛苦,帶著淡淡的抹之不去的憂愁。
「阿香:
你好!我不知道怎麼訴說我這段時間的感受,你是否真的不辭而別了嗎?我到處尋你,滿山遍野,都跑遍了,你家以前住的地方,那個礦上的廢棄樓房,我也去找過了,深溝裡,小河邊,大山上,小鎮中,方圓幾百里的灣子、村子都去尋過,還是沒有你的蹤跡。其實,我很傻,你怎麼會跑到那些地方去呢?你生我的氣,最有可能就是離開這裡回城去了!我應該到城裡面找你。
香囊和信箋的事,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怕你受到傷害。那些東西據說很邪乎,我也和你說過,十年之間,這灣裡、村裡、方圓幾百里的地方,每年都會死幾個人,失蹤幾個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們有些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找都找不到。也許是我有些迷信,你也笑話我,大學生還這樣,但是我在這個環境中長大,我是相信鬼神的,這萬物都是有靈的,不是嗎?
但是,我還是惹你生氣了,我騙你說丟掉了這些東西,我真的想丟掉它們,因為它們,你莫名其妙的生了病,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不過最後一刻,我還是沒能丟掉它們,不知怎麼的,我無法丟掉有靈性的東西,儘管它們可能很邪乎。
你失蹤的這段日子,我每天都在想,是我錯了嗎?直到我遇上了我們村的一個人,一個村醫,他告訴我你有可能回城了,這才讓我意識到我應該去城裡找你,和你說清楚。但我的潛在又告訴我,你還在這裡,沒有離去。我想這個香囊和信箋也許對你有用,所以我留在家裡,如果你沒有離開,那就把它們還給你,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
周永剛」
我慢慢的把信收起來,重新放回布包裡,心裡五味雜陳。
我也該繼續我的事了。
站在灣子最外的山丘上,我看到了下面山包裡的幾排廢棄的廠房,一個長長的斜坡連接著這個灣子和那個廠礦,大概有個三五公里,那個了無人煙的廠礦曾經是我的家。我忽然有了一種想去看看的衝動。
沿著彎曲的小路向下走,路的兩旁開滿了璀璨的野花,黃的、白的、紅的、紫的、粉紅的,在深淺不一的綠葉的襯托下,五彩繽紛的湧入我的眼簾。不遠處是黃褐色的山地和層疊的梯田,一簇一簇的灌木叢裡挺立著核桃樹和板栗樹,那邊的果園裡種著蘋果樹、梨樹、櫻桃樹、拐棗樹,葉繁葉茂,綠樹成蔭。
我抬頭看看天邊的雲彩,絲絲縷縷,牽牽絆絆,漂浮在碧空裡,有微微的涼風拂面。我忍不住微笑起來。
一路上,遇上了幾個村民,他們都以敬畏的眼光看著我,向我點頭致意,我也忙不迭的還禮。
我涉過了潺潺的小溪,走過窄窄的田埂,穿過稀疏的灌木叢,爬過幾個綠草茵茵的小山丘,順著一條寬廣的小圓黑石鋪就的彈石公路,漸漸走近了這個廠礦。
它是五六座磚混或是土牆砌成的建築物,橫三豎二的坐落在平整的山包上,兩個水泥球場連接著它們。我曾經的家就在最裡面的那一棟三層樓高的磚混房子裡。十年前,它是當地最好的樓房,我的家就在一樓。從我家的青磚房看出去,對面是一棟兩層樓的土牆建築物,左邊是有兩層高的磚混樓房,右邊立著一排低矮的牛毛氈房,緊緊依靠著一個小小的鍋爐房。往後走去,又是一棟土牆建築物,這棟樓的後面圍著高高的圍牆,裡面便是一處小規模的冶煉廠礦。
那裡聳立著一排排牛毛氈頂棚,四面透風,大約有個三四百畝,頂棚下便是生產鋅礦和鉛礦的地方,這些地方叫做馬槽爐。生產的時候,幾十個工人同時作業,掄起鐵鏟把黑亮亮的煤炭放入燃著熊熊大火的馬槽裡,馬槽上面立著特殊的泥制設備,裡面裝滿早已采撿好的礦石,火舌不停的舔著這些設備,灼燒著它們,廠房上端的天空隨時被滾滾的濃煙遮蔽了。過一段時間之後,工人們便會用有著木柄手的長長的鐵勺子伸進去,掏出銀白色的液體,液體流到準備好的模子裡,冷卻之後,就鑄成了四四方方的、發著亮閃著光的銀色鋅塊和灰色鉛塊,成百上千的鉛塊和鋅塊被裝入解放牌大汽車,奔跑在蜿蜒盤旋的彈石公路和灰塵飛揚的沙土公路上,途經山下的小鎮,運往廠礦的總部。而黑色或灰色的廢渣就傾倒在馬槽爐旁邊的山丘下,堆成了一座高高的鐵疙瘩山,從空中俯瞰,就像一塊綠色棉毯上一處極為難看的補巴,一個和諧身體上的不和諧毒瘤,不僅形象不美觀,而且有著極大的污染。周圍的花們、草們、樹們都很厭惡它,紛紛躲著它,不願意與它為友,以致於那裡多年以來寸草不生,無樹無花,連鳥們從天空飛過的時候,也是摀住鼻子繞著彎走。
如今,我又來到了這裡,看著這廢棄的、破舊的、已無人問津的一切:幾棟樓房都是青灰色的,牆縫裡都長出了草,有爬山虎之類的籐蔓植物覆蓋著整棟樓的拐角,鋪滿了房頂。樓房的下部長滿了濕漉漉的青苔,水泥球場上也到處冒著高高矮矮的狗尾草,已經是一幅樓房衰敗但青草繁茂的景象。我靜靜的凝視著那些爭先恐後蔓延的植物們,心裡巴不得它們快快長,快快長,再過幾年,就把這些樓房變成殘垣斷壁,把它們徹底的淹沒,我真心的希望這裡成為綠色的海洋,儘管它曾是生我養我的家鄉。我不喜歡這樓,也不喜歡那些廠房,更對馬槽爐充滿了厭惡之情。
我喜歡的是那灣子裡的環境,我真心的熱愛它們,那裡有清新的空氣、碧藍的天空、潔白的雲彩、翠綠的樹木、淳樸的人們,青山碧水,花紅柳綠,蟲鳥齊鳴,悠閒自在,愜意快活,還有一位在我記憶中吐氣如蘭、質樸嬌憨的阿慧,那是我夢想中的生活。
這一切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讓人嚮往,我怎能讓陰霾遮住那一方天地?邪惡的手伸向那山那水那人?
想著想著,我的唇邊綻開了一抹笑容。就在我笑靨如花的時候,身旁不知不覺的站了一個人,他使勁的盯著我,以一種琢磨的、變幻莫測的目光,不聲不響的揣測著我的思想。
我不由得眉頭一皺,心下一沉,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