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64卷 人魔大戰 文 / 弱水三千分之一
望著懸掛在歪脖枯樹上的阿秀,我潸然淚下,心如刀割,仰著頭,呆站了一會兒,便要跳上土壇,準備將她解救下來,不管她是生是死,都要緊緊抱在懷裡,以期求得一絲心靈的慰藉夢魘奇緣。
我剛要這麼做的時候,周永剛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臂,一板一拍的說,「不要動!」我扭頭一瞧,他依舊面無表情,但眼睛卻緊盯著樹上的阿秀,望了好大半天。我猜想,他一定是通過安裝在體內的什麼儀器,仔細判斷阿秀的各種身體器官或組織的表現體征,看看有沒有異常變化和危害性,以此保護我的安全。
良久,他轉過頭來,對我說道,「這是一具女屍,不過卻有生命活動的跡象。」他話還沒說完,我一聽,好像五雷轟頂,頭腦裡只捕捉到了他嘴裡所說的「女屍」兩個字,阿秀,阿秀死了?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死的!前不久,她不是還活蹦亂跳的呆在我的身邊,要和我一同抗爭到底嗎?她雖然失去了手臂,但也不會因此丟掉性命啊?
無論如何我也不相信阿秀已經離開了這個人世間,我呆立著,耳朵裡只傳來「轟轟」的聲音,周永剛說的話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我只看見他的嘴在不停的動,他的聲音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如同風吹游絲一般的飄過,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周永剛不說話了,他盯著樹上的阿秀,沉聲吐出一句,「這具女屍醒過來了。」
我一個激靈,從癡呆狀態重新回歸清醒,心裡又驚又喜,喜的是阿秀醒過來了,那是否意味著她還活著呢?驚的是周永剛用了「女屍」這兩個字,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向周永剛望去,在他臉上竟然顯現出凝重的神色,按照江少品的說法,死亡使者沒有靈魂,沒有思想,是勇敢直前、不怕死的敢死戰士,一般臉上都沒什麼表情,不會感到害怕和畏懼,但現在他這麼嚴肅和認真,如臨大敵的樣子,這倒是前所未聞的。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望見阿秀的身體抽搐了幾下,她掙扎著,扭動著,手肘子處的斷臂傷口忽然迸裂開來,鮮血四濺,兩隻手臂骨頭開始緩慢的、可怕的生長、伸展,從關節凹、尺橈骨、腕骨到手骨,一節一節的延生,肌肉的生長緊隨其後,最終竟然長成了兩隻完整的手臂,整個過程不過十分鐘。
我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的摸了摸我的左臂義肢,大駭之下,一心的好奇,手臂還可以這樣子長出來的麼?一霎那,我的心不禁充滿了嚮往之情,這種情景對我來說真是一個要命的誘惑,要是我的手臂也可以這樣長出來,那該有多好夢魘奇緣!我傻傻的站著,陷入到一種幻想的狀態之中,全然不覺危險即將襲來。
周永剛擋在了我的面前,伸手把我推向一邊。這時候,我才如夢初醒,不由得定睛看去,只見阿秀已經從歪脖樹上跳到了地面,油燈在一陣又一陣的風的吹拂下,忽明忽暗,成為襯著緩緩向我們走來的阿秀的背景,呈現出一幅驚悚而詭異的圖畫。
阿秀甩了甩頭髮,亂蓬蓬的髮絲忽地豎立起來,彷彿充電一般,在空中飄浮著。就在這一瞬間,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的臉,以前的秀麗全無,略微浮腫,灰白泛光,眼睛睜得圓圓的,相當怪異,一身戾氣。她的脖頸僵直,手臂張開,五指彎曲,做出鷹爪的姿勢,非常凶狠,一動不動的盯住周永剛。
而周永剛挺直了腰板,雙手交握,只聽得手骨架子一陣「辟里啪啦」的響,他活動了一下全身,捏緊了拳頭,做出格鬥的架勢。
周永剛和阿秀就這麼對峙著,我彷彿看到了在他們頭頂的黑雲密佈,滾滾而來,一場惡戰一觸即發。
忽然,阿秀張大嘴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叫聲,便向周永剛撲將上來。
兩人頓時打成一團,不可開交。
我縮在旁邊,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來。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來得讓我如此的措手不及,我只想到如何對付黑獵道士,營救阿慧的魂魄,卻不知黑獵似乎早就知道我們的來意,利用阿秀阻止和破壞我們,甚至想要借她之手殺掉我和周永剛,他的用心如此陰險惡毒,可見一斑。
可是,我怎麼也搞不懂,黑獵道人是怎麼把阿秀變成這個樣子的?讓阿秀乖乖聽命於他?現在的阿秀對周永剛出手,招招致命,步步緊逼,一副不要命的拚死打法,非把周永剛置於死地。
問題又來了,阿秀是真的活著,還是已經死去?如果死去的話,為何她現在還能左蹦右跳的與周永剛對打?如果還活著,那她雙臂的生長又是作何解釋?難道她也像周永剛一般,被人操縱和控制?而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黑獵道士,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知道阿秀曾經是我的朋友,於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嗎?如果是這樣,阿秀還有得救嗎?這樣一推測,我立即感覺不寒而慄。
不過,黑獵道士為什麼不親自現身呢?被困於他的法器葫蘆裡的阿慧是否還未魂飛魄散?我不由得仰頭瞧了瞧這個暗黑的五層閣樓,琢磨著,這個邪道到底藏身何處?
想著想著,我又望向纏鬥在一塊兒的周永剛和阿秀。只見周永剛舉起拳頭使勁的打向阿秀的臉,打得「彭彭」直響,而阿秀也叫囂著,她的十個手爪子也在周永剛的身上留下了血的印痕。
我又是焦急又是擔憂的看著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當我看得入神的時候,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嚇得腿一軟,滑倒在地,渾身發抖,不能自抑,張著嘴想要尖叫,卻是發不出聲來。緊接著,一雙手從背後摀住了我的嘴,我的頭腦一陣昏脹,整個身體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大驚失色,不知所措。
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輕輕的發出了「噓」的一聲,我極力壓制住自己的驚恐,大著膽子回望了一眼,看清楚了這個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卻是古風鎮的老警官陳路德。他也是一臉凝重和謹慎,不再嬉皮笑臉,打趣調侃,而是撅著嘴唇,默不作聲,眼睛一眨不眨的瞪著院子裡激打在一起的周永剛和阿秀。
過會兒,他放開了手,小聲問我,「那士兵是誰?」
「周永剛。」我回答,怕他不明白,進一步解釋說,「周永樂的兄弟。」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陳路德嘴在問我,眼睛依然寸光不移的盯住周永剛和阿秀。
「他跟著梁安娜、梁安妮姐妹來到這裡,因為救我而遭黑獵道人的黑手,昏迷中被崔子白帶走,不知怎麼的,成了江少品的死亡使者。」我寥寥數語,簡要的說了說整個過程。
「死亡使者?」陳路德不解,瞧了我一眼,「什麼意思?」
「傀儡,不怕死的傀儡戰士。」我解釋說,「受人控制和操縱,為人賣命。」
「哦。」陳路德應了一聲,不再問我。
我開始奇怪了,問起他來,「李天生呢?不是跟你在一塊兒嗎?」
「說來話長。」陳路德回答,「一言難盡。」他瞟了我一眼,見我急了,便乾乾脆脆的一句話的回答我,「我偷聽了崔子白的話,知道了他在黑獵道人的手上,我是來這裡救他的。」
我大驚,這黑獵道士不簡單,現在阿慧、李天生和阿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下一步,他會不會使用法術,迷惑阿慧和李天生來對付我們,那可就難辦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問,「陳警官,到底怎麼回事啊?」
「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他皺皺眉頭,回答說。
「那阿秀呢?」我有些氣惱,「她不也跟著你們嗎?怎麼她現在成了這副模樣?」
「唉!當時李天生被悶棍打昏,她又被崔子白砍了雙臂,我一個人寡不敵眾,只好……」陳路德歎了一口氣,說了幾句緣由,還沒說完,我就接過去了,氣憤的說,「你就拋下他們,臨陣脫逃了!」
「哎呀!你不在現場,你當然不清楚了夢魘奇緣!那種情況!好漢不吃眼前虧!」陳路德振振有詞,「我如果不逃,豈不是被他們一網打盡了?」
我剛要罵他,他立即擺手,「你不要罵我了!罵也沒用!這不,我現在又回來了嘛!總得逃出人來,才能尋找機會營救他們的嘛!他們人多勢眾,二三十人,還有個道法高強的道士,我能擋得住嗎?還好,我總算逃掉了!多不容易!」他仍舊盯住打鬥中的周永剛和阿秀,看了好一陣子,低聲驚呼道,「完了!完了!阿秀完了!」
我大惑不解,急道,「你什麼意思?阿秀怎麼了?說清楚一些!」
陳路德也跟著急起來,「說了你也不懂!意思就是阿秀死了,被人施了相當可怕的法術,借屍還魂,當做進攻和毀滅敵人的工具了!」
我一聽,心沉下去了。她,她當真死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死人還會跳來躲去的與人對戰嗎?我扭過頭,低聲咒罵了一句陳路德,「你胡說!屍體怎麼會打架呢?」
「信不信由你!」陳路德硬邦邦的拋回來一句,「你瞧,她脖頸上的紅線,還有手臂上的,她的四肢主要關節肯定都栓有紅線!」他見我還是不相信,便說,「剛剛她是不是突然長出了兩隻新鮮手臂?」
我訝然,繼而有些氣憤,「陳警官,麻煩你說清楚一些,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她剛才長出了手臂?」
「明擺著嘛!」陳路德說,「我又不是沒長眼睛!她正在用手臂打架呢!」
「別廢話了!」我說,「你快點想辦法,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破解的?」
「辦法就是把她身上的紅線都解開,用火燒掉!」陳路德說,「問題是,她現在那麼凶,沒辦法接近她啊!」他頓了頓,「還有一種辦法,找到那個對她施了法術的人,逼他解法或是直接殺掉他,也可以!」
「問題是……」我倆異口同聲的說了這三個字,我停住了,一臉憂慮的望著陳路德,他用他的方式說出了我想說的話,「黑獵道士可不是吃素的,我們能擺平他麼?」
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於是就問陳路德了,「你是怎麼知道黑獵道士的?」
陳路德默默的瞧了我幾秒鐘,說道,「你大概不太瞭解我,我除了是個抓賊的警察外,我還是個降妖的業內人士!黑獵道士在業界早有耳聞,心術不正,作惡多端,練就一種奇特邪乎的高強法術,一直了無音信,不想他在這裡做了江家的幫兇!」
他的這麼一番話,我再想想他當初的滴血認骨,恍然大悟,原來陳路德是這樣的一個警察,既管人界又管魔道,真是難得!如果他能夠降得了黑獵道士,那阿慧應該有救了,李天生也不會有性命之憂,說不定阿秀也能起死回生呢!
陳路德一見我這副喜孜孜的樣子,便斜睨著我說,「你別把我想像得很強大,說實在話,我根本不是黑獵的對手!現在當務之急,是解了阿秀屍身上的法術,讓她好好安息吧!」
聽了他的話,我不由得轉頭去看周永剛和阿秀,一個是不懼怕死亡、力量超強的死亡使者,一個是被施了詭異法術、由人操控的凶悍屍人,他們勢均力敵,平分秋色,如果我們想不出辦法,就只能眼睜睜的瞧著他們打下去。
怎麼辦?怎麼辦?我急得眼睛都冒出火來了。卻見陳路德竟有些悠哉悠哉的,心裡不爽,便扯了他一把,說道,「現在這種緊急時刻,你還不出手相救,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陳路德瞟了我一眼,指了指阿秀,「我在等她歇下來。」見我一臉疑惑,便解釋說,「看樣子,這個死亡使者倒是一把好手,一時半會兒,操縱阿秀的黑獵是不會得逞的,他太低估周永剛的力量了,原本打算速戰速決,殺了周永剛,結果未能如願。黑獵總有歇口氣的時間吧,等他暫時休息的時候,我們趁機制服阿秀,破了黑獵的法術。他不知道我的到來,沒有防備,我們的勝算應該很大。稍安勿躁,靜下心來等一等。」
果然,不久,阿秀的速度慢了下來,被周永剛一拳打中,摔出丈把遠,忽地癱軟下去,沒有再爬起來。
陳路德立即行動起來,壓低聲音叫道,「梅成香,你去吹滅樹上的油燈,我去解繩子,越快越好!快!」
我三步並作兩步,跳上土壇,急急忙忙趕著吹滅枯樹上的所有油燈,只見陳路德也三下五除二的解開了阿秀身上的紅線,緊接著,他也跳上土壇,把手掌中的一捧紅線送到了最後一盞油燈的火苗子上面,「嗤」的一聲,紅線著火了,飛快的燃燒起來,不一會兒,化作了一團灰燼。
周永剛立在原地,瞧著我們的所作所為,依舊面無表情,不過,我已經見他急促喘息了。
我剛想把最後一盞油燈吹滅,躺在地上的阿秀忽的歪歪斜斜的想要掙扎起身,陳路德暗呼一聲,「不好!我忘了解開她腰上的紅線了!」
我急道,「那你趕緊去解啊!」
「不行!我現在去解,黑獵馬上就會知道我的身份,而且還會掠走我的魂魄,我不能去!」
「那我去吧!」形勢緊急,我自告奮勇。
陳路德盯著我看了幾秒鐘,點了點頭,叮囑了一句,「小心!」
我跳下壇去,奔到阿秀身旁,極力忍住心中的巨大恐懼,伸手把她摁下去,在她腰上找尋著,終於把那根紅線找著了,並扯了下來,扔在一旁。
一抬眼,不經意碰巧對上了阿秀的眼,她直勾勾的盯著我,眼珠子漆黑漆黑,沒有一點光澤,好像兩個無底洞。我心下一震,一瞬間,我渾身無法動彈,思維一片混亂,整個人竟不由自主的向著阿秀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