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 任世界燈火闌珊(三)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我們開始一起學畫畫之後,你開始頻繁地出入我家,因為學畫的地點就是在我家,因為學畫的地點就是在我家的畫室,那原本是我的書房,落地玻璃窗,木地板,白色的窗簾會在有風的日子隨風飛舞花火小札。
那天老師走後,我們又畫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在你的對面畫檸檬,可是畫著畫著就失了神,筆下都是你的眉你的目,你的鼻樑和你的嘴唇,周加洛,我一開始就知道你很英俊,卻在那一刻才知道你竟然英俊得如同造物主的恩寵,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像一個利益熏心的女人一樣慢慢靠近你,伸出手傻傻地撫摸你的臉龐。
你抓住我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突然醒悟過來,臉窘得通紅,與你對看三秒鐘,終於敗下陣來,掙扎著想逃跑,你突然就露出如同能夠撕裂黑暗的笑容來,然後低下頭,親吻住我乾燥的嘴唇花火小札。
你的嘴唇涼涼的,真的和我之前想像的花朵一樣柔軟,你還在微微顫抖,像被極小的電流擊中。
我紅著臉,捂著嘴唇,怔怔地看著你,你長得可真好看,像從漫畫書裡走出來的一樣。
你的臉上沒有了笑容,你只是沉靜如月地看著我,看著我,好像光用眼神就能把我融化一樣,你說:「蘇黎,你以後會不會恨我?」
我以為你擔心我因為你的魯莽而討厭,飛快地搖搖頭說:「不,當然不。」我喜歡你所以你做什麼我都不恨你。
後面的話我沒有說,我只是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望著自己初戀的情人般望著你,因為你就是我的初戀情人啊。我從花園酒店出來的時候是凌晨,天邊的晨曦微亮,東方泛著魚肚白,我的頭很痛,長髮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的臉。
有人衝過來拉住我的物腕,我以為是搶劫。失聲尖叫起來,被對方摀住嘴才發現竟然是顧梓笑。
「你昨天都在裡面幹什麼?」顧梓笑似乎比我更憤怒,但他死死壓抑住他的憤怒。
我望著顧梓笑,他看起來很疲憊,一改平日溫文而雅的模樣,因一夜未睡而雙目通紅,下巴上冒著青青的胡楂兒,眼睛裡是滿滿的震驚和不敢置信,他應該是在花園酒店門口等了我一夜,看著我如何進去,如何出來,所以他能猜到事情的全貌,卻還是希望我能親口說一遍,如果我說不,他或許也會逼迫自己相信。
我笑著掙開顧梓笑的手說:「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和我約會是要錢的。」
顧梓笑看著我的眼睛,從傷心,無法置信到哀傷到絕望再到冷靜,他說:「是不是有錢就可以,要多少?」
我還未回答,他便拿出錢包,把紅色的百元大鈔一張一張地甩到我的臉上。
「一張不夠吧?兩張?三張……十張…………」
顧梓笑丟一張,我撿一張,然後笑嘻嘻地對他說:「謝謝啊,你想要什麼樣的服務呢?」
顧梓笑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會讓愛你的人多麼傷心?」
顧梓笑帶著毫髮無傷的軀體,但是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走了,而我呆在原地,按住心臟,一步一步往我租的小屋走,走一步,眼淚便掉一串。
顧梓笑說得對,我這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而我也不過是想賭一賭,賭你周加洛,終究是愛我的,賭你周加洛,有一天知道我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都是拜你所賜,會後悔曾經對我所做的一切——畢竟你所有的痛苦都不是我給予你的,我之於你,徹徹底底是一個無辜的炮灰。
我的第一次發生在高考後的某一個午後,我房間的地板上,爸爸去上班了,媽媽和朋友去了香港購物,用人在樓下的花園裡曬太陽。
如今想來或許你是有預謀的,那天你帶了一大束新鮮的玫瑰花,將花瓣一片一片扯下來鋪在地板上,鋪成一張玫瑰花瓣的褥子,你把我輕輕地放在上面,細細地看我的眉,我的目,目光裡含著複雜的眷戀,一寸一寸滑過我的皮膚。
那天陽光溫暖,光線落在我的視網膜上是絢爛的一片,我在你的溫柔下像花朵一樣綻放,我以為那便是愛情的樣子。
年少時總以為愛情是所有美好詞彙的總和,它溫暖,甜蜜,芬芳,蓬勃,像一株根莖碩大的植物,堅定執著地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抽枝發芽,生生不息,卻不知道愛情其實也可以很骯髒,混著財富,名利,和仇恨。
我還未完全清醒的時候,你就起身穿衣,你似乎有點緊張,我看到你扣衣服的手指都在顫抖,我從身後抱住你,問你:「怎麼了?」
沒有任何預兆,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突然掙開我的手臂,回過頭冷笑著看我,很下流地問:「爽不爽。」
我皺著眉頭看著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收拾好衣衫,赤腳站在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說:「蘇黎,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最討厭的一種動物就是有錢人家的嬌小姐,你趾高氣揚莫名其妙就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讓我作嘔。」
你走之前還說:「記得告訴你爸爸,你讓我白玩了。」
如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我徹底傻在那裡,我不死心地拉住你的褲腳,抬頭望著你,還傻傻地問:「那你有沒有愛過我?」
你眼中似乎有一閃而過的不忍,但是閃得太快了,我無法確定,最後我看到的只是你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
你輕易就把我送入天堂,又輕輕地,輕輕地,把我推入地獄。
萬劫不復。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你和你的媽媽突然就消失了,可是你留給我們家的炸彈一枚一枚地爆炸,先是我媽媽收到一份匿名快遞,裡面訴說了我爸爸和你媽媽的私情,還有一沓照片來證明信中所說的事實,我親眼看著在我面前十七年來恩愛的夫妻不顧形象地扭打在一起,用最惡毒的詞彙互相咒罵,伴隨著手邊能拿到的一切作為武器傷害對方。我無法想像十幾歲的周加洛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發現這個秘密,又是如何壓抑著恨意一步一步接近我的,我更無法想像他看著自己的媽媽和我爸爸在理髮室的椅子上親密的時候,是如何用顫抖的手按下相機的快門的?更諷刺的是,那相機還是向我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