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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泡沫天國(五)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從羅迪爺爺的小屋出來,齊世有些暈眩花火小札。

    據羅迪爺爺說,當年的他懇求了一夜,把爺爺視若生命的惟一的一枚彩虹眼淚戒指買走,說要向心愛的女孩求婚。

    「大海的眼淚有七種顏色,而它只賜給人類藍色的那一顆;我身邊的女孩有無數個,可我想求婚的只有那一個。」當年,他如是對爺爺說。

    爺爺因為感動而最後應允割愛,然而自那以後,齊世卻從海邊失蹤了,再沒出現過。

    直到今天。

    齊世彷彿在聽一個與己無關的童話。

    那是二十歲的他嗎?他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想求婚的女孩是夏荷嗎?他們的故事,不是因為約在下午一點的飛機場,而她沒有及時趕到的淡淡遺憾嗎?

    他覺得自己頭疼欲裂。

    從羅迪爺爺的家出來,齊世又在海邊轉了一圈,已經找不到當年夏荷救他的巖洞,他只得回到酒店。

    就在他坐在酒店的觀景台上,惆悵的看著漸漸被夕陽染色的海面,為自己無法尋獲的真相而迷茫時,他不知道,另外一個人正在靜靜的看著他。

    阮夏荷,她穿著長及腳踝的裙,站在酒店的一扇落地窗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齊世的身影。

    齊世保持著那個姿勢坐在觀景台上兩小時未動,她也站在窗前兩小時未動。

    那個從十七歲起出現在她生命裡的王子,帶著驕傲的姿態指點著她的希望和未來,然而又忽然離開,留下她面對一地的碎片,流血淒惶。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夢還未醒的早晨,他突然在她的村口,他那麼整齊乾淨,驕傲美好,所有早起的村人都只能仰視,而他,卻徑直走到她的小屋門口,在海面初升的第一縷金色陽光裡,拿出那枚如同海的眼淚般美麗的戒指,欲套在她的指上。

    頭一天他還在對她說,跟我走,明天下午一點的飛機,我會在飛機場等你。

    然而初愛的少年是如此急切,一天的時間,都等不及,竟然買了戒指,尋到她的漁村。

    多麼像後來的阿傲。

    可是就是那一刻,她看到了命運的獰笑。

    她的童話,在初起的海日裡,在村人如刀的目光中,如花瓣點點碎裂,甚至來不及吐露一縷芬芳花火小札。

    宿醉的父親搖搖晃晃的捂著自己的頭從屋裡探出身來。

    人群中一聲尖銳的笑響起來了,兩聲響起來了。

    不不,她步步後退。

    齊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眼裡只有那個美麗如荷的少女,他急切的想向她靠近。

    就在這一刻,他看到了雲霓,小小的剛剛學步的雲霓,從屋裡扶著牆搖搖擺擺的喚著她,仰起蘋果一樣的小臉向她伸出手去。

    「嘰……嘰……」小小的嬰孩咿呀地說。

    她伸出手去,她沒有辦法不伸出手去。

    把那孩子摟在懷裡。

    他的戒指,就那樣停滯在空中,離她咫尺,卻是生命裡永不可靠近。

    「你就是那個叫她懷上這個野種的人?看老子不砍死你!」因為不能忍受村人侮辱的目光和談論,已經被酒掏空了身子的父親虛吼一聲,向他撲來。

    她呻吟一聲,慢慢的蹲下身去。

    她抱著雲霓,覺得特別的冷,冷如陳冰。

    她只想把自己縮得小一點,更小一點,小到讓他看不見,小到讓她回到塵埃裡。

    她曾經以為那就是最後的結局,她天神般的王子從她那貧窮落後充滿嘲笑的漁村裡狂奔而去。

    徹底消失在她的生命裡,從此她夜夜黑暗,不見生息。

    6、喜歡一個人/只喜歡一天好嗎/愛情還是要繼續吧/十七歲漫長夏

    齊世慢慢的站起身來,他感覺到雙腿如鉛般沉重,他輕輕抽了口冷氣,回過身去,突然愣住了。

    在觀景台的盡頭,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向他飛奔而來,藍色的裙裾舞動如精靈,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一瞬,一個柔軟的身體已經完全投進了他的懷抱。

    雲霓?!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猜到你會來這裡!」她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裡,嗡嗡的說。

    他突然發現脖子裡有潮濕的液體。

    她居然在哭。

    這個如精靈般的小小女孩,此刻卻如纖弱的花朵般伏在他懷裡安靜的哭泣。

    「你怎麼了?」他試圖把她放下來,重新和她並排坐下。

    她復又伏到他的肩上來。

    「夏荷走了,你也走了。」她的眼睛紅紅腫腫,嘟起的嘴唇充滿埋怨。

    他有些好笑:「所以你獨自搭飛機來找我?我很快就會回去。」

    「可我不放心。」她堅持的搖頭。

    「你不放心什麼?」看到她,齊世糾結了一天的心情突然放鬆下來了,他試圖告訴自己生命就如同雲霓一般,乾淨透明,柔軟輕盈,那些無法打開的過往,或者都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你要和上次遊樂場外面遇到的小姐結婚了嗎?」雲霓頭也不抬的繼續埋在他肩上擦鼻涕。

    「嗯?」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悅,那不是令他愉快的話題。

    「如果你不喜歡,可以不娶她,等我長大了,就可以嫁給你。」她認真的抬起頭來,她的臉被鼻涕眼淚揉成了一隻花貓狀,但是齊世卻笑不出來。

    她說的,是一點也不好笑的話題。

    他應該當成笑話來聽的,可是為什麼,他的心裡卻如遭雷擊?

    「雲霓!」一個顫抖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的尷尬,齊世站起身來,看著夏荷提著裙站在他們面前。

    她全身都在海風裡瑟瑟而響,彷彿不勝寒意,即使時過經年,她站在這海風裡,仍然像是海中迷路的精靈,柔弱美麗得令人心碎。

    她喚的是雲霓,但她的目光,卻落在齊世的臉上。

    這是她自舞會相遇以來,第二次與齊世這樣近的對視。

    第一次是破碎,第二次是心驚。

    這個男人,於她的生命,是樹頂的花朵,而她心甘成泥。

    可是,雲霓不是,雲霓是她延續的完整的乾淨的生命。

    他,可以給予她彩色如虹的夢想,再隨手破滅,也可以向陷在黑暗裡的她伸出雙手,在相觸的瞬間又轉身離去。

    即使這樣,與他相遇,她也願意。

    可是,他怎可以這樣對待才十三歲的雲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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