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有誰疼過花朵的翅膀（一）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那些舊床單與箱子，媽媽的大紅拖鞋，小男孩鼻尖的小汗珠，小女孩忍笑的臉，好像已經是很久遠很久遠的事情了花火小札。
久遠得成了一張畫，憂鬱寧靜而美好。
1、楚渭渭的蝸牛房子很漂亮
六歲的楚渭渭努力的撅著小屁股縮在結滿蜘蛛網的大床下，從舊皮箱的空隙與床單的垂角間張望出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媽媽一伸一縮的腳趾和掛在腳尖上的大紅色塑料拖鞋。
還有不用看也知道，媽媽正在吧嘰吧嘰的磕著瓜子，細碎而繁密的聲音像半夜裡驚醒時遇見的大老鼠，很是張揚。
楚渭渭輕輕的嚥了一下口水。
然後就聽到媽媽很響的放了一個屁。
媽媽放屁的聲音非常特別，是細細的拉長音的那種，還有起伏的韻律，最厲害的時候，足足可以拉出五秒長音，楚渭渭覺得非常有趣，甚至有點得意，她輕輕的歪過頭去，朝另一個努力撅著的小屁股眨眨眼睛。
另一個小屁股顯然沒有她這麼自如，看上去白淨的小鼻尖掛著一滴難受的小汗珠，小鼻尖的主人正努力的嘟起嘴唇朝上吹，希望它不要落下來。
這時媽媽又放了一個屁。
接著媽媽又放了第三個。
然後媽媽就一個接著一個開起了屁之音樂會，伴隨著磕瓜子的細碎聲音，此起彼伏，此消彼長，好不熱鬧。
楚渭渭努力的忍著笑，然後她忍著忍著就睡著了。
她累了，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另一個小屁股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楚渭渭和七歲的龍敬一起在自己家的大床下撅著屁股睡了兩個小時，這建立起了他們最初的友誼。
那是龍敬上學的第一天，被同班的楚渭渭拉到家裡參觀。
他看到了織滿蛛網的小房子，灰暗的舊床單，破邊的老皮箱，和頭頂吱吱作響的吊扇。
還有楚渭渭塗滿灰色牆擘的鉛筆畫。
最神奇的當然是楚渭渭那夾著大紅拖鞋磕著瓜子整整放了一下午響屁的媽媽。
為了不讓媽媽發現他的存在，她和他在床底躲了兩小時。
當他們灰頭土臉全身麻木疼痛的從床底偷偷爬出來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楚渭渭送龍敬到街口。
她有點抱歉的擺擺手：「我家的房子很漂亮吧？可惜就是小了一點點。」
她又補充一句：「嗯，像蝸牛的房子……其實也很小。」
龍敬認真地說：「楚渭渭的蝸牛房子很漂亮。」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一出，楚渭渭覺得自己小小的心裡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龍敬。
她就咧開缺牙的小嘴甜甜的笑了。
2、有一種外國巧克力的名字叫大象
龍敬和媽媽單獨住在一所漂亮的大房子裡，但是他的爸爸很少很少出現。
爸爸出現的時候會開著非常豪華的小車，珵亮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悄然無聲，他會給龍敬帶很多高級的玩具和書本，看得楚渭渭兩眼發直。
楚渭渭只見過龍敬的爸爸一次，準確的說，她沒有見過龍敬爸爸的臉，因為龍敬爸爸來的時候，楚渭渭也要躲起來。
龍敬家的床底很低，躲不進人，她只能躲在大衣櫃裡。
然後她就聽到龍敬爸爸低沉的聲音，比她們上課的老師還要嚴肅，問著龍敬的生活和學習情況。
龍敬低著頭嗯嗯的回答著花火小札。
等龍敬爸爸和他媽媽一起進了二樓的房間，龍敬就跑過來把楚渭渭拉出櫃子。
他把爸爸帶來的漂亮得不得了的進口書本拆開分給楚渭渭。
他有點抱歉：「爸爸以前帶過一種外國的大象巧克力給我，可好吃了，可惜這次沒帶。如果下次他再帶來，我就分給你吃。」
楚渭渭看著那些禮物發呆。
她記住了有一種外國巧克力的名字叫大象。
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
是龍敬很喜歡的。
那時候楚渭渭只見過商店裡用橙色紙包裝的大塊的國產巧克力，一塊錢一大塊，吃起來甜甜的，生日時媽媽給她買過一塊。
她曾經以為那是最好吃的巧克力。
但是現在，她有了新的追求。
3、龍敬，我不是花朵，我是花朵的翅膀
天空的浮雲透過樹葉在臉上映出深深淺淺的陰影，草香和花香聞起來一樣讓人感覺幸福彷彿很近。
龍敬和楚渭渭躺在草地上嚼草根。
頭頂上有大樹的玉蘭花盛開。
他們展開了如下對話。
「龍敬，你媽媽好漂亮。」
「嗯，我也覺得她很漂亮。」
「你很愛她吧？」
「嗯，可是我老是看到她偷偷的哭。」
「也許她想你爸爸了……我媽媽不哭，我媽媽喜歡大聲的笑著放屁。」
「呵呵，你媽媽放屁很厲害……」
「嘻嘻，是吧？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到我家去在床底下躲著的事吧？後來我跟我媽說那天下午她放了一百零八個響屁，她怎麼都不相信，還問我到底躲在哪裡，說要揍我。」
「哈哈，你睡著了啊，你根本沒數。」
「我騙她的，氣得她要命。」
「楚渭渭。」
「嗯？」
「你喜歡花嗎？」
「樹上的玉蘭花？又白又香。」
「嗯，我覺得所有的花都很漂亮……楚渭渭，你不覺得你也很漂亮嗎？像花朵一樣？」
「……」
龍敬的目光沒有轉過來，清澈的注視著頭頂的藍天還有白花，他的聲音輕輕的。
十三歲的楚渭渭的心一下子就燃燒起來了。
她覺得全身都有一種收縮的感覺。
她張口結舌，平時的伶牙俐齒一下子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她該回答什麼呢？
還是一拳揮過去說你白癡啊你。
這時候學校裡突然開進來一輛車。
一輛白色的漂亮的車，以近乎瘋狂的姿態衝進了校園，引起一片尖叫和嘩然。
龍敬騰的一下坐了起來。
那是他媽媽的車。
車嗄然停在離他們十米開外。
車門被推開，一個漂亮的女人跌跌撞撞的從駕駛座衝了出來，直撲向龍敬。
龍敬驚慌失措的叫了一聲「媽」，然後已經有一米七五高的他就被他嬌小的媽媽死死抱在了懷裡。
楚渭渭茫然的坐起來，她看到龍敬的媽媽在哭，她的肩膀像花朵遭遇微風一樣抖動著，在龍敬還不夠寬厚但已經初具形狀的懷裡，是那麼的好看。
她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然後龍敬也哭了。
他們緊緊的抱在一起，像剛剛遭遇了生死離別一樣悲傷。
不，不是悲傷，似乎是歡喜多於悲傷。
楚渭渭只聽到「爸爸」「離婚」「結婚」「生活在一起」等幾個詞。
但是她的心還停留在龍敬幾分鐘前跟她說的那句輕輕的話上。
她扯了扯嘴角，抿了抿嘴唇。
低聲地說：「龍敬，嗯，我不是花朵，我是花朵的翅膀呀。」